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中兴 第一节 初遇陈友谅（上）

    1346年的春节刚过，长江北岸的蕲水城内天完起义军的大元帅府内，徐寿辉背对着一帮部下，看着墙上刚刚绘制的一副作战形势图，手指放在江浙地区，不住的敲打着。

“濠州离我们这儿有多远？”这家伙明知故问。

他最得力的兄弟，跟他一同举旗子造反的铁哥们邹普胜皱了皱眉头。老大就这副德性不好，让人讨厌，什么事都喜欢让别人替他说一遍，真是他妈的故弄玄虚。但他现在天完起义军中只能算是老二，老二是必须要听老大话的。所以，邹普胜尽管心中不悦，还是很恭敬的回答：“大约四千多里吧，大元帅！”

徐寿辉终于回过头来，一脸的不高兴：“邹元帅，上个月不是说定了吗，以后大家都要叫我陛下，现在你是元帅。”

邹普胜慌忙更正：“是是，陛下，臣平时叫惯了，一时不好更改，以后一定注意……不过，陛下不是下个月才正式登基吗，叫这么早干么？”

麻城人邹普胜心直口快，说话不经过大脑，一向喜欢在人面前不给人面子，这不，在即将当上皇帝的徐寿辉面前，他说话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喜欢揭人过去的短。

徐寿辉哼了一声，知道他就这熊样，也没生他的气，问：“姓胡那贼自称从濠州过来，且捉了元狗的镇南大将军朱云天，要投靠我们，让我封他个大元帅干干，普胜，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邹普胜一听这事就来气，妈的大元帅不是我吗，怎么又来一个要当大元帅的？“陛下，您不是说过吗，摧富济贫，凡是有钱人，我们一定要灭，他们的钱一定要拿过来，救济我们这些穷哥们。但是，那个镇南大将军谁也没见过，怎么能保证胡思福捉住的这人不是假的？”

徐寿辉张开手，托着下巴呈思考状，很像电影里的周润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屁来，于是下令把几个心腹叫来，大家开个会。

大元帅邹普胜、常胜将军倪文俊两个最铁的心腹，外加王奉国、张志雄等十几个人会聚一堂，听到朱云天的名头，大都沉默不语，拿不定什么好使的主意。因为这些人出身平民百姓，长年跟官府誓不两立，哪见过像镇南大将军这种大人物？倒是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人“咦”了一声，做惊讶状。

“许忠，你小子咦什么，有话就说啊。”徐寿辉对自己的手下这种做派很不满意。

这人竟是许忠，他在被韩山童派往淮南的路上甩开监视他的人逃跑，心知那姓韩的不学无术，起义必定以失败告终，所以一路南下，寻找明主。到了大别山当了几天强盗，被邹普胜发现这人有些谋略功夫，很擅长半路打劫，挖坑打埋伏，便收了当做小弟。徐寿辉率部从大别山竖旗之后，许忠屡立战功，攻打蕲水的战役中，他第一个冲上城头，一刀砍死了守城的副将苏完哈赤，割下了脑袋挂在腰间，满城乱跑，溅了一身的血，可谓出尽风头。

徐寿辉进城后，发现这厮腰里挂着的脑袋，大喜过望，连夸他是天神下凡，第一战就立下奇功，这等人材还等什么，马上提拔！成为了自己的心腹大员。但参与攻城的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这许忠一向奸滑无比，打仗时数他精明，蕲水一战下来，许忠只杀了一个人，就是这倒霉的苏完哈赤。

随后攻打黄州城，许忠被列为上将一级，阵前横刀立马，好不威风。天完军人数众多，七八万人在他身后列成整齐的队列，更让许忠有种所谓天神下凡的满足之感。但黄州之战未能如他所愿，伯颜不花手下猛将如云，在阵前单挑根本不怕这些起义军。徐寿辉心中也有惧怕，便让部下抽签排定出场的名次，许忠抽中了第四位。

还好，前三位上前交手，都是刚过两招，就被元将给砍死、戳死了。还未等许忠出场，徐寿辉已经对这种对杀的公平方式感到厌烦，“奶奶的，老子不跟你们玩了，攻城！”大军发一场号令，仗着人多势众洪水一样冲向黄州城。伯颜不花的军队被冲击得溃不成军，逃向河南境内，只能重整兵马待来年了。

徐寿辉率军迅速扩张，一发不可收拾，控制了罗田、英山、麻城以及南到长江河岸方圆五百多里的地区，十几个州县。元军乍受冲击之下，只能节节败退，全面让出了湖北东部地盘。

大好的形势，徐寿辉志得意满，决定在蕲水称帝，把部队改为天完军，而他称为天完皇帝。就在天完军的统帅部紧锣密鼓的筹划登基大典时，胡思福带着朱云天来到了湖北，求见徐寿辉，说这镇南大将军的人质对于天完军的称霸事业有着巨大的帮助。

当然，前提是给他一个大元帅的官做，他会帮着徐寿辉实现这一计划。

徐寿辉说：“许忠你说说，这姓朱的狗屁将军有什么了不起。”

许忠站起来，很自信的说：“陛下无须担心，两年前，臣曾在八斗岭跟这朱云天打过交道，他实乃一贪财好色的小人也！臣也深知他的长相，见后必能认出真假。”

徐寿辉大喜：“那你明天就去看一看，若这人是真，我便先满足了胡思福想当官的心愿，若是假，哈哈，你当时便结果了他们即可，把心肝都挖了出来，喂我的那条啸天犬。”

邹普胜说：“臣明日也去看一看，这镇南大将军长什么样，奶奶的，我还没见过这等大官呢，到时亲自砍了他的脑袋，也算一件开心之事。”

这倒是实话，徐寿辉这快当皇帝的人了，充其量也只跟元军驻湖北靳水、黄州地区的最高指挥官伯颜不花打过照面，而且是在两军阵前远远望了一眼，只看到对方长了一把大胡子，长得像大猩猩，然后互相问候了几句诸如“你妈今天吃饭了吗”之类的非文明用语。蕲水守将古佐鲁花他是交手过的，勇力惊人，手使一把七十斤重的大砍刀，一刀过来差点震断了他的虎口。多亏邹普胜眼疾手快，在背后放了一箭，才把古佐鲁花射于马上。徐寿辉趁机拍马赶上，一刀割了他的人头。于是众将士高呼“我主神勇！”奠定了徐寿辉在天完军中超级能打的王者地位。

一干人等开完了会，徐寿辉急着赶回去跟老婆亲热。他计算着，快三个月没见到老婆的面了，这下非得整死她。邹普胜想着自己的心事，骑了马回家，他最近正谋划建立天完军的水师，以便沿用长江顺流直下，攻入江浙境内。如此，这个朱元天还是有些用处的。

邹普胜想，看来，这个姓胡的人早已经算准了天完起义军的行动意图，所以才拿了朱云天来借花献佛，求个官做。

…………

朱云天被关押在蕲水城内的一间普通民房内，骨折未愈的脚上被拴了一条铁链，另一头锁在床腿上。更妙的是，这床是一张生铁铸就的铁床，而且床腿还被两块大石固定在地上。除非几十个人一块抬，不然很难把他连床带人一起弄跑了。他的脖子上还套了一根锋利无比的细铁丝，以防他挣脱。只要脖子一使劲，这铁丝就会很轻松的割下他的头来。之所以要关在这里，而且对他的防范如此严密，全因为他的大将军身份。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条待宰的野狗，已经没有了任何尊严可言。出了江浙地界自己那飞扬跋扈的地盘，他连一粒鸟屎都不如。

胡思福对天完军的一名头领说：“这人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将来很可能会被召进京里做大元帅，是蒙古人的走狗。”

那头领一听，奶奶的，这么坏的人还留在世上干什么？抽出刀来就要杀。胡思福赶紧阻止，道：“你杀了他，元狗失去了这么一名重要的将领，没了任何顾忌，岂不疯狂的报复义军？到时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吗？”

头领白痴似的问：“那怎么办？”

胡思福暗叹某些农民起义军的将领智商实在低得吓人，怪不得史上的朱元璋学了点厚黑之术就轻易灭掉了陈友谅。他苦口婆心的解释一番，“当然要留下做人质了，拿他跟蒙古人谈条件呀！让他们拿钱来赎，拿地盘来换，或者让他们放了义军的俘虏！”

头领这才恍然大悟，直赞胡思福有脑子，是个聪明人，“先生读了不少书吧，一听您就是个军师级的人物，以后一定发财。”还拍他马屁，把胡思福搞个全身飘飘然，最后又想，这些人也不是一无可取，至少拍马屁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胡思福警告天完军的头领，这朱云天的背景十分雄厚，黑白两道通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势力强大。现在不光官府要救他，黑道上的各种帮派也悬赏了银子在打探他的消息。所以，要小心看护，不要让朝廷的走狗查出他关在什么地方。他还举了自己在定远城内，只是出去找了个大夫进来给他瞧病，就惹来飞镖门半夜跳墙劫人的教训，将那头领吓得直嗟叹不已，调了上千名士兵过来，把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胡思福又不满了：“想我上次在院子里埋伏了上百人，也没挡住对方五个人冲进来，你上千人也不见得管用，最重要的是保密！保密！懂吗？”

那头领简直像上了一堂商业机密的保密课，头晕眼花的又把部队调了回去，找了这很是普通的民房，派了十几个高手在这里守护。

“老先生，您先等着，陛下不日就会接见您了。”两天的相处，那头领已经把胡思福当成了再世孔明。

从定远城内逃出来之后，朱云天对定远黑帮的办事效率极为不满，骂了好几天。胡思福实在受不了，踢了他两脚，说要把他刚接好的断腿折断，才把朱云天给吓得闭嘴。胡思福发了些银子给那些手下，让他们各自先散伙，回家找点地种。人多目标大，容易被官府和黑道上的耳目发现。

胡思海和管志、韩海三人把朱云天放在小推车上，借口自己年纪大，推不动车，让二人轮流推着朱云天。有时，胡思福还装着很累的样子，突然跑到小推车上，一坐就是个把小时。这把管志和韩海气得够呛，好几次想直接把推车掀到山沟里去。

他们专走艰险的山区小径，白天潜伏，晚上赶路，一路南下。

五天之后，已经出了安徽地界。朱云天在他们的话里行间终于听明白，胡思福准备去投靠徐寿辉，以在账下谋取一席立脚之地，做为献礼，送上江浙行省的镇南大将军显然非常能讨徐寿辉的喜欢了。

我操，他说两个月内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果然不是吹牛。朱云天差点晕厥，徐寿辉是史上有名的无脑型屠夫，这种最后被自己的部下所杀的人没什么战略头脑，起义之前是个卖布的，就是当地的一把剪布好手，见了自己还不马上用精准的刀法来个疱丁解牛？

朱云天手脚均断，毫无逃跑的能力，只能任由他们摆弄。从安徽到湖北，这一路走了近一个月。当他们到达麻城地界时，遇到了大批的难民向北逃窜，同时北方的淮东之地也有难民后来居上，逃向湖北的起义军控制区。通过他们的言说，几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徐寿辉已经打下了半个湖北，借鉴汉朝时的刘邦分封而治的方案，利用投降的元军汉将跟心腹相结合的办法，控制着各座重要的州城。难民传说徐寿辉要登基做皇帝了，搞了个称号叫天完，他的部队现在就叫天完军。

朱云天偷笑，这他妈跟历史上一模一样啊！

另一个消息让他不那么愉快了，想躲进墙角大哭一场。共和军联合淮东之地的15万蒙军东进，首先攻击了起义军驻守的铜城，受到阻击后，又迂回前进，把李二的部分军队围在了八义和睢宁等地，久攻不下。于是徐达率军去攻打李二的老窝，但徐州城固若金汤，连打了半个月，死伤了数万名士兵，仍然没什么进展。

这超级笨蛋的李虎，玩什么啊？！徐达枉称一代名将，也这么没脑子。朱云天叹息的想，为什么要先去打铜山呢？此地距共和军的地盘最近，李二肯定预知这儿会成为主攻方向的，定会事先做好大量的抵抗准备，再去袭击还有个屁用啊！

他设想中的计划，是让部队采取不接触战术，沿着起义军控制的地区边缘时而偷袭，时而佯攻，骚扰李二的神经。主力部队在这种小打小闹的掩护下，快速的绕过江苏的中间地带，对最东面的宿州，李二防范意识最薄弱的城市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只要能拿下宿州，就可以东西并进，联合夹击，再让也先帖木儿的部队南下，把李二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饶他是玉皇大帝下凡，也逃不出三个月，就会患上神经衰弱症而死。

朱云天这一路坐在小推车上，光琢磨如何去攻城略地了，全然忘了如今他阶下囚的身份。等进了蕲水城，一队头上扎着绿巾，身上却穿着官兵服饰的士兵来检查他们的行李，询问他们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时，他乍然间还以为这是元军控制的地盘，恍忽中赶紧大叫一声：“兄弟们，快快救我，我是镇南大将军朱云天！”

这些士兵一愣，“镇南大将军是哪路的神仙？没听说陛下封过这样的官。噢，你是蒙古人的走狗啊！”他们马上就明白过来，围上来要扯下车来殴死他。

胡思福三人慌忙扔下车子，怕伤到自己，跑到路边，远远的解释道：“他是我们献给陛下的礼物，千万别打死了……打个半死就好了。”

车翻了，镇南大将军哎哟一声，趴在地下。姓胡的，我日你妈！朱云天只好批判着自己脆弱的心灵，抱住了头准备再挨一顿痛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