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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北上
“大帅,若杜将军将来回京述职,十八想着……也不在河中久留了……”
见赵石目光凝了凝,就要说话,南十八摇头笑道:“大帅可能会错意了,杜将军年纪大了,十八这年岁可也不小了,也再非当年般了无牵挂,所以啊,十八想随杜将军一起回京,还望大帅收留。”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赵石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南十八年纪是不小了,他比杜山虎还要年长。
至于收留不收留的话题,那是南十八做事地道,不然的话,以其人之才,到了哪里,也还不是能安享晚年?
随即赵石就笑,“怎么?那些前事你也不打算计较了吗?”
南十八不由哈哈一笑,笑容中带着点苦涩,但更多的则是轻松。
“大帅莫要说笑,后周已现穷途末路之势,不信大帅看不出来,如今啊,那边儿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十八这一辈子,为仇所困,殚精竭虑了几十年,吃了多少苦头,经了多少风雨……”
“临到晚年,还能有妻儿为伴,都拜大帅所赐,至于其他,以十八的身子骨儿,就算不能后周赵氏一门土崩瓦解,却也有望在有生之年听到这个消息,如此,十八之愿足矣……”
“再者,不怕大帅笑话,这些年两略河中,眼见战乱之地,生民涂炭,白骨遍野,十八……也不忍心看到大军破开封那样的场景了。”
人老了,心肠也软了,也许是在河洛这几年,并不太受信任,有些心灰意冷,也许是如佛家所言,突然顿悟,放下了这纠结他一生的仇恨。
谁知道呢,反正,这位惊才绝艳的智谋之士有了回京养老的意思。
赵石目光闪了闪,并不为这些言辞所动。只是笑道:“你一直是自由之身,要去便去,要留便留,我这里可从来没难为过什么,只要你想清楚了,也便是了,不用解释那么多……”
南十八听了,只有苦笑的份儿,说起来,他其实还算幸运。当初在杨感府中为幕,杨感为人宽厚。又善纳人言,可谓是宾主尽欢而散。
到了赵石这里,开始的时候并不算愉快,但最终也得了赵石信任。
赵石这人比较干脆,他信任的人往往能够被委以重任,而且对自己的缺点看的很清楚,所以在有些方面,也就很能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
所以后来南十八过的也很舒服。
当然,最幸运的是,这两位都没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习惯,不然的话,知道那么隐秘之事的南十八,也不会活到现在。
不过大将军赵石到底是大将军赵石,和聪明绝顶又有度人之量的杨感有着本质的区别。
取得他的信任很难,而当你失去他的信任的时候……也就会分外的难受。
就像杜猛林……
这人有容人之量嘛,这不容怀疑,不然的话,前兵部尚书李严蓄不会当上枢密副使。
李承乾也不会走上枢密使的宝座。
魏王李玄道也不会将独子交到其人手上。
以上几人,却都曾与赵石深有间隙,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大敌,不过到了最后,却与赵石交从甚密。
什么是容人之量,这就是容人之量。
但要说这位大将军心胸有多宽广,南十八觉得,那也是痴人呓语。
这个人恩仇之心很重,真正将他得罪死了的那些人,如今都在哪里?应该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吧?
而现在,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也便让南十八沉默了半天。
比照赵石为人,他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
“大帅还是那般目光如炬……”
赵石微微撇了撇嘴,“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清楚,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我既然让你来办这件事,就不容在你这里出什么差错,你若是不愿,说一声也就是了,不用转这么多的弯子,来瞒哄于我。”
“大帅言重了……十八其实也就想着……与杜将军主从一场,这件事办了……多少有愧于心,不如随杜将军一起回京,此生再也不出长安半步了……”
赵石随即便道:“你是怕杜猛林一旦回京,我怎么着他吧?在他身边跟着,临到头来,好给他出出主意?”
南十八这次不说话了,用沉默来代替肯定。
赵石顿了顿,不再说这些讥讽之言,而是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道:“杜猛林从巩义就跟着我,说起来,这情分旁人比不了……哼,也就是他当了狗屁的大将军之后,才有了反复……”
“至于是不是他觉得我总是让他留守后方,慢待了他,或者是他想率兵建大功,立大业的时候,我圈住了他的手脚,他怎么想,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在河中呆着,已经不合适了,顶着我赵石门下的名义,却渐生反复之心,我想,他现在还是窥探河北,存着进兵河北的心思吧?”
“只这一条,他就必须回来,至于说回京会怎么样,这个你大可放心,顾念往日情份,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瞧着吧,没牙的老虎,回京之后,头一个就要登我的门儿,杜猛林那人,我比你要清楚的多,太过首鼠两端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若是他年轻二十岁,说不定还有拼死一搏的心思,现在嘛,到了最后,只能是嬉皮笑脸的服软。”
“到了那个时候,如今的这些糟烂事儿,还有提的必要吗?”
推心置腹之言。说的非常明白。
说这么多。其实还是因为这是南十八。不然的话,赵石也不会如此的长篇大论,说的又是如此的直白。
南十八安心的走了,他这人别看计谋百出,读的书也多,但身上却总带着些侠义之气。
本来,两人说到北归的琴女,南十八还想见一见。
不过最终也没再提起这个话茬。因为多少事缠绕在心头,已经没有半点听琴的心境。
赵石自己干脆就将这事忘了。
过后才想起来,这女人不知怎么,说要北上,南十八在解州,应该让他沿路照看一下。
其实,在这事上,赵石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女人的心思。
陆归琴说要北上,自然是有这个心思,但更多的可能只是试探。也许只要他一句话,人家就跟着他回长安了。
这就是女人。细腻中总带着点梦幻般的旖旎。
但赵石这厮从不曾太多的领会过这种温柔滋味,人家一说,他就上了点心,却完全的不对路。
而且,能记在心上,也是因为女人喝酒干脆,稍稍合了他的心意的缘故。
而这次驻足风陵镇,表面上的名义,就是为女人送行,再看看风陵渡口的情形,两个借口,每一个正经的。
实际上,到了风陵镇,也就到了潼关治下,在没有朝廷圣旨到来之前,他这么做,也并不符合法度。
但他就这么做了,到也不用顾忌其他什么,这样的什么才对。
而他到风陵镇的真正目的,一来,就是为了见南十八一面,这才真正的与法度不符,所以南十八来去都是悄无声息。
第二个,风陵镇离潼关最近,既然来到这里,他也就不打算挪窝了,就在此处等着朝廷旨意了。
潼关指挥使段瑞这边紧着巴结,河洛那边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将瘟神送走了。
赵石则收获了一堆麻烦事儿,河洛之行和去年的吐蕃之行比起来,实在很难让他舒心。
南十八走后,风陵镇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祥和之气满满,连在风陵镇街道上,最常见的对骂口角的戏码都不见了。
有一位大将军坐镇,风陵镇这小小一块地方,显然完全处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赵石时常会带着人,到黄河边上散散心,黄河大鲤吃的众人都快吐了。
陆归琴迟迟未曾北行,显然是在犹豫。
不过,这些日子,陪赵石饮酒的差事,就都落在了她的头上,于是,闻名江南的操琴圣手,每每喝的烂醉如泥。
连陆归琴自己都觉得,这段日子喝的酒,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不过酒好,人对,再加上周围人的恭敬,和殷勤照顾,过了一段日子,陆归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胖了不少。
但对方迟迟没有她想见到的回应,让她分外烦恼,酒也喝的越发痛快。
终于有一天,在饮酒时,达达儿真再次流露出想要回去草原看看的意思……
这回赵石很干脆,让她和陆归琴一行一同向北,速去速回。
达达儿真那叫一个高兴,胡人对家乡的概念和汉人其实并不一样,逐水草而居可不是一句空话。
也就是达达儿真这样的贵族,会产生真切的思乡之情,换了普通的胡人来到汉地,除了开始时会时常觉得汉地不够开阔,也多拘束之外,过了这么久,恐怕早就乐不思蜀了。
达达儿真是高兴了,陆归琴难免有点心酸。
不过按照她的本意,若真能北行的话,应该是北边去到云中草原,然后向西,这次目标有点远,借道榆林,直达玉门,然后过吐蕃低地回到秦地,如果可能的话,也许会去到吐蕃高地,借道蜀中,然后回到秦川。
这么一圈下来,顺利的话,也得三四年,三四年之后……回去长安恐怕也就只剩下养老一途了。
不过有达达儿真随行……又不一样。
实际上,女人在意的是,有人能记着她,念着她,就像一根线,能让她知道自己最终能归于何处。
赵石一句速去速回,让她一下就安了心。
是自欺欺人也好,是自我安慰也罢,反正,她打算陪着这位草原部族公主走一趟,然后便回转长安,这和她当初的计划,可差了不知多少。
于是,在七月初,达达儿真,陆归琴一行带着二十多个扈从,从风陵渡口北渡黄河,往北而去。
最好笑的是,队伍里多了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老的慈眉善目,满脸是笑。
小的还年轻,也就二十多岁,愁眉苦脸,就差没哭出来了。
老和尚这里只要能一路听得曼妙琴音,去到天涯海角都愿意,年少的这位,自然视前程为畏途,草原啊,那是多远的地方,也许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到那里,受那传闻中的风霜困顿之苦。
而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两个和尚自己,都不会想到,他们正是之后草原密传佛教的始祖,而数十年之后,草原上其他教派连带着本教,都被佛教这一支所驱逐,并在西域,和兴盛一时的伊斯兰教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带着儒家痕迹,却因草原民族的特性,又有着隐隐的攻击性的佛教教派,他们不戒杀生,不禁婚嫁,不求来世,论善恶,讲信义。
与其说是佛教所传,不如说是儒家的变种。
当然,他们的根本教义,在于生存,在于传法,在于战死之人会去西天极乐世界,立于佛祖身畔,为护法金刚云云。
谁也说不清,两个来自中原的和尚,为何能创立下这样一个教派。
但事实上,所谓世事难料,也就在于此了……
送走了达达儿真和陆归琴一行,赵石这里彻底闲了下来,从长安来的大夫也已经到了,不然的话老和尚就算口绽莲花,也过不了黄河。
琴其海还是有点嗜睡,但比之前好的多了,也没什么孕期妇人常有的反应,也没像种七娘那样暴躁,能吃能喝,还时常拍打两下渐渐鼓起的肚子,埋怨着太过累赘,害的她连马都不能骑了。
赵石则安下心来陪着,说实话,这些年,虽然妻妾给他已经生了两子一女,外面还有个儿子姓了李,但除了种七娘,他没陪着哪个度过这么一段难熬的日子。
就算是种七娘诞下孩子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
到是如今,琴其海和家中的范柔儿两个,很可能会让他亲眼见到自家孩儿诞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