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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六百八十六章小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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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之言有些过了。”突的,旁边有人插进了话来。

高踞马上,正觉得意气飞扬的年轻将军转眼看去,方才看的过于入神,原来石碑之侧,已经站了一人,也是年纪轻轻,一身藏青色服饰,长的也是白白净净,意态闲舒,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双眸中仿似还带着几分纯真,直可谓温文有若处子,还带着满身的书香气。

略一打量,这样一个人自然入不得年轻将军的法眼,所以,他这里也没问对方名姓,立马便不客气的道:“某说错了?还是你看着某家好欺,故意上来寻事?”

他这一沉下脸来,威风顿显,带着凌厉和压迫,足以让胆小之人喘不过气来,之前那点玩世不恭和豪侠之气也是一扫而空。

但那陌生的年轻人好似半点不觉,只自顾自带着他那独特的笑容,拱手为礼,慢条斯理的道:“将军大人言重了,在下之所以冒然相扰,只因写这幅字的那人,实当不得将军如此盛赞将军有所不知,就拿方才将军说的名满长安四个字吧,就万万当不起。”

“将军许是有几年未曾回过长安了吧?咸宁二年时,因这方字碑,可是起了不小的风波呢,朝中御史上奏陛下,欲治国武监一应官佐狂妄,篡越之罪,便是由这碑刻所起,最终还是因为督学大人进宫面圣,备陈利害,陛下圣明,这才允了这碑刻依旧立于此处。

然那口出狂言的国武监生员江游江顺水,也被罚作看碑之人,每遇人来点评,便要出面做些解释,此实为激励国武监生员所作,非是哗众取宠之举。所以,名满长安到还算有些,但一字千金,恐怕未必。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将军大人恕罪。”

“哦?”年轻的将军一愣之下,心道,不想竟还有这等轶事,再瞧瞧左右,心中顿时恍然,不由失笑,随即抱着小童,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哈哈一笑,“失礼失礼,某乃扬威将军张锋聚,确如先生所说,已是多年未曾回转长安了,不想方一回来,就闹了这么一个笑话,得罪得罪。”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便是那不成器的江顺水,如今不但是个看碑的,且还添掌国武监刑律,故弄玄虚,不值一笑。”这个时候,才能从这个温润如处子临风的年轻人身上察觉到一丝扎手的菱角出来。

两人对视,不由都笑了。

这年轻将军正是回京述职的张锋聚,自景兴四年,调转潼关任职参将,这些年他确实没再回过长安,不过出去的时候只是个都尉,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正五品扬威将军了,咸宁一年,河中金军渡河近洛阳,劫掠甚急,后周请援,大将军张培贤令副将折汇率兵击之,溃敌于洛水之侧。

金将契丹人耶律麻率兵渡河,欲断秦军后路,时值前方激战正酣,耶律麻率兵五万汹汹而来,潼关守军亦不敢轻易出关相救,此时,后军身为大军后军副统领的张锋聚悍然率八千劲卒回军而击,与轻装急进的金军遇于阳县,两军相逢,张锋聚身先士卒,高呼杀胡而进,所率兵卒,士气如虹,人人悍不畏死,激战竟日,大破金兵。

追敌一日,数战数捷,斩获无数,金兵几近全军覆没,只金国悍将耶律麻带数人仓皇渡河而去,若非士卒疲惫,自身损伤也不轻,不然的话,尽可以渡河直入河中了的,此战,大捷。

而经此一战,张锋聚居功至伟,不过却也因不顾军令,吃了些挂落,只功劳太大,最终还是连升两级,成就了扬威将军的职衔,这一战下来,潼关将旗中便又多出了一面,潼关守军中也多了一位年轻的张偏将,至此,张锋聚才算在东军中崭露头角,站稳了脚跟,可以独当一面了。

而经此一役,这几年金国再没渡河一步,反而是后周上下凛然,洛阳守军加了足足有一倍,而在咸宁三年间,又与金国眉来眼去,定下了盟约,开了边市,这左右摇摆,两厢讨好的功夫,实是秦人望尘莫及的了。

这次张锋聚回京述职,其实并无多少要紧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祖父张祖大寿,他这个孙子必定要走上一趟的,所以说是回京述职,其实就是请假,回西北给祖父祝寿去了。

在西北呆了十余日,闹腾了个够,西北张家如今一门皆显,这个自不必提,而身为三代孙的张锋聚能如此出息,却还是家中的头一份,正经是家族兴旺不可或缺的一环,在家中受到的重视也就不用多说了,尤其是素来威严的张大将军在孙子临去的时候,还将孙子叫到跟前,很是痛饮了几杯,说了些私房话。

而这些话中,让张锋聚感到吃惊的是,最多的还是关于自己那位远在京师,据说当了教书先生的义兄的。

而老爷子头一句说的就让他很是吃了一惊,你那结拜兄弟其势渐成,羽翼亦丰,你要上些心了,不过说起这个来,张锋聚也只是有些意外,并没真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和长安那边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有断过,对于那位义兄的能耐,他也从未怀疑过,就算现在在长安弄出来一个什么国武监出来,让他颇觉着义兄这是大材小用了,却也觉着没什么,一旦大战将起,只要朝廷不糊涂,还能少的了义兄?

至于说羽翼丰满,他张锋聚可不就扎扎实实算是羽翼中的一个?李金花,杜山虎,段从文,张嗣忠,还有那许多曾经东征,入蜀的旧部,如此自成格局的也很有那么几个,再加上赵氏说是羽翼丰满到也不值得怎么惊讶但之后老爷子又屏退下人,神神秘秘的说了两句,才是真正令人吃惊的“你啊,可别不当回事,其他的估计爷爷不说,你也晓得,但你肯定不知道,你那义兄已在吐蕃打下了根基吧?”

“吐蕃低地已经多了一位大英雄,人称嘎巴其阿瓦,知道什么意思吗?太阳之子的化身,曾被他们的神王砍下过脑袋,却又长了出来,神通广大,专以反抗神灵为己任,你又知道此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这人已经统和了吐蕃低地许多部落,近几年,将高地那些吐蕃贵族们的联军打的抱头鼠窜,吐蕃高地的奴隶蜂拥逃向低地,聚集在他的旗下,并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号,这么着下去,早晚有一天吐蕃就都是他的了。”

“你知道此人的来历吗?此人是个地道的汉人,以前不过是西北这里有些名气的马匪头子,可能你也听说过,这人叫李匪,匪号匪老四便是,起初你爷爷也没察觉什么,但前些年就明了了,此人趁着西夏那边闹了凶的时候,聚集了一大群马匪,而你那义兄嘿嘿,胆量气魄也是不小,不客气的来信让你爷爷私下里给了那李匪不少军器,本来你爷爷这里还担着些心事不过接下来可好,人家掉头便冲进了吐蕃,如今渐渐已是势不可挡,成了一地土王了。”

“唉,还是胆子小了啊,那会儿你那结义兄弟还来信说,让咱们张家这里派些人手过去,爷爷。他娘的,之前有些担惊受怕,为了你小子,爷爷这里才担着天大的干系,凑足了那许多军资,还担心这群白眼狼掉头跟咱们过不去,所以之后这些家伙去了吐蕃,心里还松了口气来的,哪里还愿意再掺和进去?”

“就这么着,事情耽搁了下来,错过了开头,现在那边可谓是人强马壮,比之咱们西北镇军还有不如,估计也差不多少了,再要派人过去嘿嘿,没了就显得咱们张家气量不够,落了下乘了,所以爷爷这里索性也就不闻不问,把这个人情留了下来。”

“但这几年下来,爷爷可真是后悔,只这几年间,贩到咱们大秦的吐蕃马你知道有多少?西北这地方,你有了马,那就什么都不怕,现在光咱们延州镇军,这马就使不完的使,有了这许多马匹,若朝廷下令,爷爷都敢下军令状,十日之内,就能扫清西贼那边靠近延州二百里内所有军寨。若折大将军还在唉,老将军多年夙愿说不定就能得尝了的可惜。可惜。”

老爷子喝酒就话多,这个张家子弟没有不知道的,之后老爷子还说了许多,其实从说起折大将军开始,张锋聚就预感到了,果然,老爷子说着说着,话题已经转到了当年那些战事上面,张家子弟谁谁谁战死在了哪里,又有谁谁谁胳膊腿丢在了哪里,又于何时何地,砍下了何人的脑袋,卸下了谁谁谁的胳膊腿。

这就像读书人总是子曰诗云,将门子弟闲聊起来,说的也就是这个了,十遍八遍听下来,早没有了早年的新鲜劲儿,但却将仇恨深深的植入了后代子孙的骨子里,西夏和大秦就这么一代代的将仇恨延续了下来,即便是不动刀柄许多年了,这血淋淋仇恨却是没人能忘怀的了。

直到老爷子不胜酒力,终于醉醺醺的倒在榻上,嘴里还在念叨着,张家之仇,不比折家,种家少上一点,爷爷这些人老了,这仇就要落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吐蕃人可为助力。长安却还要靠。

祖孙两人这一番密谈,却让张锋聚好几天晚上没睡着,震惊之余,却觉着爷爷说的有那么一句太在理了,这交情还得常来常往才叫交情,这些年是不是书信来往的有些少了?面也没见一次,这交情这么下去是不是就淡了?到得最后,你欠我的情,我欠你的情,交情是不是就变了味道?

胡思乱想之下,却是自家婆娘抱怨**渐渐长大,是不是该定一门亲事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一亮,奶奶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于是,从西北回来,队伍中也就多了个小童,闺名张娥,小字月儿的便是。

闲话少叙,张锋聚咋了咋嘴,心里还是有些好笑,这人也太倒霉了些,写了几个字,被玩笑般罚到这里看碑不说,还掌了这国武监的刑律,你说倒霉不倒霉?

掌了刑律,为什么说倒霉呢,这个好理解,军中最不受待见的是谁?估计除了做菜如喂猪似的厨子,就数这掌着军法的军中虞候了,此等人干的其实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任你豪爽如孟尝,只要干了这个,也要变得生人勿近,让人感觉沾了你的边儿,就沾了晦气似的,没好。

干御史的不招人待见吧?但转作他职,几年下来,御史的痕迹也就淡的差不多了,于仕途无碍,当然,得罪的人太多太狠,那就两说着了。

但军中虞候干的是什么?轻了每天打人板子,重了那可是要杀人见血的,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也抹不掉身上的血腥味儿,军中最招人恨的角色非虞候莫属。

尤其让张锋聚感到有些好笑的是,这么个少爷似的家伙,竟然掌了刑律,也不知其中到底又有何故事。

这人到是有趣,可惜,今日还要去见大哥,不然邀这人喝上几杯,也是不错,遂笑着颔首道:“今日有事待办,不能在这里多耽搁,改日,改日我请你喝上几杯,如何?”

那年轻的看碑之人宠辱不惊的笑着,还是那般慢条斯理的答道:“即蒙不弃,怎敢相拒?不过,张将军可是来见督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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