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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珍藏版大全集(套装共10册) 第三十二章 紫麒麟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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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紫麒麟猜想

冈日点头道:“是,光军在吐蕃时代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经历怎样的训练,就连那些权贵大臣甚至是藏王,也只能看到已经合格的光军。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来驯养战獒,我们只能猜测。

不过,刚才那种假设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凭空想象出来的,也是前人们经过无数次猜想和反复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它的确可以解释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些珍稀獒种的非常之处。”

紫麒麟猜想

岳阳也是格外震惊,他们一直在研究光军和战獒,却从未将九狗一獒的故事和战獒联系在一起,或许是潜意识里,只把故事当做故事。

他一面暗骂自己思维狭隘,一面道:“原来挖个大坑,将十条幼獒扔进去,只让一只獒活着出来,竟然是真的,真有这样的驯养方法?

战獒,竟然是从乳獒开始就进行淘汰,太残酷了!”

“残酷!”

冈日冷笑道,“残酷的是战争!光军和战獒,都不过是战争的牺牲品。

你们可知道,那些戈巴族人,不仅在对战獒的选拔上如此,他们对自己也是如此。

相信你们都听说过,在雪山上有这样一个部落,当他们的婴儿刚生下来,只要是男孩,就用一条普通的羊毛毡子一裹,便扔到冰天雪地里过夜,能熬过这一夜的,才被承认是合格的族人……”

岳阳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是说……”

冈日冷冷道:“那,就是戈巴族,那,就是光军!”

他有些哀叹道,“如果说其他军队是统治者手中的棍棒、铁锤,那么光军,就是统治者手中的一把剑。

初时,这把剑厚重无锋,随着战争的需要,这把剑变得越来越薄,但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锋利,剑锋所指,无人能敌。

但谁又知道,在那无敌之名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残酷与辛酸。”

看了看众人变了脸色,他缓和了语气道:“虽然说这个传言或许夸大了事实,但就我所知,在吐蕃解体前夕,戈巴族对光军的挑选,的确是从婴儿就开始抓起。

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过无敌军队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加上去就可以的。”

卓木强巴听得入神,忘记了给冈拉挠痒痒,冈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发出短促的咪呜声,卓木强巴抚摸了几下,它才惬意地眯上眼。

冈日看了看冈拉,又对卓木强巴道:“嗯,还有一个关于紫麒麟的观点。

记得以前你向我提过,紫麒麟是由于隔代大遗传而产生的。”

卓木强巴道:“是。”

冈日道:“其实,对于这一点,我还听说过另一种观点,只不过当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

卓木强巴探了探身,道:“哦?

也和光军有关?”

冈日点头道:“那种观点认为,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人工繁育出来的产物。”

卓木强巴震惊无语。

冈日接着道:“你知道的,除了神话传说中,紫麒麟在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就是藏王朗达玛狩猎遇袭那次,你应该记得……”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不过就我所知,那次藏王朗达玛出巡,并非狩猎,而是得到了准确的线报,发现了光军的踪迹。”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

冈日道:“那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放出来威慑追兵的。

你想想,作为吐蕃的最高统治者,一直有一队光军组成的亲卫军守护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光军的可怕,这样一支军队突然失踪,他能不担心吗?

要是这支队伍哪一天掉转枪口,恐怕任何一位知情的藏王都会寝食难安的。

所以,除了光军,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位藏王卧病不起?”

岳阳道:“怎么会?

难道说,当时光军是反叛?

他们不是只忠于最高统治者吗?”

冈日笑道:“谁说他们忠于最高统治者?

虽然他们的信仰符合最高统治者需要,但他们并不对统治者效忠。

据说,这个约定是藏王松赞干布收服戈巴族时就许下的承诺,他们只听命于最高指挥官,但保留自己的信仰和精神领袖。

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来自象雄的两大贵族,娘氏和韦氏;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就是他们族里的大苯波,据说是四大巫王的一支后裔血脉。

那次光军失踪事件,一定和那位大苯波有关,因为除了他,没有什么人能让所有的光军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要说反叛,那倒谈不上,毕竟他们没有对藏王或当时的吐蕃军队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

他们只是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岳阳又道:“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不忠于最高统治者的军队,最高统治者敢用吗?”

冈日道:“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这牵涉到最高统治者的力量权衡之术,我只能说其情形与清军入关时分封三大藩王有些类似。

要让外来的家族为自己卖命,如果那家族能征善战的话,就得给他们军队和一些自治权,但是又要让他们不会造反。

这需要统治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自信和魄力,还要有相当精妙的手段。

你想想,娘氏家族和韦氏家族听命于藏王,光军又听命于娘氏和韦氏,而光军的最高统帅是在两大家族中轮番选任,也就是说藏王随时都可以撤换两大家族对光军的最高统帅。

如果你想造反,对不起,光军真正绝对效忠的只是他们的大苯波,但是大苯波又没有实权,不直接领导光军。

因此藏王、光军的最高统帅、光军的精神领袖,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平衡,最终的结果就是,后两者都必须抢着向藏王效忠。

但就光军失踪一事,显然问题也是出在三者之间,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当时发生了某件事,那件事足以影响每一位光军成员,注意,是每一位。

因为要是其中有一人告密,光军都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地消失,还要带走四方庙的全部珍宝啊!就我所知,藏王朗达玛对此事是绝不知情的,因为守护在他寝宫门口的光军一夜消失,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比任何人都要大,否则他就不会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光军的下落,也不会亲自带兵去追查光军的线索。

就是他在死前,都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灭佛太彻底才导致了光军的离开,甚至准备反省,重新考虑佛教在国家中的位置。

至于娘氏和韦氏家族与光军的关系,在吐蕃时期有过传言,一是说娘氏与戈巴族订有秘密协议,毕竟是他们提出招抚戈巴族加入光军的,而另一说法则是韦氏利用药物控制了光军和戈巴族的族长苯波等等。

这些传言,在光军消失的那一夜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有一点,他们似乎对光军的离去知道一些内幕。

毕竟光军离去后,他们不像藏王那样着急寻找,而是在藏王去世后,直接加入了新的权力争夺之中,他们似乎并不担心光军成为他们的威胁,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

岳阳道:“那,韦氏和娘氏还有后人吗?”

“没有。”

冈日沉声道,“热衷于权力的人,最终都将被权力所摧毁。

就我所知,昔日辉煌的两大家族,最后都灰飞烟灭在战火的硝烟中,而他们所知道的一丁点儿内幕,也被带入了坟墓。

再没有人知道光军的下落和他们消失的原因,此后凡是想探知帕巴拉和光军秘密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卓木强巴等人都是一愣,冈拉也从卓木强巴腿上直立起来。

冈日自知失言,又缓和了口气道:“说远了说远了,我本来是想说紫麒麟的,你瞧,扯到哪里去了。”

冈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但显然没有平息下来,大口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更红了。

冈拉柔声低鸣着靠了过去,两只前爪搭在冈日后背一阵轻轻拍打,就像丫头在给老爷捶背。

胡杨队长和岳阳被彻底震惊了,岳阳忍不住暗想,冈拉,真的只是一只獒吗?

要是我有这样一只獒,该多好!

冈日挥手示意不用,好一会儿咳嗽止住了,才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戈巴族与狼同居这种生活方式,几千年来从没改过,就算后来,战獒加入了他们,狼的地位也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将獒也纳入了与狼同等的地位。

那么,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当獒与狼在一起的时候,它们是如何生活,如何相处的呢?

此外,因为战争的需要,原本的獒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或速度上,都不可能完全达到标准,光军需要他们的战獒拥有更大的体型、更快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敏捷的身手等等,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于是,在此基础上,我们就有了一种假设,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偶然,那就是,獒与它们共同生活的狼,产生了下一代,当光军发现这样的物种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就开始人为地培育一些……”

卓木强巴惊讶得忘记了给怀里的冈拉梳理毛发,愣道:“你是说,那紫麒麟……”

冈日点点头,道:“根据这种假设,那紫麒麟,或许不仅是紫麒麟,还有其他一些圣兽灵獒,它们也许就是一种狼獒,或者是獒狼,就好像今天的狮虎兽一样。”

岳阳道:“为什么是假设?

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冈日点头道:“是,光军在吐蕃时代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经历怎样的训练,就连那些权贵大臣甚至是藏王,也只能看到已经合格的光军。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来驯养战獒,我们只能猜测。

不过,刚才那种假设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凭空想象出来的,也是前人们经过无数次猜想和反复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它的确可以解释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些珍稀獒种的非常之处。”

冈日顿一顿,又道,“比如说冈拉……”

冈拉一听叫它的名字,伸着舌头望着冈日。

冈日捧着冈拉的脸庞道:“我的冈拉,它祖先或许就是一头狈獒,或者是獒狈。”

“狈獒?”

胡杨队长对这样的提法大感新鲜。

冈日指着卓木强巴道:“强巴拉知道,他应该可以理解。”

卓木强巴已经想到了,这种假设比他提出来的隔代大遗传假设,可靠性要高很多。

的确,如果是狈獒的话……卓木强巴欣喜不已,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以前冈日不告诉自己,显然是因为光军的事情。

他突然发现,光军和战獒竟然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这些领域,都是他从未涉及的。

岳阳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面色时喜时讶,忍不住道:“强巴少爷,别一个人偷着乐啊,说说,狈獒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狈,是狼的变种,也有人说是完全不同于狼的一个物种,但它们与狼生活在一起确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今天,从没有人见过。

在历史记载中的狈,通体雪白,前肢天生残缺,需要别的狼背负着它走,但是它拥有极高的智商,在狼群中担任军师的角色。

一旦某个狼群出了一只狈,那么这群狼的狩猎能力将提高数倍,就算是进入农耕时代的古人,都远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痛骂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说,海蓝兽就是狈獒的话,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如此聪慧了,的确,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

岳阳看着冈拉道:“冈拉,很聪明吗?”

没想到,他刚说完,冈拉很高傲地一昂头,竟然发出“哼……”的一声,岳阳又是一阵愕然。

冈日又给大家盛满飘香热酒,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余的线索,你们多半能从别的资料中查到。

当然,如果你们能找到戈巴族的后人,或许他们能告诉你们更多。”

岳阳讶然道:“戈巴族的后人?

他们不是全都去了香巴拉吗?”

冈日道:“谁说的?

小伙子,你要搞清楚光军和戈巴族的关系,光军是由戈巴族人组成的,但并不是光军就代表了全部戈巴族人!当年戈巴族加入吐蕃王朝,就被分作了三支,最强壮的士兵挑选加入光军,普通士兵则留在普通的军队进行混编,其余的族人依然是百姓。

带着四方庙珍宝一夜消失,后来又建立帕巴拉的,只是光军!而戈巴族人,依然辗转生活在高原,不过,他们也不得不隐匿行踪,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说着,冈日露出一丝悲怆的笑意,道,“就在解放前,还有人见过戈巴族人呢,说他们就像那些达玛人一样,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腹地,过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逐水木而栖的生活。”

“他们为什么不跟着光军离开呢?”

岳阳震惊道,“难道说,连他们也不知道光军去了哪里?”

冈日点头道:“是的,光军的消失是很突兀的。

那些戈巴族人在光军走了之后,生活很是悲惨,他们自诩为被流放的民族,原本该保护他们的士兵——戈巴族和吐蕃王朝的最强支柱,就那么消失了。

王朝大厦倾覆的同时,戈巴族也遭到极大的打击,能够残延至今,也算是一个奇迹。”

岳阳心中充满了疑问,只听卓木强巴道:“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等一等!”

岳阳突然打断,他满脸疑虑,看着冈日,严词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都是一愣,看向岳阳。

岳阳道:“强巴少爷,这里面有问题。

你想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这些事,我们研究调查了这么久,可是却从未听说过的!在那些前人研究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到过。”

他又面向冈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你为什么会住在我们上山的路上?

你究竟是谁?

你……”

卓木强巴制止道:“够了,岳阳,不要胡乱猜疑,你……你太没有礼貌!”

他不知道该怎么批评这个爱刨根问底的小伙子,更糟的是,他也产生了和岳阳同样的疑问。

冈拉一见这个年纪不大,又不是很熟的小伙子敢质疑冈日,它霍地就站在了冈日身前,这次,眼里闪过凌厉的杀气,明明站着没动,却给人感觉它随时会扑上前来。

不知道为什么,岳阳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冈日一抬手就按住了冈拉,哈哈笑道:“小伙子,你们调查研究帕巴拉和光军才有多少年?”

岳阳一时语塞,冈日道:“我听说,当年探听到帕巴拉神庙的人,不过是从说唱诗人口中听到了一段传说,真正追溯起来,还不到两百年历史,而我们国人得知帕巴拉的时候,已是清末民初,堪堪百年而已。

你可知道,我们家族和光军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千年!一千年哪!从他们失踪的那一天起!”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肃然起敬,道:“你……你就是戈巴族后人!”

冈日微笑摇头道:“小伙子,别那么自信,这次你就错了,我不是戈巴族后人。”

他难掩脸上的苍凉,叹息道,“但是我们家族,却背负了和戈巴族后人同样的命运,所以,我能感受到那些被遗弃在高原的戈巴族后人的遭遇。

他们经历的一切,和我们家族的经历,应该是很相似的。”

岳阳道:“你们究竟是?”

冈日露出悲痛的神色,冈拉呜呜着,用大脑袋抵在冈日胸口,轻轻地蹭着。

胡杨队长道:“够了,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岳阳停止了询问,突然回忆起吕竞男曾经指导自己时说的话来:“记住,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

你在询问时,必须分清楚什么时候是在审讯敌人,什么时候是在和朋友对话。

询问,也需要很高的技巧!”

就在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向冈日表达歉意时,冈拉突然自冈日怀里站起,警惕地望着门外,耳朵也竖了起来,微微转动,似乎在捕捉空气里的信息,忽地对冈日吠了一声,声音如此响亮,连卓木强巴都被吓了一跳。

冈日从悲痛中猛地醒来,对冈拉道:“要开始了吗?”

冈拉回应了两声,冈日手一撑从床榻上跳下,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不谈这些,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保证你一辈子没见过。

我拿点东西,冈拉,把门打开。”

灵獒海蓝兽

岳阳靠门最近,原本打算去开门,没想到冈拉轻轻将他挤开,抢先一步扑到门前,身体一跃,立起来,把门闩一扒拉就打开了门,冲向了那广袤的绿野。

冈拉欢腾着奔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那雪白的身体轻快地行走在凛冽风中,直与那青草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岳阳脑海中竟闪现出一个词来——“英姿飒爽”!

没错,英姿飒爽!此时的冈拉气宇轩昂,银白色的皮毛闪现出缎子一般的光泽,紧紧地包裹着流线型的身躯,沐浴着阳光,就如同天空的云朵轻轻掠过草场。

那轻快的步伐好似贵族马踏起的盛装舞步,更似捧着洁白哈达的藏族少女在草原上翩翩起舞。

好俊秀的一头藏獒,岳阳一时看得痴了!

卓木强巴轻轻拍在岳阳肩头,道:“很漂亮吧!”

岳阳叹息道:“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犬,真是天工造物!”

冈拉奔跑过来,绕着卓木强巴的腿边转了两圈,岳阳看它,它却扭过头去,不拿正眼看岳阳。

岳阳道:“它好像不喜欢我呢。”

卓木强巴笑道:“谁叫你一见面就说人家很拽,冈拉可是记着你说的话呢。”

“不会吧!”

岳阳睁大眼睛道,“‘很拽’这么抽象的词它也听得懂?”

卓木强巴道:“你没看过科学家的分析报告吗?

普通成年宠物犬能拥有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智商,像獒、狼犬这些大型犬科动物更是拥有人类六七岁儿童的智商,如果加以训练,它们可以达到人类十一至十二三岁的小孩智商水平。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你认为她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特别像冈拉这样的灵獒海蓝兽,它的智慧,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高,和它接触久了,你就知道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说着,卓木强巴微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

冈拉蹲坐在他旁边,眺望着远方,不时扭过头去朝屋里一长一短地呜鸣。

岳阳看冈拉的样子,似乎在催促冈日,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说的是普通话,难道它还能听懂几种语言?”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简单的命令,哪怕再多几国语言,冈拉也记得住。

不过平常说话,它未必只用耳朵听,它可以靠观察你的动作、表情,倾听你的语调语速,还有,它能嗅到你说话同时身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捕捉你的心跳频率和汗腺分泌,就好像测谎仪一样。

它能观察到你的真实心态,是轻视它,赞美它,讨厌它,或喜欢它。

在神话传说中,灵獒海蓝兽是一种可以猜测人内心世界的通灵动物,甚至你还未开口说话,它就已经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岳阳忍不住又看了冈拉一眼,冈拉早早地就换了个方向蹲着,背对岳阳,神态昂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

卓木强巴道:“你真心诚意地向它道个歉,冈拉会原谅你的。

是不是,冈拉?”

岳阳好一阵愕然,在强巴少爷鼓励的目光下,他试探着道:“那个……冈拉小姐,这个……,是我不对,我,我,我,我前面说的话,太没礼貌了……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冈拉站起身来,对着石屋又叫了两声。

岳阳看着卓木强巴道:“这……”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它已经原谅你了。

冈拉不是小气鬼,是吧,冈拉。”

冈拉嗔怒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鼻腔里“嗯呜”一声长鸣,分明在说:“你这人,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

冈日拎着一个小包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嘴里念道:“催,催,催,再急也要把家伙带齐不是?”

胡杨队长紧随其后,语气诚恳道:“你再考虑考虑?”

冈日却好似没听见,对冈拉一挥手,道:“我们走。”

冈拉带着大家继续往南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岳阳问道。

冈日神秘地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他向卓木强巴递了个眼色。

岳阳没想到这位大叔还玩神秘,老大没趣地不再追问。

胡杨队长似乎还气不过冈日拒绝他的邀请,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闷,他们四人就静静地跟在冈拉后面。

冈拉速度极快,它似乎不愿意停下慢慢踱步,总是飞快地向前跑一段距离,然后飞快地跑回来,好让大家能跟上。

看着它那纵横驰骋的身影,岳阳突然生出一丝感悟,他也想像冈拉那样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奔跑,尽情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然后躺下来,身心都舒展开,与大草原融化在一起。

没多久,冈拉的毛色就开始起了变化,那种令人心碎的颜色,如梦如幻,那骄傲的,自由的,奔跑着的身影,仿佛随时能踏云而起,直冲云霄。

那一刻,它的确是从天界不小心流落到人间的神兽。

岳阳赞道:“好美的颜色。

这,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啊?”

岳阳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只能沉醉于那种美丽的色彩。

胡杨队长也惊叹道:“从来没见到会变色的獒,它是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说,这或许是和汗血宝马差不多的生理机能造成的,就像人生气了会面红耳赤一样,当海蓝兽开始急速奔跑时,那皮毛下的皮肤会因运动而使毛细血管充盈,皮肤改变了颜色,影响到银色的毛发,加上天气、光线的反射折射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就呈现出我们看到的这种色泽了。

海蓝兽善于奔跑,它们喜欢奔跑,在所有犬科动物中,除了紫麒麟,它们就是跑得最快的,而且它们能将这种急速持续下去,耐力可以像战马一样持久。

传说里的雪山女神赐予它们三种祥瑞:赐予它们妖冶的海蓝色皮毛,比那蓝宝石还要诱人;赐予它们云朵一般轻巧的身体让它们能自由地奔跑,成为追风的精灵;赐予它们一颗聪慧的心,使它们可以读懂世间一切语言。”

岳阳咂舌道:“我也想养一头海蓝兽啊。”

卓木强巴笑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在小獒长大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什么獒,甚至无法和普通的小狗区分开来。”

说到这里,他不禁怜悯地看了冈拉一眼,想当年,冈拉也是一只人类弃獒呢。

又走了一段路,岳阳开口问道:“冈日普帕大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冈日道:“没错,是有些危险,不过只要小心就不会有问题。”

胡杨队长道:“这里风和日丽,也没听到有什么野兽嚎叫,你怎么知道有危险?”

岳阳道:“胡队长你忘了?

来的时候,玛保说过有的地方危险。”

冈日道:“嗯?

你们是从玛保的村子里来的啊,我还以为是强巴拉直接带你们来的。”

岳阳道:“不是,是玛保带我们来的,不过半道他就折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卓木强巴微笑道:“我看他有些怕冈拉哦。”

冈日笑了笑,道:“是,几年前他家里丢了羊,在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他来质询过我,当时争辩得很激烈。

冈拉可不允许别人到家门口来吵架,我一时没喝止住,就让玛保受了点惊吓。

后来我帮他把羊找到了,他也道了歉,但是他见到冈拉就一直有些……呵呵。”

“冈拉很厉害吗?”

岳阳看着前方飘逸的身影,总不能将那个把头埋在卓木强巴怀里撒娇的大狗与厉害二字联系起来。

冈拉好像听到了风声,掉过头来,对着冈日不满地吠了两声。

冈日道:“别小看我们家冈拉,人家都说母老虎发威怎样怎样,要是冈拉生起气来……”

冈拉一听急了,冲上去咬住冈日衣摆,不停地甩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鸣,那威胁的意味更浓了,分明在说:“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了!”

冈日大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

其实冈拉温柔起来,没有人比它更知心了。”

冈拉这才松口,一溜烟跑远了,冈日凝望着冈拉的背影,眼中饱含深情。

看着冈日眺望冈拉的眼神,岳阳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强巴少爷借不走冈拉,冈拉就是冈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别说一天,哪怕一刻,他也离不开冈拉。

没有冈拉,那冈日怎能独自在这孤寒的雪山脚下一待就是十几年呢。

又南下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渐行渐高,已踏入大山沟壑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了。

岳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辨认着方位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向南行。”

胡杨队长道:“没错。”

岳阳道:“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亚拉法师他们。”

“嗯?”

冈日道,“你们还有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分作三组前往三个方向探查上山路径的事情说了一遍,冈日严峻道:“他们有危险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亚拉法师、巴桑、张立,这三个人在一起,他们能遇到什么危险?

他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人的身手比我都好。”

冈日摇头道:“人们不惧怕危险,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危险的可怕。”

岳阳突然踮着脚尖望了望,大声道:“咦,那不是亚拉法师他们吗?

张立!巴桑大哥!亚拉法师!这里!我们在这里!”

冈日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

冈拉也跑了回来,看着远远的四个生人。

亚拉法师等人走近了,岳阳迎了上去,询问道:“怎样?”

巴桑摇头,看样子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攀登路径。

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冈拉,那通体的海蓝色正淡淡隐去,看起来就像缀满了时隐时现的蓝色星辰。

但是冈拉看到他们,却没有多少好感,它警惕地盯着巴桑,不怒不吠,爪子也小心地收了起来,但那眼中蕴涵的气势,竟连巴桑都有些吃不住。

冈日也收起了笑意,不等卓木强巴介绍,径直向前走去,目标直指巴桑,冈拉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巴桑警觉起来,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握在了匕首刀柄上。

不料,冈日仅仅是从巴桑身旁穿过,淡淡扔下一句:“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冈拉不喜欢你,小心点。”

冈拉瞟了他一眼,也从巴桑身边走过。

巴桑不经意地发现,这一人一獒靠近自己时,那种气势上的压迫,竟然令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困难起来,这可是连强巴少爷也做不到的。

冈日和冈拉最后站定的地方,竟然是亚拉法师身前。

冈日露出冷酷的笑意,低声道:“很久都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是吧,冈拉,你也迫不及待想与他较量一番了吧?”

冈拉精神抖擞,四肢站定,与冈日一左一右面对法师,两人一獒呈品字形站立。

亚拉法师还没弄明白,疑惑道:“你是?”

蓦然,他看到了冈日刀柄上的纹饰,大声道,“你是——”

话音未落,冈日的刀已出鞘,凭空划过一道银弧,直削法师面门。

亚拉法师心随意动,不退反进,在钢刀削落的一瞬间探出手去,空手入白刃,竟是直接要去擒拿冈日握刀的手腕。

此举早在冈日意料之中,他手腕一翻,改为下切,若法师不收手,就等于自己将手往刀锋上凑,若是收手续势再打,那么冈日的刀马上会变切为刺,法师就陷入被动了。

好一个亚拉法师,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不收手,跟着刀口变动,也是顺势翻腕,同时手掌一扬,拍击在刀身侧面。

冈日只感到手中一麻,那刀差点拿捏不稳,等他重新握刀变招时,亚拉法师已将他手腕罩在五指之下了,只要五指一聚,就将钳住冈日的手腕。

关键时候,冈日轻喝一声:“冈拉!”

命令一下,冈拉动了,那离地而起的身影,比起方才冈日划过的那道刀光竟是不遑多让,一口森然白牙对准了法师的手臂。

如果这次法师再不缩手,只怕难以保全。

法师想也不想,将手抽回,避开冈拉的利齿,跟着又从冈拉头上将手探了出去,这一缩一伸,竟然快得好像根本没动过一样。

没想到,冈拉跃在半空中的身体,仿佛被缰绳拉得直立的马,说停就停,突然将头扭了回来,仍然是对准了法师的手臂,而此时冈日也重新握紧了刀,从冈拉的腹下重新刺了出来,亚拉法师避无可避,只能收手,同时退了一小步。

冈日那一刀明明已刺不到法师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刺到底。

就在亚拉法师认为这是一个老大的破绽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冈拉在空中的身体一扭,蹬在冈日伸直的手臂上,借力变向,突然向亚拉法师面门扑了过来。

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直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亚拉法师将自己所学的招式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一种适合出手的姿势。

银光再现,那冈日的刀像毒蛇一般紧随冈拉而至。

亚拉法师刚退了一小步,立势未稳,此番无计可施,只能顺势再退,这次,法师“噔噔噔”退出三步,才避开冈拉一扑之势。

冈日和冈拉也不追击,呵呵笑道:“不知上师法号。”

亚拉法师道:“亚拉格果。”

冈日肃然起敬,道:“果然是密修者,厉害。”

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等一眼,低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白银末裔。”

亚拉法师和冈日冈拉交手,瞬间胜负即分,总共也就是眨两下眼的工夫,然后就看到法师大步后退,卓木强巴想出声制止,还没喊出口就已经结束了,而忙着与岳阳说话的张立更是连看都没看到。

卓木强巴赶到二人身边,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他给二人稍作介绍,然后困惑道:“阿果,法师,你们刚才……”

冈日对卓木强巴笑道:“没什么,冈拉刚才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高手,我一时手痒,验证了一下。

呵呵,没想到竟然有密修者帮你们,这一路上,你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阻碍的。”

亚拉法师苦笑道:“密修者也是人,刚才我不是就敌不过你和你的雪……海,海蓝兽!这是一头海蓝兽!”

法师这才看清冈拉的神韵,不禁叹息道,“难怪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如此巧妙的变化,竟然是传说中的灵獒!”

他微微点头,似乎刚才那一败,也败得不冤。

卓木强巴虽然曾和冈拉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但他也从未见过冈拉战斗的一面。

刚才冈拉在空中腾挪翻转,那一招一式竟是精妙独到,与冈日心意相通,更是配合得严丝合缝,这又岂是普通獒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战獒才有如此本事。

他有些埋怨道:“阿果,冈拉是一头战獒吧,你竟然一直没告诉过我!”

冈日摸了摸冈拉的额头,冷笑道:“战獒吗?

哼哼,如果冈拉是一头战獒的话,恐怕刚才,这位亚拉法师已经躺下了。”

卓木强巴惊讶道:“你说什么!”

此时冈日正在看与法师同来的人。

这位亚拉法师刚交过手自不用说,旁边那位冷酷得不用化装就可以去演杀手,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显然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另一位和岳阳说话的小伙子也是长得精壮结实,一看也是受过训练的好手。

他对卓木强巴道:“你们等我一下。”

径直向带亚拉法师他们过来的那位达玛小伙子去了。



亚拉法师仔细打量着冈拉,点头道:“没错,战獒它们不需要人来下达命令,它们会自己根据战场的情况判断出敌我交战双方的实力。

如果刚才那次交手,旁边守护着的是战獒,它就会在我招数用尽、变化已穷的瞬间出手,攻其不备,一击致命。”

不知为什么,看到冈拉战斗的身影,又听到法师说起战獒,卓木强巴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可可西里遇到的灰狼三兄弟。

分开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三兄弟过得怎么样,他的手摸到了那个贵重的袋子,骨笛静静地躺在那里。

岳阳和张立也赶过来了,岳阳问道:“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见大叔和法师打起来了?”

“没什么。”

法师淡淡道,“这位冈……冈日普帕是一名武士,方才我们切磋了一下。”

他看了冈日一眼,只见冈日和那个叫坚增的达玛小伙子说了几句,那小伙子面色一变,一个劲儿地摇头,又往这边看过来,然后不停地点头……

“各位,各位!”

冈日大声道,“各位,我打算带强巴拉去一个地方,但是那里呢,有些危险。

我看大家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去?

如果不愿意呢,坚增要回村子,他会带你们回去。”

张立已经听岳阳说起这事,大声问道:“大叔,是去什么地方啊?”

冈日朝岳阳和张立道:“小伙子,你们怕不怕狼?”

岳阳未答,卓木强巴的眼睛却是一亮,就像六七岁的孩子突然听到要去看迪斯尼一样,忙道:“狼!这里有狼?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次我来时可没有听你说起?”

冈日道:“我说过你一定感兴趣的。

这些狼是你走了之后才来的,前后来了三批,特别是这最后一批,我保证你没有见过。

它们今天有一次大动作,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岳阳道:“什么大动作?”

冈日道:“前几天有一群野牦牛从狼的领地经过,被狼群包围了。

今天,它们就要展开决战。

冈拉已经嗅到了硝烟的气息,现在赶快些,刚好能看到。”

“什么,狼群和野牦牛群的对决!”

岳阳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他们听过亚拉法师说起兽战后,就一直感慨晚生了一千年,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幕,想来比兽战也差不了多少吧。

冈日一看岳阳这样激动,马上又道:“我先说清楚,那群狼与你们在电视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狼都不一样,一旦被它们发现,就有九死一生的危险。

你们自己考虑好噢!”

卓木强巴看着大家,岳阳和张立是叫嚷着一定要去,亚拉法师无所谓,胡杨队长思索片刻,道:“也好,顺道去勘测勘测地形。”

巴桑似乎在回忆什么,嘴角抽动着,没有说话,岳阳望过来,他又坚毅地点了点头。

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愿意去,坚增就提前回村去了,大家继续跟在冈拉身后,向南爬坡。

冈日看了看,连自己共八名成员,不由喃喃道:“八个,有点多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看到张立手中的勘测仪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卓木强巴道,“你们是不是有即时通讯仪器?”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连声道:“关掉,关掉,会被发现的。”

卓木强巴愣了愣,不知道电磁波传递会不会引起狼的警觉,既然冈日如此担心,他向吕竞男讲明了情况后,大家就关掉了通讯设施。

走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这些狼是什么时候迁徙到这附近来的?”

岳阳也在问:“一共有多少野牦牛?

刚才大叔的口气,好像狼群更具优势?”

冈日看了看左右二人,先对岳阳道:“那群野牦牛大概有五六十只。

不过狼群是野牦牛群的天敌,有时三五头狼就可以把一群野牦牛吓得惊慌失措,更何况这次,牦牛群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

我认为它们的失败是一定的,就看狼群是怎么个赢法。”

听到牦牛群在数量上不占优势,卓木强巴不禁望了冈日一眼。

冈日知道他想说什么,答复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群狼,和你以前见过的狼群都不一样。”

然后他看了一眼,见冈拉在远方奔跑,才回答卓木强巴的第一个问题,道,“我前面说了,前后来了三批狼,第一批大概是你走后不久就迁徙到这里来了,是冈拉发现它们的。

以前的首领我没见过,不过现在那群狼的头领是一匹白狼,一匹白眼狼!”

冈日恨恨地说着,声音却放得很低,接着又道:“第二群狼是四年前到这里的,它们与第一批狼分山头占了,一直没什么冲突,领头的狼应该老了吧,那背就和野生牦牛有些像,我管它叫驼背。

这前面两批狼,都和普通狼群没什么区别,一群是家族狼,数量在十五只左右;第二群是集团狼,大约有二十七八只,据我观察大概是四个家族组成的,若不是冈拉,我或许都不会去关心它们的存在。

但是这第三群狼就有点古怪了,如果我几次统计的结果正确的话,它们总数大约在两百只左右。”

胡杨队长瞪大双眼,道:“这不可能啊!”

岳阳好奇道:“怎么不可能?”

胡杨队长道:“你不了解狼,虽然狼是群居动物,但群居不代表无限度的集结,这是由环境、食物、家族等多种因素综合决定的。

通常一群狼,就是一个家族,由一对夫妻带领数个子女集体狩猎,数量以七到十二只为最优,极少超过二十只。

只有到了冬天,猎物减少,需要围捕大型猎物时,相互熟识、领地相邻的几个家族才会组合成一个大的集团,不过最多的时候,数量也就是三四十只左右,由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一对夫妻作为集团的领导。

两百头狼聚在一起,至少我没见到过,小说里才会这样写吧。

这里面牵涉了一个猎物数量和分配问题——狼群狩猎时,那是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加入战斗的,而且必须保证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分配到足够的食物。

要知道,狼是以肉食为主的杂食性动物,而就生物学家们计算,当一群狼的数量超过二十只时,猎食的效率不仅不会提高,反而会大大降低,整个狼群的生存就很难维系下去。

两百头狼要一起生活,除非它们学会了开荒种地,吃大米还差不多。”

岳阳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张立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喃喃道:“我还是不懂,不管怎么说,一个种群,总是数量越多越好嘛。”

冈日开口道:“胡队长说的狩猎最有效团队组合我也听说过,那是有先决条件的。

那是指,在食物数量有限的情况下,狼群与狼群之间差别不大,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被限定了捕猎范围,为了保障自己的族群能继续生存下去,那才需要限定狼的数量。

当数量超过这片领地可以供养的最大值时,狼群会自动驱逐体弱的狼,就和大公司在经济不景气时裁员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这套理论是在纸上论证出来的,那些生物学家实在太小看狼了。

你也知道,在冬季食物稀缺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会放下成见,组合成大的集团进行集团狩猎。

那么,你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是靠实力的强大来划分领地的范围;你又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除了组合,还有驱逐和吞并,你知道两个相邻的家族是如何谈判、挑衅,继而发动起战争,进行埋伏、围堵,对敌方的家族首领发起斩首行动,或挑唆对方年轻的狼离群,或去找那些独行狼,让其成为安插进敌营中的钉子,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胡杨队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冈日一口气说这许多,站在山坡稍许歇息,才跟上冈拉的步伐,对胡杨队长道:“事实上,因为观察狼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加之狼群本身不易被追踪,数量又越来越少,别说是你们,我守着两群狼这么多年,也只在暗中看过几次。

所以我说,这次带你们去看的狼,和你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岳阳呆立片刻,追上来道:“大叔说的,都是第三群狼吗?”

冈日暗赞这小伙机警,仅凭自己说的前两群狼都很普通就猜到了后面所说的都是第三群狼所为,他点头道:“是的。

你不知道,原本狼的领地观念是很强的。

一是依赖性,毕竟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二是它们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每一头狼,可以说对自己家族的领地都了如指掌,这对它们来说,是狩猎必须掌握的技能。

但是,狼的领地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如果遭遇天灾,比如干旱、酷寒,导致食物无法维持生计,这时候,就会出现一种罕见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将要看到的。”

“是什么?”

岳阳急不可耐地问道。

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微笑道:“这些都是强巴拉告诉我的。”

“迁徙狼!”

卓木强巴接着道,“这需要有先决条件的。

首先,得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家族。

狼和人一样,也讲天赋的,有时候,某个家族会突然出现一位特别强壮,或是特别有谋术的族长,在它的带领下,那个家族肯定会比周边的家族强大。

当那个狼家族强大到可以无视周边的家族时,同时它们也就会无视所谓的领地潜规则。

在这个家族面前,将不再有领地的边界,它们会霸占别的家族的领地,那些弱小的家族,只能选择顺从或是被驱逐,这个时候,整个狼群已经开始由家族转变为集团,聚集在这个优势家族周边的附属家族将会渐渐增多。

所不同的是,它们不是单纯的合作集团,而成为一种有阶梯关系的等级分明的战略型集团。

第二个条件,就是环境改变。

物资丰裕的领地不会出现强大得可怕的家族,只有在那些物资匮乏、领地无法维持生计的地方,家族与家族之间反复地战斗,才会突然有某个家族崛起。

当它们聚集成集团,而那巨大的领地内依然没有可养活它们的食物,那么,整个集团就将发生质的改变,它们会从领地狼转变为迁徙狼。

它们将被迫从自己世袭居住的地方迁徙几千乃至数万公里,以寻求可以生存的环境。

领地狼和迁徙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数量,在长途的迁徙中,未知的困难是无法估量的,没有足够的数量来维持,狼群根本就不敢大范围的迁徙。

迁徙狼是狼群为了生存下去而被迫采取的手段,这时候狼就不是几十头、几百头,多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

不过,这些现象只会出现在没有人的地方,你们没看到过类似报道,那是因为没有人见过,见到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

而且,今天我们国内的狼,已知的也就几千头,能看到上百只狼聚集在一起,恐怕都将是我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张立惊呼道:“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的迁徙,强巴少爷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如果你再大三十岁,又是生活在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地,你有可能看得到。”

岳阳道:“这么说,强巴少爷亲眼见过迁徙狼。

跟我们说说,你见到的迁徙狼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就算我没亲眼见过,我起码也该听说过,你们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该不会忘记了我是动物学犬科专业的吧。

要说迁徙狼,里面涉及面太广,得先和你们说说狼的基本知识,这样就好理解了。”

卓木强巴娓娓道来,让同行的人对狼群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狼群通常采用家族式群居,数量从三五头到十几头不等,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一对夫妻带几个子女,另一种情况是兄弟姐妹几人,和大家的孩子一起。

有时候狼对爱情显得很忠贞,一夫一妻维持终身,通常情况下,夫妻子女型的家族,那对夫妻会成为家族首领;兄弟姐妹型的,雌雄不论,谁的经验丰富,谁的捕猎技巧最好,大家就听谁的……

狼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在进餐的时候尤为明显,头狼最先享用食物,等它们吃完,其余的狼才敢靠近食物;就算一同进餐,也要分清头、身体、腿,不同等级的狼吃不同部位的肉,只有那些怀着幼崽的母狼有时会有优待,不过很少。

通常狼在初冬发情,寒冷地区的狼则在四月,怀胎四五月,产崽六七只,多的也有一次产崽十几只的,只有头狼夫妻享有随时交配的权利,其余的狼则需要请示头狼,经过批准才可以交配。

那些兄弟姐妹型的家族狼,往往大家的狼崽都集中喂养,每头母狼都有做母亲的机会……

狼的领地大多是世袭的,建立在生物群落丰富的平原或是迁徙动物必经的交通要道上,一群七匹狼组成的团体,通常需要一块直径五十公里以上的领地才能维持生计,稍微大一些的狼群领地直径,甚至超过一百公里。

狼群除了捕猎和休息,往往在自己领地边缘巡逻,就像小狗一样,选择一些标志性大树或石块撒下排泄物,那些石块和大树就成了领地与领地之间的界碑,不同家族的狼群一般不会越界。

狼群的领地往往不会直接相连,领地与领地之间有缓冲地带,当猎物进入那些公共区时,往往会引来两个不同家族的狼群争斗……

狼是学习型生物,和记忆遗传型不同,需要母狼教会小狼如何捕猎。

捕猎的时候,由头狼锁定目标,其余的狼都有各自的线路和位置,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猎物,通常这种默契,经过几次实战演练就能配合娴熟,许多家族狼都是从小就一起配合捕猎的,其默契程度非同一般。

当猎物数量众多时,狼群就驱赶猎物,造成猎物群的混乱,跑几圈下来,它们会将目标锁定在跑得最慢、有疾病残缺的猎物,或是失去成年猎物保护的幼崽,然后缓慢合围,集中优势力量对付单一个体,这就是后来演变成经典战例的狼群战术。

当猎物落单时,特别是那些大型猎物,或是年老独自离开族群的猎物,狼群反而不急,它们会远远地跟在猎物身后,追寻猎物留下的足迹,看猎物是否有残疾;嗅猎物的粪便,看猎物是否消化不良;观察猎物啃噬过的青草和树叶,看它们的牙口是否还好……

狼群的狩猎成功率很高,它们是最讲究效率的团队,能不费力的时候它们不会穷追猛打,能避开危险的时候也绝不贸然突进,如果它们发现一头垂死的猎物,而那种猎物又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话,它们就会一直跟在后面。

十几头狼,围成一个弧形,距离猎物十米左右,如果猎物反击,它们就退散开来;等猎物继续向前,它们又围上来,保持队形,只要不是饥饿到极点的狼,它们都很有耐心。

它们会一直等待,等到那些大型猎物老死、病死,或是被活活吓死……

谈到自己的专业,卓木强巴信手拈来,已经尽量精简内容,还是让岳阳张立他们听得入神,都说如果当年老师讲课能讲这么精彩,他们也不会成绩低下了。

说完狼的基本习性,卓木强巴才告诉他们迁徙狼的事情。

迁徙狼是由于物资匮乏,才不得不离开世袭领地,只有在出现大面积饥荒时才会形成迁徙群落。

它们是由某个狼集团率先发起,沿途走过的地方往往会有新的狼群加入,因为在饥荒年代,不加入别的狼群,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别的狼吃掉。

它们仍然以家族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整个迁徙部落中,狼群自发排列出金字塔式的等级制度,最下层的是最后加入的狼群,也就是迁徙部落所处地域的本地狼。

在迁徙过程中,不战而降的狼群几乎不存在,所以那些本地狼是以俘虏或奴隶的角色出现在迁徙群落中,它们往往走在整个迁徙群落的前面,一是带路,二是抵御别的部落或大型猛兽的袭击,但是如果前方有猎物出现,它们又得停下,让身后的狼前去猎食,就算捕到食物它们也不能自己享用。

在金字塔中部是那些早一些加入迁徙部落的狼群,相处一段时间,或是离开了它们的领地之后,它们就不用扮演开路先锋的角色了,而是护卫在狼群的最末,防止别的猛兽从后面偷袭。

金字塔的高层,是以发起迁徙的狼集团为首,加上它们周边的数个家族或集团,它们是第一批迁徙跟随者,所以获得高规格待遇,而在这里面,又以正中的迁徙集团为尊,在迁徙集团中,那个最强大的家族占据了金字塔最高层,而这个家族的族长,就是金字塔的顶点,整个迁徙群落都由它指挥。

卓木强巴告诉大家,他们管一个狼家族的最高领导叫头狼,在数个家族合并成的集团里,最高领导他们称狼头领。

只有在迁徙群落中,才会出现真正的狼王。

最后,卓木强巴长叹道:“狼群的迁徙,就像长征一样,是一段悲壮的历程。

在迁徙的过程中,会上演无数幕征战,几乎每一匹狼都伤痕累累,任何资源都不会被浪费,在迁徙中倒下的狼,马上就成为同伴们的食物,实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连草皮都啃。

在迁徙途中,母狼的发情期会推迟甚至消失,狼群自发减少交配次数,低等级的狼会被禁止交配。

它们不会笑,缺少语言和肢体语言,彼此间交流的次数变得极为稀少,它们走路的姿势都和普通狼不同,尾巴夹得很紧,耳朵始终是竖立着的,迈步时小心翼翼,尽可能用最轻的步伐跟上大部队,眼睛会像狐狸一样随时四处张望,那鼻孔里哪怕只嗅到一个血液分子,都能让它们的眼睛变成红色。

没有见过迁徙狼的人,就不会知道,当贪婪、饥饿这些词加在狼群身上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场面。”

兽战

卓木强巴的话一直都是那么低沉,却给人震撼,连冈拉也放慢了脚步,一面带路,一面竖着耳朵倾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张立正想问为什么迁徙狼里面才会产生狼王,却听岳阳抢先问道:“不对啊,强巴少爷,你说在大饥荒年代才会出现迁徙狼,可是现在不像是饥荒的样子。”

卓木强巴点头道:“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照理说不应该聚集这么多狼才对。

而且附近的村子里人畜无恙,这群狼不像是为了食物而聚集起来的。”

冈日道:“大家小声,我们到了。”

他低声嘱咐大家,看见冈拉趴下就趴下,如果冈拉调头,大家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大家现在所站之处在半山腰上,前方那道山脊像刀刃一般一直延伸进高山云雾处,不知道山脊背后是什么。

却见前面带路的冈拉突然猫下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前进,冈日双手拼命下摆,让大家都蹲下,半蹲着或是趴着朝山脊高处挪移。

在山脊当风处有几丛杂草,卓木强巴辨认出几丛红柳和一些水泊枝。

冈拉趴在草丛后往外瞅,冈日也让大家慢慢靠过去,路过时将一株不知名的草连根拔起,咒骂道:“这些疯草,竟然长到这里来了!”

岳阳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只见山脊背后是一道道冰川侵蚀留下的巨大深沟,后来冰川消融,这里则成为了布满卵石的河床,如今这些沟壑已被蒿草和地衣装扮得黄绿相间。

岳阳张口道:“这面山坡好怪,长这么多褶皱。”

“这是冰蚀地形。”

胡杨队长的手掠过那棱角分明的山脊,道,“这些褶皱,都是冰川融蚀出来的刃脊,下面被u型槽谷环绕的是古冰斗遗迹。”

正如胡杨队长所说,从他们的位置往下看,那一道道冰川沟像台阶一样逐级往下,放眼望去,像是奥运场馆的看台,他们就在看台的最顶端。

可岳阳瞪大了眼睛,别说是狼,连牦牛那么大的块头都没看到,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是否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啊?

不过风中似乎隐约传来狼嚎牛哞。

冈日张开五指,将手伸出山脊,然后道:“好极了,我们是迎着风的,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暴露。”

岳阳道:“狼呢?”

冈日道:“别急,用这个看。”

说着,从他准备的包袱里取出一架炮筒似的观鸟镜。

岳阳一看标志,放大30—80倍,冈日正不断将放大倍率调大,他顿时就傻眼了。

如果是这种放大倍率,那目标最少也在两三公里外,那牦牛落在眼里恐怕比蚂蚁大不了多少,那冈日还让他们小声说话,又趴着前进,弄得好像狼近在眼前似的。

冈日小心地调试着焦距和方向,神色凝重。

岳阳等人也纷纷拿出望远镜,不过他们的折叠望远镜,只能看到远处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张立抱怨道:“大叔真是的,隔这么远,怎么可能被发现嘛。”

正打算举着望远镜站起来,被冈日一把按住。

冈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看不见你!如果不想送命的话,还是乖乖地趴着吧,说话都给我小声点!还有,别被石头什么的划伤了,要知道,狼能捕捉到十公里以外的血腥味。”

胡杨队长没有往下看,他的目光顺着山脊往上,看着那冰川留下的巨大沟槽,喃喃道:“这个地形……”他马上取出背包里的仪器,开始勘测山上的路径,亚拉法师在一旁帮忙。

冈拉也围了过去,对这些它没见过的仪器充满了好奇。

卓木强巴从望远镜里看到,“u”型槽下段坡势稍缓,经过冰川河流的长期冲刷,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深坑,连在一起,远望去像个葫芦。

葫芦里有一群芝麻大小的黑点,时而出现移动的痕迹,显然就是被堵在里面的牦牛群了,而狼群在什么地方,他的望远镜里却看不到。

岳阳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下面的地形,暗叹好狡猾的狼。

他已从卓木强巴那里得知,狼群善于将要捕获的猎物赶往不利于猎物行动的地方,比如冰面,或是湖旁。

像现在这个地方,从大处看,两壁陡峭,难以攀爬,葫芦嘴狭窄细长,恐怕两头牦牛也难并排通行,狼群只需要在葫芦底部一堵,这群牦牛就如瓮中之鳖;从细处看,葫芦里全是长满地衣的大块卵石,牦牛体重,踏入卵石堆中就会陷蹄,而且这些地衣将地面弄得又湿又滑,牦牛根本跑不起来,这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了。

冈日调试好第一架观鸟镜,对卓木强巴道:“你来看。”

跟着,又从包袱里取出第二根炮筒,跪在地上搭支架。

卓木强巴凑近一看,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这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中间。

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

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肉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他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卓木强巴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

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

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狼群又是怎样的。

卓木强巴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

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狼稀稀拉拉地卧在草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荡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

高原狼体型本身就小,卓木强巴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狼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

那冈日所说的上百头狼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这十几头狼,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不对,狼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

卓木强巴想到这里,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狼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

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

这群狼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

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表情,趴在草丛里,慵闲懒散,给卓木强巴的感觉,这些狼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卓木强巴愕然地抬头向冈日看去,冈日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狼,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

冈日架设好第二台观鸟镜,对岳阳道:“小伙子,来,用这个看。”

岳阳喜滋滋地一把抓住镜头,却见冈日像变戏法一般,居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炮筒来。

岳阳惊讶道:“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准备这么多家伙什干什么?”

冈日解释道:“强巴用的那台,是早些年他送给我的,他说这里山高人稀,野兽群多,要是走丢了牛羊什么的,用这个方便。

后来那群狼来了之后,我常用这望远镜看,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他和教授再回来,我好带他们一起来观狼,就又准备了两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你先看着,可别乱叫乱动。”

说完,开始搭第三台观鸟镜。

岳阳也是先看到牦牛群,他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三头成年公牛,十七头母牛,七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叼母牛奶头,却被母牛凶暴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接着他也看到了狼,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

他曾做过多种假设,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到的是这么弱的狼。

难道那几十头看起来彪悍的野牦牛,就是被这样的狼围困住了?

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岳阳看了两眼,见张立守在一旁,又让张立来看。

卓木强巴也让巴桑来看,但巴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

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正忙着调试观测仪,一时也不会来看。

“这是什么狼啊?

这样的狼有……有战斗力吗?”

张立一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岳阳挤开张立,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时候,冈日已调好最后一台观鸟镜,他将眼睛凑近目镜,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一部分狼?”

岳阳道:“正对着牦牛的那群,就在那葫芦地形的底部。”

“看到了,看到了。”

冈日肯定道,“嗯,这一定是故意示弱。

这才几只狼啊,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

这群狼,我们不能用看狼的眼光去看,我们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

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狼都分布在哪里。”

“看到了!”

冈日刚说完,岳阳就有了发现,“就在正对我们的山脊上,好大一群!”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调焦镜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的确有一群狼,不过那是十几头母狼,带着二三十只小狼崽,显然那群狼的目的和卓木强巴他们一样,居高临下,是来观战的。

冈日道:“唔,那群狼是不参加战斗的,是母狼带着小狼来学习的。”

“嗯?”

岳阳一错愕。

卓木强巴告诉他道:“狼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冈日道:“再找找,还有。”

不过这山头如此之大,与狼群隔得远了,又不见狼群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狼还真不容易。

没多久,岳阳又道:“有了,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这应该是主力部队了。”

他一有发现,就让开让张立来看。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发现了岳阳说的那群狼,这群狼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狼比起来果然要强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

冈日道:“这就是驼背的队伍。

它在队伍的中央,看到没有,那只背有点驼的就是,青灰色的狼。”

卓木强巴循声找去,果然在队伍的中央发现一头背有些弓的狼,毛色青灰。

旁边一头狼稍有异动,它一龇牙,那头狼就乖乖地伏了下去。

岳阳奇怪道:“大叔,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第几批来的狼?

那驼背你不是说它们是第二批……”

冈日道:“怪我没说清楚,现在这里只有一群狼了,那驼背和白眼带领的狼群,都加入最后来的第三批狼了。”

张立道:“那第三批狼,就是那些懒洋洋没气的狼?”

“懒洋洋没气,照我说,那应该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才对。”

冈日道,“那驼背和白眼狼两个,在这里相互争斗了三四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但是第三批狼一到,它们就全投降了。”

“有这么厉害?”

张立兀自怀疑。

岳阳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相信了,忽然对张立道:“让我看看。”

没多久,听岳阳一声叹息,道:“这第三批狼,果然厉害啊!”

张立道:“你看到什么了?”

岳阳缓缓道:“在葫芦嘴的方向,两壁上方各有一群狼,在葫芦底部西线延伸百米开外还有一群狼,再延伸百米,又有一群,两百米外,还有更大的一群。

这些狼加起来,应该和大叔所说的数量,差不多了。”

卓木强巴、张立、冈日三人纷纷掉转镜头,果然,与岳阳说的一丝不差。

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狼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狼吗?

它们厉害在哪里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岳阳道:“没错,正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所以才说它们厉害。

我一开始,是打算从山脊往山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所以一来就发现了那些观战的母狼。

后来我发现,这样搜索不行,范围太大,目标太小,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我在想,如果我是被困在中央的牦牛群,我要怎么脱困,如果我是狼,那么我又应该守在哪里?

首先,我看到葫芦底部的西面山坡,坡度不高,牦牛奋力应该可以爬上去。

一旦爬上去了,那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沟谷,到时候朝南或者朝北,都可以离开狼群,以牦牛群集体冲刺的力道,狼群不敢正面抵挡吧,但是……”

岳阳语音一重,道:“但是就在山坡与沟谷的交汇关键处,我发现了驼背带领的狼群,只要它们从半山坡杀出来,那爬坡的牦牛群将不战自乱。

后来,我又想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葫芦嘴地势狭窄,只容单头牦牛冲过,但是,如果野牦牛头领带头冲击,只要冲出葫芦嘴,前面就是开阔地。

一开始我是在葫芦嘴的外面寻找狼踪,没有发现,后来我才想到,那葫芦嘴两壁高不过十米,如果在那里埋伏一队狼,当野牦牛排队冲出葫芦嘴时,从上往下攻击,那牦牛群还不任由宰割?

这样的布置,还能让狼群避开牦牛头领的锋芒,只攻击后面的母牛和小牛,那野牦牛头领或许能逃走,但它的族群,就全军覆没了。

这样一想,果然,我在葫芦嘴的两岸发现了另外两群狼。”

岳阳有些口舌干燥,却依然一口气讲下去:“最后,我不得不考虑野牦牛群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就是与狼群正面交锋。

这时候,那些故意示弱的狼,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虽然它们很弱小,虽然它们数量很少,但它们毕竟是狼,牦牛群要正面冲击,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这群狼旁边露出的空隙,显然会让牦牛群心动。

攻城之时,围其三面而网开一面,本来就是战术的要旨,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全歼敌人。

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在这空隙的外围,肯定有狼!所以,我在百米开外发现了第一群狼,但是它们数量也只有二十来只,我就想,如果牦牛发了狂,也未必不能冲破这第一道防线;于是,我很快又发现了第二道封锁线,那群狼有四十多只;说实话,我已经没敢再往远处想了,那第三群狼的发现,纯粹是因为数量太多,无意中进入我的视野的。

不敢想象,它们竟然布下了三道封锁线。

你想想,如果你是牦牛群中的一员,当你冲破第一道防线遇到第二群狼,再冲破第二道防线遇到第三群狼时,你会怎么想?

狼群越来越多,你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岳阳吸了口冷气,沉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那种情况下,牦牛群哪里还能有作战的勇气,要么被赶回葫芦里,要么横尸草甸上。

换言之,如果被围在那里的不是野牦牛,而是我们,我能想到的突围法子,都被狼群堵得死死的,我是冲不出去了。

你说,这些狼厉害不厉害?”

听完岳阳如此分析,张立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感觉就像曹操败走华容道时,每次他踌躇满志、放声大笑时,诸葛亮早已埋下的伏兵就杀将出来,直吓得曹操屁滚尿流。

张立手拿离观鸟镜,一手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一群什么狼啊!”

此时他才明白,冈日早先告诉他们的,这是他们绝没见过的狼,究竟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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