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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四百四十一章游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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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兵必败”景帝李玄谨又沉声念了一遍。

游园之会已经结束,众臣陆续辞出,如此这般的君臣相聚,到也别开生面,虽说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君王之前,万没有一个人能放下心事,尽享欢悦的,不过千万人中,却有多少人想要亲近君颜而不可得?更兼此会有许多趣事可为谈资,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流传朝野,虽然其中涉及许多重臣的私隐,看似有伤官声,不过这些大臣们心中自有分寸,说出之事自然不会流于下乘,多数都能为自己留些余地。

这些事流传出去,也大半儿都会成为朝野间之佳话,与自身并无多少损伤,反而有益于声名也说不准的。

如此聚会,也够这些朝廷重臣们品咂许久,除了记于起居注中之外,有些礼部大臣已经决定,这些事回去之后也要记录下来,或存于礼部秘密处,或束于自家高阁,说不准多年之后,便成珍本呢。

对于最后赵石说的这一段儿,景帝李玄谨当着众人的面,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像其他人般要加以点评激励,多数人也就没当做一回事,有的心里还在暗想,眼前这人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少年,经历有限,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与此情此景可是有些不妥,不过到也不失武人本性,多数呢,少年心性,以此彰显自己的功劳也是难免,却是不知。此等时候,收敛一些才是为官之道。

其他人等皆去,这里却有四五人被留了下来。

同门下平章事杨感,参知政事,暂掌户部事李圃,参知政事,政事堂秘书监。大学士施颂,兵部尚书李承乾。还有就是赵石了。

人数少了,又听皇帝嘴里念叨着这么一句,气氛也就凝重了下来。

几个人不时将目光投在赵石身上,神色各异,但这几人却都是精明人物,自然知道这四个字意有所指地,只是不知道是赵石有意为之。还是随口所说,却触动了陛下的心事。

但几个人的脸色却都不算好,兵部尚书李承乾自不必说,瞅着赵石便觉不顺眼的,其他几人也多少有些不满,骄兵必败?暗指的是川中战事?政事堂,枢密院难道不知?还用你一个羽林军指挥使来指手画脚?真真是骄狂见众人都是垂首不语,同门下平章事杨感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是沉声道:“陛下可是为攻蜀战事忧心?”

李玄谨用手揉了揉额头,他方当壮年,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这几年操劳下来,额头之上却已生出了细细的纹路。

微微颔首,却又摇头一笑道:“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也知道,既然付重任在这些朝廷大将身上,便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

说到这里顿住,站起身来,在湖边踱了几步,之后便停住脚步,看着碧绿地湖水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过后。李承乾才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大军行进是太速了些,要不下旨申饬上两句,以免……”

“不必,吴宁等都是大将之才,自会处置得当,朕在千里之外,稍有言辞,顾虑,怎就能传达军前?如此岂不是容易坏事?

朕这里清楚着呢,不用妄自揣摩……”

李承乾立时闹了个大红脸,简直便有种一事不顺则事事不顺地感觉了,不过却不得不立即躬身道:“陛下英明,如此信重真乃是前方将士之大幸。”

“前方将士为国征战,不计生死,是朕之幸才对,只是前方军报皆是奏捷,可知士卒情形如何?士气高昂否?衣甲可全否?还有川蜀天气温润,多有瘴气,易生疫病,这药草大夫兵部一定要支应好了。

都说蜀军一触即溃,后蜀真个积弱如此?阿斗之下,还有姜维廖化,朕却是不信,蜀中人杰地灵之所,如今就没有忠臣良将?”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这位陛下还是在为蜀中战事担心,不过却也不能说是多余,这里谁又真能做到稳坐钓鱼台?此战对于后蜀来说是生死存亡之战,但对于大秦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杨感心中也是默默一叹,他明白赵石骄兵必败此语为什么能触动圣上如此,前几日已经得内衙密报,因大秦兵锋太锐,蜀中战和两派已然都慌了手脚,内争却也停了下来。

之后开国侯赵氏子,理国公赵方为行营都统,枢密副使苏方重为兵马都监,率兵四万迎敌。

对于蜀中君臣,内衙谍报已经查的颇为仔细,不过川中承平日久,一些人的才能便不好说,据说赵方此人深通兵法,是蜀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事实上也是似如此,得知后蜀援兵的消息,吴宁立即令大军缓行,以为诱敌之策,并命张承大军急进,以逼迫蜀军出剑门,救援汉中。

然赵方率大军至剑门,却丝毫不理汉中频频告急,一面命大军紧守剑门重地,一面派大将王海率兵出守金山寨,王海一到金山寨,便命人烧毁栈道,收缩大小漫天寨之兵力,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到了此时,秦军才好像真正遇到了对手。

杨感斟酌了一下,才道:“陛下说的是,国难出忠臣,兵危思良将,蜀军势穷如此,国中自有英杰试图力挽狂澜,并不出奇。

便如三十年前。金国大军南下,围后周都城数月之久,但后周内有辅政王赵乾一力主战,凭城坚守,外有岳氏子汇聚援军,水陆并进,大破金兵于开封城下。金兵一路北逃,遗尸无数。精兵强将,破围而出,过河归国者,十不存一,创金朝立国之后未有之大败”

其他几人听到这里,都是皱了皱眉头,心说这是说地什么。可不太吉利吧?这不是火上浇油呢吗?

却听杨感继续说道:“不过陛下非是金国蛮夷之君,蜀主更非英明之主,栋梁之才,若无明主善用之,便有诸葛孔明之智,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何足惧?

如今后蜀行营兵马都总管乃理国公赵方,其人出自蜀中大族。自小聪慧,善谋于人,曾平蛮乱,土司敬服,称之为武侯再世,如今其方当盛年。又与后蜀齐平郡王交好,素为后蜀太子一党所忌。

行营兵马都监,枢密副使苏方重,出身蜀中世家苏氏一门,曾为太子舍人,御前说书,后迁礼部尚书,知贡举,后罪于诗案,贬于外方。履任蜀中各州数载。制政得力,百姓称颂。然后又得太子之力,回转中枢,迁龙图阁大学士,任职枢密副使。”

话音微顿,却是有些感慨地笑了起来,见其他人都静静聆听,皇帝脸上也有沉思之色,这才接着道:“此人经历到是和老臣颇为相似,从未领过兵权,却窃居枢密要职,如今更是履任军前,为大将掣肘。

老臣以为,此人实乃治政干才,但对于领兵作战,却是一窍不通,又为太子心腹,赵方便真个是武侯再世,有此人在侧,也难有施展手脚的机会。

再观我大秦,上下一心,君明臣贤,将士不畏生死,军心士气都非后蜀可比,再加计划周详,圣上用人得当,托大将以腹心而不疑,用其才智而避其短,制胜之机不外如是,如此又有何忧?陛下只需坐等前方捷报便是……”

赵石在旁边听了,也是暗自点头,这位老人虽从未领过兵权,但纵观全局,条理清晰,分析得当,非是他人可比,估计除了其人之才外,也很是在后蜀君臣身上下了一番功夫。

他之前那个故事自然都是编的,骄兵必败之语更是有意为之,川中战局顺利与否如今与他没多大关系,,但他却早已想好,找到时机便泼些冷水,战事顺利也就罢了,大不了给人说上几句罢了。

但川中山川险峻,丛林密布,兼民族复杂,他真就不信秦军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成都,而在这个大秦上下都弥漫着乐观情绪的时候,多说些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坏处,不定川中战事胶着之时,便有了领兵的机会呢。

半晌过后,一直沉思地景帝李玄谨却是笑着点头,“老大人这番话却是使朕受益良多啊,是朕想的多了,想我大秦励精图治,却一直为北方诸胡所苦,令历代先皇郁郁者,不外是我大秦将士浴血边关,舍生忘死,却是为南方诸国作嫁罢了。

今胡夷势弱,正是天赐良机,怎能放过,朕心之感奋实不足为外人道也,然朕也知道,兵凶战危,后蜀,南唐虽无边患,但却都据有形胜之地,不可轻取当此大秦百年未有之局面,朕却也难免患得患失,让诸位卿家见笑了”

说罢,却是又来回走了几步,“来人啊,传旨,宫中所有用度从简,除太后皇后那边儿,贵妃之下,所有内官月俸皆减一等,传谕宗府诸王,及有爵位在身者,当此之时,爵俸皆减两等,为朝廷之表率,所得皆发往军前,以资犒赏有功将士之用……”

“陛下英明。”这个场合,定然不会出现谄词如涌地局面,也唯有这四个字最是容易出口的了。

之后李玄谨又挥手道:“三司已经并入户部,李圃李爱卿,可有了主官人选?怎总不见户部报上来?”

李圃楞了楞,却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是说及此事,随即便上前一步。躬身道:“盐铁之利甚厚,有中官贪贿之事在前,曾度为三司使不及几日,便……所以近些年三司衙门内颇为混乱,难免有人在其中谋以私利,积弊之多,不可不察。

臣前些时忙于大军粮草之事。也顾不及此,也不能轻易设其主官。此时南方粮草多以运抵,臣正想知会御史台,大理寺,并召集户部算官,彻查三司衙门账目,然后再与政事堂诸位大人商议选一贤良之臣任之。

还请陛下容臣数月……”

不待他说完,景帝李玄谨已经摇头道:“是啊。户部本就积弊日久,李爱卿上任之后,才梳理开来,此时又加上三司不过此时户部不能有什么动荡,朕晓得,你一心为国,并无私意,但这事却得缓上一缓。先设一主官管着,到时安定了蜀中,再行彻查不迟……”

“可是,陛下,蜀中之盐茶之利,更厚于我大秦。到时恐怕……”

“朕信得过李爱卿之才干”

李圃心中微热,垂首道:“是,微臣遵旨。”

其他几人却是都投去羡慕的目光,本来李圃在枢要之中并不十分出众,又有惧内之名,人也显得有些木讷老实,但此时主理户部,又并三司衙门,一时间在朝野内外就显得分外炙手可热了起来,有些人更是在私底下说其今后定要接任杨感地位子。主政政事堂地。这时看来,却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啊。

接下来。李玄谨又问及其他各部情形,但再不提战事上的事情,众人也纷纷作答,到了这个时候,之前游园的欢悦也就消失了个干净,分明变成了一次议事之会。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赵石站在那里,无所事事,耳朵里听着众人议论着这些好似都关乎大秦国计民生地大事,眼睛则已经没了焦距正百无聊赖之际,却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瞅了瞅周围,也不知何时,那些大臣们都已经没了影子,只余下了他与李玄谨两人,还有就是几个眼睛睁地老大,面带错愕的小太监了,想来是还没有见过哪个朝中大臣会在面君地时候神思不属,连皇帝叫他的名字都没个反应。

赵石心下苦笑,这情形要是被当年地教官看见,一定是劈头盖脸地一阵咆哮,接着估计便是各种严厉的体罚了,不过当年那种时刻处于危险之下,锻炼出来地警觉确实是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玄谨却并未发怒,眼前这个刚成年的少年人是他一手从一个小小地团练一直提拔到今日的羽林将军地,这个少年也确实没给他丢脸,虽说屡屡要出一些麻烦,但在大事之上可一点都不糊涂。

看着这个身材日渐魁梧,气度也是渐渐内敛深沉的少年,一股自豪的感觉从这位帝王心里慢慢溢了出来,瞅着这个当年笑容僵硬,仿佛天生就不会笑的少年嘴角微翘,却扯出一个让人无法形容的笑容,躬身道:“陛下叫臣?”

李玄谨也不禁乐了,这个少年他一直有些瞧不懂,这在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一个瞧不懂而又有才干地臣子,对于帝王来说就像是鸡肋,最后的结果往往都会是弃之不用的,就像是正德皇帝,对于赵石的评价就充满了担心和忧虑。

但李玄谨不是正德皇帝,他和他地父皇有着很大地区别,他是一个自小便有野心,但却蛰伏了二十多年地人,二十多年游离于权力之外,对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简直就是无法容忍地惩罚,由此,他更执着于恩怨一些,对于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他下手毫不容情,甚至可以称之为刻薄,但对于那些曾经帮助亲近过他的人,他会给予很大的宽容,就像赵石……

一笑之间,却是挥了挥手,“走,随朕去见一个人。”

赵石默默跟在李玄谨身后,却也没问要娶见什么人,不过却觉得这位帝王只登基了一年多,但面容却好像已经老了有五六岁,举手投足之间,威势确实不是当年可比,但那深深的疲惫之色却时常流露于鬓角眉梢之上。

皇帝啊,虽说当皇帝有莫大的好处,颐指气使,无人可管,后宫三千佳丽,予取予求,权势美人,两者兼具,人间再无人能比,这是每一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境界,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皇帝的位置也确实是个苦差事,就算天下太平,皇帝也未必能安安稳稳的过地过日子,何况现如今这等地情形,能享人间至福,但也得担下天下最大的担子,其中地滋味是好还是不好,恐怕只有这些帝王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赵石啊,朕有些奇怪,当初攻川之议出自你口,入朕之耳,怎么到了如今,朕怎么好像觉得你从来没说过这话的样子呢?是怕担这天大的关系,还是时过境迁,根本不记得当年之事了?”挥手让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远远跟着,这才状似随意的向跟在身后的赵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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