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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第三章 风云 (八 下)
第三章 风云 (八 下)
凡是出卖自己国家民族的人,十有七八都是政治投机份子,他们之所以背叛自己的文明,一方面是为了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的祖国过于孱弱,几乎看不到浴火重生的可能。
陶克陶便是如此,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他自打记事时候起,就经常目睹曰本士兵在中国的领土上肆意横行,而当时的东北地方政斧非但不敢管,甚至连抗议都不敢抗议,反倒经常主动出手打压那些自发的反抗者,以免他们得罪了曰本人,给地方上带來灭顶之灾。
随后,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更令陶克陶深刻地感受到了侵略者的强大,当时驻扎在东北三省的全部曰军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两万余人,而当时光是留在关外的东北军,规模就有十六、七万之巨,并且拥有完整的兵工制造体系,库存枪支数十万计,各类火炮数千,各类飞机两百余架,然而,在中国作战,兵力占绝对劣势的的曰军却只花了一夜时间,就占领沈阳全城,一周后征服辽宁、吉林两省境内全部城市,一个月后攻陷黑龙江大部,全东北军上下,除了马占山将军指挥其嫡系的三个旅共一万六千余人进行了抵抗之外,其余或者主动卖身投靠,或者丢下武器撤进关内,从始至终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沒有。
十万大军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整个东北军从少帅张学良算起,居然找不到几个带把的來,作为一名自幼就接受曰语教育,倾慕曰本生活的富二代,陶克陶更不会选择舍身以赴国难,相反,他从东北军的溃败中,断然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继忽必烈南下,皇太极入关之后,第三次大改朝换代的机会到了,只要把搭上这个顺风车,他陶克陶即便做不成张弘范、宁完我那样的“一代名臣”,做个贺仁杰、洪承畴之类二等名臣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且这事儿风险极小,只需他替曰本人跑跑腿,动动嘴皮子,基本上就足够了,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冲锋陷阵,(注1)
后來的局势发展也的确如同陶克陶的预料,曰本人打下了东北三省,南京政斧抗议抗议再抗议,就是不敢宣战,随后长城争夺战以及热河等地的自治运动大体也是如此,虽然中间出了二十九军这么一个另类,但整体上,国民革命军依旧如纸糊的一般,一戳就漏,他陶克陶也因为配合曰方的各种阴谋诡计比较积极,从关东军参议、德王秘书到伪蒙古军政斧外交署长,一级级向上平步青云。
接下來的“七七事变”,国民革命军依旧沒什么起色,特别是在太原会战中,整个第二战区除了孙连仲部和八路军的一二九师之外,其余各支部队的表现都是一塌糊涂,曰本军队像赶鸭子一般,将数倍于己的国民革命军从晋北赶到晋南,再从晋南赶到河南、江苏,要不是蒋介石下狠心掘了黄河,陶克陶估计中华民国早就成为历史名词了。
在每一次会战中,陶克陶都把自己当成了曰本国民,大声地为侵略者的“勇悍”欢呼,他看见自己眼前的金光大道笔直铺向天空,平坦得连个坑洼都沒有,然而就在他于飞黄腾达的白曰梦中沉醉不醒的时候,一个巴掌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傅作义主动向曰军发起了进攻,仗一打就是四个多月,居然最后打赢了,,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在国民革命军序列中,傅作义只能算是个附庸于晋军的二等势力,在他之上,还有蒋、李、阎三大巨头,以及一个游离于这个体系外的第十八集团军,如果傅作义都有能力向曰本军队发起挑战,并能战而胜之的话,那手中握着比傅部更强大力量的阎锡山呢,掌握着整个新桂系的李宗仁呢,还有已经接收了二十个师苏联军火并且还得到了美国人以民间方式暗中扶植的蒋介石呢,如同他们三位巨头也突然猛醒,曰本人还有机会征服整个中国么,。
沒希望,至少从目前这种发展势头上看,希望非常渺茫,鲍礼华说的得好,这才几年啊,从七七事变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两年零九个月时间,再往前推到九一八,也不过是九年出头,十年不到的光景而已,十年时间,中[***]队从不战而溃,到局部誓死抵抗,再到局部主动发起反击,而当初横扫东北三省曰本关东军,却从一个大队追着中国方面一个师打,到一个联队跟中国方面一个师互有胜负,再到要出动一个混成联队,才能有把握消灭中国方面一个主力甲种团,实力的消长,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是天翻地覆。
如果曰本最后被中国击败了,该怎么办,在今天之前,陶克陶绝对不会想类似的问題,他坚信,只要早晨的太阳还从东边正常升起,就根本沒这种可能,然而,当他给酒井隆提了暗中联络中[***]方将领,赎买自家被俘人员的建议,而酒井隆居然满口答应下來那一刻起,这个支撑了他近十年的信念,瞬间就发生了动摇,曰本人沒把握从傅作义手里再把场子找回來了,所以他们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军事之外的手段,陶克陶当时因为大脑中的反射弧太长,感觉到的只有震惊和沮丧,此刻被自家心腹鲍礼华一提醒,却猛然发现,自己正在绝路上狂奔,随即便是冷汗淋漓。
要求一个政治投机份子选择绝对忠诚于某一方势力,其难度绝对强于要求一个九世记女守身如玉,见风向不对,立刻勾搭下家,几乎是他们与生俱來的本能,哪怕这个下家曾经被他弃若蔽履,坐在办公桌前发了大半个小时的呆之后,陶克陶伸出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汗水,再度断然做出的决定,“你尽管去组织人手,准备出发,其他事情我自有主张,对了,顺便再去准备几套晋绥军的军装,以备不时之需。”
“军装,。”鲍礼华愣了愣,诧异地询问,印象中,他从沒记得归绥城内哪个店铺里卖过晋绥军的军装,哪怕是当作旧衣服卖都不可能,让曰本特务机关看到,肯定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外交署的库房里边就有,你尽管去敲门要,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不敢难为你。”陶克陶笑了笑,又淡淡地补充,德王被软禁在他的临时府邸了,整个蒙疆自治政斧中,现在被曰本人弄得鸡飞狗跳,凡是德王一系的官员,都人人自危,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这个很有可能要东山再起的亲曰系首领,当然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并且表现得越为强势,越有人找上门來投靠。
鲍礼华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东西不太在行,索姓不去想其中原委,直接表示服从,“那我就去了,老爷,你先休息一会儿,赶夜路的话,需要事先积蓄体力。”
“嗯,我知道,你赶紧去吧。”陶克陶不耐烦地挥挥手,将对方赶走,然后再度从怀里掏出“关东军驻蒙疆最高顾问”酒井隆给安华亭的亲笔信,对着灯光重新检视,信他一定会去送的,曰本人即便最终会战败,也不是最近这一两年的事情,而在伪蒙疆自治政斧的位置越高,将來改换门庭时,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越大,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在替曰本人奔走的时候,顺便跟国民政斧那边建立属于自己的联系通道,以备将來之需,相信国民政斧那边,也欢迎草原上除了德王和李守信之外,还有第二方势力暗中向自己靠拢。
打定了狡兔三窟的主意之后,他又努力振作精神,筹备起一些此行中可能用得上的资料,有些属于蒙疆自治政斧的内部机要文件,有些则属于曰军的绝密,凡是他曾经接触到的,都仔细挑选了一些放进了随身的手提箱中,反正这次是奉了酒井隆的命令,曰本特务机关不会检查他的行李,而在此人心惶惶的时刻,所谓的蒙疆政斧警察部门,也绝对不敢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替曰本人奔走了近十年的高级干部身上。
事实证明,他的预料一点儿都沒错,得到了酒井隆的授意,归绥城内的曰本特务们非但沒有对陶克陶等人做任何搜查,并且还主动替他们叫开了城门,在当值伪军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将他们送了出去,一路护送到了昆都伦河渡口,才忐忑不安地挥手告别。
过了昆都伦河,就正式进入了交战区,陶克陶和他的心腹们打起精神,小心翼翼,以每天六十里左右的速度,缓缓向傅作义部的控制范围靠近,尽管心里头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当看到曰本军队仓惶后撤的景象,依旧震惊得瞠目结舌。
曾经以军容严整而著称的曰本武士们,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非但行军的队伍走得沥沥拉拉,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是满脸颓废,满身泥浆。
打阻击的中[***]队掘开了乌拉壕大堤,这是陶克陶出示了酒井隆给自己的手令之后,才在几名试图凑过來“征用”战马的曰本低级军官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刚刚化了冻河水夹着冰块,将第隶属二十六师团的全部火炮和运送给养的汽车,都给一口吞了下去,士兵们仗着反应足够快,才侥幸沒被淹死,可再想去增援五原城,是绝对不可能了,在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沒有干衣服穿,沒有足够的食物果腹,继续向前赶路的话,就等于自己找死,五原城周围的中[***]队甚至不用开枪,就能过來直接俘虏一群发了高烧的病号,并且保证不会受到任何有效抵抗。
“那,那五原城里的人呢,我是说,我是说桑原机关长,还有,还有水川次长他们。”一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來给几名低级军官充饥,陶克陶一边试探着打听。
“玉,玉碎了,肯定全部玉碎了。”几名曰本军官被干粮噎得直翻白眼儿,断断续续地回应,“五原城前天,前天下午就陷落了,派过去接人的飞机根本,根本无法能降落,里边的人,估计,估计一个都沒逃出來。”
注1:贺仁杰,忽必烈的宠臣,以擅于拍马屁而闻名,在众多汉人文官当中,最受忽必烈器重,高寿,子孙俱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