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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帝赋 第二百九十章 最后一次醒来
云太后年事已高,又闭门再也不见客了,叶皇后有杀害皇嗣一罪,所以能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瑞孙皇后了。
瑞孙皇后是皇储生母,又是思顺帝的皇后,朝中以慕淇君为首支持思顺帝的一派,依然是相当有势力的,故而温苏心垂帘听政倒也没遇到太多的难题。
温苏心本就聪慧,又有公冶翊哲在背上手把手教她,还有慕淇君、瑞孙怀明等一干人辅助,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两月,温苏心处理朝政井井有条,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决断圣明,事事都能一针见血,加上恩威并施威慑群臣,无人敢有半分轻视之心。
她,虽然没有公冶翊哲那般圣明,却也是叫满朝文武刮目相看了。
只是,公冶翊哲身体越来越虚弱,看着他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看着他的生命就这样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流失,温苏心觉得自己也跟着他一起死去了要。
沈离风央不住温苏心的求救,总也是拖着一日是一日,最主要是他心里清楚,这个人是救不了的,这么做也不过是不忍心罢了,不想她再恨他多一点。
这日,公冶翊哲又晕了过去了。
当时温苏心正在批奏疏,就在公冶翊哲边上,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忽然公冶翊哲没了声响。
温苏心扭头看他,便看到他头歪在一边,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温苏心一惊,朱笔落地,她拔脚就跑了过去,“翊哲!翊哲!!”
那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温苏心握着他冰冷的手,只觉得要窒息了,轻轻摇动他的手,“翊哲!”
沈离风本就守在外头,听到声响立时匆匆进来了。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温苏心抬起了头。她抬起头,那个绝望的表情,看得沈离风心一颤。
这么多年了,沈离风是第一次被她一个眼神就灼伤了。她那个表情是绝望中带着痛苦,痛苦里又似乎带了凄凉,像是最艳丽的牡丹开到最绝美的时候忽然凋谢。
“离风,救他,我求你……救救他……”温苏心带着最后的希望凝视着沈离风,像是看着救命的稻草。
沈离风为公冶翊哲把脉,不过片刻,便松开了手,寂然垂落在身侧。
“怎么样?”
“毒入五脏,为时已晚。”
“离风……”温苏心绝望地看着沈离风。
沈离风在她面前蹲下仰望着她,眉目间有忧伤弥漫开,“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我救不了。你知道的,这种毒药潜伏在身体里对人伤害很大。你和他一起吃了三年,我每次都给你配了解药,你还是因此丧失了味觉,更何况他呢……”
温苏心眼里的亮光刹那熄灭,如陨落的流星一般,“真的就没有半点法子了吗?”
“对不起……”
三个字,已经代表了回天无力。
“你还是为皇上准备后事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去请太后和云阳公主,还有,阿昭,叫他来。”
“好。”
沈离风领命走了,温苏心看着公冶翊哲,忽而笑了,从前所有的悲痛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一刻的痛苦。
温苏心从不知晓,原来一个人的痛苦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这日夜里公冶翊哲醒了,是他最后一次醒来。他醒来,便见到殿内众人,云太后、云阳公主、公冶昭、闻人云素都来了,他便笑了。
“你们都来送朕了,也好,朕想要见的人,都在朕身边,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哲儿……”云太后悲痛地呼了一声。
云太后闭门不见,在公冶翊哲重病后终于出了开阳宫。她大抵没料到,她的儿子竟然会这样英年早逝。
公冶翊哲目光清透地看着云太后,“母后,儿臣不孝,累得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哲儿……”云太后苦涩之意溢于言表。
“您本该享天伦之乐,却为儿臣操碎了心,如今想来,总是难过不已。若是知道会如此,儿臣必然不敢叫您皱眉,儿臣不孝……”
云太后被嘉宁帝软禁多年,回到皇宫也不曾真正享福过,先是为公冶翊哲夺位而担心,后是为公冶烨胤一事悲伤过度。如今,却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前头了。
“母后总以为这些年青灯古佛,已经看开了一切,却不料,原来哀家事事都看不开。”云太后几乎泪下,却硬是忍着了那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母后若是知道会这样,便不与你怄气难为你,让你过得这样辛苦。”
公冶翊哲笑一笑,转头看温苏心,费力的抬手,将温苏心的手和云太后的手握在一起,“母后,哲儿把最心爱的人交给您,请您善待她。”
“痴儿……”
“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到没有她不行,”公冶翊哲笑容里有宠溺的味道,“您最疼我,我不在了,便多疼疼她吧,权当是我承欢膝下。”
云太后这下再也忍不住,重重的眼泪啪一声砸下来,落在温苏心手背,叫温苏心觉得重于泰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放心吧,”云太后一手握住了温苏心的手,另一手轻轻抚摸着公冶翊哲的脸,含着眼泪勉强牵出一个笑,“哪有父母能拧过子女的,何况还有昭儿,便是为了昭儿,母后也是会好好待她的,你不是早就想到了的吗?”
“对不起……”公冶翊哲红了眼眶,“我……”
云太后道:“母后不怪你,母后只是怪自己,这些年什么都让你一个人扛着,你过得这样辛苦,母后却还与你为难,是母后不好。”
最悲伤的事情,从来都是想要珍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但总以为来日方长,可以有很多时间去弥补。可命运,从不给人半分机会。
众人都别开了脸,云阳公主早已哭得肝肠寸断,用帕子狠狠捂着樱唇,喘不过气来。
闻人云素静静地立在角落里,霜色的衣裙曳落在地,像是一株开在石间的花,孤独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