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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七百六十一章 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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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和冉遇刺身死?”

消息传到汾州,已经是十日之后,赵石闻听,真可谓是又惊又喜,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清爽的便服,在阴凉的室内踱着步子。

这些日子,可谓是好消息不断,河洛捷报频传,十余万秦军东挡西杀,据数十万后周兵马于河洛之外,河洛战局渐转安稳,而最让赵石担心的粮草之事,也没露出多少端倪,朝廷准备充足,并无缺粮之虞,而再过上一个月,便是秋收季节,到得那时,就更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好事成双,前些日家书姗姗来迟,五月间,李金花顺利诞下一女婴,母女平安,为赵府添了一位千金,也许对于年纪老大的李金花来说,生了个女儿颇有些遗憾,但对于赵石来说,心里大喜之余,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下来,要知道,当世女子生产,不啻于一道关口,稍有不慎,就能把一桩喜事变成祸事的。

还好的是,李金花身子强健,生产颇为顺遂,并无波折,只是耽于战事,到了这个时候,才将喜讯报到河中。

而赵石也没怎么遮掩,消息也就不经意间传了出去,军中诸将纷纷到贺,虽说添的是位千金,在诸将眼中非是大喜之事,但不管是赵石,还是李金花,身份都不同寻常,自然没那么多的讲究了,即便是为了凑趣儿,也是要来给大帅道贺一声的。

而赵石欣喜之下,也不管河中战事未靖,索性大宴众将,军中将校,更是一体同欢,很是热闹了几日,也让这些操练不缀,已有数月的军人们放松了一下。

而现在,却又听到这么个消息,连赵石都有些怀疑,女真人的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

不过一旦涉及战事,欢喜归欢喜,心动归心动,却绝对不会让他失去起码的理智,完颜和尚,金国之名将,虽在汾州大败亏输,更是差点做了他的阶下之囚,但此人为金国重将,本事才干那是不用说的,更何况,太原陈有重兵,这也正是他一直未有再行进军河东的缘故所在。

息当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当然有些新意动摇,一军主将骤然身死,太原各部金兵必生混乱,消息如果确实的话,那真可谓是天赐良机了。

也好消息有些时候也让人感到消受,现在就是如此,如果完颜和尚只是调任,或者病重什么的,那就不用说了,以秦军现在的兵力。只能固守,就算他再自大,也不会率兵攻伐太原这样不下于洛阳的北地重镇。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其实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有没有完颜和尚都是一个样子,只因他麾下兵马虽然不少,但还没有精锐到压倒一切的地步,便是金人领兵之人是一庸才,秦军攻取太原的可能也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便是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脱走不能之下,为金人所围,一败涂地。

但偏偏完颜和尚貌似是死了,难道自家的运气真的好到了这个地步?

犹疑之间,赵石的心却是渐渐静了下来,开始细问其间细节,而一问之下,喜意渐消,心中疑虑却是更甚,不是自己派去的人动的手,只是旁观而已,太原有没有大乱?乱到什么程度,一概不知。

是静观其变,还是火中取栗?赵石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召集众将军议?不需要,此等大事,就算众将齐聚,无非也是两条路,进军或是固守待变,召集众将前来商议,没有任何意义,加之众将争执不下,易至军心不稳,非是上策。

遣退一应人等,赵石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终是有了些计较,随即便命人将木华黎,胡离,王览等人召了来,命几人带兵北进,探查金人动静,还是老套路,但为今之计,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算计。

不过之后,思谋一番,却是命人将杜山虎,张锋聚两人寻来,令两人整兵待发,欲出兵上党,以为试探。

北地之角逐到了这个时候,比拼的却是两军主帅的耐心了,金兵军势依旧强盛,但掣肘却多,秦军处于劣势,却无后顾之忧,相持之局已成,却又各出机谋,欲抢占上风,看似平静的北国大地,战局之凶险却犹胜于河洛战事就在秦军大军在外征伐不休,连战连捷,兵锋所指,让后周,金国上下尽皆胆寒的时节,大秦长安却波澜骤起,也让天下之局,立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当中,其影响之深远,便是后世之人用再多的笔墨来描述,也无能参透其中许多扑朔迷离之处的,战事,政争,阴谋等等等等,一一涌现,为这个本来就已经风起云涌的时代,又平添了许多的精彩和波诡云谪出来。

……

大秦咸宁七年八月,京师长安。

皇宫凝翠园西苑水榭。

此时正是繁花似锦时节,西苑水榭探出一角,立于西苑碧水之上,碧水之间,荷叶遥遥,游鱼轻舞,而立于荷花之间的水榭一角,却在这盛夏之间,偷了难得的一点清凉舒爽。

而在此时,大秦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卢氏正舒展着依旧玲珑剔透的身姿,斜躺在临着水边儿的摇椅之上,双眸微合,略显苍白的面容之上,透着几分静谧和闲适,小憩于水榭一角。

和当初与赵石初见时相比,当年的景王妃,现今的皇后娘娘,瞧上去,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好似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那般年轻,也依旧是那般雍容华贵,浅浅的酒窝点在吹弹可破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俏皮模样,不过十余年过去,面容虽依稀如旧,好似岁月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一般,但心境呢可还依旧一如当年,坚强雅致?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离的远远的,鸦雀无声,便是皇后娘娘贴身女官也都肃立在远处,径毫不敢上前打搅皇后娘娘的安宁,要知道,这些时日,难得皇后娘娘身子爽利了一些,有兴致出来走走,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弄出一定半点的声响,坏了皇后娘娘的清静?

鸟雀叽喳,伴着点点蛙鸣,更显得水榭之中幽静异常。

不过坏了这一场景逸安闲的人还是出现了,荷叶掩映之间,传来低低的话语之声,皇后娘娘卢氏本来就睡的轻,听到动静,立即便醒转了过来,带着几分难掩的沉郁的双眸有些迷离,不过随即眉尖一挑,便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这里可真是避暑消夏的好地方。”

小声些,听说皇后娘娘近日常来此处,可别被咱们遇到才是。”

“哪里会那么倒霉?咱们只是偷着出来耍耍,就能遇到娘娘凤驾?”

“嘿。人娶是倒霉啊,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的。”

“去,乌鸦嘴,早知这样,就不带你这胆小鬼出来了,说的咱家也心肝颤颤的。”

说笑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不过嗓音尖细,不难听出,这是两个宫里偷着出来玩耍的小太监。

皇后卢氏向来宽宏,头微微抬抬,便又躺了下来,并无多少被人坏了午睡的恼怒,灵动的眼眸还瞟了瞟四周,宫女们离的远,却并未听见什么动静,她不由嘴角微翘,希望这两个家伙别要让人瞧见,不然的话,说不得,却要打他们屁股了的。

想了想,刚要开声,将贴身女官叫过来,移驾回宫算了,这凝翠园好多年没来,却是越发精致了,想想也是,曲妃常常伴驾而来,能不精致?想到那个狐媚女人,她的兴致不由大坏,好似再也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但荷叶间的话语,却飘入她的耳际。

“听说子吗?”

“什么?”

“你呀,就是呆了些,咱们这些在宫里伺候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就不懂。”

“你懂?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耳目聪明了,知道哪位贵人的喜好,常去什么地方,又是个什么脾性,咱们或避或迎,总归有个章法,什么都不知晓,没准什么时候就触了贵人们的霉头,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

“哼,那也没见你贵人们面前讨过个好去。”

另外一人有些气急“你个乌鸦嘴,就知道嘴硬,你知不知道,要是今日咱们碰到皇后娘娘,定是个没下场。”

“切,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宏大量,见到咱们,最多就是打两下而已。”

“哼哼,打两下,今时不同往日,要不是早跟修花的娄李问过了,皇后娘娘未来西苑,咱哪儿敢跟你来这里?”

“你又吓唬人“皇后娘娘是宽厚之人不假,满后宫都知道,但你可晓得,太子殿下至今未归听说是在河中出事儿了,生死不明。”

“啊,事可不能乱说啊。”

“乱说?勤政殿传出来的,那还能有假?你说,这会儿要是遇上皇后娘娘,咱们还能有命在?”

“今天也是被你逼的急了,不然我可跟你说,这事可不能跟旁人说啊估摸着,过几日,宫里就传遍了,到时也就没事了,千万不能当那个出头鸟。”

“这个你放心,咱家嘴严着呢,但你是不是听错了,河中可是有赵大将军”

“赵大将军怎么了,又不是铁打的,听说啊,赵大将军兵败了,所以才……”

只觉得脑子中轰的一声,皇后卢氏脸上一丝血色也没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间有甜腥之气涌上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宫女们慌乱的声音好像来自天际,胸中一股郁气梗在嗓子间,直憋的她胸口发胀,两耳嗡鸣,她勉力想抬起手指,让人将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抓到自己面前问个明白,但这个时候,别说抬一抬手指,便是说一句话,也好比登天之难。

撕心裂肺的咳嗽了一阵,只见她口一张,一口殷红的鲜血脱口而出,喷洒在团花凤袍上,红的耀眼。

陷入黑暗那一刻,她心中却是无比清明,那两个太监所说,多半当不得真,许又是旁人诡计罢了,太子每隔半月,必有平安书信到,今妾迟了些,但要说出事儿,却断无可能,不然,就算他狠心,也不会瞒着自己这个,也瞒不住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不论如何防范,到底是中了小人算计啊但她明白的还是晚了,久病之躯,心中郁结又深,乍闻惊耗,如何受得住?

勤政殿。

“西夏虽已出兵,但再若从西北延州调兵,西北怕是空虚,西夏人首鼠两端,却是不可不防啊,陛下。”

“不若从蜀中调兵,蜀中绥靖已久,民心安定,各军人马齐备,即便东川动不得,那汉中以及兴元各军却可征调一些,还有蛮族归化也有些年了,丁口越来越多,久之,未必是蜀中之福,不如”

“种大人言之有理,蛮兵强悍,用之战阵,正得其所当年赵大将军征蜀,败蛮兵于坚城之下,威震东川蛮族诸部,如今也是敬畏有加,视之如鬼神,若调蛮兵往河中效力,定能人尽其用,顺便还能押运蜀中粮草到潼关,正可谓两全其美。

“国武监人才辈出,皆我大秦少年英才,当可用之为将,齐大人可肯割爱啊?”

殿中七嘴八舌,所言却皆为军国重务,前方捷报频传,战事顺遂,所以这勤政殿中,气氛却也很是轻松,而众人所议之事,却是往前方增兵的。

正说话间,殿外说话声渐响,没等景帝开口训斥,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徐春只经脸色发白,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没有按照平日的规矩,在御阶之下行礼说话,而是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景帝身侧,伏在景帝耳边,低声禀报。

殿内议事的枢密,兵部重臣面面相觑,身子都是一阵发紧,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而威严难测的皇帝陛下随即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此事诸卿回去议决,送上来便是”

接着,景帝脚步匆匆,径自出了殿门,将一众大臣扔在了这里。

“陛下有急务,咱家这就命人送诸位大人出宫。”

知道宫中怕是有事发生,但这个时节,却也没人敢去打探,只有各自怀着心事,出了宫禁,之后有多少猜测,却是谁也管不了了,不过到了晚间,便不用猜了。

皇后寝宫。

“陛下皇后娘娘恐怕……恐怕不成了。”

几个头发花白的御医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悲伤难抑,反正各个涕泪横流,哽咽之声一片。

听了这话,景帝一个踉跄,为身边太监扶住,这位主政大秦十余载,可谓是雄才大略的君主眼中竟隐隐透出几分恐惧和仅见的惊惶虚弱出来。

“怎么会?”

只见他颤抖着嘴唇茫然望着前方,不停的喃喃自语。

“陛下娘娘身子本弱,今早又用了寒食,又于水榭停留,沾了阴气,这才臣等无能,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啊。”

几个老御医叩首不止,直到血流披面却没一个敢停下的,但这一句话,却是几乎将这满殿的宫女太监都送入了地狱,几个胆子小的,面无人色之际,却立时瘫软了在那里。

景帝终于缓过神来,扫过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眼中升起一丝狞厉目光扫过时值午后,却有几分阴沉的寝宫,有那么些陌生,悲伤,恼恨,愧疚,再加上一丝丝的恐惧,百味杂陈好像一张大网,罩在他的心头,也网住了他要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

他的眼眶终于红了起来,却昂了昂头,疲惫的挥了挥手“朕去见见皇后,先封了这里,消息不要外传,都在这里等着。不,都给朕滚出去,谁要是多嘴一句饶不了他。

“陛下臣等可用金针渡命之术,保娘娘一时清明。”

“那还等什么?”

片刻之间,宫中一应人等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退了个干净只留下外殿之中,默默站立的帝王,而此时的景帝,却怎么也迈不出腿去,少年夫妻,恩情本重,但这些年……

景帝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却沉重若山峦,迈的如此艰难,生死别离骤然摆在面前,他心中的惧怕与常人无异。

一步步走入寝宫内殿卧房,汤药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并不好闻,但景帝毫无所觉,他的眼中,只有卧床之上如同熟睡的那人。

来床边,景帝痴痴的望着,这一刻,他想起了早年自己乱纷纷的大婚,想起了景王府校场上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想起了遍布两人足迹的景王府后花园,想起了景王府冒着浓烟,彷如着火的后厨,一幕幕的景象,从眼前划…过,像一幅幅的画,画中都嵌着那娇俏的身影,都回响着如同银铃般的笑声,那般的真切,好像就在昨日他的心突然痛的厉害,泪水终于好像断了线般滴落,什么天下江山,什么帝王权术,在这个时候,都已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一个心伤于妻子将逝的丈夫,满心的懊悔和愧疚,让他喉咙哽咽,难以言语,满心的恐惧,让他手足酸麻,连伸手抚摸一下床上妻子的脸庞也办不到。

床上的人儿终于动了动,眼眸慢慢睁开,有些茫然,当视线落在景帝的脸上的时候,对于两个人来说,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一刻。

不过,也只是感觉罢了,皇后卢氏的脸上升起几许红晕,仿佛当年出嫁之时的女儿姿态“你来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想笑一笑,但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

景帝慢慢坐在了床边,轻轻牵起她的手,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我来了。”

“是来送我的吗?”虚弱的声音,有些飘渺,却好像将所有这一生的辛酸苦涩都糅合在了一起,让人无法承受。

景帝默然无语,只是眼泪落的更急。

“皇儿安否?”

“安。”

她眼中神采渐淡,脸上的红晕也急速的退了下去,但她却还是盯着景帝,好似用尽最后的气力道:“皇位传于我儿,我便不怪你。”

景帝身子颤了颤,皇位两个字,在他耳中如同洪钟大鼓,让他立转清明,帝王的尊严迅速的回到了他的身上,本能的,他迟疑了一下,这才轻轻点头,但床上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皇后寝宫中传出一声混合着恼怒,悲痛的咆哮声。

……

大秦咸宁七年八月十一,皇后卢氏崩。

但这个时候,不论景帝,还是躲在一旁,暗中窥视的那些人,都不会想到,皇后之死,会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又会让多少人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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