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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队 第二十八章 弈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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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弈棋之道

谢晋元和雷震这两个男人,当真是在陆战棋盘上厮拼得杀气冲天。

为了打赢谢晋元,雷震可谓是绞尽脑汁,他很快就发现,无论雷震把自己手中战斗力最强的司令和军长放到哪里,都能遭到炸弹的围追堵截,最后壮士未酬身先死。

三天后,当雷震连输掉第七十七场陆战棋的时候,雷震再次照例翻开了按顺序摆在棋局外边的棋子,看着双方在血战中,被逐渐淘汰出战场的部队,雷震的眉头不由轻轻的皱起。

“很奇怪吧?”

谢晋元微笑道:“我们已经下了七十七局,其中你的司令被我用炸弹炸死了七十二回,两个司令对拼同归于尽了五回,往往你的司令或军长,还没有吃到我什么子,就被我清扫出战局,你对此感到无法理解对吧?”

雷震点了点头,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棋子,按照常识来说,谢晋元怎么也得在他的司令或军长,吃掉他一个师长,至少是一个旅长后,才能确定这颗棋子够大,值得动用每个人手中都只有两颗的炸弹来攻击,可是往往他的司令只吃掉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排长,还站在那里耀武扬威,对方的炸弹就恶狠狠的扑过来。

“我当然看不到你摆在棋盘上背对我的棋子,但是我能看清楚你。”

谢晋元伸手指着只吃了一个连长,就让他用炸弹清离战场的司令,道:“如果把棋子的战斗力,平均摆放到棋盘上,和我打僵持战,在控制力、思考力、判断力上,你都不如我,就算可以拼掉我一部分棋子,最后还是会全军覆没。如果把精锐力量集中到棋局的一侧。对我进行贯穿性突击,虽然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手忙脚乱,但是只要我顶住你的前三波进攻,你的攻势就会减弱,为了取得最强攻击力,而造成的大量伤亡,这一弱点就会暴露出来,成为让你全军覆没的致命伤。你已经清楚的知道。无论是钢铁防御,还是单钝的奇袭,对我都没有作用,所以你现在已经慢慢拥有了自己在平衡中隐藏奇袭的风格。现在面对你摆出来的阵势,就连我都无法判断,你将真正的实力,究竟摆放到了哪里。但是只要你挪动棋子,就会原形毕露。”

“挪动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卒,你脸上的表情,就很轻松;如果调用的是团长以上,军长以下,拥有一定战斗力到了战争后期,往往会成为主宰整个战局走势的棋子,你脸上的表情,就会有了几分凝重;而当你调动司令或军长,并指挥它们和我摆在阵地上的棋子对拼时,你也许不知道,面对不可预知的结局,你会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自己的嘴唇。”

谢晋元微笑道:“为大将者,要能临泰山倒而不变色,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与实质双重领袖,必须要以身作则,能让每一个信任他跟随他的人。从他的身上汲取到安全的感觉,更因为一位指挥官,绝对不能随便把情绪暴露在自己的脸上!因为对优秀的情报官来说,一个人的身体也可以说话,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你的肢体语言,判断出最宝贵的情报,最终在棋局或战场上,做出最有利于己方的指令!”

雷震眼睛亮了,道:“我们再战!”

谢晋元微笑着回应:“好!”

当战局再次拉开。谢晋元真的惊讶了,因为他发现,他已经无法在雷震的脸上,再找到任何表情的波动。他真的无法想象,坐在他面前这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大男孩,究竟有过什么样的经历,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学会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要知道,只有他这样拥有丰富人生经历,经历过大起大落,慢慢学会淡漠生死的人,或者是那些受过严格特殊训练的职业特工,才能做到这一点。

突然间,谢晋元敏锐的捕捉到雷震在推出一枚棋子发起进攻后,他的舌头轻轻探出,在落到嘴唇上前,又迅速缩回这样一个小动作。看到雷震死死闭紧了嘴巴的样子,谢晋元笑了,无论如何雷震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罢了,身体多少年养成的习惯性小动作,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他完全抑制?!

看到自己的棋子被对方吃掉,谢晋元毫不犹豫的将一颗宝贵地炸弹投了上去,两枚棋子一起被凌维诚拿出了棋盘。

“按照陆战棋规则,司令死亡后就必须亮出军旗的位置,雷震没有亮出军旗,那么刚才被我炸掉的,就应该是一个军长了。”

做出这样的判断,当两个人的司令在战场上狭路相逢,拼得同归于尽后,谢晋元指挥一个师长,开始在对方的阵地上任意纵横,雷震的手中,已经没有比师长更大的棋子!

当两枚棋子在战场上对拼到一起,谢晋元的那个师长,却被凌维诚拿出了战局,而雷震的那枚棋子,却安然无恙的继续在棋盘上傲然挺立时,谢晋元的双瞳猛然危险的缩紧。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应该知道,雷震手中的那枚棋子,就是早就应该被清理出战局的军长!

“好!好!好!”

谢晋元突然连说了三声好,突然间他放声大笑。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刚刚说教完,雷震就现学现用的在他身上反将了一军!他更没有想到,雷震竟然已经将小动作这种肢体语言,当成了最凌厉的反击武器!

就是因这样一个失误的判断,让谢晋元虽然还是取得了这一局对战的胜利,但是却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苦战当中。当他终于攻陷了雷震的军旗时,谢晋元第一次翻开了拿出局外的棋子。

吃掉了谢晋元一个连长,又吸引他掷出一枚炸弹,最后直接导致损失一个师长的棋子,赫然是一个即不会大得让雷震表情凝重,也不会小得让雷震一脸无所谓轻松的……团长!

雷震沉声道:“再战!”

谢晋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快的收拾自己的棋子,他静静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雷震。他突然问道:“雷震,想不想当兵?”

不等雷震回答,谢晋元就油然道:“你的心理素质相当不错,上千年前的兵法大家曹刿论战时,就曾经说过,军人在战场上,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的道理。一般人连输七十多局,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早已经弃子不下,或者在调兵谴将时,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束手束脚起来。但是,你却绝不相同!”

说到这里,谢晋元的眼睛里,扬起了一丝由衷的激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惨败。你都会迅速重整旗鼓。明明知道大势已去。你却从来没有主动举手投降,直到在棋局上和我拼到最后一兵一卒。雷震你知道吗,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德国教官讲课时,他对最优秀军人的定义……热情、正直、坚毅,又拥有对胜利的极度渴望,和笑看生死的飘逸!”

“雷震,”谢晋元沉声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成为最优秀军人的潜质!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出身与经历,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恨日本人。你现在应该清楚的知道,仅凭一个人有限的力量,去和一个国家对抗。就好像你棋盘上只剩下一枚小卒,却要去强行攻击对方满员地阵一样,绝对不可能成功!只有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联手,利用群体的力量,才可能战胜敌人!”

“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会尽可能的帮助你。虽然我现在陷在英国租界,没有办法走出这里,但是只要我给你写上一封推荐信,把你在四行仓库中的表现原原本本的写出来。以我们这支孤军,在上海甚至全中国的影响力,你在补习了适当的文化课后,一定会有进入黄埔军校进修的机会!在那里你能学到系统的军事知识,你会找到一大群兴趣相投热血激昂的伙伴,你更会在那里学会如何组建和运用团队力量的方法!凭你的天赋和对胜利极度渴望永不言败的意志力,我相信不出五年,你就会在这场很可能会旷日持久的保国战争中,崭霹头角!”

雷震目光不停的闪动,迎着谢晋元充满鼓励的双眼,雷震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想帮自己。听谢晋元说的话,雷震更知道,只要他一点头,他未来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再也不用一个人孤单的作战,更不需要在受伤的时候,像一匹狼似的,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去慢慢的疗伤。

过了好半晌,雷震才轻声道:“不!”

望着脸上带着不解的谢晋元,雷震道:“你想让我当兵,先让自己话下来再说吧!”

谢晋元的双手轻轻一颤,坐在他们中间,担任裁判的凌维诚更是全身剧震。他们都明白雷震想要说些什么,他就是要先看看谢晋元的结局。跟着一个为了政治目的,连英雄都可以抛弃的政府,就算是像谢晋元一样,成为一名抗战英雄,那又有什么用?

如果谢晋元真的注定要成为弃卒,只能在这里用所谓的意志,来进行抗争的话,雷震还不如一个人无拘无束的走东闯西!

“民心!”

谢晋元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谢晋元突然想到了几句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日本这个狭小的岛国,自明治维新后,国力、科技和军事都是一日千里,他们早已经占据了天时。面对这样一个奉行军国主义的疯狂作战机器,国民政府采取了以土地换取时间的战略方针,试图慢慢挽回天时的劣势,但是相对应的,他们也在同时失去了地利。

而一次次不停的退让,一次次把希望放在了欧美诸国的调停,甚至是政治立场不同的苏联红军军事干涉上,为了保持所谓的“友谊”,为了拉住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友邦”,国民政府更已经失去了抗战中,最珍贵的……民心!

沉默了很久,很久,谢晋元才终于又扬起一个微笑,“好,那你睁大眼晴仔细看我谢晋元的结局吧!来,现在我们都是伤员,保持一个好心情,尽快让自己身上的伤恢复,才是最重要的任务。我们继续下棋!”

当战斗再次在棋盘上拉起的时候,雷震很快就发现,谢晋元的攻击比起平时,何止狂野了十倍?!眼看着自己左翼战场,虽然用炸弹炸掉了谢晋元的司令,但是在瞬间就被谢晋元打出来一个近乎完美的凿穿,雷震手忙脚乱的调派援军,就在他不断将自己手中的棋子集结的时候,司令和军长都被谢晋元早已经预设好的炸弹炸掉,躲在后面的师长还没有躲进行营,就被谢晋元反戈一击的军长吃掉。

这是谢晋元和雷震两个结束得最快,双方损失也最大的一场战斗!

“这一招叫围点打援,等同于你趴在河边,用步枪不停的攻击那个受伤的日本士兵,吸引他们不断冲出船舱!”

谢晋元盯着雷震,道:“我一开始下棋的手法,就是模仿了你的性格与风格。不同的是,任何一个人,知道我是谢晋元,都会猜到在我凌厉攻击的后面,很可能隐藏着更可怕的杀手锏。可是你不同,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野性与危险,你用这种方法,在进攻、进攻再进攻当中,把手边可以动用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大家只觉得是理所当然,反而不会怀疑你还留有后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再拥有钢铁防御的人,为了不让自己的战线被凿穿,在匆忙调兵遣将中,也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雷震用力点头。

谢晋元一样手,沉声道:“再来!”

雷震还是输,他不停的输,明明对陆战棋的心得越来越多,而且他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身体,不把内心的想法暴露给谢晋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输得越来越惨,更输得越来越快。

在经过两天焦头烂额的惨败,大败,就连雷震都觉得吃不消的时候,谢晋元又停手了。

“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雷震用力摇头,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棋力在不停的提升,但是谢晋元就仿佛开了天眼似的,几子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无法逃出谢晋元的算计。

“因为她!”谢晋元伸手指着负责当裁判的妻子凌维诚,沉声道:“你是已经无懈可击,再也无法让我从你的身上,去得到什么有效的情报,可是你不要忘了,除了你可以看到棋子之外,还有我们的裁判!她虽然禀执着公正的立场,不会悄悄向我透露什么,但是她不会控制自己的表情,也不会控制自己的肢体语言。只要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就可以大略猜出你手中的棋子,究竟是什么!”

“记住,棋局就是争雄于方寸之间的战场!”谢晋元盯着雷震,他微微眯起的眼晴里,闪着一种深隧而幽冷的光芒,这样的一双眼晴,让雷震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眼镜蛇!

谢晋元一字一顿的道:“一个出色的指挥官,必须要记住两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道自己很容易,只要不盲目自大,不被原来胜利的光环和人们的奉迎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就算是嘴上不承认,在内心深处也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劣所在。但是想看清楚对方,就需要做好充足的情报准备工作。想从对方核心人物的身上,找到足够的情报和信息,显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你身为一个指挥官,就要精通各种方法,通过迂回的、侧面的方法,慢慢收集各种信息。直到这些信息充足的,能够在你的心里,形成一个完全透明的战略对比地形图!你要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幸运与奇迹,只会青睐那些有准备的人!在战场上长胜不败的名将,他们历来是八分绝对努力,一分天分,一分幸运,揉合出来的产物!”

“我们两个人摆下棋子的时候。是势均力敌。谁也不可能在还没有正式交战的时候,就占据了上风。但是只要我们挪动棋子,胜利的天平,就会向我倾倒,因为你只是在低头盯着自己的棋子,努力进攻或者防守,但是我却在不停的从裁判的身上,收集着各种信息,并加以分析和利用。三十步之后,我就基本可以确定你的战略安排,和每一个子的摆设位置。换句括说,你我两个人的对弈,到了三十步以后。也许棋子上的战斗力还大略相同,但是在我的眼里就是大局已定!

雷震在默默听着,在这个时候,雷震真的痛恨自己不认识字,否则的话,他就可以把谢晋元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纸上,然后再慢慢的把它们一点点的反复咀嚼,反复消化,直到融入到自己的灵魂当中。

但是雷震真的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不识字,不能把这些话记录在纸上,反而逼得他全神灌注的去仔细倾听,逼得他全部的思维,全部的智慧,都被高度调动起来。

说完这些话后,谢晋元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雷震脸上慢慢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直到雷震缓缓吁出一口长气,谢晋元才一拍手掌,在吸引了雷震的注意力后,他微笑道:“我们再来一局?”

雷震又输了,就算他一直盯着凌维诚的脸,试图收集情报,但是还是惨败,大败!

“你到底是在下棋,还是在偷偷打量美女?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当丈夫的可真是要吃醋了!”

谢晋元微笑道:“情报收集工作,是一种非常专业,更讲究不动声色的学科。上一局下完后,我说出了取胜的秘诀,你在听着,我的妻子也在听着。所以在这一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去看她的脸,更没有去分析她的表情与眼神。因为只要她发现我们在打量她,哪怕是偷偷打量,她都会想起我刚才说的话,而不由自主的变得不自然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肢体语言就会变得紊乱,根本无法有效提取出真正的情报,甚至会把情报分析者,卷入到不应该出现的混乱当中。”

“在这一局中,你分心二用,被维诚脸上根本不能提取任何情报的表情弄得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而我却专心专意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棋盘上,在这一局当中,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注定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因为战斗还没有打响,你就被我用错误的假情报,拉入了误区。你分析不出凌诚脸上各种表情的含意,就算你心志坚毅,但是郁闷与轻微的混乱还是有的,而且你就是那种遇强则强,绝不轻易认输,更不会轻易退缩的人。你只会更加努力的盯着维诚,让她的表情现加混乱,对局棋的把握也更加的失控。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不失败?!”

谢晋元沉声道:“记住,在和敌人的指挥官对峙时,一旦用有效的流言,成功干扰住对方的情报系统和判断力,逼得对方顾此失彼,你就已经握住了胜利女神的右手!而最有效的流言,绝对不是随意造谣,而是把正确的情报,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地点,投放到不合时宜的人耳朵里。当然了,你也可以就像是一位和面的师傅一样,把正确的情报,和虚假的谣言,按比例按成份的任意组合,成阶段、分梯次的向外投放。形成一个以点、线、面组成的干扰信息网,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指挥官,就算是再聪明、再睿智。也会陷入到你精心设计的**阵当中!”

轻拍着雷震的肩膀,谢晋元淡然道:“不过现在就要求你,能够通过别人的肢体语言,分析出有用和正确的情报,的确是太困难了一点。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就是通过日常生活经验积累,最后有引导的一种释放罢了。这种经验,你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想让自己快速拥有这种难能可贵的能力,你只有在平时多看,多思考,多分析,多学习。以你的年龄和生活经验来说,在保证能够坚持学习,不断进步的情况下,我觉得……”

迎着雷震的双眼,谢晋元伸手比划出一个数字,道:“你至少还需要五到七年的时间来慢慢磨练自己的心志。补充自己的知识断层!”

五到七年?!还得是平时坚持学习,不断进步的情况下?!

雷震不由瞪大了双眼,谢晋元就是他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似乎每天不让雷震惊诧一下,瞪圆一次眼睛,他心里就不爽似的。

“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

谢晋元微笑道:“五到七年之后,你不过也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大男孩,想想看吧,在这么小的年龄,又有几个人能仅仅通过别人的一个眼神,或者是一个本能的轻微动作,就能近乎准确地猜测出他的意图?如果你真掌握了这一点,那么你就已经是开天眼观凡尘。再加上你对胜利极度的渴望,和遇强则强绝不拼到山穷水尽,绝不认输的坚毅心志,你就是一个成功的……过河小卒了!”

雷震真的呆住了,他不是一个笨蛋,他已经清楚的知道,现在谢晋元就是在教导他,在一步步的引导他,去认识真正的战争之道!过了好半晌。雷震凝望着面前这个脸上带着鼓励笑容的长者,一股暖流,缓缓从雷震的胸膛里涌起,要知道,谢晋元告诉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谢晋元在战场上,用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慢慢积累起来的最宝贵财富!

可是他已经拒绝了谢晋元邀请他加入**部队的要求,谢晋元却仍然在继续教导着他。过了好半晌,雷震才轻声问道:“为什么?”

“天下的剑,可以分为三种。一为天子之剑,一为诸侯之剑,一为匹夫之剑。”

“天子之剑,就是我们棋盘上遥遥对峙的‘将’与‘帅’,天子之剑挥动,则鬼哭神泣。雷震无论你还是我,都有着太多的顾忌,有着太多的原则,更有着太强烈的个性,在这片大地上,我们都不够资格挥动天子之剑!”

“诸侯之剑,威力虽然不足天之剑,但是挥动之下,依然可及方圆百里,有斩万人之威。”

“匹夫之剑,可及方圆十步之内,挥动可让仇敌血溅五步!斩百人,已可称为雄中之雄!”

谢晋元盯着雷震,一字一顿的问道:“雷震,你告诉我,你想成为诸侯之剑,还是这一辈子,都只能成为一个匹夫之剑,只能覆盖你周围十步之地?!”

“我一开始只是把你看成了一柄匹夫之剑,你的勇敢与机诈,顶多让我欣赏而已。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像你这样身怀匹夫之剑的人,顶多是在局部战场上,绽放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水花,面对投入上百万军队的大战役,你再英勇,再善战,枪法再精准,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罢了!”

谢晋元放声喝道:“别忘了你自己对棋局的追求,你拼尽全力,让一只小卒踩着同伴的尸体,冲过了那条楚河汉界,不就是为了一句‘过河小卒当车使’的话吗?让你遇强则强百折不挠的意志力来源,不就是你想让自己像那个过河的小卒一样,可以变得更强吗?!”

“你暂时不想加入**,这不要紧,哪怕是你这一辈子,对**失望了,再也不会考虑我们的部队,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一个中国人,将来当你成熟了,将来你终于可以像那个过河的小卒一样,蜕变成一只可以纵横沙场,覆盖百里之威的诸侯之剑时,你面前的敌人,只会是也许几年之后仍然在我们大地上横行的日本人!就算是为了这一点,我谢晋元也会倾尽自己的所学、所知,来帮助你!”

看着雷震跳下了病床,走到自己面前,似乎想要跪下来,谢晋元厉声喝道:“少来这一套!我谢晋元没有收徒弟的闲情,也不需要靠收徒弟,来给自己的仕途增加砝码!正所谓学无前后,达者为先,谁能保证。在未来的五年或十年之后,你在这片大地上,闯出来的名声与地位,不会比我谢晋元更强上十倍甚至是百倍?!如果你真的感谢我谢晋元,愿意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又不愿意加入我们**部队,那么雷震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牢牢记住几句话!”

迎着雷震那双微微发红的双眼,谢晋元一字一顿的道:“对民族忠,对朋友义,对敌人狠!”

这十二个字谢晋元当真是说得坦坦荡荡。雷震咬着嘴唇,将谢晋元教导他的这十二个字,牢牢携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直到他这一生一世,也不可能再忘记,才沉声道:“好!”

谢晋元不再废话,用力一拍雷震的病床,道:“那就别在废话,来我们继续下棋!”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扣门声。雷震、谢晋元和凌维诚三个人霍然转头,那个坐在轮椅上,通过没有关严的房门,正在对他们微笑的女人。不正是刚刚获得了医生的许可,能够出病房透气的马兰吗?

两个月时间过去了,马兰看起来明显瘦了,病号服套在她的衣上,都显得有了几分松散。而她那双被手榴弹炸起的水流,生生撞断更不知道曾经嵌入过多少块弹片的大腿,现在上面还打着厚重的石膏,只能老老实实地放在轮椅地正前方。但是马兰的双眼,却依然如鹰隼般锐利。就算是受了这样的重伤,只几次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她仍然是那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中央教导大队特务营的连长!

看着那副谢晋元亲手制成的陆战棋,马兰淡然道:“不好意思,刚才我听到了一点你们的对话。不过我个人认为,用游戏消遣用的棋,来教导别人军事战术,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要知道,棋是死的,它的规则更是死的,凭什么进了行营,其他的部队就不能攻击?而且我们中国现在无论是科技、经济、政治、军事实力,远远达不到欧美诸国及日本的水准,和他们在战场上对决,又怎么可能各据一端,拥有相同的军力?再说了,就算部队的数量相等,考虑到武器装备,人员训练,心理状态及素质问题,我们就算是不承认,也不能拿我们的部队,和日本同等级的部队相对比吧?”

谢晋元望着马兰,这两个都上过黄埔军校,都听过德国教官讲课的职业军人,眼睛里突然都闪起了一丝精芒。

“不过……”谢晋元沉吟着道:“先不说院方不许可我们这么做,就算他们不加以干涉,我们手里也没有必要的材料啊。”

“这个简单。”

马兰道:“我住的病房隔壁的床位一直空着,我们想办法把那个床板抬到这个房间,翻转过来,就是一个两米长,七十五公分宽的大木盘。至于必须要用到地土,那就更简单了,在医院的花园里,到处都是土嘛,从里面挖他几麻袋,让雷震这头肋骨断了三根,仍然可以背着两个人,冒着冲锋枪几百发子弹飞跑的变态蛮牛,扛回来不就行了。对了,医院的花园里,好像还栽着二十多颗青竹,雷震你再顺手从里面拔它几根,我有用。”

雷震莫明其妙的瞪着眼睛,谢晋元却兴奋得连连点头,他望着马兰,道:“我听说你们中央军校教导大队的人,尤其是特务营的成员,都是德国顶级教官,用几年时间悉心训练出来的职业军人。你们不但精通各种特种作战,更接受过系统的战场指挥学习?你们可谓是名师出高徒,提起中央教导大队,哪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不是满脸的羡慕?”

“哪里,哪里。”

马兰客气的回应道:“我们只是一群纸上谈兵,又被保护得太过严密的新兵罢了。哪里比得上您这种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丰富的前辈?能向您这样的真正高手请教,我别提心里有多开心呢!”

两个人嘴里说着客气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雷震就是觉得,在他们脸上的微笑后面,一种没有敌意却杀气腾腾的剑拔弩张,正在越演越烈。

“我一直对特种作战这个领域,有着相当的好奇,这样吧,由我指挥日军两个中队,外加可以两次请求空中支援,在山地战场上,来对付你们的一个特务连,怎么样?”

“日军两个中队的正规军,共计有两个中队长,两个执行官,六个军士,八个卫生员,十六个通信员,六个五十四人编制的小队。共计有十八挺轻机枪,七十二支自卫手枪,一百四十四支步枪,外加十八只五十毫米口径的掷弹筒。”

随口说出了这些仔细到不能再详细的日军基本火力配置,马兰轻描淡写的道:“单纯以火力压制力和正面战场消耗上来说,这样两个中队已经和我们人手一支冲锋枪,全部配备了自卫手枪,还有m34重机枪和枪榴弹的一个特务连相等。但是我必须要提醒您,我们是特务连,是一支擅长渗透、绑架、突袭、破坏的特种部队,不到最后关头,我们绝不会在正面和大股敌人打没有意义的消耗战。如果在山地中作战的话,仅凭两个中队的兵力,就想把我们逼得只能投入消耗战,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吧?”

“嗯,这种游击战术,的确非常难缠。在孙子兵法中,也有过‘十则围之,倍则分之’的战术论点,如果把两个中队集中到一起,想要寻找你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一旦我把兵力分散,很可能反而会被你们逐个击破。想要在山地中,追剿你们这样一支精通运动突袭战的精锐部队,两个中队的确是不够。”

谢晋元略略沉思后道:“这样吧,我带领两个加强中队,这样的话,我两个中队十八班中,还会再多出三十六人和十八门五十毫米口径的掷弹筒。而且像你们中央军校教导大队特务连这样的精锐部队,派到战场上绝对不是为了揪着两个中队的敌军玩捉迷藏,你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军事任务。那么我们就在这个战场上,再设定一个你们必须要摊毁的军事目标,我们就围绕这样一个军事目标,打一场突袭与追剿战如何?”

马兰笑了,“好!”

谢晋元和马兰突然一起转头,望着一脸莫明其妙的雷震,齐声喝道:“还不快点去把床板搬过来!”

把另外一个病房一直空着的床板背到了他们的这个房间里,在雷震出去挖土的时候,谢晋元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假如医院在你的病房里又安排进去一个病人,他们追查起床板的下落,要我们立刻把床板还回去怎么办?”

马兰轻哼着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和我住一个房间!”

谢晋元立刻闭上了嘴巴,别看马兰断了两条大腿,但是只要她不愿意,估计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去和她睡在同一间病房里。

当一袋一袋的泥土,藏在马兰坐的轮椅下面,被他们小心翼翼的偷运进病房后,马兰和谢晋元把泥土全部倾倒在翻转过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方形盒子般的床板里面。然后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似的,开始玩起了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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