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中兴 第十三节 谋刺（上）

    1348年3月份的第一个双日，百花园四周布满了重兵，外围凡是百姓居住的地区，街上，都有骑兵在巡逻。而每一个酒家、客栈以及附近的娱乐场所，都有禁卫军的兵士进驻。蒙元皇室在这一天大肆张扬，大都城的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百花园、朱云天与德宁公主这几个词。

整个百花园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连园内一株株不起眼的枯草丛，都被人为地撒上了片片的红纸花。假山假湖，鱼池亭榭，石径走廊，再到两排严谨且高标准的大房子，都贴上了红纸，挂上了红幅，红色彩带，以及四处皆见的红色绣球。

只是稍微细心一点，便可看见在这片片的红的背后，不时有蒙古卫士们冷峻的面宠在园内的隐蔽之处闪现出来。

园外宽阔的大街上，一个小酒楼里面，徐达与陈京身着便装，坐在二楼靠窗的一张桌旁，饮着茶，吃着一盘花生米。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百花园内外的情景，非常适合监视进出园子所有人的举动。

大哥身边有陆仲亨、耿炳文和小魏一帮高手护卫，人再聚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会把这喜庆的气氛给抹上一层肃杀之气。徐达与陈京便被派到这园外的酒楼里，预防意外事件的发生。呆会德宁公主的凤驾，就要从酒楼下经过，经由百花园的南门进去，送进府内跟朱云天结拜天地洞房花烛。

徐达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下面的大街，几乎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布满了卫士。再看百花园的房顶上，不时有人头出没，那是从濠州带来的共和军卫队的高手，担负防空任务。

“徐兄弟，皇帝老儿搞这么隆重，妈的是什么意思啊？”陈京一直想尽快回濠州。

“置大哥于不义之地，迫使我们没有后路地为朝廷卖命呗。”徐达轻松地且悠悠地道。他太清楚大哥的脾性了，一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皇帝这点束缚，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想得美啊，咱们的大帅可是个狠角色，不会吃他们这一套的，昨日晚上，大哥还叮嘱我，两日内把大都城内地形摸个透彻，画成详细地图带回总部。将来，这张图可是会大派用场。”陈京得意地说，好象看到了共和军打入大都的那一天。

徐达微微一笑，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周德兴被派到丞相府外面瞎转悠，其实就是戡察地形呢。若是将来某一天，老大突然派人把脱脱杀了，他一点都不奇怪。大哥这次来大都，主要有三个任务，第一要搞定几个有用的汉臣，现在贺、吕二人被贬到濠州去了，只等回家收拾他们，可谓顺利完成；第二是结识一下番僧势力，今天来参加婚礼的重臣当中，不仅会有帝师胡苏，还有护圣寺几个德高望重影响力极大的西藏老喇嘛，是个很好的契机；第三，就是要尽快熟悉大都的形式，包括地理特点，皇宫布局，朝廷内部的关系网络，派别，各都府衙门的位置，职能，现任的主管官员，运转情况，控制范围，以及大都禁卫军的防卫体系。最后这一点比较难，但由于原禁卫军参将古察帖木儿将被派到江浙担任蒙军都尉，有的是时间进行策反。如果把古察买通了，就等于拿到了今后自由进入大都的钥匙。

当然了，朱云天意外碰到了卢小欣，事情发生了一些变故，这是他永远不会知晓的。

太阳很快出来了，晨雾渐渐散去，但酒楼的客人并不多，由于楼下有卫士搜身，每一个进出酒楼的人，都要把行李、口袋让卫士翻个底朝天，所以许多人干脆就吓跑了。但还是有几个人坐到了二楼的酒桌上，其中有两个人也是靠窗，居高临下，正对着百花园的前门。

这二人是一老一少的男子，老的看上去已经年过六十，白发苍苍，一把白胡子搭到了胸前，但是眉宇之间隐约透着一股红光，看不出一点苍老之相。小的约十**岁，是个青春少年，似乎身怀重病，面色苍白，走上楼的时候，露出气喘之态，直到坐到桌旁，才抚胸叹气，好似爬了不足三米的楼梯，就已耗光了他全身的体力。

两人什么包裹都没带，只有老人拿了一根细细的竹杆，中间系了一个酒葫芦。坐定之后，老者对跑堂的道：“小伙计，来一壶茶，再上一些糕点，给我这小孙子吃。”

陈京是搞情报工作的，又是共和军特务组织的总头子，敏感度极高，他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盯着这俩爷孙，听着二人的谈话。再看徐达，虽专心致志地望着外面，却也不时收回眼神，扫过那老爷爷的脸庞。

由于两张桌子靠得较近，相距不过四五米，所以即便低声说话，也都尽收耳底。

那一脸病态的小孙子朝大街上瞧了一眼，突然道：“爷爷，我大表哥什么时候来啊？他一来我们就下去吗？”

这小孩的口音绝非北方人啊，更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孩子！仔细分辨起来，似乎像是闽南口音。陈京的耳朵倏地一动，差点抽筋，急忙凝神倾听。

只听那老者亦持了相同的口音，不疾不徐地道：“还要再看看，我说下去，就下去，你且不用慌忙，你那大表哥喜欢捉迷藏，我们一定要看准了。”

小孙子听话地点点头：“是，爷爷。”

老者又道：“你快些把糕点全吃完了吧，呆会好有力气。”

小孙子呱唧呱唧地吃起果品来，只是一杯茶的时间，四块糕点全被他吞咽而光。徐达与陈京扫量到了，不由起了疑心，一个重病在身的孩子，走路都带喘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光四块厚厚的米饼？

再联系爷孙二人适才的对话，实在不能掉以轻心。今日乃朱云天与德宁公主的成亲之日，整个大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花园外面的这条主要大街，早已被官兵严密封锁，尽管仍有人来往，但都是些不知情之人。这小孩口中的那个“大表哥”到此地来干什么？特别是那句“呆会儿好有力气”，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陈京嘴里含着花生米，唔唔吱吱地对徐达说：“兄弟，小心点，别着凉啊！”

徐达会意颌首，两人顿时提高了警惕。

在陆仲亨、小魏及耿炳文的贴身护卫下，朱云天现在的安全保障没的说，基本上是海陆空立本化，园内那人工湖边都蹲了俩带刀侍卫，生怕湖底会窜出个歹人来，拿把小刀要了附马爷的命。这德宁公主虽说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却也是御赐的公主了，脱母蓟国夫人在贵族及皇室中德高望重，对其疼爱无比，而赐名德宁，中有一个“宁”字，亦是把她跟和宁公主一样，当成了皇室的一份子。

所以，上千名禁卫军今天几乎倾巢出动，古察帖木儿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要先于朱云天一步，赶往濠州。围绕百花园为圆心，周围几公里内的每一条街巷，都被纳入了禁卫军的监控范围，以巡逻、定点岗哨的方式予以掌控起来。至于能否防得住假想中的刺客，那就要看这些人的本事了。

古察帖木儿本人则以贵宾的身份出席朱云天的婚礼，他老早到了百花园朱云天的府上。与他一块到的，还有禁卫军的几个主要将领，指挥着属下校尉们布设岗位，调动卫士，既要有效控制周边地区，还不能让人觉得过于森严可怖，这也算是一门艺术了。

根据皇室的设计，黎明时分，蓝朵儿已经在和宁公主的陪同下，做好了洗妆、更衣种种必要之事，蒙上了大红盖巾，坐在丞相府的闺房之内。一想到终于可以和朱云天双宿双飞，摆脱目前的处境，她内心激动万分，最后竟至全身颤抖。只要出了大都，我一定换回原来卢小欣的名字。她暗暗发誓。

“姐姐，怎么了？”和宁公主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忙问，“哎呀，我早说嘛，千万不要嫁给那个无赖，怎么样，你现在害怕了吧！”和宁公主还以为是蓝朵儿打了退堂鼓。

蓝朵儿小声道：“非也，只是未有此种经历，心中忐忑，妹妹，不要瞎说了。”

和宁公主嘻嘻一笑，趴在她肩头，悄声道：“姐姐你说，夫妻二人的洞房花烛夜，真的要做那种苟且之事吗？想来真是有趣，被男子趴在身上，还要把腿张开，让他动来动去，你说，这种事儿跟画上真的一模一样吗？”

闺房中此时只有她们两姐妹，和宁这小妞子真是色胆包天，把自己看过春宫图的事情吐露出来了。

蓝朵儿万没想到一个堂堂公主，皇帝的女儿竟会说出这种话，还想象得如此逼真。哪怕放在六百年后，也没几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敢如此直白地玩闹的，她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扮做害羞：“你……妹妹，不要给我增加压力了……”

和宁公主冲动之间说了此话，脸也是红了半边，暗骂自己没长脑子。

天亮之后，随着朝阳升起，皇室卫队开始将德宁公主接上车驾，前有上百名开路的礼仪宫人，中有数辆彩色车驾。后面，跟了长长的一队侍从，抬了各位贵族大臣们的赠品，以及皇室准备的嫁妆。车驾左右，自是少不了成群结队如狼似虎的卫士。

车驾走到一半路程时，朱云天骑着马，在陆仲亨、小魏等人的护卫下，前来迎接。其实这很不符合蒙古皇室的规矩，但前日在与脱脱商议迎娶的流程时，朱云天坚决拒绝按照蒙古人的仪俗进行整个的成亲仪式，而是别出心裁，提出了这套最有利于自己安全的方案：半路接亲。

他担心真要进了丞相府，再原路把卢小欣抱出来，若卢小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可如何是好？

顺帝与脱脱都急着要把这件亲事赶紧定下来，生米煮成熟饭，所以也未再坚持，便匆匆答应下来。车驾在朱云天的引领下，抵达百花园后，再由新郎官将德宁公主从车驾上扶下，牵手步入园中，举行成亲大典。

东天的那轮太阳刚刚被抹去了最后的一缕红晕，计划中的迎亲仪式终于到了最后的一步。随着大街上一阵猛烈持久的鞭炮，各种乐器的和唱之音传来，皇室的宫廷乐队吹着弹着到了百花园门外。这时，园子内外的几百名卫士顿时都紧张起来，在禁卫军将领的指挥下，两队卫士沿着墙角从西至东，分成南北两排把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全部隔离开，以便车驾顺利抵达门口。

古察帖木儿建议把百姓全部赶回家，但在婚仪筹备会上，他的提议被脱脱好一阵驳斥。蒙元皇室之所以不想清空大街，就是要让四方百姓们都看看，一个并无多少功绩的汉人将军，是可以娶皇室贵族的女儿为妻的。顺帝要把这件事做为一个典范，来向全国宣扬，以此降低汉人对朝廷的逆反及抵抗心理，化解蒙汉矛盾，瓦解义军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