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特战先驱(雪豹) 第二章 家园(下)
陈府,陈礼和书房中。
此刻在书房里的,还是陈礼和、陈福和刘诚三人。
书房门刚关上,陈礼和就用力一拍书桌,对刘诚说道:“刘诚,你做得什么股东?周卫国现在日进斗金,你竟然连周卫国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诚苦着脸说:“陈老板,不是在下不想打听,实在是这些天周卫国防得严啊,工厂我根本就进不去,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生产的是什么?”
陈礼和沉着脸说:“你是股东,怎么连工厂都进不去?”
刘诚说:“我对看门的工人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们说,他们不管什么股东不股东,只认少爷一个人——就是周卫国了——没有周卫国的吩咐,谁也不让进!”
陈礼和说:“那你不会向周卫国提出要求吗?”
刘诚说:“我提了啊,可周卫国说,我是股东,没必要知道工厂生产的是什么,只要每年按时领取分红就是了!我后来再问他,他就不耐烦了,说如果我再干扰他做生意,他就把我的股金退还给我,再不和我合伙做生意了。他都这么说了,您说我还能怎么样?难道真逼得他翻脸退还股金?而且……”
刘诚看了眼陈礼和的脸色,不敢说下去了。
陈礼和沉声说:“而且什么?”
刘诚说:“而且周卫国还说,当初我入股的时候谈的条件里,根本就没有了解工厂生产产品细节的权利!”
陈礼和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叫你办的事情就办成这样?难道我那一千五百块银元就仅仅是用来让你入股领取分红的?我的吩咐难道你都忘了吗?”
刘诚委屈地说:“陈老板,您当初可只是要我打听周卫国怎么做生意的,至于他工厂生产什么,您可没要我打听,而且当初您不也说了吗,只要让周卫国收下这些股金,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都接受。既然这样,我当初自然不会多事提出额外的条件以免被他一口回绝。”
陈礼和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没错,当初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当初所有人不都认为周卫国要重开纱厂吗?既然是开纱厂,那生产什么不是连傻子都知道,还用得着再打听吗?现在明明人人都知道周卫国开的不是纱厂,又连着和警备旅签了两笔合同,却连他生产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不让陈礼和心急如焚?
眼看着刘诚一脸无辜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陈礼和心中的烦闷更甚,一挥手,说:“好了,既然不是你的问题,那你可以走了。”
刘诚如蒙大赦,立刻告辞离开。
刘诚走后,陈礼和强忍怒火看向陈福,冷冷地说:“陈福,你呢?你有什么话说?你不是说你在周卫国的工厂布了眼线吗,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布的眼线都哪里去了?你的消息又在哪里?”
说到后来,陈礼和的声音忍不住又大了起来。
陈福赶紧说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陈礼和怒道:“息怒个屁!你给我解释清楚!”
陈福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小的的确派了眼线在周卫国的工厂里,前些天他也都传了消息回来,而且消息和刘诚说的一致。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前些天那批药材和橡胶到货后,周卫国的工厂看守就变得异常严密,里面的工人都不准进出,您刚刚也听刘诚说了,他身为股东都进不去,何况是外人?我们的消息连传进去都不能,更不用说传出来了!自从周卫国卖出第一批货物后,那就更不得了了,警备旅干脆以周卫国生产军需品为由派人守卫他的工厂,每次出货也都有警备旅的人护送,我们就是想打探也无从入手啊!”
陈礼和咬牙道:“军需品!周卫国这段时间做的生意哪一样是我们不知道的?酒铺、毛竹、书、锅炉、粗棉纱、粗布、棉花、老掉牙的纺织机、药材、橡胶,这些东西里面,唯有橡胶特别一点,但就连这特别的橡胶周卫国也不过只买了几百斤,凭着几百斤橡胶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生产出大批的军需品?我不管你有什么困难!三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给我弄明白周卫国究竟卖的是什么!”
陈福面有难色地说:“老爷,这个……”
陈礼和冷冷地说:“还有,三天耽后,我要看到周卫国工厂里生产的东西摆放在我的桌上!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陈福只好无奈地应道:“是!”
随后躬身退出了书房。
这几天,周卫国一直待在工厂里,和工人同吃同住。
现在己经是和刘志辉见面后的第五天,昨天刘志辉订购的那两千册急救手册己经印好直接被刘志辉派人接收运走了。而第二批一万个急救包昨天也己经发出了九千个,日工厂现在的生产效率,剩下的一千个急救包最多今天中午就可以完工。这笔生意也可以说圆满成功了!这批货出完,除去投资和成本,前后共有一千多块银元的盈利!应该可以缓解一下资金的紧张了。如果军方继续订购的话,生产成本还将进一步下降,利润也将进一步增加。
这些钱周卫国倒是赚得心安理得,因为据他所知,以前军方采购的急救包不但东西比自己工厂生产的急救包要少,价格还要贵上三成!只要军方不是傻瓜,就没道理不采购他生产的急救包!至于以后生产所需的原料,反正都很普通,再加上刘志辉的保证,又是生产军需品的原料,就是想出问题也难!
如果说有什么让周卫国不满意的,那就是前些天欺骗刘诚的事情了。其实那天周卫国手头的本钱只有从刘志辉那借来的十根金条和之前筹的钱,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块银元!刘诚一下子就入股一千五百块银元,可算是解了周卫国资金不足的燃眉之急了!但出于对刘诚的戒备心理,周卫国开口只给他一成五分红,明上刘诚产生自己有一万块银元本钱的错觉,同时,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急需他的这笔股金。谁知道刘诚对做生意一窍不通,竟然连合伙人有多少本钱都不了解清楚就轻易相信了自己同意了这个条件。刘诚为人虽然无耻,但自己连他都骗,岂不是更无耻?而且为了对工厂的生产保密,自己屡屡拒绝了他想要知道自己工厂生产什么的要求,甚至还说了要退还他股金这样的狠话,想起这些,周卫国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不由苦笑着喃喃道:“看来我还真是没有当奸商的潜质啊!”
随即决定,等资金周转过来后就先把股金还给刘诚,今后每年再给他一成五的分红以作补偿!
中午时分,一个四十出头的工人进了周卫国的办公室,向他汇报道:“少爷,最后一批货好了,己经放进了锅炉里,半个小时后就能出炉,再加上冷却、装包的时间,下午两点左右就可以通知刘旅长接收了。”
这工人名叫李青山,念过点书,以前在周家纱厂里就管着一条生产线,在工人里又有威望,所以周卫国现在让他当了副厂长,专门负责抓生产。工厂现在能如此顺利地运转,李青山功不可没。
周卫国高兴地说道:“太好了!青山,除了值守的人,让大家都吃饭去吧,下午警备旅接收货物之后,所有人放假半天!大家累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歇了。对了,午饭有红烧肉!”
李青山大声应了声“是”,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李青山离开后不久,外面的车间里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想来是他把周卫国的话传达下去了。
午饭后,周卫国正在办公室里摆弄着一个藤编的箱子,就见刘志辉推门走了进来——刘志辉身份特殊,当然是属于可以自由进出工厂的人了。
周卫国见是刘志辉,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说:“志辉,坐,怎么今天有空到我厂里来?”
刘志辉说:“我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学长有没有什么新的产品。”
周卫国笑道:“你来得可真巧,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说着,打开了那个藤编的箱子。
刘志辉好奇地走了过来。
周卫国指着那箱子说:“这是我专门为卫生兵设计的急救箱,尺寸为五十、三十、三十公分。考虑到既要轻便,又要易于生产、价格合适,方便大量采购等要求,我采用的是藤编箱。这急救箱里面有普通急救包里的所有东西,而且绷带、纱布、棉签、酒精、云南白药等物品都是普通急救包的五倍数量!另外,急救箱里还有听诊器一个,体温计一支,小手电一个(急救时检查瞳孔用),注射器两副,止血带一条,缝合包一个,内有手术刀、手术剪、持针器各一把、镊子两个、止血钳四个、曲针四枚和棉线两卷。急救箱里还预留了放置吗啡、盘尼西林等药品的空间,因为这些药品都是军管品,我就不提供了。箱外的皮带可以捆扎两副上肢夹板,两副下肤夹板,用于四肤受伤后的临时固定。”
刘志辉两眼发亮,说:“这可是好东西啊,我要了!”
周卫国笑道:“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种急救箱成本比较高,所以每个至少要卖三块银元!”
刘志辉说:“这么好的东西才卖三块银元,物超所值!我先订购两千个。”
周卫国说:“这么多?那原料你要帮我想办法。”
刘志辉爽快地说道:“没问题,学长,您把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我来想办法。”
周卫国笑道:“志辉,你这么帮我就不怕别人说你以权谋私?”
刘志辉正色道:“学长,我虽然敬重您,可真要为了您以权谋私,这种事我却也做不出来,若不是您厂里生产的东西价廉物美,是我们急需的东西,我也不敢轻易答应!”
周卫国点点头,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
说完,又拿出一卷东西,递给刘志辉,说:“志辉,你再看看这个。”
刘志辉接过那卷东西后,入手竟有些沉重,仔细看过去,见似乎是一卷绷带,不过这卷绷带比普通绷带要宽得多也要厚得多,而且光从份量上就可以断定不是普通绷带。
刘志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说:“学长,这又是什么东西?”
周卫国说:“这叫石膏绷带。”
刘志辉说:“石膏绷带?做什么用的?”
他虽然看不出这个石膏绷带有什么作用,但却明白周卫国既然把这个给他看,就一定有他的用意,所以这么问。
周卫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拿出一卷东西递给了刘志辉,这回刘志辉接过后,入手却是轻飘飘的,刘志辉仔细看过去,见这卷东西宽度和那石膏绷带相当,厚度却不如那石膏绷带,而且看材质,竟然像是棉花做成的。
刘志辉愕然看向周卫国,说:“学长,这是不是棉花?”
周卫国点头道:“原料是棉花,不过被压扁了又卷成了卷,所以我叫他棉纸。”
刘志辉说:“棉纸?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周卫国微笑着说:“你别急,我给你演示一遍你就明白了。不过这演示需要借用你一个警卫。”
刘志辉指了指一个警卫,那警卫立刻上前。
周卫国吩咐工人打来了一盆水,放在桌上,又从急救箱中取出两卷绷带放在一边,随后叫那警卫将右手衣袖折起露出前臂,用手量了他前臂的长度后,将那卷石膏绷带打开,反复按比量得的长度稍长来回折叠了有十一二层,做成了一个石膏绷带条,又打开棉纸,量取了石膏绷带条两倍长的一段撕下放在一旁。随后将石膏绷带条对向卷起,放进水盆中。待石膏条浸透水后,周卫国沿石膏条横径将水挤出,又将石膏条放在桌上摊开,还用手掌将石膏条的两面都抹平了,这才用刚刚量取的绵纸沿石膏条长轴将石膏条包好,随后将带有棉纸的石膏条放在了那警卫的前臂背侧,接着打开绷带缠绕了起来。
绷带缠好后没多久,那警卫就惊道:“好热!”
周卫国笑道:“没事,石膏干固的时候会放热,不过你放心,不会烫伤你的!”
又过了几分钟,那警卫果然说道:“现在不怎么热了!”
这时,周卫国用手指弹了弹绑在那警卫前臂的石膏,石膏发出“嘣嘣……”的声音。
刘志辉吃惊地说道:“怎么是硬的?”
周卫国微笑道:“现在虽然是硬的,但强度还不够,据我测试,这石膏大约半小时后才能彻底干固。那时候的强度就足够维持固定了。这种石膏绷带原料很普通,只需要普梳棉纱织成的绷带再加上熟石膏粉就行了,石膏绷带可明良据实际需要,做成长短不一的石膏条,再加上绷带缠绕,可以有效固定受伤的肤体。真正的成本低,作用大!”
刘志辉连连说道:“这个,真是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周卫国笑道:“这石膏绷带看起来神奇,其实说穿了就一文不值了。”
刘志辉说:“学长,那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卫国说:“其实这石膏绷带的原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化学反应,就是熟石膏粉吸水后的重新结晶,至于绷带,那是和钢筋棍凝土中的钢筋一样起着加强的作用。”
刘志辉感叹道:“学长,您发明的这东西可真是方便!”
周卫国摇摇头说:“你这可就是高抬我了,这东西算不上是我发明的。”
刘志辉奇道:“那是谁发明的?”
周卫国说:“这东西其实是我以前看军医们做过,现在依葫芦画瓢而己。不过他们是临时要用的时候才找来宽绷带打开,在每一层撒上石膏粉制成,我现在只不过预先做好,方便到时候直接取用罢了。不过这种石膏绷带有个缺点,那就是运送储存时必须保持干燥,如果进了水,那就没用了!”
刘志辉赞道:“比起这东西的优点,这个缺点实在算不上什么!后勤仓库要是连防水都做不到,那他们也都该被送上军事法庭!这种好东西我一定要后勤订购!有好几次我都亲眼见到受伤的弟兄在往后方医院送的路上因为受伤的肤体晃来晃去,叹至于最后痛晕过去的!要是早有了这些石膏绷带,先将受伤的肤体固定好后再搬运,这些弟兄就不用受这么大罪了。”
周卫国点头道:“这正是我想要生产这种石膏绷带的初衷!”
刘志辉突然苦恼地说道:“学长,跟您认识越久,我就越发现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那以后我不是越来越没有自信,您说这可怎么办?”
周卫国“呸”了一句,说:“少贫嘴!”
刘志辉呵呵笑了,说:“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随后脱口而出:“学长,您的聪明才智光用在这些医疗用品上太浪费了,您实战经验丰富,还不如下力气帮我们改进改进武器……”
周卫国默然不语。
刘志辉突然醒悟,尴尬地一笑,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说:“对不起学长,我忘了……”周卫国笑笑,没有再说话。
这时,李青山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走到周卫国身边后低声说道:“少爷,厂里出了点事。”
周卫国皱眉道:“什么事?”
李青山看了刘志辉等人一眼后,欲言又止。
周卫国说:“说吧!刘旅长又不是外人。”
李青山犹豫片刻后,终于一咬牙,说道:“少爷,咱们厂里面,出内贼了!”
周卫国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青山说:“刚刚工人们都在吃饭的时候,值班的工人突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里出来,值班的工人逮住他一看,见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一搜他,发现他怀里竟然藏了一包货!”
出于保密的考虑,周卫国并没有特地向工人们解释他们生产的是急救包,不过工人们也都不在意这个,对他们来说,无论工厂生产的是什么,都只是“货”而己。
周卫国眉头皱得更紧了,却没有说话。
李青山继续说道:“值班工人不敢耽搁,立刻就向我汇报了这件事。可这事该如何处置我也不敢做主,所以只好向少爷汇报了。”
周卫国说:“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藏一包货?”
李青山说:“问过了,可他死活都不肯说。”
周卫国想了想,说:“这工人是老纱厂的人吗?叫什么名字?平素为人怎么样?家里情况怎样?”
李青山说:“这工人名叫大山,是老纱厂的工人,平素为人老实,孝敬父母,干活利索又能吃苦,老爷以前还教过他识字。他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弟弟,父母身体都不好,弟弟在外地念书,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周卫国沉吟着说:“这样……青山,你把人带到这里来吧,我想亲自问问。”
李青山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走,周卫国又叫住了他,问道:“这件事厂里面知道的人有多少?”
李青山说:“除了值班的四个工人就只有我知道。当时其他工人都在吃饭,大山人缘又好,值班工人查出他身上藏了货后也没有声张,直接就找到了我。我想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就直接汇报少爷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告诉值班的工人,这事要注意保密,在弄明白之前,对谁也不要说!”
李青山说:“明白。”
随后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一个工人,想来就是那偷藏货物的大山了。大山见到周卫国后,立刻满脸通红,再看到刘志辉,脸色又一下子白了,随后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周卫国走到大山面前,温言说道:“大山,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藏那包货?”
大山抬头看了眼周卫国,又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周卫国又说:“我听青山说你平素为人老实,孝敬父母,干活利索又能吃苦,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包货能卖几个钱?连你在我周家工厂做工一个月的工钱都抵不上!可如今为了这包货,你却有可能失去现在的工作,还有可能一辈子背上一个‘贼’的坏名声。这一切,你觉得值吗?”
大山还是没有说话,但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周卫国继续说道:“大山,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所以才想拿一包货去换钱?你放心,如果你家里真是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我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想办法帮你。”
见大山还是不说话,在一旁的李青山急了,上前几步握住大山的肩膀,大声说道:“大山,你平素也是一条汉子,怎么现在一点担当都没有?货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当时在场的有四个人,你一声不吭又能怎么样?你也是老纱厂的老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老爷亏待过我们吗?光复以后,没有人瞧得起我们,没有人请我们做事,只有少爷对我们好,请我们做事,是少爷给了我们活路!周家对我们恩重如山!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你说,你这么做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少爷吗?”
大山还是不说话,但眼中却有泪水流下。
周卫国叹了口气,对李青山说道:“算了,青山,放开他吧。我相信他肯定有苦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李青山松开大山,感激地对周卫国说:“少爷,您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告诉那几个值班的工人,把货放回仓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说完,周卫国又看向大山,说:“大山,你能不能向我保证,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大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卫国,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卫国面前,大声说道:“少爷,你打我骂我吧,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你,我不是个东西啊.……”
周卫国沉声说道:“大山,起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在其他人面前,怎能随便下跪?”
大山一咬牙,用力站了起来,哽咽着对周卫国说道:“少爷……这事……是陈府管家……陈福……让我干的。”
周卫国眼前立刻浮现出陈福那狡猾圆通的模样,想了想后,说:“你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事?”
大山说:“少爷,其实,我为他做的还不止这件事。从我们第一次去找你开始,我就在为他做事了。这段时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向他汇报,只不过从前些天开始厂里天天加班,又不许我们离开工厂,我才没机会向他汇报。但今天早晨,我娘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了封信,说是陈管家给我的,我看了信,信里要我在三天之内无论如何都要送一包货送出去!”
听到这里,李青山忍不住大怒,说:“大山,少爷生意上的事你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你这不是当了别人的探子吗?”
大山说:“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少爷,可是,我也没法子啊……”
李青山说:“你说,你怎么就没法子了?”
大山说:“前段时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弟弟也退了学,从学校回来了。跟着,我娘又生了病,我到处借钱都借不到,我娘眼看就要……后来,陈管家碰巧知道了这事,他一下子就给了我十块大洋,让我赶紧给我娘请大夫看病抓药。因为抬得及时,我娘的病很快就好了。我娘病好后,我就带着用剩下的六块大洋去感谢陈管家。当时我还想,用掉的四块大洋不知什么时侯能还他?可陈管家不但不要我还的那些钱,还又给了我十块大洋,说是给我弟弟念书用的。我不敢收这些钱,陈管家就说了,这些钱是陈老爷觉得我们家可怜给我的,让我放心收下。我想起弟弟从学校回来后因为没书念天天在家里躲着哭,就收下了这些钱。可我想,收人家钱总是要报答的,就问陈管家我能为陈家做什么。一开始,陈管家说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后来我发狠,说如果他不要我做什么我就不收这钱,陈管家才说,陈老爷和过世的老爷是世交,如今少爷回苏州了,陈老爷很想帮帮少爷,但少爷又不领情,所以他想让我帮忙打听少爷最近都在做什么,好在必要的时候帮忙。刚好那时候我们这些工人正要第二次去找少爷,我就答应了。后来,从少爷对我们说他要办工厂开始,无论少爷做什么我都暗暗留意,找机会就向陈管家汇报,而每次我只要向陈管家汇报,他就给我钱,开始我不收,他就硬塞给我,后来我想起家里的境况,也就不再推辞了。陈管家让我做的这些事我本来一直以为是因为陈老爷关心少爷,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今天看到陈管家的那封信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但是,我欠陈管家的实在太多,就算明知不对,也只好咬牙干这一回了!我原本打定主意,做完这次,就再也不找陈管家了,可没想到……”
李青山忍不住接口道:“没想到就被我们抓住了是吧?大山啊大山,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不想想,你娘一生病陈福就知道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苏州只要是做生意的,谁不知道陈福老奸巨猾,他给你这么多钱还什么都不要你做,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陈老爷如果只是关心少爷想要帮少爷,让你打探消息为什么每次还要给你钱?你中了人家的圈套你还不知道?你看,这次你不就是明知不对也不得不做吗?这就叫拿人手短!”
周卫国心中暗暗感慨。大山把前后的经过一说,不但自己看得出这是陈福设下的圈套,就连李青山都能看得出。可无论陈福出于什么目的,他给大山的钱终归是救了大山母亲一命。设身处地想想,就算换了是自己,处于大山这样的境地,只怕也会同样失去思考和判断力,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人穷志短的道理,周卫国前段时间算是彻底明白了。
刘志辉却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怒道:“这个陈礼和也太过分了!竟然指使下人行这种卑鄙手段!”
周卫国说:“志辉,你也不要生气。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商场如战场,战场之上,互派密谍刺探对方军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这样,那么商场上出现这种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志辉说:“可您生产的是军需品,他这么做干扰了您,也就是干扰了军需生产}他还要不要脑袋了?”
周卫国说:“志辉,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商场上的事情,就让我用商场上的手段解决吧,你就别掺和进来了。”
刘志辉想了想,说:“学长,您说的对,这是商场上的事,我的确不便牵涉进来。不过,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您生产的都是救命的东西,如果陈礼和他真敢干扰您的生产,那我一定不会对他客气!就算我能饶他,前方浴血的将士都饶不了他!”
刘志辉说完,平息了一下怒火,说:“学长,如何处置这人是您厂里自己的事情,我就不发表意见,先告辞了。”
周卫国点点头,说:“志辉,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刘志辉带人走后,周卫国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青山忍不住低声向周卫国问道:“少爷,这事……?”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把货放回仓库吧,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了。”
李青山说:“少爷的意思是……?”
周卫国看向大山,说:“大山,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不会怪你。以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我还是那句话,我周家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亏待每一个工人!”
大山看着周卫国,说了句“少爷”,就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周卫国叹了口气,对李青山说道:“青山,带他下去吧,告诉那几个值班工人,这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
李青山赶紧应了一声,随后带着大山出了门。事情能这样解决,他也为大山感到高兴。
第二天下午,周卫国在办公室里突然听到工厂外传来好大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听来竟然至少有四五十辆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到了工厂外就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周卫国惊讶地走出办公室,正看见一行几个军官装束的人在李青山的陪同下进了工厂。周卫国定睛一看,见当先一人正是刘志辉,便迎了过去,笑道:“志辉,你今天这么大阵仗总不会还只是路过吧?”
刘志辉勉强一笑,说:“学长,我今天可是有东西要送给您。”
周卫国讶道:“什么东西?”
刘志辉指了指他办公室,说:“学长,我们里面谈。”
周卫国见刘志辉神色凝重,知道肯定有重要事,也就没有再多说,立刻领刘志辉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后,在刘志辉的示意下,随行的两名警卫警惕地守在了门口。
门关上后,周卫国忍不住问道:“志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志辉叹了口气,说:“学长,我也不知道这事算好事还是坏事!”
周卫国一愣,说:“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这又是什么事?”
刘志辉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周卫国,说:“学长,您先看看这个。周卫国疑惑地接过那张纸,触手就知道这是张抄报纸,心中疑惑更深,立刻打开,只见抄报纸上写着:“苏南联勤司令部首批发来之五千急救包己用罄,请加送五万急救包及相应药品。随急救包发来之急救手册甚好,亦请一并补充。山东战区后勤司令部”
周卫国吃了一惊,说:“五万个?要这么多?”
刘志辉点了点头,说:“这还只是山东一个地方需要的量。东北目前战事激烈,战区的急救物品己经所剩无几,联勤司令部今天己经得到命令要储备十万个急救包备调!”
周卫国一时有些失神地说:“仗竟然打得这么大?!那双方的伤亡岂不是都很大?”
刘志辉接口说:“是啊!**在山东、东北的部队都是能打仗的,但山东、东北参战的也都是中央军精锐,这么大的仗打下来,我们的伤亡固然很大,他们的伤亡肯定也小不了!”
刘志辉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妥,立刻住口不说,但偷眼看周卫国时,却见他还是有些失神,显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便碰了碰周卫国手臂,说:“学长……”
周卫国清醒过来,说:“志辉,你说。”
刘志辉说:“前线对学长您提供给我们的急救包非常满意,所以经过商讨,联勤司令部决定这十五万个急救包,全部从学长的工厂订购!军情紧急,货款和生产所需的第一批原料联勤司令部己经委托我送来了,一会儿请学长查收!”
周卫国说:“志辉,这就是你说的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事情了?”
刘志辉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么大一笔订单,对于普通生意人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是,需要这么大量的急救包,就意味着我军的伤亡非常大,所以,这又是件坏事!”
周卫国长叹一声,说:“只希望这些急救包,能挽救尽可能多的伤员的生命!如果可能,我也愿意为他们提供急救物品。”
刘志辉一呆,说:“什么他们?”
随即会意,苦笑道:“学长,这话您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有第三人听见,只旧就要把你当成通共抓了!
周卫国正色说:“志辉,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医生,有病人找你要救命,你是首先考虑他的信仰还是先救他的命?换句话说,你会因为一个病人的信仰和你不同就不救他吗?”
刘志辉犹豫道:“这……这不一样。”
周卫国摇了摇头,声音似乎己经飘到了远方:“不!道理是一样的.我卖的是急救物品,就是要给最需要的人!无论这人的立场如何,是信仰三民主义还是信仰**,是国民党的部队还是**的部队!这场战争的本质,是内战,是一场中华民族选择自己出路的战争。对敌的双方,都是中国人,在战场上,也许双方都会争个你死我活,但是,他们个人之问并没有仇怨,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己!这些人都是中**人,都是中华男儿,都是民族的精华……我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事情,目前为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刘志辉皱眉道:“学长,您怎么能这么想?”
周卫国长叹一声,脸色恢复正常,对刘志辉笑笑,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现在只是个商人而己!在商言商,你们订购的东西,我会尽快生产的。”
刘志辉松了口气,说:“这就好。”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刘志辉又坐了一会儿后,终于起身告辞。
周卫国送刘志辉出工厂的时候,李青山正指挥着工人们给刘志辉带来的几十辆卡车卸货。货物搬下卡车后,周卫国发现,除了原料,刘志辉这次还带来了自己以前曾向他提起过的新型纺织机和锅炉,心中不免感慨这个师弟的细心。
刘志辉走后,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对李青山说道:“青山,你让人找一下那个大山,叫他来一趟我办公室。”
李青山说:“少爷,还是我去找他吧,反正这里暂时也没事。”
大山的事整个工厂知道的就没有几人,现在周卫国突然要见大山,李青山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周卫国对他的关注。
周卫国笑笑,说:“也好。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说完,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李青山也不敢怠慢,交待了另一人负责指挥工人搬运后立刻快步走向车间,找大山去了。
周卫国在办公室没等多久,李青山就把大山给带来了。
大山进门见到周卫国后,还是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地问道:“少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周卫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后,说:“大山,今天下午我放你半天假,你把这包东西给陈福送过去。”
大山定睛一看,认出桌上的布包正是自己昨天偷藏的那包货,大惊之下,连连摆手,说道“少爷,您别试我了,我昨天就说过再也不敢了!”
周卫国笑道:“大山,你别紧张,这回是我让你干的。”
大山疑惑地说:“少爷,这……?”
周卫国说:“我是认真的!我要你保证今天下午把这包货送到陈福手上!”
大山更加糊徐了,说:“可是……”
周卫国说:“你不要问为什么,只需要把这包货给陈福就行了。如果陈福问你这样一包货我多少钱卖给刘旅长,你就告诉他,每包这样的货卖五块银元。记住,是每包货卖五块银元!”
大山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明白周卫国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卫国起身拿起这急救包,走到大山面前,将急救包递到他手上,说:“记住我说的了吗?”
大山接过急救包,说:“记住了,把这包货给陈福,如果他问起,就告诉他,每包这样的货卖五块银元!”
周卫国点头道:“很好,你可以走了,出去的时候把东西藏好,你要明白,你现在可是偷偷,从周家工厂溜出去把东西交给陈福的!去吧!”
大山用力一点头,说:“少爷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说完,藏起那急救包后,大步出了周卫国的办公室。
大山走后,李青山忍不住说道:“少爷,这段时间我们厂之所以能赚钱,并不是因为我们生产的东西在技术上有什么优势,而是因为我们生产的东西是别家没有的,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可是,生产这些东西对陈家的纱厂来说一点技术困难都没有,之前他们不知道我们生产什么还无妨,您现在却相当于给他们送去了样货,那我们以后在这方面岂不就没有优势了?”
周卫国说:“青山,你也说了,我们之所以能赚钱是因为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厂里有上千号人,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就能保证我们厂里再也没有别家派来的眼线了?如今我们的产量越来越大,我们这所谓的秘密又能保守多久呢?商场如战场,与其被动防守等别人发现我们的秘密,不如利用这个秘密主动出击.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李青山有些明白了,但又问道:“少爷,我们的货卖给刘旅长的价格每五包货加一册书平均下来才两块银元,您怎么要大山告诉陈福我们的每包货都要卖五块银元呢?”
李青山同时也负责厂里的账目,自然知道自己工厂货物的售价。
周卫国笑了,眼中满是狡猾的味道,却没有直接回答李青山这个问题,而是说:“青山,你想不想赚钱?”
李青山一愣,说:“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几天苏南一带的普梳棉纱、白酒、云南白药等物品价格都会大涨!刘旅长己经给我们送来了货款,你立刻从账上支一万块银元,用别人的名义囤积这些东西,重点是普梳棉纱,过几天只要有人高价收购,我们就转手卖出,保证赚钱!”
李青山将信将疑地说道:“少爷,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周卫国说:“青山,我问你,如果陈老板知道了我们生产这么简单的东西竟然都能赚大钱,他能忍住不大量仿制生产再和我们争夺市场吗?既然要大量生产,自然就要准备大量原料,这样一来……”
李青山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
周卫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到时我们要是赚钱了,首先可要感谢陈礼和陈老板啊!至于陈老板,嘿嘿,我不从你手里赚点钱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厚爱?”
陈府,陈礼和书房中。
陈礼和接过陈福递过来的急救包,打开后,疑惑地看着包里的东西,说:“陈福,周卫国最近生产的就是这么些东西?”
陈福说:“回老爷,正是。这包东西是小的布在周家的眼线刚刚费尽心思才送来的,他们现在生产的,就是这些东西。”
陈礼和说:“这些东西的售价多少?”
陈福说:“据那眼线说,这样一包东西周卫国卖给刘志辉的价格是每包五块银元!”
“五块银元?!”陈礼和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这些东西他周卫国就敢卖五块银元?他也太黑了吧?我看这里面所有东西的成本加起来也绝不会超过半块银元啊!”
陈福说:“小的也觉得周卫国太狠了,但周卫国和刘志辉相熟,这些东西又都是卖给军方的,军方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周卫国把价格订得高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礼和哼了一声,说:“这样的价格又岂止是‘高一些’而己?”
陈福讪讪地说道:“这价格的确高得有些离谱。”
陈礼和不由沉默不语,周卫国敢赚这个钱是因为和刘志辉相熟,这种关系自己却没有,怎不让他心中烦闷?
但很快,陈礼和心中就有了个想法,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陈福,这些东西我们也要大量生产。”
陈福眼睛一亮,说:“老爷的意思是……?”
陈礼和狠狠地说道:“以我们纱厂的生产规模,生产这些东西的成本一定比周卫国低。这些东西他周卫国卖五块银元一包,我们就卖四块半,甚至四块银元一包.我们是和军方不熟,但这样的价格优势,我就不信竞争不过周卫国!我要让他血本无归!”
几天以后,苏南纺织品市场上突然有人大量收购普梳棉纱,由此导致普梳棉纱价格大涨,甚至一度断货,直到有人抛出大量普梳棉纱,普梳棉纱的价格才最终在一个高位趋于平稳。与此同时,苏南一带的白酒和云南白药价格也跟着上涨。这样的市场异常波动一时之间令无数商家大跌眼镜。
由于周卫国工厂的原料都是军方直接调派的,所以并没有遭到这次原料价格上涨的影响。
再加上厂里增加了新型纺织机和锅炉,生产效率大大增加,工人的操作也越来越熟练,所以急救包的日产量越来越高,到最后每天的产量己经达到了六千个!
这一天,在目送军方接收运走最后一批急救包后,李青山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己经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了!工厂从几台简陋的纺织机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只不过花了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工厂这几个月的利润,更是李青山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对于周卫国,李青山现在己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送走了军方的接收代表后,李青山带着整理好的账本来到周卫国的办公室。虽然周卫国从不过问工厂的账目,但李青山还是觉得有必要向周卫国汇报,何况这几个月工厂的进出数额也实在太庞大了点。
李青山进门时,周卫国正坐在办公桌后打磕睡。这段时间,为了确保急救包的质量,周卫国只要有空就待在车间里,休息时间严重不足,身体也整整瘦了一圈,今天终于交验了最后一批急救包,周卫国也就放心地休息了。但李青山一进门,周卫国还是醒了。
见自己吵醒了周卫国,李青山不由大为后悔自己的冒失。
周卫国见进来的是李青山,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青山,坐,找我有什么事?”
周卫国的随和李青山早己见惯,闻言后也没有拘束,走到周卫国面前,将账本放在周卫国办公桌上,说:“少爷,这是工厂这几个月的账目,请您过目。”
周卫国笑道:“我不是早说了吗,账目你看过就行了。”
李青山心中感动,说:“少爷,您信任我,这是我的福气,可工厂这几个月的收支数额都很大,您还是看看吧。”
周卫国没有再说什么,拿起账本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周卫国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几个月自己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看见周卫国脸上的表情,李青山忍不住问道:“少爷,账目有什么不对吗?”
周卫国放下账本,叹道:“青山,我们真的赚了这么多钱?”
李青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是的,少爷。这一切全靠少爷运筹帷幄。前段时间光是从普梳棉纱的涨价中,咱们工厂就净赚了两万多银元!我李青山在纺织这个行当干了也有十几年了,我从来不敢想象,仅仅十几天时间,仅仅通过简单的转手,以前毫不起眼的普梳棉纱就能有这么高的利润!”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青山,那只是投机,不是做生意的常态。我们能从中赚钱也只是侥幸罢了,你切记,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兵法上说,‘习正胜,以奇和’,出奇制胜固然好,可如果每次都是剑走偏锋,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李青山由衷地说道:“谢少爷指点!”
周卫国说:“这也说不上指点,我无非是把我的一些想法和观点说出来而己,并不强求你接受它们。你如果觉得不对,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青山由衷地说道:“青山能有今日,全靠少爷提携,少爷的大恩,青山粉身难报!”
周卫国说:“你不用谢我。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者。我们工厂开办的时候就有好几百工人,为什么我独独看重你?因为你能抓住机会!我给了你机会,你尽力去做到最好,就能使你的能力得到提升,而你的能力提升后,又使你获得了更多的机会,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所以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李青山将周卫国的话回味半晌,脸上渐渐现出坚毅的神色。
李青山郑重地说道:“少爷今天说的话,青山会一辈子记住的!”
周卫国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伟大了起来?这种话以后你可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该骄傲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青山忍不住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事,问道:“少爷,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周卫国一耸肩,说:“什么也不做!”
李青山愣住了,说:“什么也不做。”
周卫国笑道:“实际上,是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所以,我决定给大家放几天假,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正好趁着这机会休息几天,等我想到下一步要干什么,大家可就又要辛苦了。”
李青山说:“其实大家担心的不是辛苦,而是没得辛苦!”
周卫国点头道:“我明白!你们放心,我周家绝不会抛弃大家的。回头给每个工人再发十块银元,就说是我周卫国请大家玩这几天的!”
陈礼和这几天简直要急疯了。
前几天,当陈福奉陈礼和之命拿着自己工厂生产的急救包找到**苏南联勤司令部商谈以每个四块半银元的价格出售时,直接就被军需处负责接待的一个军官给轰了出来。陈福回来后,陈礼和咬咬牙,又让陈福再去,这回开价是四块银元,可结果陈福还是被轰了出来。
三块半银元,轰了出来。
三块银元,轰了出来。
今天的价格己经降到一块半银元了,可陈福还是被轰了出来。据陈福说,现在苏南联勤司令部的哨兵都认识了他,见是他来后,根本就没放他进去,以至于他连今天的报价都役机会向那个军需处的接待军官说出口。
听了陈福的汇报,陈礼和只觉得头痛欲裂。今天的报价己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是谁泄漏了消息,导致苏南市场普梳棉纱等原料突然大幅度涨价,涨价风潮最后甚至波及了整个南方的纺织市场,习至于陈家纱厂光生产一个急救包的成本就己经接近一块银元了!这还不算生产损耗、正常生产资源占用的损失和货物的存储费用。这些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前段时间陈礼和费尽心机打探到**苏南联勤司令部需要采购的急救包数量是十五万个后,一口气就让工厂生产了十万个。之所以生产这么大数量是因为他想通过‘低价’优势在竞争中击败周卫国,大捞一笔,可没想到现在人家根本就不给他竞争的机会!现在自己手头积压的那可不止是十万个急救包,而是上十万流动资金啊.陈家虽然财大气粗,可一下子少了十万流动资金,生意还是立刻受到了影响。
之后陈福的汇报更是让陈礼和目瞪口呆,陈福说的是:“老爷,还有一件事,咱们纱厂今年和棉、丝、麻主要供货商的供货合同都没签成。”
陈礼和大惊,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福说:“往年我们在苏北的时侯,和供货商的合同都是三年一签,就算续签,这时候也早就签了。可去年我们刚回到苏州,苏南的供货商只愿意和我们签一年的合同,当时他们都说好的,如果合作愉快,他们肯定会和我们续签合同。这一年来,我们从没有拖欠过供货商的货款,合作应该算是很愉快了。可眼下合同己经过期,那些供货商却不知为什么,就像事先商量好一样,都不愿再和我们续签合同了。由于他们中断供应原料,纱厂今天己经停工了。”
陈礼和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和我们续签合同?”
陈福说:“小的也不知道。”
陈礼和说:“我们提高价格也不行吗?”
陈福无奈地说:“这个小的己经试过了,无论我们开出什么价码,他们就是不松口。”
陈礼和想了想,说:“难道是有别人出更高的价格把原料都买走了?”
陈福摇头道:“不像是被别人买走了。我暗中派人查看过,那些供货商的原料都锁在仓库里,根本就没有被运走的迹象!而且,听说别家的原料供应也受到了限制,但别家跟他们谈,他们好歹还松松口,给一些原料,我们跟他们谈,他们却一口回绝.好像……好像他们针对的就是我们陈家!”
陈福说完这句话,不由偷眼瞧着陈礼和的反应。
陈礼和只觉得一阵眩晕,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周卫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时,吴妈面色古怪地对他说道:“少爷,有人在外堂等着你。”
周卫国微皱眉头,说:“谁等着我?为什么让客人等在外堂?”
吴妈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似乎不愿提起那人的名字,说:“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周卫国疑惑地进了外堂,只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厅堂中的那人。
“忠叔!”周卫国惊喜地叫道。
此刻在外堂等着周卫国的正是多年不见的老家人周忠。
见周卫国进来后,周忠微一躬身,说道:“周忠见过少爷!”
周卫国赶紧扶住周忠,激动地说道:“忠叔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跟着进来的吴妈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少爷现在风光了,他也就回来了,却不知他早干什么去了?”
周忠似乎没有听见吴妈的话,平静地对周卫国说道:“少爷,周忠这次回来,不但是为了看望少爷,还带回了一些东西,请少爷过目。”
说完一指桌子。周卫国这才发现桌上还摆着两个盒子,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周忠走到桌边,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说:“少爷请看!”
周卫国上前一看,只见盒子里装着的是厚厚几大本账本,另外还有一叠纸,那叠纸周卫国略一翻动就看出都是田契和房契等物。
周卫国看向周忠,说:“忠叔,这是……?”
周忠平静地说道:“这些都是周家在各地店铺、房产、田产的契书。还有周家各地分号这些年来的往来账目。”
周卫国讶道:“忠叔,当年父亲被小鬼子抓走后,难道小鬼子竟然没有接收我周家所有的资产?怎么还有……?”
周忠傲然道:“周家数百年基业,小鬼子哪里有那么容易说接收就真能接收的?其实从老爷假意投靠小鬼子那天起,老爷就开始把除苏州几个工厂以外的所有周家资产秘密转移。小鬼子以为盯住周家在各地的所有分号就能真正掌握周家,可实际上,那些分号的大部分资金和拥有的田产、房产早就被老爷暗中转到了别的以他人名义设立的商号,这些新的商号有时和周家原有的商号配合,有时也展开竞争,所以外人绝想不到两者其实都是周家的产业。这样一来,周家各地的分号实际上就变成了一明一暗。老爷还掌管着周家的时候,自然可以让这些分号明暗配合,使周家的生意运转自如。可一旦老爷愿意,暗处的分号也可耽立刻中断和明处分号的联系,明处的分号就成了空壳子了!这些事情,只有老爷和我知道!”
周卫国不禁感慨道:“父亲经常教导我,凡事需谋定而后动,可叹我却每每有负他的教诲。如今想来,真是惭愧。”
周忠面露崇敬之色,说:“老爷深谋远虑,为国为民,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荣辱,实是周忠生平最佩服的人!”
周卫国黯然道:“只可惜父亲虽然对我期望甚深,我却总是令他老人家失望。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会怎样责怪我。”
周忠正色道:“少爷,周家有你这样的子孙,老爷定能含笑九泉!”
周卫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周忠静静地站在一边,也没有说话。
良久,周卫国才展颜一笑,说:“忠叔,你看我,你的话还没说完呢,后来呢?” 周忠说:“后来,苏州鬼子宪兵队长三岛健一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少爷你的消息,就开始怀疑老爷了。”
周卫国叹道:“那是因为我们的人里面出了叛徒,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鬼子。这才扯出了父亲。”
周忠点了点头,说:“难怪!想来那时候小鬼子虽然怀疑老爷,却并没有证据证明老爷和国共任何一方有联系,所以三岛健一就设下毒计,假意请老爷住进了宪兵队,又放出消息,说发现了老爷通敌的证据,还要将老爷第二天处决。我当时虽然看出了不对,却苦于无法通知远哥儿和曹小姐的人,所以只好静观其变。本来如果远哥儿和曹小姐双方的人也都静观其变的话,小鬼子肯定拿老爷投办法,可半夜里我突然听到宪兵队传来激烈的枪声,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没过多久,苏州就全城戒严,又有大队的鬼子直奔周家大宅而来。我知道事己不可为,就连夜带走了周家所有珠宝和各种契书,逃出了苏州。”
吴妈在一旁听了,不由大怒,说:“周忠,枉你名字里有个‘忠’字,老爷出了事你不先想办法救老爷却一声不吭卷了周家的财产逃走,你还有脸见少爷吗?”
说完就要上前揪住周忠,却被周卫国拦住了。周卫国看向吴妈,说:“吴妈,我相信忠叔,他一定有他的原因的。”
周忠淡淡地说道:“我周忠顶天立地,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何况我曾受老爷大思,又怎会不想救老爷?只是那时我明知自己一个人根本救不了老爷,又不愿周家数百年基业毁在小鬼子手上,所以才出此下策。但离开苏州后,我立刻就找到了忠义救**的人,用曹小姐以前给老爷的信物为证,告诉了他们老爷的真实身份。于是,老爷身份泄露被小鬼子抓住押送北上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之后,在老爷北上的路上,无论是忠义救**、中央军、新四军、八路军甚至一些不明派别的游击队都组织了对老爷的营救,可日本人也早料到了有人要营救老爷,所以一路上都是重兵护送,最终,我们也没能救得了老爷。后来,就传来老爷被鬼子害死的消息。我心灰意冷之下,就隐姓埋名回了苏州乡下,本想就此终老一生,但想起老爷对我的大恩,又想起周家数百年的基业不能因我一己之私而断送,于是我又重振精神,开始在暗中打理周家的生意。总算老天保佑,这几年周家的生意还过得去,不至于让周忠愧对老爷在天之灵!现在少爷回来了,我自然要将周家的一切还给少爷。”
吴妈目瞪口呆之下,嗫嚅半天,才说道:“周忠,真是对不住,原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周忠淡淡一笑,说:“我周忠但求无愧于心,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于我何干?”
周卫国感动地说:“忠叔,你对周家的大恩……”
周忠摆了摆手,说:“少爷,比起老爷对我的大恩,我做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老爷过世后,只有两样大事放在我的心上,第一件就是保全周家的基业,这第二件,请少爷看这个!”说着,周忠打开了第二个盒子,只见盒子里放着的赫然竟是一个石灰制过的人头!周卫国大惊,说:“忠叔,这是……?”
周忠冷冷地说道:“这就是原来鬼子苏州宪兵队队长三岛健一的人头!我所说的第二件事,就是给老爷报仇!我知道在山东害死老爷的人己经死在了少爷的手上,可这个三岛健一,老爷就算不是直接死在他的手上,也是因为他才被抓,所以老爷的死,他绝逃不了干系。为了给老爷报仇,我在苏州足足等了两年,可两年来三岛健一始终防范很严,我几次动手都没有成功。抗战胜利后,三岛健一被列为战犯,被国民政府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南京的战犯看守所,我为了亲眼看着这个小鬼子伏法,就跟到南京,可在南京一等就是一年!到了上个月,国民政府竟然在战犯处理问题上确定了‘宽恕友好、以德报怨’的方针,释放了许多战犯(就连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冈村宁次也被国民政府以‘此人目前仍任联络部长官,遣反侨、俘工作尚未结束’为由拖延审讯,最终在1949年1月26日被宣布无罪释放!) ,这个三岛健一也在其中!”
周卫国悲愤地说道:“为了一己的政拾目的,竟然不惜践踏中华民族的尊严!不知下达这样命令的高官们,死后有何面目去见那无数阵亡的抗日英烈?又有何面目去见那无数惨遭鬼子杀戮的百姓?”
周忠说:“这三岛健一自知罪孽深重,被国民政府释放后,不敢在中国久留,没几天就想办法弄到了回日本的轮船票。可他也不想想,他在我们中国无恶不作,临了就这么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再说就凭他在苏州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国民政府能放过他,我也不能放过他!就在他回国的前一晚,收拾完行李,心思放松的时候,我终于得到机会,亲手割下了他的头颅!”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突然跪倒在周忠面前,深深一拜,说:“谢忠叔替我报仇!”
周忠赶紧扶起了周卫国,说:“少爷这一拜,我受之有愧啊!”
周卫国强忍泪水,端起装有三岛健一人头的盒子,说:“忠叔,我们这就去祭奠父亲。”说完,当先往内堂走去。周忠和吴妈紧跟在后面。
三人进了内堂,在周老太爷的灵前点上香,一一跪拜后,周卫国又吩咐吴妈取来了火盆,将三岛健一的人头扔进火盆中,浇上火油,点燃焚化。这一切做完,周卫国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周忠见周卫国脸色恢复正常,才说道:“少爷,我前些天才回苏州,周家老纱厂的那些工人没有安置好,事先又没想到少爷复员回苏州会是这般光景,让少爷为了那些工人劳心劳力,这都是我的不是。”
周卫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周家这么大个摊子,这些年可苦了忠叔了!”
周忠说:“少爷以前从没想过要做生意,这几个月来却能凭着小小的本钱,充分利用时势、人脉,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老爷在天之灵,也必定欣慰。我也知道少爷这几个月来受了不少委屈,不过那些势利小人,我己帮少爷惩戒过了。”
周卫国讶道:“什么势利小人?什么惩戒?”
周忠说:“就是那些当初不肯借钱给少爷的人!想当年老爷对他们哪个不是仁至义尽?没想到老爷一走,他们就对周家后人如此凉薄!他们不仁,我也对他们不义,这些人大多都做的是棉纱丝绸生意,他们哪里知道,苏南一带的棉麻田,十有**都是我们周家的田产,而盛泽八成的生丝,都是我周家的产业,我对他们的惩戒,不过扣住原料不发,再借机涨价两成而己!如果少爷不满意,我还可以下些重手法。”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事情都己经过去了,就算了吧。”
周忠说:“这些人少爷若是有心放过,也就算了,可有两人,少爷却绝不能放过!”
周卫国说:“哪两个?”
周忠说:“这第一个,就是远哥儿的大哥刘诚。”
周卫国说:“刘诚?为什么有他?他当初可是借了一千五百块银元给我做本钱的,要没有他借给我的本钱,我的生意还做不起来呢!他为人虽然不堪,但在这件事上,还是帮了我很大的忙的。”
周忠叹道:“少爷,你以为那些钱真的是刘诚借给你的吗?”
周卫国说:“难道不是?”
周忠说:“少爷,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自然不知人心险恶。你不要以为刘诚安着什么好心,他其实是受陈礼和指使,来探你的底细的。你想啊,鬼子占着苏州的时候,刘诚是便衣侦缉队队长,那就是十足的汉奸一个,可为什么苏州光复后他没有被处以汉奸罪?那是因为他倾家荡产上下打点过了。你回苏州的时候,他己经是穷光蛋一个,哪来的钱借给你当本钱?他借给你的一千五百块银元其实都是陈礼和给的!陈礼和是要他以入股为名,成为周家工厂的股东,以便监视你的所作所为,更为了今后有一个名正言顺介入周家工厂事务的借口!要不是你生产的是军需品,陈礼和早就下手了!”
听周忠说到这里,周卫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比起周忠,他对人心的了解实在太浅薄了!周忠继续说道:“这第二个不能放过的人,就是陈礼和了。”
周卫国接口道:“忠叔,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陈礼和曾对我说过,他和父亲是故交,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对他没什么印象。”
周忠冷笑道:“就他也配自称是老爷的故交?他认识老爷时,你己经去南京读军校了,一直到抗战爆发你也只是路过了一次苏州,自然不会认识他。那时,陈礼和不过是苏州的一个小丝绸商,这人也真是够无耻的,为了求老爷帮忙竟然要把不到十六岁的女儿嫁给老爷,知道老爷忘不了过世的夫人,还反复申明不需要老爷娶他女儿做正室,只要让他女儿做个侍妾就可以了。”
周卫国皱眉道:“这人也真是够无耻的!这事父亲自然是一口回绝了。”
周忠说:“老爷心性高洁,又对过世的夫人情深义重,自然是严词拒绝!不过老爷念他生意艰难,虽然不齿他的为人,最终却也帮了他。这人做生意倒也是个人才,不几年就在苏南的纺织品市场占有了一席之地。苏州沦陷后,他就将生意转到了苏北,将生意越做越大。苏州光复之后,他又回到苏州,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占据了苏州纺织品市场的八成以上份额!那时我人在南京,投把心思放在苏南一带,而且苏南纺织品的原料大多都控制在我们周家手上,只要愿意,我们周家随时都能把这个第一的位置抢回来,所以我也就没有在意,任他坐大。可没想到这人在把生意做大之后竟然信了什么风水命理之说,看上了周家老宅,认为是座风水大宅,想要谋夺过去!所幸这苏州新来的市长也是知道点深浅的,虽然拿了陈礼和的好处,却也不敢随便处置周家老宅。这才拖到了现在。少爷回到苏州后,作为周家的子孙,手中又有老宅的房契,陈礼和想要谋夺周家老宅自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这陈礼和眼见一片苦心就要打水漂,干脆收买了老纱厂的一个工人做他眼线,又指使刘诚假意帮助你,以在你身上布局。他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要你生意失败,债台高筑,又有那么多工人的生计着落在你身上,以你的为人,自然不能负了他们,只好再去求他,那时,他再要得到周家老宅就易如反掌了。”
周卫国长叹一声,说:“人心险恶,一至于斯!没想到我周卫国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竟然看不穿一个商人定下的计策!”
周忠躬身说:“周忠无能,这些事竟然前几天才打探清楚,请少爷恕罪。”
周卫国苦笑道:“忠叔,你有什么错?要没有你,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最多只当陈礼和是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又怎么会知道陈礼和的险恶用心?”
周忠说:“商场无父子,他陈礼和如果只是为了生意上的竞争对少爷耍点小花招倒也无可厚非,我也还能容他,但周家老宅是周家祖产,岂容他人染指?陈礼和当年受过老爷的恩惠,如今老爷不在了,他却为了谋夺周家老宅对少爷行那阴谋诡计,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自然不会对他客气。前几天,我们和陈礼和的原料供货合同一年期满,我拒绝了和陈礼和续签合同,中断了对他的原料供应。就连苏南其他小的供货商的原料,也全被我买断!现在陈礼和的纱厂都己经停工了。而据我所知,现在不用说苏北,就连浙江、安徽、山东一带的棉、麻、丝供货合同都己签妥,陈礼和想要弄到原料开工,只怕比登天还难!我倒要看看,没有原料,他这个‘巧妇’怎么做好这个‘无米之炊’!”
周卫国叹道:“这就叫‘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风水命理……陈礼和啊陈礼和,你真是何苦啊!”
这几天,陈府一直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陈家的工厂己经停工十几天了,这事陈府的下人们虽然都知道,但却都是讳莫如深,因为最近老爷的脾气非常不好,己经有四个下人在聊天时被老爷看见而直接被辞退了。据可靠小道消息,老爷之所以辞退他们,是因为他们乱嚼舌头。不过那四个下人却都赌咒发誓说老爷看见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聊的真的只是些完全不相干的闲天,绝对没有说过一点有关陈老爷或陈家工厂的坏话。但不管怎么说,那四个下人被辞退总是事实,所以现在陈府的下人互相之间见面都不敢说话,几乎己经达到了古代传说中“道路以目”的境界。
对于陈礼和来说,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工厂因为缺乏原料而被迫停工更糟糕的消息,那么现在陈福汇报的消息肯定就是了。
陈福汇报的是:“老爷,我己经打听过了,苏北、浙江、安徽、山东这些地方的棉、丝、麻供货合同早己签妥,没有人能提供给我们原料。可我们的销售商己经在催第一批货了。还有,从昨天开始,我们原来的那些供货商的原料都开始往外运了,他们的原料都是运往一个地方?”
陈礼和立刻关切地问道:“什么地方?”
陈福说:“周家的工厂。”
“周家的工厂?”陈礼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这怎么可能?周卫国就算靠和军方搭上关系赚了点钱,也没那么大胃口一口就吃下这么大量的原料吧?他的生产能力够吗?就算他的生产能力够,销售怎么办?他就不怕生产出的东西烂在仓库里?”
说到最后一句时,陈礼和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上次生产的十万个急救包到现在还是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可不就是要烂在仓库里吗?
陈福谨慎地说道:“这个可能性似乎比较小,周家工厂的规模最近又扩大了不少,周卫国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
陈礼和疲惫地说:“你在周家工厂布下的眼线呢?刘诚呢?最近怎么没有他们的消息?”
陈福额头不觉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说:“回老爷,我们在周家工厂布下的眼线自从送来了那包样货之后就再没消息,就连他家人也全都搬走了。至于刘诚,他今天突然给我送来了两千块银元,他说,其中的一千五百块是我们的本金,另外五百块,是……”
陈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偷眼瞧了瞧陈礼和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陈礼和沉声说:“是什么?”
陈福一咬牙,说:“刘诚说,另外五百块银元,是周卫国给我们的利息!他还说,周卫国让他转告您,说他感谢您在他急需用钱的时侯借这些钱给他,老爷的大恩,他今后一定会回报的!”
“砰!”的一声,陈礼和愤怒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脸色铁青地说道:“好你个周卫国,真是欺人太甚!”
陈福低声说道:“老爷,难道整件事根本就是周卫国在背后搞的鬼?”
陈礼和连连摇头,嘶声说:“我不信!我不信!周卫国何德何能?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陈福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周卫国之所以这么对我们,恐怕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我们算计他。如今之际,不如由小的上门去求周卫国,让他消气,说不定他消气之后就能匀一些原料给我们,我们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后,再找他算账不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陈礼和打断了陈福的话,一字一句说道:“你现在就备上一份厚礼,去找张义。你对他说,只要他能取了周卫国的性命,多大的价钱我都出!”
陈福倒吸一口凉气,说:“老爷,这样会不会……”
陈礼和冷冷地说道:“我叫你做,你就去做!”
陈福不敢再劝,只好躬身说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当陈福进了张义家,见到撑着双拐的张义后,不由大吃一惊,说:“张保长,您这是……?”
张义尴尬地一笑,说:“没事,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随即看到陈福提着的礼盒,说:“陈大管家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
陈福赶紧递上礼盒,说:“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哪里当得‘大管家’这三字?敝东家有一事相求,区区薄利,还请张保长笑纳。”
张义微笑着接过礼盒,掂了掂礼盒的分量后,脸上笑容更甚,说:“陈老板也是,要兄弟办什么事吩咐一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这可多不好意思啊。”
话虽这么说着,张义却随手将礼盒放在了身后。
陈福心中暗骂,但表面上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张保长,敝东家说了,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事成之后,还有薄礼一份。”
张义一听事成之后还有“薄礼”一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说道:“陈老板客气了,客气了,陈老板要我张义做什么陈管家请直说,我张义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对张义的最后一句话,陈福自然全当他放屁,自动忽略了,说道:“敝东家自然知道张保长一言九鼎,这才敢把要事相托。”
张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陈管家,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你们陈老板要我办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但有一事却是例外。”
陈福说:“但不知哪件事例外?”
张义说:“只要不是和周家有关的事,万事好商量!”
陈福顿时语塞,他可没想到张义一下子就把话给说死了,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张保长,这又是为何?”
这话不知为什么惹怒了张义,他立刻大声说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陈福陪笑说:“张保长,要是敝东家所托之事,正是和周家有关呢?”
张义脸色大变,说:“陈福,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陈福心一横,说:“张保长,实不相瞒,敝东家想请张保长将周卫国……”说着,陈福右手手掌伸出,做了个下劈的动作后,继续说道:“敝东家说了,只要张保长能办成这事,随便您开出什么价码!”
陈福说完,见张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考虑这事,又说道:“张保长,那周卫国刚回苏州的时候,就敢和您老作对,着实可恶。后来又频频对我们陈家使出阴谋诡计,敝东家也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只要您老帮了敝东家这个忙,今后……”
张义突然用力一拍茶几,说道:“陈福,今日之事,你再也不要在我张义面前提起,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又将放在身后的礼盒扔向陈福,说:“这礼你带回去,我张义无福消受!你回去后告诉你们陈老板,就说是我给他的忠告:在苏州这个地面上,惹谁都行,就是别惹那个周卫国,他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陈福暗暗心惊,忍不住问道:“张保长,这周卫国究竟是什么来头?”
张义脸上神色数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这事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就再多说几句,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陈福说:“张保长说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张义哼了一声,说:“狗屁!是被我姐夫打断的!”
陈福“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义愤愤地说道:“这还是前天的事,前天上午有个叫周忠的周家下人求见我姐夫,他见到我姐夫没多久,我姐夫就叫人把我喊了去,叫我当着那下人的面跪下,随后就用大棍子打我,硬生生把我左腿给打断了。最后,还是那下人说了句‘差不多了’,我姐夫才停了手。那下人走的时候,我姐夫还亲自送他出的门。”
说到当日的情形,张义不由浑身颤抖,想来那天的事情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张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天晚上,我姐夫和我姐偷偷来看我,我姐夫告诉我说,其实上午他打断我的一条腿也是迫不得己,怪就怪我以前不该得罪了周家少爷周卫国。你知道吗?那个周卫国,以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抗日英雄,委员长的爱将!就连那个叫周忠的周家下人也不是个普通人。我姐夫还说,那个叫周忠的当时是来问罪的,如果他不狠心打断我的一条腿,恐怕我的命都要没了!最后,我姐夫告诉我,今后绝不要牵扯进跟周家有关的任何事情,如果我牵扯进去了,连他都保不了我!我要真帮了你们陈老板的忙,只怕这钱就是有命拿也役命花了!话我己经说得够明白了,你们陈老板想怎么办还是自己掂量掂量吧。”
出了张义家,陈福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张义说过的话。张义自然是没必要编那些话来骗自己的,可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实在有些骇人听闻。陈福不由苦笑,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家毕竟在苏南根深蒂固,而这个周卫国,来头也真的不小!可笑老爷还想算计人家,甚至还想谋夺人家的祖产老宅。
陈福长叹一声,心中突然觉得,这时侯是不是该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周忠回来后,周家的生意虽然规模扩大了不知多少倍,但有了周忠打理,却是运转自如,蒸蒸日上。所以这几天周卫国终于有机会闲下来和周忠聊一聊这些年来父亲的事迹和自己的经历。
这一天,周卫国正和周忠边喝茶边聊天,吴妈进来说道:“少爷,门外有位曾老板求见,这是他的帖子。”
说着,递上一张拜帖。
其实这些事周卫国早就不让吴妈做了,只是吴妈闲不住,她一再坚持周卫国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周卫国接过拜贴后,直接看向落款,只见上面写着:“后学曾平谨拜”
周卫国想了想,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曾平的商人,于是将拜帖递给周忠,说:“忠叔,这个人您认识吗?”
周忠接过拜帖看了眼,摇头道:“不认识。”
既然连周忠都不认识这个叫曾平的商人,那么他就不是周家以前的生意伙伴或主顾了,但经过这几个月经商的磨练,周卫国早己明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而且经商本就需要广开门路,多认识些人总没有坏处,何况人家现在登门拜访,自己总不能失了礼数,所以只是这么一转念,周卫国就说道:“吴妈,请客人进来吧。”
吴妈应了声,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人进来了,周卫国也立刻起身相迎。只见进来的两人中,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穿长衫,戴着礼帽,仪表堂堂,而且脸色和善,一看就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但却比一般生意人少了几分市侩,多了几分亲切,让人一见之下就容易对他生出好感。想来就是那叫曾平的商人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个捧着三个礼盒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人长得虽然不是很高大,但行走之间,却是虎虎生风,而且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机灵。
周忠早在吴妈离开后,就起身收拾好了桌上的茶盏,随后肃立在周卫国身后,此刻见到这两人后,眉头微微一动,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随即在周卫国耳边低声说道:“少爷,这两人不简单。”
周卫国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
不知为什么,周卫国第一眼见到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就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中年人走到周卫国面前后,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鄙人曾平,见过周老板。说完又微微转身,对身后的那小伙子说道:“狗子,还不把礼物送上?”
那叫狗子的小伙子立刻应了一声,躬身送上了礼盒。随后将礼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只见三个礼盒中,第一个装着的是一颗己具人形的老山参,第二个是一对鹿茸,第三个盒子中装着的却是一件皮裘。
周卫国暗暗吃惊,说:“曾老板,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们刚见面你就给我送上这么厚的一份礼物,我可不敢收。”
曾平淡淡一笑,说:“其实这些礼物并不是曾平置办的,而是受周老板的一个朋友所托带给周老板的。”
周卫国沉吟着说:“受朋友所托?从这些礼物上看,曾老板似乎是从东北过来的,但不知曾老板所说的是卫国的哪位朋友?”
曾平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周卫国身后的周忠,说:“这个嘛……”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忠叔是我的亲人。曾老板无论有什么话,都请直说。”
曾平犹豫片刻,说道:“不知周老板可还记得故人刘远?”
周卫国大惊,说:“你说什么?”
曾平缓缓说道:“这些礼物就是周老板的故人刘远托在下带给周老板的。”
一时之间,周卫国只觉得心中有如五味杂陈。良久,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说:“我不太明白曾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曾平笑笑,说:“周旅长,名人不说暗话,其实我们以前在山东虎头山就见过面。我的真名叫曾向东,当时是山东分局的特派员。前不久才从东北回来。”
他这么一说,周卫国立刻记起来了,没错,这人正是当初和刘远一起来到虎头山根据地的那个**山东分局特派员曾向东!
知道曾向东的真实身份后,周卫国却叹了口气,说:“曾老板,我现在己经复员,再不是什么旅长了。你既然从东北回来,那他们可都还好?”
周卫国这话问得虽然有些投头投脑,但曾向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说道:“邱副司令员、吴副政委、刘远同志、陈怡同志、赵杰同志、杨大力同志、林水生同志……总之你以前的上级、战友和朋友们现在都很好,来之前他们都托我向你问好。”
周卫国强忍心中的激动,说:“这就好,你如果回去,也代我向他们问好吧。”
曾向东说:“我今后可能都会在苏州,不过我会托人代你向他们问好的。你知道吗,你以前的部队现在己经改为了师,刘远同志担任师政委,赵杰同志担任师参谋长,不过上级给你们师调来了一个新师长。”
周卫国说:“能告诉我这新师长是谁吗?”
曾向东说:“新任的师长也是你的一个老熟人,叫陈永贵。”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老陈,他当师长,那我就放心了。”
曾向东微笑道:“看来周旅长还是忘不了以前的部队啊.你放心,你的部队没有给你丢脸,前不久,他们还打了一个大胜仗,和兄弟部队配合一举全歼了进犯我南满解放区号称‘千里驹’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
曾向东说这些的时候,自然而然有些激动,但很快他就发现周卫国的反应很是淡摸,所以立刻不再说话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嗯,二十五师我也听过,不错,不错!”
曾向东一时有些糊徐,不知他是指二十五师不错还是指他以前的部队全歼了二十五师不错?
周卫国接着说道:“但不知曾老板来苏州有何贵干?”
曾向东说:“曾某来苏州,自然是做生意来了,只是曾某在苏州无亲无故,生意上的事,今后还望周老板看在故人的份上多加关照。”
周卫国笑笑,说:“曾老板说笑了,我能帮什么忙?”
曾向东说:‘生意上的事,周老板只要愿意,能帮上曾某的真是太多了。比如说,机床、药品、棉花、粮食……又比如说,急救包!”
周卫国笑笑,说:“曾老板的胃口不小啊!”
曾向东说:“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曾某只是看这些生意有利可图,所以才趋之若鹜,若说到胃口,周家生意遍天下,可不是我们这种小本经营能比的。”
周忠突然冷冷地说道:“机床、西药、急救包等物,都是军管品,曾老板想要经营这些东西,就不怕风险太大吗?”
曾向东神色不变地说道:“‘富贵险中求’,正因为经营这些物品的风险大,所以相应地,利润也丰厚,商人逐利,要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那还做什么生意?”
周忠说:“不知曾老板如何保证这些军管物品的来源?又准备将这些物品销往何处?”
曾向东说:“周老板手眼通天,如果愿意帮忙,曾某的货源自然无虞,至于销路,我们既然敢做这生意,就不担心销路,这一点周老板倒是不必担心!”
周忠说:“这个合作,我们有什么好处?”
曾向东看了眼周卫国,说:“所得利润,双方各占一半!”
周忠淡淡地说道:“一半太少!所得利润我们至少要占八成!”
周忠的条件一开出,那叫狗子的小伙子脸色就己经变了,曾向东却只是微皱眉头,说:“这个……恐怕多了点吧?”
周忠平静地说:“曾老板刚刚提到,货源需要由我们供给,而这种生意的风险正在于货源!正如曾老板所说,风险总是伴随着相应的利润,既然我们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风险,那么我们自然要获得绝大部分的利润。老实说,这种生意我们周家就算不做也没有什么损失,而做却要担上莫大的风险,相比我们承担的风险,我要八成利润己经是很少了,若不是看在你们是少爷的熟人份上,我至少会要九成!曾老板是明白人,我周忠可也不糊涂啊!”
曾向东一时语塞,不由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在心里叹了口气,接口说:“忠叔,今天曾老板远来是客,利润如何分配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以后再谈吧?”
周忠躬身说道:“全凭少爷做主。”
周卫国转向曾向东,说:“曾老板,不知你们近期内具体都需要什么样的货?需要多少量?什么时候要?”
曾向东双眼一亮,立刻说道:“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棉花、药品和急救包,棉花我们要五万斤,盘尼西林要一千支,急救包要十万个,时间越快越好。”
周卫国沉吟着说:“棉花应该好办,只是盘尼西林和急救包你们要的量太大,能不能先缓一缓?” ”
曾向东向周卫国深深鞠了一躬,说:“我先代千万伤员同志谢谢周老板!”
周卫国赶紧扶起曾向东,说:“曾老板,你不必谢我,我周卫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
曾向东激动地说:“周老板,我知道这让你们很为难,但是,我还是要请你们尽快,因为每耽误一分钟,我们也许就会多一名伤员失去治疗机会!”
周卫国说:“我明白,请曾老板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曾向东一拱手,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静候周老板佳音了!周老板如果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派人到观前街曾记杂货铺找我们。”
说完,和那叫狗子的小伙子一起告辞离开。
曾向东两人走后,周卫国立刻对周忠歉意地说道:“忠叔,对不起,刚刚我自作主张,让您难堪了。”
周忠长叹一声,说:“少爷,我周忠岂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吗?其实我早知道无论他们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会和他们合作的,只是我担心你这么做迟早会惹上麻烦,所以我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刚我之所以开出这么高的价码,就是希望他们能知难而退,没想到……唉!”
周卫国苦笑道:“忠叔为我好我自然知道,可他们的事要我坐视不理,我却做不到!不过忠叔也请放心,我就算帮他们,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让您难做的。”
周忠断然说道:“少爷心中既然己有定见,周忠必定全力支持!”
周卫国感激地说:“忠叔,委屈你了!”
周忠笑笑,说:“少爷,你对故人情深义重,周忠心里只有高兴,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呢?其实我若是你,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周卫国看着两鬓己斑白的周忠,不由感动莫名,说了句“忠叔”,就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就听吴妈进来说道:“少爷,刘旅长前来拜访。”
周卫国随口应道:“哦,那快请吧。”
吴妈奇怪地看了眼周卫国,转身出去了。周忠也跟着离开了会客厅。他知道刘志辉和周卫国关系特殊,自己待在周卫国身边多少会影响到两人说话,所以干脆走开。
不一会儿,刘志辉随吴妈走了进来,而周卫国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迎了上去问道:“志辉,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志辉嗫嚅着说:“学长……志辉今天有点私事找您。”
周卫国说:“什么事情你说吧,跟我还见外?”
刘志辉脸色微红,说:“学长,明天您有空吗?”
周卫国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日程安排翻开看了一眼,说:“明天有空,怎么了?” 抬眼看到刘志辉的脸色,便打趣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脸红了?是不是要请我喝喜酒啊?”
刘志辉立刻瞪大了眼,说:“学长算无遗策,真乃是天人!”
周卫国一呆,随即大喜,说:“真是要请我喝喜酒啊?”
刘志辉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的喜帖,递给周卫国,腼腆地说:“学长,明天我办婚礼,这是给您的请帖。您可一定要来啊。”
周卫国笑道:“你的婚礼我当然要去.不过我可要怪你了,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刘志辉说:“我看学长最近比较忙,所以不敢打扰。”
周卫国说:“你这是什么话?你的喜事我怎么能不知道?明天是十一月十九日,农历十月二十六,不错不错,是个好日子。”
刘志辉说:“这是汤司令亲自挑的日子。”
周卫国笑道:“到那天你可不能再叫汤司令了,得叫表叔。”
刘志辉呵呵笑了。
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说:“志辉,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
周卫国将盒子放在桌上,将盒盖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金条。
周卫国说:“志辉,这是二十根金条,你拿着。其实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不过这些天事情比较多,竟然忘了。”
刘志辉大惊,说:“学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笑道:“你四个月前把娶老婆的钱都借了给我,怎么忘了?”
刘志辉笑道:“学长,我只记得借了十根金条给您,可没有二十根。
周卫国说:“志辉,其实你借给我的十根金条我己经替你算成了我们工厂的股份,这些钱只是你这四个月的分红。”
刘志辉正色道:“学长,这钱我不能收.我借钱给您,您还钱给我,那是我和您之问的私事,与他人无关,与我的军人身份也无关。可您现在却把我借给您的钱算成了您工厂的股份,还给我分红,那我不就变成商人了吗?且不说我这么做有以权谋私的嫌疑。就凭我是军人这一点,我就不能接受!国家养着我们这些军人,是要我们保家卫国,不是要我们谋私利的。军人之所以为军人,就是因为令行禁止,命令下达后,视死如归,可要是成了商人,凡事都要先行计算一番利益得失,真到了需要流血牺牲的时候,又如何能够真正做到视死如归?那我还是军人吗?”
周卫国肃然道:“志辉,对不起,我错了。做了几个月商人,我身上终究还是染上了铜臭味,连军人的脸面都要丢光了。你说得对,军人若是谋私利,那还是军人吗?”
刘志辉尴尬地说道:“学长,我这么说可不是瞧不起商人,更不是瞧不起您,只是就事论事。”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的股份我立刻取捎,这二十根金条就算我还给你的,十根是本金,十根是利息。你马上要操办婚礼了,这些钱用得上。”
刘志辉说:“既然是学长还我的钱,那志辉就收下了。”
说着伸手从盒子里取了十一根金条。
周卫国说:“志辉,你这是……?”
刘志辉说:“学长,十根金条是本金,另外一根算是利息……不过就是这利息,也太多了,要知道这可是十分利啊!四个月就有十分利,那简直就是高利贷了!”
既然刘志辉不愿意拿剩下的金条,周卫国也不勉强他,但心里对这个小师弟却是越发敬重了。
刘志辉收起金条后,突然说:“学长,那个陈礼和今后怕是再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周卫国随口说:“那是自然,他本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现在周忠回来了,陈礼和自然别想对周家的生意构成半分威胁。不过周卫国倒是有些奇怪刘志辉的信息怎么这么灵通,周忠回来好像也没多久啊?
刘志辉奇道:“咦,难道学长您也知道这个消息了?但这消息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连汤司令都还没汇报,您怎么会知道?”
周卫国好奇心起,问道:“什么消息?”
刘志辉笑道:“原来学长并不知道。不过这消息我本就要告诉您的,现在跟您说也没什么。学长,您知道吗,大家都以为陈老板没有子女,其实他原来是有个女儿的,不过这个女儿在八年以前就离家走了。”
周卫国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记起周忠说过的陈礼和为了求父亲帮忙而想把自己不到十六岁的女儿许给父亲做侍妾的事,心中不免对陈礼和多了些厌恶。
刘志辉说:“这个消息就是关于他离家八年的那个女儿的,我在军事情报处有个朋友,今天我送请帖给他的时候,他无意中和我聊了一件事,他说,陈礼和当年离家的女儿现在在东北**里面好像当了个不小的官!”
周卫国说:“那又怎样?”
其实刘志辉提到**的女干部,周卫国突然就想起了陈怡,不知她现在在东北过得可好?”
刘志辉说:“学长,这消息还不够吗?你想啊,陈礼和的女儿在**里当大官,那陈礼和不就有通共的嫌疑了吗?光这一点,就足够他受的了吧?”
周卫国皱眉道:“这恐怕不妥当吧,陈礼和只是个商人,何必给他扯上政治……”
刘志辉说:“学长,您忘了,陈礼和以前可没少算计您。”
周卫国说:“那些事情现在都己经过去了。
刘志辉说:“学长,对这种人,您可不能太客气。”
周卫国沉声说:“志辉,我和陈礼和只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就算他再卑鄙,我要报复他也只会用生意场上的方法,而不会无端地牵扯上政治。你让他和政治扯上关系,这不是把他往死里整吗?我有我自己的原则,这种事,我周卫国是不会做的,我劝你也不要做!”
刘志辉嗫嚅道:“学长,其实我原也没想这么多,只想替您教训他一下,既然您觉得不妥,那就算了。不过如果情报处将这事上报,陈礼和恐怕终究会有麻烦。”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这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是。”说完,周卫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在这一瞬间,陈怡以前对他说过的一些有关自己的零散的事情一下子涌入了他脑中——家里经商,家在苏州相门,民国二十七年离家、八年前……周卫国立刻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难道陈礼和竟然就是陈怡的父亲?虽然不相信世上的事情真有这么凑巧,但周卫国想到这个可能,还是心乱如麻,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又仔细想了想后,对刘志辉说道:“志辉,陈礼和的女儿在**里当官的事情,除了你的那个朋友、你和我三人,还有谁知道?”
刘志辉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卫国,说:“没了,我连汤司令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呢。”
周卫国想了想,说:“志辉,这件事你能不能暂时保密,谁也不告诉?”
刘志辉讶道:“连汤司令也不告诉吗?”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是的。”
刘志辉皱眉道:“为什么?”
周卫国说:“你先答应我,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刘志辉想了想,说:“行!这事我先瞒着汤司令,我朋友那里我也会嘱咐他。”
周卫国随口说:“那就多谢了。
刘志辉面色古怪地说:“学长,您不会是要帮陈礼和吧?”
周卫国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当陈礼和在书房听到下人票报说周卫国来访时,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他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还没看够吗?叫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但很快,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椅子上,说道:“谁都想看我的笑话!谁都想看我的笑话!”
下人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站在陈礼和身边的陈福,陈福想了想,向陈礼和低语了几句,陈礼和勉强点了点头,陈福暗暗松了口气,对下人吩咐道:“有请周老板!”
虽然同意见周卫国,但陈礼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在会客厅见到周卫国后,陈礼和并没有先开口。陈礼和不说话,陈福也不便说话,只好看向周卫国,等着他先开口,可没想到周卫国不知为什么也不说话,一时之间,会客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憔悴,满头白发的老人,周卫国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几个月前保养得宜的陈礼和划上等号。看来这段日子陈礼和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这时,周卫国己经感觉到了会客厅中异样的气氛,于是对陈礼和一拱手,开口说道:“陈老板好。”
陈礼和冷冷地说道:“周老板好。周老板现在春风得意,事务繁忙,今天拨亢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周卫国淡淡地说:“指教不敢当,陈老板,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要问你几个问题。”
陈礼和说:“荣幸之至。”
周卫国沉吟着说:“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她八年前离家走了?”
陈礼和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说完才发觉不妥,立时闭上了嘴。
周卫国说:“她是不是参加了**,现在还当了**的大官?”
陈礼和面色大变,大声说道:“周卫国,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和她早己断绝了父女关系。你若想以此诬陷我通共,那是痴心妄想。”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最后一个问题,你女儿是不是叫陈怡?”
陈礼和大声说道:“滚!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周卫国吼道:“我问你,你女儿是不是叫陈怡?回答我?”
陈礼和立刻被周卫国给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颤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周卫国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想知道,你女儿是不是叫陈怡?”
陈礼和点了点头,说:“是,我女儿是叫陈怡。可是,可是我们己经八年多没见面了,我……我真的没有通共……”
陈礼和竟然真是陈怡的父亲!?
世上竟然真有这样凑巧的事!?
周卫国呆住了。
但很快,和陈怡认识后的点滴,陈礼和算计自己的种种,就在同一瞬间涌入了周卫国脑中。周卫国只觉头痛欲裂,心中也是混乱无比。
过了好一会儿,周卫国才渐渐恢复平静,也开始认真考虑究竟该如何对待陈礼和。据周忠得到的消息,陈礼和之前己经和多家销售商签订了大笔的销售合同,当时为了争取这几笔大合同,陈礼和特地把交货时间大大缩短,而为了及时完成生产,陈礼和也投入大笔资金购置了十几台最新型的纺织机,再加上前段时间在周卫国的暗中操作下,苏南一带普梳棉纱等价格飞涨,陈礼和为了生产十万个急救包投入了大量流动资金,现在陈家的工厂不但原料紧缺,就连可以动用的资金想来也有限得很,可以说,以陈礼和现在的状况,如果没有人帮他,他破产只是早晚的事。
原本对于陈礼和,周忠只是断了他的原料供应,周卫国不对他落井下石就己经够手下留情了,但现在周卫国既己知道陈礼和是陈怡的父亲,却又无法对他坐视不理。可要说帮陈礼和,想起陈礼和对自己的算计,周卫国心里却实在有些抵触。
究竟帮还是不帮?
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周卫国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希望这敲打能帮助自己做出决定。
陈礼和和陈福两人在一旁看了周卫国的举动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自己的把柄在周卫国手上,陈礼和却又不敢惹怒周卫国,只好和陈福小心翼翼地继续等着。
良久,周卫国终于做出决定,无论陈礼和以前是怎样对待自己的,今后又将会怎么对自己,这一次还是要帮他的,谁让他是陈怡的父亲呢?至于周忠那里,想来在他知道陈礼和的身份后也能体谅自己的苦衷吧?
不过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周卫国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郁闷。当初打鬼子就算再艰苦、再危险,也不像现在一样束手束脚啊!
周卫国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陈礼和,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陈老板,我可以原价卖给你棉、麻、丝原料,但最多只能提供给你原来需要量的三成,买不买随你。我也可以全部收购你手头的十万个急救包,但价钱我最多只能出到四万!卖不卖也随你。”
听完周卫国说的话,陈礼和早己呆在当场,陈福的反应却是快多了,赶紧说道:“买!我们买!卖!我们卖!”
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总归表达出来了。
周卫国说:“陈老板,具体细节,你可以派陈管家和我们商谈。以后,希望你做生意能够以诚为本,否则,谁也帮不了你!告辞了。”
说完对陈礼和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他实在怕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稍久多看陈礼和一眼就会气闷得反悔!
陈礼和这时己经恢复正常,闻言神情复杂地看向周卫国,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卫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陈老板,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留下一脸愕然的陈礼和和陈福。
出了陈家大门,周卫国没有片刻停留,坐上自家的小车后直奔刘志辉的旅部而去。在警备旅旅部见到刘志辉后,周卫国郑重地对他说道:“志辉,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刘志辉笑道:“学长说笑了,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周卫国正色说:“这事事关重大,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刘志辉有些惊讶地看向周卫国,说:“学长,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卫国说:“你还没答应我!”
刘志辉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相信学长绝不会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说吧,我一定答应。”
周卫国一字一句说道:“陈礼和女儿是**干部的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周卫国顿了顿,又说道:“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刘志辉一愣,说:“学长,这事我们虽然不会利用来做文章,但难保别人……”
周卫国沉声说:“所以我才要你帮我!”
刘志辉不解地说:“为什么?陈礼和那么对您您还要这么帮他?”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志辉,你知道陈礼和的女儿是谁吗?”
刘志辉说:“是谁?难道我也认识?”
周卫国说:“你的确认识,他就是原来我们八路军虎头山根据地沫阳县的陈怡陈县长,你以前在虎头山也见过她的。”
刘志辉“啊”了一声,说:“这么巧?!”
周卫国苦笑道:“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
刘志辉神色古怪地看着周卫国,说:“学长,我明白了!我很同情您!”
周卫国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又同情什么?”
刘志辉嘿嘿笑道:“学长,您别以为我傻,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和那个陈县长的事?当时在虎头山我就看出来你们两人……”
刘志辉偷瞧了一眼周卫国的脸色,继续说道:“学长,您说您和陈礼和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被未来的老丈人狠狠地算计,又不能报仇,这滋味可不好受吧?”
周卫国怒道:“少说废话!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刘志辉赶紧高举双手,说:“帮!当然帮!我现在就去找我情报局的那个朋友,告诉他说,那个消息,今后就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泄漏出去!”
周卫国脸色和缓下来,说:“志辉,情报局那边需要怎么打点,让你朋友不要客气,告诉我一个数就行了。”
刘志辉说:“学长,为了未来的嫂子,您可真舍得下本钱啊.不过您放心,我情报局那朋友以前和我是中央军校同一期的同学,我们同期同学中能活着看到抗战胜利的本就不多,能同在苏州的就更少了,这点面子相信他还是会给的。就不劳您破费了。明天我婚礼他也会参加,我介绍你们认识,他对您可是崇拜得很呢!”
周卫国点头道:“那我明天当面感谢他!”
刘志辉感慨道:“这陈礼和千错万错,倒是生对了女儿!看来以后我也要生个女儿才行。”
回到家中,周卫国老老实实将下午发生的事都跟周忠说了,甚至连自己和陈怡的事都吞吞吐吐地说了。
周忠听完,竟然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道:“全凭少爷做主。”
周忠这么说,周卫国自然过意不去,赶紧解释道:“忠叔,我就帮陈礼和这么一次,真的,以后我再也不帮他了!”
周忠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卫国,说:“少爷,下次若是陈家小姐来求你,你帮不帮?”
周卫国挠了挠头,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忠笑了,说:“少爷,其实在这件事上你做得很好。给陈礼和三成原料正好可以让他渡过眼前的难关,但却无法让他恢复元气,既帮了他又没有使他威胁到我们,而你也不至于今后无法面对那位陈家小姐。买下他手头积压的急救包既使他摆脱了负担,又解了曾老板的燃眉之急,一举数得,就是换了我,也没法做得更好!至于以后,只要陈礼和老老实实,诚心和我们合作,我们的原料继续卖给他也无妨。毕竟陈礼和工厂的纺织机是苏南最好的,而我们工厂的生产能力还不足以全部吃下我们手中的原料。最重要的是,我们周家也不仅仅依靠纺织这一项生意!”
周卫国苦笑道;“忠叔,听完你的分析,我怎么突然觉得我根本就不是在帮陈礼和,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算计他?我真有这么老奸巨猾?”
周忠不禁莞尔,说:“少爷,你的本意虽然是要帮他的,但心里却还是把他当成你的竞争对手,所以不知不觉中还是留了一手,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很好啊。再说,这也说明你有经商的天分!”
周卫国深以为然,说:“所以说无商不奸!以前就有人说我打仗像奸商,看来我还真有当奸商的天分!”
周忠忍不住哈哈大笑,周卫国也跟着笑了,在笑声中,下午因决定帮陈礼和的气闷也随之烟宁肖云散了。
笑完后,周忠回到了正题,说:“少爷,有件事我正要向您汇报,今天下午我己经和一个美国人联系过了,他可以给我们弄到一千支盘尼西林,不过由于我们在短期内要这么大的数量,价格上恐怕要吃些亏。”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价格上吃些亏就吃些亏吧,这是救命的东西,片刻也不能耽搁。”
说完,又感激地说:“忠叔,辛苦您了!幸亏有您在,今天被陈礼和的事情一闹,我差点就忘了正事了。”
周忠淡淡地说道:“少爷,这种小事,自然有周忠操心,您以后还是不出面的好。”
其实一千支盘尼西林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小事,但这笔生意不是买卖别的东西,而是走私军管西药,又是这么大数量,危险性是显而易见的,周忠实在不想让周卫国牵扯进去!
周忠的这些心思,周卫国自然明白,所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说:“忠叔,父亲以前常常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应该有担当,这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来解决。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忠点点头,说:“少爷能这么想,周忠就放心了。其实谈这笔生意我并没有和卖家直接见面,卖家也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早己做好安排,这笔生意就算出了什么纸漏,最后也不会牵扯上我们周家。”
周卫国感慨道:“忠叔,您做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不像我做事总是毛毛糙糙。有您在,我们周家就绝垮不了!”
周忠说:“少爷过奖了。这都是周忠应该做的。”
周卫国由衷地说:“忠叔,我们周家欠您的太多了!”
周忠淡淡地说:“老爷和少爷都以国士待周忠,周忠自当以国士报之!”
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包涵的意义有多么沉重周卫国自然明白,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周卫国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崇敬。
次日上午,周卫国带着备好的厚礼前往刘志辉家祝贺。
到了刘家,周卫国见己有不少客人到了。
由于刘家的院子小,只在院子里摆了两桌招待至亲好友,其他人却都只能在院子外临时搭就的棚子下就座。好在这天天气很好,刘志辉平素为人又很正直豪爽,无论是对朋友、下属都很真诚,所以客人们对此倒也都不以为意,在棚子下也都谈笑风生。
周卫国到后,直接被引进了院子里,却是刘志辉特地吩咐过的。
周卫国进了院子后,刘志辉正在招呼别的客人,见他进来正要过来,就被傧相给硬拉走了。周卫国微笑着看着刘志辉无奈的样子,随即看见了刘母,于是上前打了招呼,送上贺礼。因为客人太多,刘母和他只聊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周卫国正感无聊,就听有人在自己身后叫道:“卫国老弟。”
周卫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光头胖子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不见的原清源警备旅旅长,现任苏州警备司令的汤炳权。周卫国转身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说:“汤司令好。”
汤炳权哈哈笑着挤到周卫国面前,说:“卫国老弟,你也太不给老哥我面子了,回到苏州这么久,怎么也不见见老哥?”
汤炳权为人虽然圆滑,又功利了些,但毕竟没有大恶,当年还一起并肩打过鬼子,所以周卫国对他虽然没有特别的好感,却也没有恶感,闻言后笑笑,说:“汤司令贵人事多,我一个小小商人,如何敢随便打扰?”
杨柄全不高兴地说:“卫国老弟要这么说就太看不起老哥我了,想当年我们一起并肩打鬼子的时候,那可有多畅快?怎么如今打完鬼子再见面就变得生分了许多?”
周卫国笑道:“汤司令,时移事异。如今你是苏州警备司令,我却只是个逐利的商人,身份相差悬殊,如何能不生分?”
汤炳全摇头道:“卫国老弟,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身份悬殊?警备司令算什么?那就是个屁!在我眼里,可始终当你是兄弟!”
虽然明知道汤炳全说的是客套话,但周卫国也不得不承认听了汤炳全的话后,自己的确有些感动。
这时,穿着新郎官服饰的刘志辉领着一名军官走了过来,见到汤炳全后,叫道:“汤司令!”
汤炳全不悦地打断刘志辉,说:“今天该叫表叔了!”
刘志辉有些尴尬地看了汤炳全一眼,低声叫道:“表叔……”
这一声“表叔”叫得别扭之极,听得周卫国和那个军官都不禁莞尔。
被刘志辉这么一打岔,汤炳全显然也表演不下去了,所以托辞要招呼其他客人向几人告罪走了,临走还反复叮嘱刘志辉不要慢待其他客人。
汤炳全走后,刘志辉明显松了口气,脸色也恢复自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后,感慨地说道:“这结婚可真是受罪啊!”
随即拉着那军官向周卫国介绍道:“学长,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情报处的朋友,我的同学沈靖远。”
周卫国微笑着向那叫沈靖远的军官说道:“你好,我叫周卫国,志辉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那叫沈靖远的军官立刻上前一步,一个立正,脸上带着些激动的神情对周卫国说道:“学长好!学长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周卫国笑道:“如雷贯耳?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名?”
刘志辉见两人算是认识了,便说道:“学长,靖远,你们先聊着,我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说完匆忙走了。
周卫国看向沈靖远,说:“听说你和志辉是中央军校同期的同学?”
沈靖远说:“是的,志辉和我都是中央军校第十二期的学员,但他学的是步兵科,我学的却是宪兵科。不过我们在军校的时侯关系就很好,一别七八年,最后竟然在苏州相聚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
周卫国点头道:
“世上的事的确很巧!就像我和志辉一样,我们是在山东认识的,后来抗战胜利他的部队换了驻地,我也离开了山东,却没想到能在苏州再次遇上。”
沈靖远说:“学长在山东抗日的英雄事迹志辉跟我说了不知多少次,靖远对于未能追随学长左右一直深以为憾,却没想到真见到学长的面,学长竟然解甲归田了!”
周卫国笑笑,说:“这就叫世事无常。”说完,又说道: “对了,那件事,真是谢谢你了。”
沈靖远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笑着说:“学长,那只是小事一件。倒是学长重情重义,令靖远深为敬佩!”
这时,喜乐突然奏起,有人大声说道:“新娘子来了,快看新娘子去!”于是,两人就不由自主地被其他人挤着看新娘子去了。
这一天,周卫国大醉而归,被人送回家中还直呼喝得畅快。周忠见了,只是笑笑,就吩咐家人给周卫国做醒酒汤去了。
几天以后,曾向东急需的急救包和盘尼西林先后从秘密渠道运出。至于棉花和粮食等物资,则因为不在军管范围,可以自由买卖,除了供货,倒也不需周卫国过多操心。
转眼己经到了年底。
在圣诞前夕,苏州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因抗战爆发而迁校的东吴大学正式复校。有意思的是,当年从东吴大学辍学的周卫国却因为“东吴校友”和“苏州商界翘楚”的双重身份受邀参加东吴大学的复校庆典。
虽然当年是从东吴大学辍学的,但周卫国对于这个自己曾经生活、学习了将近三年的校园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欣然接受了邀请,还向校董事会捐了一笔钱作为自己对母校复校的贺仪。
不知道是校方的确认为周卫国是东吴大学的“杰出校友”还是那笔贺仪起了作用,总之复校庆典那天,周卫国是作为嘉宾坐在主席台上的。
东吴大学复校庆典盛况空前,不但苏州军、政、商、学各界名流云集,就连国民政府教育部也派了代表观礼。所以顶着“嘉宾”的名头却颇有自知之明的周卫国默默地坐在了主席台上一个不起眼的座位里。不过,在看到主席台下一张张年轻而又朝气蓬勃的脸之后,周卫国心中的某根弦在不知不觉中被触动了。现在,也许是该考虑继续完成自己在东吴大学的学业,做一个名副其实“东吴校友”的时候了。
这一天上午,刘志辉在旅部见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陈礼和。
对于陈礼和,刘志辉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在听守卫汇报说陈礼和求见时,刘志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见,但看在周卫国和陈怡的面子上,刘志辉最终还是见了陈礼和。可陈礼和见到刘志辉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刘志辉吃了一惊。
陈礼和说的是:“刘旅长,周卫国有通共的嫌疑!”
刘志辉皱眉道:“你有证据吗?”
陈礼和说:“有!是这样的,刘旅长,您也知道我前几个月生产了十万个急救包一直没卖出去,可上个月底,周卫国一下子就把这十万个急救包都买走了,而且在这个月初就将这批急救包全部运出了苏州。我当时以为他买这些急救包是因为接到了军需生产的合同又赶着交货,所以也就没在意。可前几天我才听说,最近无论是您这里还是苏南联勤司令部都没有和周卫国签新的军需合同。也就是说,这批急救包并不是**购买的!刘旅长,当前国共交战,双方都有伤亡,您说这么大批的急救包要不是卖给了**,那还有可能卖给谁呢?总不会都卖给老百姓了吧?除了……”
刘志辉冷冷地打断了陈礼和的话,说:“陈老板,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你好大的胆子啊!”
陈礼和一愣,说:“请恕在下愚钝,刘旅长这话……?”
刘志辉说:“急救包是军需品,你这么关心军需品的采购和运送,究竟有什么企图?是谁让你打探这些情报的?又是谁给你提供这些情报的?”
陈礼和心中一惊,赶紧说:“刘旅长,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打听军需品的采购和运送,也不是受谁指使,只是因为怀疑周卫国通共,所以才留上了心……”
刘志辉冷冷地说道:“陈礼和,我们是否采购那批急救包,采购之后运往哪里是不是还要得到你陈老板的批准?我们的每一份军需合同,是不是都要给你陈老板过目?作为一个商人,你不觉得你关心的东西有些太特别了吗?”
陈礼和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说:“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刘志辉一摆手,说:“陈老板,你是聪明人,我劝你还是少一些好奇心的好,否则……”
陈礼和赶紧说道:“在下明白,在下明白,谢刘旅长指点。”
刘志辉冷哼了一声,说:“送客!”
陈礼和偷抹了一把冷汗,躬身告退。
陈礼和走后,刘志辉呆立良久,才叹道:“学长啊学长,您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您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吧?”
刘志辉又皱眉沉思片刻,喃喃道:“十万个急救包……这,不会是真的吧?”
走出警备旅旅部后,陈礼和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就知道你会包庇周卫国,幸亏我还有后手!”
同一天下午,上校情报官沈靖远接待了一个名叫陈礼和的苏州商人。
因为这商人号称有非常重要的情报要向情报部门的最高长官汇报,所以作为苏南情报主管的沈靖远决定单独会见他,就连谈话记录也决定由自己亲自记录。
陈礼和进门后,沈靖远起身相迎,安排他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后,对卫兵使了个眼色。
卫兵会意,立刻转身离开,在外面将门关上。
沈靖远对他说:“陈老板请坐。”
先请他坐下,又给他饱了一杯热茶,自己才坐下。
陈礼和受宠若惊,只等沈靖远坐下才敢坐下。
两人都坐下后,沈靖远在桌上铺开纸笔,向陈礼和说道:“陈老板,你接下来所说的一切我都要记录,你同意吗?”
陈礼和见这长官态度和蔼,心中的紧张也少了几分,赶紧说道:“长官,我同意!”
沈靖远拿起笔,先写下了谈话时间、地点和交谈的双方后,开始问道:“请问你想要向我们提供的是什么情报?”
陈礼和立刻说道:“长官,我怀疑我们苏州有个叫周卫国的商人有通共的嫌疑!”
沈靖远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说:“周卫国?就是那个新任的苏州商会会长周卫国吗?”
陈礼和连连点头,说:“对!就是他!”
沈靖远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陈礼和说:“有!”
接着就将周卫国买他十万个急救包的事说了,最后还补充道:“长官,据我派出的人查探得知,这批急救包最后被运往了山东。”
沈靖远停下了笔,沉思片刻后,说:“陈老板,你是说周卫国把急救包卖给了**?”
陈礼和连连点头,说:“对对对!长官真是英明!”
同时心中暗赞,情报官就是不一样,都不用自己点出来人家都能想到。
沈靖远想了想,说:“陈老板,这事跟军需有关,又发生在苏州,你怎么不去向驻军或苏南联勤司令部反映?”
陈礼和故作神秘地说:“长官,您不知道,苏州警备旅的旅长刘志辉和那周卫国可是老相识。苏南联勤司令部又从周卫国那里订购过很多次急救物品,关系肯定也不会差,我要是去他们那里反映,他们肯定会包庇周卫国的!只有您这里,才真正可靠!”
沈靖远沉吟着说:“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很重要,还有别人知道吗?”
陈礼和说:“没有了!”
沈靖远说:“这就好!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周卫国通共,但我们会在暗中进行调查。不过事关重大,周卫国的身份又很特殊,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不能随便抓人,所以这个调查的过程将会很漫长,所以你也一定要记住,这事绝不能再和别人提起,也不要自作主张以个人之力进行调查,以免周卫国有所察觉影响我们的调查。明白吗?”
陈礼和激动地说:“长官,我明白!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再也抓不住周卫国的把柄就麻烦了。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跟第三人提起!”
沈靖远拍了拍陈礼和的肩膀,说:“陈老板,你对党国忠心耿耿,党国一定会记住你的。”
陈礼和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说:“身为党国的一员,为党国效命,应该的,应该的……”
沈靖远收起了纸笔,说:“陈老板,你现在可以走了,记住,出门以后,你就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
陈礼和先是一愣,随即就恍然大悟地说:“明白!明白!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官,也从来没有和长官说过话!”心中不由暗赞这长官真是心思镇密。
沈靖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陈礼和自然识趣地告辞离开。
陈礼和走后,沈靖远默不作声地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烟抽完后,沈靖远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桌上的谈话记录,折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随后推门出去了。
傍晚时分,沈靖远来到刘志辉家中,但刘志辉还投回来。于是沈靖远和刘母边聊天边等着,不久,刘志辉就进门了。
进门见到沈靖远,刘志辉心里不由咯瞪一下,随即勉强一笑,说:“靖远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沈靖远笑道:“志辉,你是不是不欢迎我来?”
刘志辉笑骂道:“什么屁话!”
刘母知道两人有事要谈,便以做饭为名起身走开了。
刘母走后,沈靖远向刘志辉使了个眼色,刘志辉立刻带着沈靖远进了书房。
两人进了书房后,沈靖远从口袋中取出那几张谈话记录,递给了刘志辉,说:“志辉,你先看看这个。”
刘志辉一言不发地接过谈话记录,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谈话记录,刘志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沈靖远说:“志辉,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志辉深吸一口气,沉声说:“我相信学长的为人!”
沈靖远说:“我当然也相信周学长的为人。可是,这事的关键不在于他的为人好坏,而在于两点:一,他有没有买那十万个急救包?二,如果买了,他把这些急救包卖给了谁?”
刘志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靖远,如果学长真的把十万个急救包卖给了**,你会怎么做?”
沈靖远苦笑道:“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来找你!”
刘志辉叹了口气,说:“靖远,学长可是当了八年的八路军啊!你也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就算他真的把十万个急救包卖给**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沈靖远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
刘志辉说:“这事你们情报处还有别人知道吗?”
沈靖远说:“只有我一人知道!”
刘志辉说:“那谈话记录呢?”
沈靖远说:“只此一份!”
刘志辉说:“靖远,这事能不能到此为止?”
沈靖远说:“这次当然没有问题,可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我该怎么办?”
刘志辉断然说道:“我来想办法!”
沈靖远看向刘志辉,见到的是一脸的坚毅。
沈靖远叹了口气,说:“就依你吧,这事我就当从没发生过!陈礼和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会想办法稳住他,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能把周学长怎么样。”
刘志辉感激地说:“靖远,谢谢你!”
沈靖远骂道:“什么屁话!”
刘志辉笑了——沈靖远这话可是原话奉还。
新年第一天,刘志辉就来到周家,登门拜访周卫国。
见刘志辉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坛子,周卫国不高兴了,说:“志辉,怎么来我这里还要带东西?”
刘志辉笑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周卫国,说:“学长,这是我妈做的咸肉,她让我带点给您尝尝的。”
周卫国“哦”了一声,笑道:“既然是阿姨送我的,那我就收下了,下不为例啊!”说着接过了那小坛子。
刘志辉突然说:“学长,您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大笔的生意?”
周卫国说:“有啊,我最近做的可都是大笔的生意。”
刘志辉说:“我是说去年十一月。”
周卫国想了想,说:“记不清了,应该有吧。”
刘志辉说:“学长,去年十一月您是不是和陈礼和做过生意?”
周卫国说:“做过啊,我卖了纺织原料给他。”
刘志辉说:“那,您有没有从他那里买什么?”
周卫国说:“有啊,我买了他一些存货。志辉,你今天问的怎么都是些这么奇怪的问题?是不是现在对做生意感兴趣了?”
刘志辉说:“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学长……”
刘志辉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周卫国说:“怎么?”
刘志辉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周卫国皱眉道:“志辉,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
刘志辉勉强笑笑,说:“有什么奇怪的?学长您多心了。”
周卫国沉声说:“志辉,我看是你多心了吧?”
刘志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学长,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能不能帮我解一解?”
周卫国笑了,说:“我虽然姓周,却不是周公,可不会解梦!”
刘志辉也笑了,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刘志辉叹了口气,说:“学长,其实我做的梦内容很简单,具体的时间和地点都没有,我就是梦见你用枪指着我,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说完,刘志辉看着周卫国,认真地说道:“学长,如果这个梦是真的,你会向我开枪吗?
周卫国断然说道:“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刘志辉说:“学长,我是说如果。”
周卫国沉声说道:“志辉,这种事绝不会发生!我周卫国永远不会用枪指着自己的兄弟,更不会向自己的兄弟开枪!”
刘志辉沉默片刻后,由衷地笑了,说:“学长,我相信您!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要是有空就多到我家坐坐,我妈说你很久没来了。”
周卫国点头道:“有空我一定会去看望阿姨的。”
刘志辉这才告辞离开,但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学长,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满头雾水地看着刘志辉离开后,周卫国突然发现他带来的那个坛子在提绳和坛子之间夹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透过纸背看纸上似乎还有字。
周卫国好奇地取下那几张纸,展开看了起来。
只看了第一眼,周卫国浑身就是一震,再接着看下去,周卫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张纸上的内容都看完后,周卫国己是脸色铁青,双手也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砰”的一声,周卫国用力一拳砸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
听见异响的周忠立刻出现在门口,看见周卫国的神色和他手中的那几张纸后,周忠微皱眉头,走了进来,从周卫国手中抽出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看完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后,周忠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周卫国看向周忠,嘶声说道:“忠叔,为什么会这样?”
周忠沉声说道:“少爷,你只要吩咐一声,这世上就再不会有陈礼和这个人了!”周忠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根根显露,周卫国知道,他己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周卫国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不!不要动他!”
周忠松开了紧握的双拳,低声说道:“全凭少爷做主。”
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周卫国呆立在房中,良久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将那几张纸扔进了边上的火盆里,很快,那几张纸就烧成了灰烬。
当天傍晚,曾向东也登门拜访。
在内室见到周卫国后,曾向东感激地说:“周老板,上次的事多亏了你。”
周卫国说:“那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
曾向东犹豫片刻,说:“其实曾某这次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卫国说:“曾老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直说。”
曾向东说:“是这样的,最近我们需要一批机床和武器,不知……?”
周卫国勃然变色,打断了曾向东的话,说:“曾老板,我承认我们以前是朋友,现在仍然是。但我现在只是一名商人,帮你们买药品、买急救包,那是为了救人性命,我周卫国自然绝不会有二话,可是,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绝不会帮你们买武器!”
曾向东说:“周老板,目前的局势你也知道,国民党政府**透顶,广大劳苦大众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
周卫国一摆手,再次打断了曾向东的话,一字一句地说:“曾老板,请你不要和我谈政治,永远不要!”
曾向东呆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道:“曾老板,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出门,你看……?” 曾向东神色不自然地说道:“周老板有事,那我就不便打扰了。不知我们今后的合作……?”
周卫国说:“你放心,我们其他方面的合作绝不会受到影响。”
曾向东松了口气,说:“既然这样,那曾某就告辞了。”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恕不远送。”
曾向东走后,周卫国突然长叹一声,对身边的周忠说道:“忠叔。你知道吗,我现在突然觉得很累,真的很累!我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