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34章 天津桥头

    神都洛阳。洛水将洛阳一分为二，是一道天下闻名的风景。著名的“天津晓月”为洛阳“八大景”之一。

而天津桥，则是洛河上最繁荣的路段。

大唐将天津桥地段的洛河分作三股，分设三桥，居中天津桥，其北是黄道桥，其南为星津桥。三桥之名，以天象星图为名。天津桥建自隋代，原为以铁链连接船只而架设的浮桥。天后武则天当国时，大周女帝改建天津桥，以龟背形为桥基，独步天下。

天津桥上有四角亭，桥头有酒楼。在天津桥上，看万国舟帆东西来往，南北两市胡人商旅充肆，北望是高耸云天的万象神宫，气势非凡。而纵然是贵如皇帝后妃、王公贵族，每至春夏，亦多从游其上，更不用说那些文人墨客了。至于神都城里的居民，以及各地来神都的客商游子，更是络绎不绝，在桥上徜徉，甚竟至于流连终日的。而那些爱看美女的，眼睛就不管用了，桥上走过的，有美女，桥下乘船的，也有美女。有美女是相识的，更一个在桥下船上，一个在桥上马上车上，各自挥着手中的纱巾罗绢相互打招呼，那好听的娇美的声音，听得人会发痴：不知是该追求桥下船上的美女，还是追求桥上油壁香车里的美女。

而在天津桥南头，最近成为洛阳城里一大热闹处：多了一座酒楼。

酒楼叫董家酒楼。这个酒楼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的酒旗店招，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太白之风。在大字下面，沿酒旗底边，绣了三行最吸人眼睛的字：“本楼自酿美酒第一。本楼延请蜀中才子太白为楼上第一座主，诗酒有能胜之者，酒资一生全免。三个月内，太白在，可挑战。三月后，太白外游，恕不恭候。”

呀，这是那红鼻子的董糟丘嫌钱多烧心不成，竟敢在董家酒楼摆擂？向天下人挑战，有能胜这酒楼请的第一座主一首诗一杯酒的，终生在董家酒楼酒资钱全免。

关键还在于，董家酒楼，美酒第一。

这等于向天下发战书，挑战三项，一是酒第一，不怕叫板，品酒斗酒。二是那个蜀中才子太白，酒量第一。三呢，哦，这个谱可就摆大了，诗第一！

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之一道，谁敢称第一？难道有谁，敢争诗天子的名号？大唐，可是诗国啊，会作诗的人，数以千百万计啊。

于是，这酒旗一挂，不服这三项者，就纷至沓来，要寻那董糟丘触他霉头，让他跳下天津桥去学狗刨式去。更要睹那个敢吹诗酒无敌的大胆狂士太白，一个小小的蜀中外来客，敢在大神都洛阳摆那么大的谱？不怕让那酒，给喝死啰？

董家酒楼。

菜，是洛阳水席，流水价地上菜。

酒，董家自酿美酒，酒也流水价端上来，而且“金樽清酒斗十千。”价格贵的惊人，但不要说这酒着实是好，称得上一流的美酒，关键在于，若喝赢了那个叫太白的，从此可以一生免酒资啊！就冲着这一条，全洛阳的酒鬼酒棍酒徒酒客，都要来上天津桥头一回，不说自己一定上场，但至少如果有人打败了那个诗酒第一的太白，这场酒，自己可得一定要在场，不可错过了。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牛的。

有人预言，这个酒旗能挂三天就阿弥陀佛了。有人放言，能够挂一天，就算是有点本事了，不论是论喝酒，还是论做诗，都可以算一个人物了。还有人私下嘀咕，这董糟丘，敢情是脑子坏了哇，还是钱赚多了烧心得慌，敢挂这样的酒旗店招，是想放手不干了吗？还是有势家要盘下董糟丘的酒肆，又怕吃相难看，用这一招幌子，晃人眼儿？

但这个酒旗稳稳地挂了十天，这就把整个洛阳城都轰动起来了，来这董家酒楼，要预先订席，排队等着。排队等着挑战诗酒与酒，或者排队等着看斗酒，斗酒量，斗诗。

洛阳城内外，甚至有比上京长安来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天下酿酒客商，挑着自酿好酒佳酿来比酒。

那些大侠大豪，自觉能喝的酒国英雄，来此比喝酒。

而文人墨者，诗家骚客，才子佳人，更赶来挑战吟诗作对，要在诗之一道扬名立万、为科举张目。

更有人如春秋两闱放榜之日榜下捉壻一般，怀着要替家中千金小姐挑选东床快壻的心，来这儿选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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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董家酒楼打烊关店后。

店中只剩三人。

李白。董糟丘。元演。

三人，三盏茶。在品茶。

在酒楼，品茶。

而且，品茶的，还是千杯不醉的酒仙太白，酒楼店主、也自诩一生好酒的酒豪董糟丘。至于元演元参军，那可是将门虎子，也是一条酒国英雄好汉。

但偏这三人，在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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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糟丘长着一只粗大的红鼻头，双眉疏朗，圆额突出，闪着饱满的容光，向李白一抱拳道：“太白，这一个月来，辛苦了。现在，这店里积累的流水，已超百万，盈利也超三十万金了！你献的那张酒方，令我这董糟丘酒肆名香洛阳，来酒肆订酒的客人，排队已到明年了。”

李白向董糟丘微笑道：“你与烟子（元演的道号）为我天津桥南造酒楼，我当时说过一句话，若真要在这天津桥南造酒楼，便让你的董家酒楼成为洛阳第一，一月赢利三十万金以上。话说出，总要让你见到钱才是。那长安王元宝能令童子掷砖造地，让一块低洼废地成为宝成，在这天津桥头造酒楼，我自是能令你日进万金才是！”

李白呡一口茶，又道：“老董你是个爽利人，为人豪侠，烟子又是个看淡身外之物的，有心求道。咱这酒楼，现在势已造成，年进数百万上千万也不是稀罕事。这财物，是天下人的财物，就要为天下人所用。若有赈灾行善之事，这慷慨解囊之之举，便还由你老董来做。你来做，也符合你一贯乐善好施之作风。若我与烟子这样做，反而要招人注目，以为我们别有所图了。”

李白望向董糟丘：“我愿这里，成为我的一只耳朵，可以广闻这洛阳与天下消息，这样可以不让我闭塞听闻。这酒楼天天客来客往，也正好便于我与天下结交者来往，互通消息，这里，可以作为联络中转之所。酒楼钱积盈了，可送到白马寺让佛门作那无尽藏，流通天下，周流行善乐施四海，这也是一件美事。古人云，善藏者，藏天下于天下。如此，我行天下，还需要随身带那阿堵物吗？”

曹糟丘说：“以太白之策划谋利之能，可骤然暴富，获百万金之利，如探囊。以太白之高才，凭着一支笔，自可天下去得，无所不能。我老董得遇太白，诚三生有幸也。可以痛快挣钱，又可以潇潇洒洒花钱，这等美事，也只有遇到太白你，才能有。若你再能为我作一诗，因你的诗，我也能留名于千年之后了。这可做一个富家翁，当一个三品大臣，胜过太多。”

李白说：“老董对我高情，自然当赋之以诗。另外，我可以再献一策：这酒楼四壁，可令一年刷白一次，备好纸笔墨纸，让客人喝酒尽兴了，可于壁上或纸上题诗。壁上诗题满之时，可请知诗善诗者来此评诗，佳者留，不佳者，令去而刷白，再让人题诗。我敢保证，这董家酒楼，生意还会再兴隆三分。而且你这酒肆，既已根据我的酒方与法子酿出佳酿，当可招雇人手，多购高梁五谷，可多酿美酒，盛于大缸，埋于地窖，或以瓮封，行销天下。”

董糟丘大喜：“如此甚善。我要把这酒，做成两种，一种本色酒，叫做董酒。另一种最好的，称为白酒，这白酒，就是为了记着你太白献方，让我酿出这千古未有的烈酒美酒！与你这酒相比，天下名酒，都落于下风了。”

元演大笑说：“如此好酒，我可在并州太原，照方现抓，令人也开上一家。家严军中，将士好饮，北地天寒，那些为国戍边的边军，若得如此好白酒，当更愿为国出征，报效国事了。”

三人谈得投机，正气氛热烈，却听楼下门头，店里堂倌声音陡地高起：“客官要找太白斗酒比诗？”

随后听得一个女子的清美悦耳的声音：“请告知那太白，我段七娘，要与他斗酒比诗。”

那女子的声音停了一停，又用力加上一句：“斗诗之后，还要比剑。”

“因为，”那女子说，“人们总说真名士诗酒风流，但我更欣赏，大英雄诗剑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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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董糟丘、元演、李白闻听楼下门头如此动静，不由面面相觑，一时倒变成极静，岑寂一片。

然后楼上三人仿佛听到什么稀奇新闻一般，不由大笑起来。

这一个月来，来董家酒楼比酒，比酒量，比作诗的，天天都有，有时一天还两三位客人来挑战李白。但还从没有女子前来挑战过。

而今天，不仅有女子上门挑战喝酒，而且竟然在拼酒斗诗之外，还要比剑！

难道，来者自忖写诗未必写得过太白，剑道是其长项，想要在剑上，扳回面子？

董糟丘与元演都是见过李白闻鸡起舞的，知道李白剑术已臻一流。

但今天，居然，有一个女子，要向李白挑战，诗酒之外，还要比剑？

这让董糟丘与元演都不由得好奇起来：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竟然要与名满洛阳的诗酒无敌李白比酒，比诗，还居然主动提出要与李白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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