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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中兴 第六十节 斗智斗勇(中)
“将军,阿鲁台大人求见!”
察罕独自躺在元帅府的书房卧榻之上,迷迷糊糊的等待天明。这几天军务极多,北方战场的军报不断报来,他需要时刻了解翼宁、安阳与濮阳三地的战事进展,还要提防南方湖广境内的陈友谅集团的北上,这让他恨无分身之术。
身体劳累之际,他只好远离女色,到这书房来勤勉几宵。听到书房外面亲兵小心翼翼的禀报,即使声音很小,他亦是猛的惊醒,坐了起来。说明他是一个警惕心很强的人,在睡梦中都不忘了时刻防着别人。
“阿鲁台大人,怎么现在才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对于阿鲁台的办事作风,察罕帖木儿一向看不惯,认为他太懒,太贪,本性外露,不懂修饰,自恃是蒙古人而横行无忌,很招人烦。但他又离不开阿鲁台的协助,汴梁城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所以他对阿鲁台的态度经常是既冷淡又亲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也是阿鲁台今天晚上要卖力表现一番的原因。
“察罕将军,出了点意外,事情是这样的,请容属下慢慢禀来……”阿鲁台弯着老腰行了个大礼,差点趴在地上,可见他心中对察罕帖木儿的惧怕之意。他恭敬地把原委讲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都没有放过,尤其重点强调了在琴月楼抢人的是江浙行省的神威大将军朱云天。
察罕听了,淡淡一笑,问:“听到了他报出的名字,你当时想怎么处理?”
阿鲁台小声道:“回将军,在他报上名号之前,属下本想按律将其问斩,但正要行刑之际,他的那帮手下持了兵器杀将进来,双方互有死伤。有此变故,方才搞清了他的身份,原来竟是我朝重臣。”
察罕“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再询问,只道:“把他请到前厅,就说本帅一会儿便去……不,待我去后,再请他进去好了。”
他一念刚生,另一念又起,话说到一半,便改变了主意。
阿鲁台猜不透这个年轻的上司到底在想什么,只好诺诺应了声:“属下遵命!”便退了出去,只把朱云天和小魏两个人请到了前厅。
他为了元帅的安全着想,本只愿让朱云天一个人前去会见察罕帖木儿,但此语一出,登时惹来共和军这帮虎狼军官的抗议。
徐达冷笑连连地道:“把我家大帅一个人骗到小笼子里,然后图谋不轨,你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休想!要去我们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陈京街头流氓出身,说话就没徐达这么斯文了,跟上便是出口成章,一篇脏话文学洋洋洒洒:“顶你妈的,拿我们开涮啊?当我们是小鸡你是老鹰啊?让我大哥单独进去?你他妈竟然还有脸说?我还想让你们那什么元帅单独出来呢!去你妈的小脚丫!”
直骂得阿鲁台面红耳赤,怒火填胸,可又无从发泄。他只能在心中暗发毒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把这群狗杂种都撕碎了喂狗!以雪我心头之恨!!
耿炳文也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一听蒙古人要单独跟老大见面,当然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吼道:“奶奶的,屁大个官,摆什么谱,且让我三刀杀进屋去,割了他的脑袋献与大哥,替大哥出了这口恶气!”
他冲上来,就要跟阿鲁台开打,幸亏陆仲亨手快,把他拦住了。
周德兴阴阳怪气地道:“就是啊,世间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我家大帅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侍卫从不离身,你家元帅官再大,也不必搞这么大派场,我看,是心虚了吧,哈哈哈……”周德兴一张损嘴,很会说风凉话,倒把朱云天气个半死,你妈的这不是在丢我人嘛,这话明摆着是说我怕死啊!
朱云天忙对兄弟们摆手道:“大家放心,虽从未谋面,但我了解察罕元帅的为人,他虽勇猛过人,十个我也打他不过,但他绝非小人,不会耍弄这种为天下人耻笑的卑劣手段的,我一人进去好了。”
他故意说得十分大声,好让屋内之人听到。因为前厅就在不远处,只要说话的声音稍微增大,里面的人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
再搞下去,这元帅府大院就成了生死诀别情深深雨蒙蒙的辞行大会了,他可不想让蒙古人嘲笑他们汉人没种。
起步就要行,一直沉默不语寻思着要好好教训他的小魏却跟了上来,执拗地道:“云天,我不放心,必须要跟你进去。”
朱云天赶谁也不能赶她呀,没办法。而且他正需要一个机会向小魏表明,不管他逛多少次青楼,泡多少妞,在他的心目当中,只有她才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下,机会可不就来了嘛。
他对阿鲁台说:“不管到哪儿,她都是本将军的一块贴心肉,绝不能落下,我跟察罕元帅是平级官员,同为陛下效命,同领朝廷俸禄,说得深了,不失为兄弟之谊,料他不会有什么责怪之意。”
阿鲁台无奈,只好应允了,尽量憋着心头之气,前面带路便行。
元帅府的前厅装饰摆设都极为普通,一张太师椅摆在正对门的墙角,两边放了两排桃木平椅,中间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看来这里是平常他与手下的将官召开军事会议的地方,再向右转,便是一台木炭火炉,此刻火已经熄了,因为天将放亮。火炉的旁边,是一张小桌,小桌旁又放了两排面对面的软榻。察罕帖木儿此时就披了一件普通的外衣,半躺在靠墙的软榻之上。整个人显得很慵懒,无精打采,跟一头没睡醒的猪似的。
朱云天看到他时,他早已经站起身来,很随和地伸出手来,握了朱云天的手一下,用一种极为随便的声音让道:“朱将军,久仰大名,请坐。”
朱云天惊讶不已,看这样子,对于他的到来,察罕好象早就心中有数,又好象并不知晓,而是漠不关心,总之,他看不透这个新崛起的蒙古将军的心事,也无法猜测下一步他想说什么,要做什么。
而且这个握手的礼仪更让朱云天感到意外,因为这显然是几百年后才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见面礼节。察罕对他做出这个举动,应该意在向他表明一种亲近的态度,是在告诉朱云天:我很欣赏你!
这跟昨晚阿鲁台对他残酷的折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天堂地狱。阿鲁台可是要在第一时间把他秘密斩杀的,朱云天一直怀疑这道命令其实得到了察罕帖木儿的授权。
“谢谢察罕将军,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朱云天回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坐在他的对面。为了显示自己同样很随便,干脆翘起了二郎腿,晃着脚丫子,眯着眼睛看着他。但是朱云天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个蒙古将军,是他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甚至比陈友谅还要可怕一百倍。
陈友谅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惜用一切的手段。他卑鄙,无耻,同时又残暴无情,偶尔还会突然变得善于忍耐。朱云天一直觉得,陈友谅在某些方面,跟自己有些相像,两个人都是比较外露的人。
比如朱云天,他的部下往往一眼就能看穿老大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从而在他下达指令之前,就主动提出来去干,或者抢着去帮他完成,以取得他的欣赏,当然,这只限于一些平常的琐碎之事,到了机密的军政要事,朱云天也会很擅长把自己隐藏起来,让别人猜不到自己的心事,但无论是他,还是陈友谅,都无法做到像察罕帖木儿这样淡如止水,深藏不露,整个人都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像一片无风的湖泊。
朱云天想,不知他这是刻意装出来的,还是他这个人一直就是如此?若他天性如此,那就太他妈强了!以后将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
察罕帖木儿突然咧开嘴笑了笑,腮帮上的三根毫毛随着动了动,露出一副怪异尊容。他说:“朱将军路过汴梁,想必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吧?”
朱云天道:“在下奉皇帝诏,进京晋见。”他实话实说。
“哦,怪不得行色匆匆。”察罕很快就把谈话转到了正题之上,“将军既然有正事要办,却又有着好大的闲心,跑去琴月楼放走了朝廷的重要人犯,那个叫盛秀的官妓,这是为何呢?”
察罕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一直盯着朱云天的脸,在观察,挖掘,探寻他想得到的答案。遗憾的是,他只从朱云天脸上看到了“流氓”两个字。
朱云天在路上想好了一个理由,这时便很是不好意思的把它抛了出来,道:“察罕将军有所不知,本人有一个嗜好,可能说出来会惹人笑,但既然你问到了,我但说无妨,呵呵,我是看那女子姿色实在迷人,便欲收了做为小妾,可她官妓的身份从中是个很大的阻碍,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为自己省点银子,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银子难赚啊。”
一时间,他变成了一个穷鬼。
“此话当真?”察罕帖木儿这时坐起来,显得很严肃。
朱云天正色道:“本人从不撒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此时的他,俨然是地球上唯一的一位正人君子。
很显然,察罕帖木儿对他的这个回答感到有点意外,毕竟在素不相识的政府同僚面前承认自己是条强抢妓女的大色狼,而且要做到面不改色,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更需要一张极厚的脸皮。很不幸的是,这两个条件朱云天都具备了,所以察罕帖木儿两个眼珠子瞪起来,看了他足有一杯茶功夫,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对于朱云天这套说辞,他自然不能相信,却又无计可施,找不到破绽,只能“哦哦”了两声,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道:“我从江浙境内沿灵壁北上之时,恰逢朱将军率军杀敌于徐州,为国分忧,剿除叛匪,实令我万分的敬佩。现如今徐州已平,江浙千里河山稳如泰山,这皆是将军的功劳呀。不知朱将军对目前猖獗一时的白莲妖人怎么看?我应该如何彻底铲除他们呢?”
他这是以请教之名,试探朱云天的才能如何。经过这两个回合的谈话,面前的这个神威大将军只留给了他一个印象,那就是——色狼。如果非要再补充一点——城府很深且行事出人意料的色狼。
和阿鲁台一样,他对朝廷的用人机制很失望,为什么选中了朱云天这样的无赖当一个行省的兵马总督,还竟然纵容他私下扩召汉人军队,简直就是养虎为患。
现在看来,这只虎是一只雄性激素过于旺盛的寻花问柳之虎。
可是现实不容抹杀,朱云天确实像他一样出身布衣,从一个街头小流氓混入军界,青云直上,不知祖上哪辈子积了德,硬是让他在四年之内铲除了诺大的江浙行省几十万的义军势力。不仅李二集团被消灭,还间接把刘福通、韩山童的红巾军分支机构给赶到了河南、山西与山东等地。
正因为看到的与听到的朱云天极不相像,察罕帖木儿才不敢妄加断言,更无法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面前这人,是杀,还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