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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山河志 第285章糖糕祖出刀
姬龙峰等人,如果从磁涧镇逃回洛阳城,这个甲弑营不怕。因此罗雪峰将机动性极强的风驰营,放在磁涧镇西出瓶底。
即便诸葛兑等人,侥幸从瓶底逃出,以风驰营风驰电掣的速度,也能很快追上。
封住了瓶底之后,罗雪峰亲自召集众多高手,带着龙鳞卫,直扑东瓶口,全力进攻磁涧镇。
磁涧镇守卫官兵,原本全是李自成余部。他们虽然投降大清,但内心并不甘心。在加上知府熊叹蜜,给他们的待遇也不怎么样。所以诸葛兑没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成功反正。
磁涧镇寨墙高筑,箭楼危立,防守极为严密。龙鳞卫兵少,根本无法全面进攻,所以选择重点突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东门犹如瓶口,两边磁河涧河夹持,异常狭窄险要。诸葛兑四兄弟召集的一帮手下,连同反正官兵,一同把守寨门,从寨墙箭楼上,居高临下,羽箭纷纷射向罗雪峰等人。
箭如飞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众多高手,根本无法前进。穆多立即摆出盾牌阵,一步一个脚印,龙鳞卫就像一堵铁墙,徐徐往前推进。
箭雨无效,守卫官兵,纷纷祭出抛石机。碗大的石头弹子如雨,纷纷砸向寨前。
石砲虽然厉害,但射程只有百步。所以罗雪峰令旗一招,龙鳞卫立即停在了百步之外。
此时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守卫官兵纷纷举起了火把。
磁涧镇的火炮,虽然性能不怎么样,但射程也有两百步。开花炮弹一旦落入盾阵之中,爆炸强大的冲击力,一定是死伤一大半。
然而罗雪峰趁着冷静,趁着火捻燃烧的时间,令旗一招,龙鳞卫迅速直线游龙阵,直接向前突破。
守卫人员的注意力都在火炮上,没有人照顾发射频率较慢的抛石机。龙鳞卫趁着这个空当,迅速突入五十步。
几声巨大的轰鸣声起,炮弹落在两百步之远,却对龙鳞卫没有任何损伤。
寨墙炮台之上,炮口吐出的浓烟滚滚,严重遮挡视线。龙鳞卫纷纷依托盾牌,举起来火绳枪。
一排枪声过去,守卫官兵死伤一片。
临时召集的众义士,根本不懂正规军队的打法,龙鳞卫整齐划一,枪弹箭雨齐至,他们乱成了一团,连带把剩余的守卫官兵也给冲散了。
寨墙箭楼阵脚大乱,大家成了龙鳞卫定点狙杀的目标。负责指挥的怀庆三恶,毫无办法,只得退回镇内。
众义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然而一旦联合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来非专业化的热血高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名不虚传!
穆多等人,轻而易举地就夺得东门瓶口,根本不把众义士放在眼里,如同狼驱羊群,大踏步往镇内进军。
此时的东门附近,众义士早逃得干干净净,零散的官兵,也被龙鳞卫杀光,月墙入口,几乎空无一人。
但一个卖糕的老者,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满不在乎,一心只卖他的糕。一片沾满油点的挑望子,迎着大风飘扬,“糖糕祖”三个字,极为显眼。
阿强点水见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抽刀上前,要砍老人,但被罗雪峰给制止了。
罗雪峰迈着碎步,踏着积雪,轻轻走到老人跟前。老人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一心只团自己的糖糕。
甲弑营都统站在那里,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终于开口赞道:“唐千户,定力果然非同寻常!”
“你竟然认得我。”
老人满脸的轻描淡写,没有一点要起波澜的意思,手里的活计,一直没有停下来。
罗雪峰点点头:“大明薊镇兵变,逃走的人并不多,你唐千户,就是其中之一。”
老人一点也不觉得吃惊,继续不紧不慢地捏他的面团:“对老夫如此了解的人,如今并不多。”
罗雪峰点头:“你们隐名埋姓,只不过是想逃避,不愿提起大明的忌讳。但在世上,逃避是没有用的。大明自己的忌讳,如果大明仍旧存在,唐千户永远都逃避不了。”
老人的语气,相当的冷淡:“大明是朱家的,忌讳不忌讳的,跟老夫没有关系。”
罗雪峰不置可否:“唐千户既然恨透了大明,为何执迷不悟呢?”
吴仁义点点头,一脸堆笑:“不错,大明是朱家的,跟咱们老百姓,并没有关系。唐千户的弟兄,皆死于他大明之手,所以大明才是唐千户的敌人。如果唐千户愿意,大清不但可以给唐千户的弟兄正名,而且以唐千户的威望,至少也是一个总兵。”
老人惨然一笑,摇摇头:“武人杀人见血,文人杀人却不见血。杀害我弟兄的、那帮不见血的家伙,如今就在鞑虏朝廷之上。可见这鞑虏,和大明也没什么不同,所以正名这俩字,那就是白日做梦。至于朱家的那个大明,老夫也没有把他看成敌人。”
吴仁义不解:“那你唐千户,为的是什么?”
“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只知道,老夫抗虏,是为了我的华夏!”
“我的华夏”四个字,老人加重了语气,吴仁义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我的华夏,老人表明的态度,为了这四个字,哪怕是一把老骨头了,他也会奋斗到底,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罗雪峰点点头:“戚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从将军到士卒,没有一个浑犊子!”
搂轰抽刀,不耐烦地叫道:“跟他啰嗦什么,剁了他得了。”
罗雪峰伸手拦住了搂轰,语气坚定:“唐千户是一个,值得敬重的敌人,你们退下。”
敌人也值得敬重!这不是瞎扯吗?
众人满脸不理解,但罗雪峰的语气不容抗争,大家只得退开,让出场地。
罗雪峰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了个大礼,傲立寒风,一脸的平常和从容,给足了对手最大的尊重。
老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满脸皱纹,突然爬满了痛苦,摇头叹了口气:“你投了鞑虏,做了汉奸,但归根到底,也是自己人,老夫不和自己人动手。”
“你把汉奸当自己人,可汉奸却不这么看。你对他们好,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还给你,直到你灭失。所以你们华夏,凡是有血气的,消亡的都非常快。因而在罗某人看来,你的华夏,能够传承下来,不是因为坚韧不拔,而是懂得趴下!”
“扯远了!”
老人手中的活计,突然停了,满是浑浊的老眼,突然射出一道寒光。
罗雪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在下的族人,东海女真罗罗部,自祖父起,因经商需要,改姓罗。如今身属满洲镶黄旗,只是借用了你们华夏的姓名而已。”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人话音未落,案板底下,抽出一把长刀来,随即一脚将案板踢向罗雪峰,双手挺刀,借助案板的掩护,直劈面门。
空手对决白刃,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但罗雪峰不是一般人,他没有慌乱,等到刀光从案板之后,突然出现的一刹那,他忽然侧身双手抓住案板,反砸老人的刀背。
老人迅速转过刀锋,将案板劈为两段。
但此时的罗雪峰,早已弃了案板,闪身避过刀锋,斜插老人侧面,雪崩劲力喷射,绝顶滚滚如雷涌动,老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斜飞了出去。
油锅火炉东倒西歪,热油烫得雪水嗤嗤作响,似乎在煎熬无穷的仇恨。
炉碳冒着血红的火苗,似乎在喷射巨大的愤怒。
老人斜躺在雪堆里,热血化掉了周围的白雪,露出藏在雪下的青草。不知这粘了悲愤鲜血的青草,来年是旺盛地长大,还是枯死!
罗雪峰望着老人安详的面孔,久久不能不能释怀:“活着,竟然也是一种痛苦!”
众人皆云山雾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有老人知道,但老人永远听不到了,何况老人也不必听到。
天空飞来一片絮云,遮住了暖日一角,洒下一片光彩。
……
躲在远方高处的司马勇,异常悲愤,一甩狼牙棒,将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打折,跳脚咬牙切齿:“满虏鞑子,老子与你们势不两立!”
曹继武沉默良久,忽然叹道:“他活着,其实是一种痛苦。死在真正的敌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什么意思?”
“四十年前,他如果死在自己人手里,有冤无处伸,岂不比现在,更为窝囊和憋屈?”
“四十年前?”
司马勇满脸不解。他或许不知道薊镇兵变,说出来,和他大明正统的固有观念,严重冲突,他一定不会相信。
曹继武不想浪费口舌,仔细想了一下,切入司马勇熟悉的话题:“李岩是怎么死的?”
司马勇回答的不假思索:“当然是李自成杀的。”
诸葛四兄弟,曾经加入过闯军。李岩是李自成手下头号军师,号称龙虎韬略。闯军的许多大政方针,全出自李岩之手。可惜因为他太有才,李自成害怕瓦岗寨旧事重起,狠心将他杀害。
曹继武点了点头,反问道:“如果李岩当时没有死,而是和唐千户一样,如今死在女真罗雪峰手里。三哥认为,哪种死法更为值得?”
死在自己人手里,当然不如死在敌人手里!这个难道还需要问吗?曹继武应该没有功夫闲扯淡吧?
司马勇愣了一会儿,忽然吃惊道:“你是说,他四十年前,曾遭到自己人的追杀?”
“他是薊镇兵变的幸存者,大明如果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天涯海角,全力追杀他。可是他却没有将大明,视为敌人。但身在其中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如今他死在罗雪峰手里,可谓死的其所,同时也解脱了他的痛苦。”
司马勇惊骇不已,他曾听诸葛兑讲过薊镇兵变的事,戚家军主力被自己人骗杀,大明对此事极为忌讳,竭力掩盖。
只是司马勇多次见过这个老人,知道他武艺深藏不露,少言寡语,以卖糖糕为生,自称糖糕祖,是洛阳三怪之一。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薊镇兵变的幸存者。
司马勇愣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啊,谁也不会想到,看似平常的一个老人,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
“最不堪回首的,应该就是自己人的背叛了!”
曹继武一语双关,明叹过往唐千户,暗指眼前吴仁义。
司马勇恨得咬牙切齿,攥紧手中狼牙棒,几乎发了疯:“自己人不自己人的,到底怎么区分?”
“有共同的利益,就是自己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假的。”
“你别像大哥一样,云山雾罩的,三哥听不懂!”
判断自己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共同的利益。而传统文明,用仁义道德,把这个给掩盖了。所以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仁义道德就会露出虚伪的嘴脸。
但文明的千年传承,人们早已习惯了仁义道德。所以一旦撕破这张虚伪的面孔,情绪的激昂澎湃,随即就会高涨。
曹继武点明了问题的真谛,可是早已习惯仁义道德观念的司马勇,不会理解。曹继武越是解释,他的情绪就越会高涨。
无端的情绪,除了坏事,没有任何好处。怎么快速扑灭情绪,除了刀之外,的确是个难题!
“眼前救出大哥他们,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司马勇虽然情绪化,但脑子还不是太笨:“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曹继武将望远镜揣进怀里,带上一张羊皮面具:“老人为大哥布阵,赢得了时间。所以短时间内,大哥不会有事。咱们暂且不用管东门,还是想办法,对付西门的风驰营。”
司马勇点头,曹继武上马,刚要走,忽然回头提醒道:“我尽量不说话,如果不得不说,我会操着中原腔调,直呼你的名字。”
“这个我知道,我叫你赶羊人得了。”
曹继武点头,二人于是策马,沿着涧河边缘,悄悄向西门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