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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天山 第二十章 一场虚惊
藏在一株红柳后面,刘振华把山包后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你们几个,给老子滚过来!”
枪收进了枪套,刘振华大声喊道。
山包后的几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刘振华已经悄悄摸到了他们的侧面,还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朝前张望。
“连长,你咋在这啊!俺说怎么看着看着就没人了!”
机枪手嬉皮笑脸的说道,身后跟着的几位战士中还有小家伙儿。
“我咋在这?你们怎么在这!”
刘振华怒骂道。
这会儿才感觉到后脖颈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打了那么多年仗,哪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没这么紧张过!
“俺们是来接连长回去!”
机枪手辩解道。
“少给老子嬉皮笑脸的,站好,立正!”
看到刘振华动了真火气,所有人都收敛了表情,站的板板正正的。
“你说,怎么回事,谁带的头?”
刘振华走到小家伙儿身旁问道。
小家伙儿眼巴巴的看了看机枪手,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看他干啥,他又不是你爹!”
“连长,我怕他揍我!”
小家伙儿小声说道。
“他敢!他要是揍你,我就枪毙他!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带的头!”
刘振华问道。
“是……”
小家伙儿琢磨半时天,终于点了点头。
“好啊!我才走了多久,能耐就这么大了?偷懒不干活儿,还擅自离开垦区!”
刘振华呵斥道。
唾沫星子喷了机枪手一脸。
“连长,现在是休息的时候。而且俺们……”
“休息怎么了?休息就可以偷摸跑出营地?万一遇上土匪怎么办?遇到狼群怎么办?”
刘振华根本不给机枪手辩驳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大骂。
看日头,现在的确是休息的时间不假。
这几人估计放下锄头就奔来这里守着,看看能不能遇上自己和女兵们,连枪都没带。
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完全就是送死的。
这点警惕性都没有,怎么能行?
刘振华觉得有必要针对这个问题开一次全连大会,刚好也一并说给新来的女兵们听听。
反正都到了沙梁子垦区,也不怕把话说中了吓住人,就怕这话没说到,日后出了事情,那可真是连后悔都来不及……
“所有人,目标东边坡底,跑步前进!”
机枪手刚要跑起,就被刘振华一把拉住。
“以后不许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欺负小同志,更不许带着他一起干坏事!”
“是!连长!以后绝对不欺负小同志,绝对不带着他一起干坏事!”
机枪手敬礼说道。
“你也不许干!别想钻我话里的空子!罚你帮女兵们多扛两个铺盖卷!”
刘振华瞪着眼睛说道。
这惩罚倒不如说是奖励。
机枪手高兴还来不及。
从老满城出发到垦区的时候,他就想多吃多占,扛了两把坎土曼。女兵们的铺盖卷可比坎土曼舒服多了,让他扛再多也不累!
“连长,敌人走了吗?”
说不害怕,实际上还是有些怕的。
赵明霞的声音都很是忐忑。
“啊,走了,走了!这些都是咱们连队的同志,专门来接应的!”
刘振华含糊的说道。
要是告诉她们,刚才看到的“敌人”实际上是自己人,不但显得他这个当连长的没本事,更显得这部队无组织无纪律,让人笑话。
“来,你们的铺盖都给他们,最后几里路咱们轻轻松松的走!”
刘振华说道。
本来赵明霞等人还有些疑惑。
毕竟有遇到过土匪的经验,知道土匪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刚才没有听到枪响,也没什么其他的动静,就这么结束谁都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刘振华这么一吆喝,所有人却都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机枪手两个铺盖一个肩膀背一个还不嫌多,非要在两个胳膊下还夹上。最后伸着脖子,让小家伙儿给他再挂一个!
算下来他一人就拿了五个人的铺盖,跟个骆驼似的。
“同志,你好厉害啊!”
赵明霞看着机枪手夸赞道。
“这算什么,俺在连里可是机枪手,几百发子弹都能扛得起,比你们这些铺盖卷儿重多了!”
机枪手听到有姑娘夸自己,顿时又飘飘然起来。先前挨骂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咳!”
刘振华用力咳嗽了一声,机枪手听到连长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低头扛着背包跟在队伍最后面。
营地外,指导员脸色铁青,双手叉腰。
文静的脸上挂着极少出现的怒色。
“你……”
“指导员!我把女兵们同志们都接回来了!你安排他们几出来接应的时间太准时了,刚好大家都走的有点累!”
搭档了这么多年的老战友,刚一张嘴,刘振华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于是抢先开口堵住了指导员的话。
指导员一听就反应过来了事情的原委。
这会儿是不对的午休时间。
刘振华不在,连长一个人肩负两职。
大家都回地窝子里睡午觉,他把每个地窝子都转了一圈,发现机枪手还有小家伙儿几人不在。
“欢迎欢迎!我是指导员,欢迎大家!”
连长给新来的女兵们敬了个礼。
随即把机枪手挂在脖子上的铺盖拿下,顺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机枪手脖子一缩,匆匆绕过指导员,把其他铺盖都放在空地上。
“连长,咱们的营房在哪?”
赵明霞问道。
“就在这里啊!”
刘振华指着面前说道。
赵明霞看了看,眼中全是戈壁滩,哪里有什么营房,正要再问时,突然看到许多战士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女兵同志,这就是咱们连队的营房,俗称地窝子!”
指导员解释道。
“指导员,我叫赵明霞!”
“赵明霞同志!”
指导员立马改口。
女兵同志叫起来的确有些别扭。
“地窝子就是营房,咱们不是还专门写了个顺口溜吗?”
刘振华说道。
“连长,说给我们听听呗!”
女兵们起哄道,却是弄得刘振华很不好意思。
“机枪手!说顺口溜!”
刘振华一回头,看到他正在收拾女兵们的铺盖,就随手抓了“壮丁”。
“让你说你就说,墨迹什么?!”
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刘振华又冒上来了火气。
平时连里就数他嗓门大,不用喇叭,自带喇叭。
这会儿却又装起来斯文。
尤其是刚犯了错误,现在刘振华和指导员都看他不顺眼。
“地窝子好……”
“大点声!没吃饭吗?”
刘振华吼道。
机枪手深吸了口气,脖子一梗,抬了抬下巴,放开嗓门喊道:
“地窝子好!地窝子强!地窝子冬暖夏又凉!敲着一片戈壁滩,谁知脚下是营房!”
女兵们听完还未来得及鼓掌,全部战士们的午觉都被机枪手这一嗓子喊醒了。
跟着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地窝子好……冬暖夏又凉……”
看到新来的女兵们,所有战士都咧着嘴傻乐。
“都把后槽牙收收,见到新同志都忘了欢迎吗?!”
刘振华说道。
心想自己怎么带出了这么一群没出息的兵来……
起义部队的战士们没有凑那么近,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也能看到藏不住的兴奋。
“同志们,你们的地窝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先把铺盖放进去把!”
刘振华不在的这几天,指导员带着战士们去远处伐了些木材。
女兵们住的地窝子修建的要比战士们的宽敞许多,因此就需要用木头当做梁柱用以支撑。
“怎么让咱们住进菜窖里来了……”
“就是……耗子才睡洞里!”
“这不会塌了吧,要是塌了咱们出不去可咋整……”
一进地窝子,女兵们全都愣住了。
刚才还觉得住在地下挺新鲜,这会儿真看到了,心里却又升起各种疑虑。
赵明霞却是一句话都灭说。
她和刘秀英关系好,两人的铺盖也铺在了一起。
“好啦好啦,连长和指导员都这么住,咱么有啥不行的?”
赵明霞说道。
道理虽然不错,但众人心里还是有疙瘩。
刘振华和指导员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议论,两人都是一脸为难。
“唉……苦了这些姑娘了!”
刘振华叹了口气说道。
“老刘,这也不怪你。现在全新疆条件都这样!我一个在南疆垦区的老乡,前几天稍信来说他们那里连地窝子都挖不了,全是沙子地。一铁锨挖出去,好几铁锨涌过来。每天晚上都是露宿,早晨起来都能被风沙埋掉半个身子。”
指导员的话并没有让刘振华好受些。
南疆太远,中间隔着一道天山,他够不着也看不见。
但眼皮子底下,那些新来女兵们真实的抱怨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再怎么说发扬革命精神、奉献精神,她们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有些人或许在旧社会里吃了些苦,但现在这种苦完全不同。
那会儿是社会黑暗**,人民们的日子没有盼头。现在艳阳高照,但她们却义无反顾的来到这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进行生产建设。
刘振华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说,自己不如这些姑娘们。
或者说他还是没能把这些姑娘们当做真正的战士,所以不忍心用战士们的标准来要求。
何况一开始连队的战士们也牢骚满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后勤部和李处长大闹一通?还在司令员宣读主席命令时,举手问了好几个问题。
“先不说这个了。借来的人怎么样?”
刘振华晃晃脑袋问道。
总是叫朱有福等人“起义部队”,刘振华觉得会影响团结,显得自己和他们始终有隔阂。
“还挺稳定,就是朱有福昨天受了点轻伤。”
指导员说道。
“他怎么了?”
刘振华追问道。
“和他一个连的,有个小战士只顾着低头开荒,挥坎土曼的时候他正巧从这小战士身后走过,把额角砸破了。”
指导员回答道。
“严重不?”
刘振华临走前,水渠塌陷,朱有福和刘振华一起跳进冰水里堵地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谁料到他没冻出个好歹,反倒是被自己人用坎土曼把脑袋打破了!
“当时血流了不少,但用水洗了洗发现没伤到骨头,就皮肉上开了个口子。今天上午我给他批了半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指导员说道。
“来的姑娘里刚好有个培训过的卫生员,一会儿叫她却看看。咱们这里缺医少药,吃的东西也没什么营养,别回头小毛病出个大问题。”
刘振华说道。
地窝子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指导员提前让人把炉子都烧的通红,上面还摆着个大铁盆,盛满了清水。
赵明霞和李秀英等人铺好铺盖便从地窝子里钻了出来。
“怎么样,地窝子还舒服吧?炉子烧了好一阵了,是不是暖烘烘的?”
指导员问道。
的确是不冷,但要说多好,谁也说不出来。
刘振华担心朱有福的伤势,也没顾上多和女兵们客套,直接对李秀英问道:
“连里一个战士受伤了,麻烦你看一看。”
李秀英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有了任务,刚好还是她的专业。
结束卫生培训后,李秀英还从未给伤员包扎过。
在团部的时候,灭耗子、改造水车,都是赵明霞领的头。两人虽然是好朋友,但在工作中也有你追我赶的劲头。
这会儿听刘振华说有伤员,当即兴奋了起来!
“连长,我还带了消毒水和绷带,等我去拿!”
朱有福今早听到起床号醒来后,就觉得不太舒服。
脑袋重,身子轻,一睁眼天旋地转,还有些恶心。
想着喝点水再躺会儿就能好点,结果却没有任何缓解,刘振华进了地窝子他都不知道。
“连长,他在发高烧!”
李秀英一摸朱有福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烧着炉子还裹着杯子,朱有福身上都没有一滴汗。
“发烧?你有退烧药吗?”
刘振华问道。
李秀英摇了摇头。
“连长,伤口化脓了。他应该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
朱有福昨天自己用布条简单的包扎了下伤口,连消毒都没有。
坎土曼天天挖地,不知道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导致一夜之间伤口溃烂化脓。
在战场的时候,刘振华就见过有的战友没被子弹打死,却是死在伤口感染上。
朱有福还伤在了脑袋,肯定情况更加严重。
“我先用消毒水给他清洗下伤口,连长赶紧想办法弄些凉东西来,最好是冰块!他的体温要是降不下去,继续这么烧,很容易烧坏脑子!”
李秀英说道。
要是放在半个月前,遍地都是冰雪,轻而易举就能弄来。
可现在地面已经开化,只有山根下的背阴出兴许还有没融化的积雪。但那山看着近,真要去的话一天都回不来。老乡们常说的“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