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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阴鬼哭,夜雨血腥
“这是吃定我等了?你倒是好胆子!讲得一嘴好笑话!”
晏平还未开口,一个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晏族少年已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他将脚下的明黄色真炁一踩,便排众而出,直朝盘坐于居中石柱上的陈珩飞掠过去。
此人唤作晏嘉,修为已是达至筑基第一重——炁海生化之境,又兼得家财豪富,身上多宝,因此也算得上是个有战力的,在这一众人中亦是不俗。
陈珩仅是個练炁士,纵是再有手段,在晏平看来,让晏嘉这个筑基真修亲自出马来试他的成色,已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不知花神府的谢覃究竟给了他什么保命的手段,这点却不可不防……
此时。
晏嘉已进入了那片嵯峨石林,四侧尽是如剑似戟的高大石峰,在野原上延展铺开了足足数里之远,冥密古怪,险恶幽深。
石林内里是黑黝黝的一片,再配着凄冷阴风钻过大小孔隙的尖啸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叫闻者不禁后背狠狠发寒。
晏嘉从脚下的嵯峨石林上收回目光,眉头微皱,心头实则也是有些犯怵,总觉得下面似是寂寂潜藏着无数冤魂厉鬼般,随时会趁着自己一个不慎,伸出鬼手将自己拽进那片沉墨般的浓黑里。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强自压下心底那股没由来生起的惊悸。
想起身后就有一众族人在作接应,又摸了摸袖中那件已家传了数代的魔道秘宝,眼神也是微微一厉。
“依着先前商议好的,先将此子打个半死,再洒些月石和红河砂于他身,招来地渊的鬼物结果了他!这事就算完了!”
晏嘉心中暗暗道了句,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来。
他脚下的明黄色真炁又继续向前飞了数十丈。
在算得与陈珩距离大差不离后,一仰脖,将口一张,便吐出一颗鸡子大小的晶莹宝珠,直朝陈珩面门砸去!
那宝珠通体蓝光灿灿,只被晏嘉吐出,就当空一闪,化作一道十丈长,三丈宽的深蓝水浪,如一条夭矫腾挪的巨大长蛇,甚是灵动。
这枚仿造“蜃龙珠”而成的“浮水蜃珠”,乃是他的得意符器,已被晏嘉自身祭炼了十数年,收发自如,大小随心,甚是灵便。
但凡修道人只要被这股水浪沾上了一丝,便会被水中的那丝蜃气生生摄定神魄,拖进无边的幻境里去,昏厥倒地,再醒不能。
那时候,他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生死都是操持在晏嘉之手。
而纵然是有些警觉的,在斗法时用道术、符器严实护住了自己,分毫不使水浪来沾身。
晏嘉却也自有他的法子。
方才这“浮水蜃珠”在摧发时,便已有一片湿漉空濛的水雾,暗自浸满了大气,仿是寻常的湿气一般。
只要与晏嘉斗法的修道人在口鼻呼吸间,将这些水雾吐纳了进去,积少成多下,蜃气也便能自然而然,生生摄取他的神魄,使他陷入幻境内里。
这一招甚是隐蔽。
那弥散开来的水雾无色无味,即便用灵觉来细细感知,也亦是分毫察觉不到异样来,只会让人觉得,这只是符器催发时,正常搅动的紊乱灵机。
晏嘉正靠着这一手,在斗法时已是谋害了不少修士,纵是高出他一个小境界的修士,若是一时不防,说不得亦会中招。
滚滚水浪呼啸扑空杀来,将不少拦路的石柱都打得摧折粉碎,烟尘腾起,霎时间,便逼进了陈珩周身十丈之内。
“水气似是有些不同了……”
陈珩微微皱了皱眉,玄境五层的太素玉身已让他脱胎换骨了,出离了寻常修士的范畴,几可比拟一些年幼的先天神怪。
这颗“浮水蜃珠”甫一被晏嘉吐出,化作水浪杀来时,强横的肉身体魄,就让他体察到了空中水气的异样变化,连忙闭了呼吸。
他将手一指,霎时间雷火霹雳元珠发出重重火焰,将他周身罩定,同时又有一道道红白雷霆旋转射出,顷刻便迎上了那滚滚水浪。
轰隆一声!
晏嘉面色大变,只觉得那雷霆中的力道狂暴无比,简直不是人力所能敌的,只几个碰撞,便将水浪生生削了泰半。
眼见着就要被生生破开,打出了“浮水蜃珠”的原形来。
他连忙将掐了个法决,死命一催真炁,将水浪重新一个鼓荡,回复了不少,再重新横空隆隆一卷,险而险之拦下那些电射向自己的红白雷霆。
“他这是究竟什么品秩的胎息?参习的绝不是派里的‘锭金真炁’!”
连绵不断的轰鸣声中,晏嘉只再挡了几合,也逐渐承受不了这等攻伐,面色殷红,被反震力道激荡得气血狂涌,喉咙间已有了几丝甜腥气息。
练炁士哪来的这般道行?
他莫不是已然修成真炁了?!
这一幕不仅是令晏嘉惊骇欲死,同样也令晏平一众人不敢置信,只疑心是被什么幻术魇着了。
在他们欲急忙援手相助时,突然间,只见得石柱上,陈珩身躯似乎微微一摇,雷火霹雳元珠所发出的那些炙烈光焰也是缓缓黯去。
“成了?!果然还是中了我的蜃气!”
险死还生的晏嘉心头狂喜。
他的手本已是摸到了袖袍中那件已家传了数代的魔道秘宝,正待打出惊天一击来。
这时却也一顿,继而犹豫缩了回去。
他又小心翼翼探查了几番,终是心中大笑起来。
这桩魔道秘宝乃是唤做血河车宝轮,炼制起来殊为不易。
不仅易遭来玄门中人的敌视,且是有定数存驻的,用上一次,便是少上一次。
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如今到了晏嘉手上,至多也只能再催发个四五次,便就是一堆废铁,再用不能。
这时候能省下一次,自然是好的,说不得就能在日后斗法上,救上自己一命来……
晏嘉内里心思百转,手上动作却不慢。
这“浮水蜃珠”虽然也能通过弥散水气,摄定修道人的神魄,但切实的沾附上躯壳,却是最直接、也见效最快的法子。
晏嘉飞身到了似是摇摇欲坠的陈珩近前,架起真炁直逼向他。
将“浮水蜃珠”所化的水浪猛烈祭起,欲要彻底毁去他周身那依稀几点护身火芒,将蜃气全然打进他的躯壳,将这人拖进无边幻境中去!
几乎是在晏嘉志得意满,才刚来到了陈珩十丈内时。
只见石柱上的那人眼中猛得精芒一闪,直如两照寒光迸发射出,将面前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不好!”
晏嘉心头剧颤,暗叫不妙。
刹那间,一道青光从陈珩袖中飞出,迅疾无比!
这时候以晏嘉同陈珩的距离,纵是想要闪避向别处,也是来不及了。
他心头大悔,下意识又想摸向袖中的那面魔道秘宝。
“噗”的一声,“浮水蜃珠”所化的水浪被一气斩开,晏嘉凄厉惨叫了一声,四肢尽被青律剑斩下,当即便从半空跌落,摔得个头破血流。
“你……”
他倒也算心志坚韧,纵然摔了个半死,还是扭动身躯,挣扎想朝远处逃去,不过眼中仍是一片骇然的不解。
分明在他的灵觉下,陈珩一身气机紊乱,血流也沉寂了下去,一副被蜃气所迷的模样。
这还是小心探查过几番后,才得出的定论。
可怎欺身到陈珩面前时,却又……
这时只觉得耳后风声一紧,晏嘉惊惧回过头来,便见陈珩施施然伸手拿住了自他袖中跌落的血河车宝轮。
再一伸手,就隔空将自己摄过来,如抓小鸡般扼住了自己咽喉。
“你方才分明已是被我的蜃气迷住了,怎会是一副全然无事?”
见陈珩眼中神色漠然,晏嘉不甘心挣扎大叫道:“你诈我?!”
“血河车宝轮,久仰大名了,没想到竟是在这里撞见……若非是为了它,我哪会同你来演这些戏。”
陈珩淡笑了一声,五指轻轻用力,就将晏嘉一把捏死。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迅疾无伦。
晏平等一众人只见得晏嘉方还满面笑意的迫近,下一瞬便被突兀削断了四肢,从半空跌落,落进了陈珩手里。
而在看得陈珩只嘴唇微微动了动,便将晏嘉生生一把捏死。
这甚是血腥凶蛮的一幕,令众人心头都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触。
“看来是不可力敌!顾不得什么借鬼杀人了,大家一起上!合力杀了他!”
晏平咬牙大叫一声,将腰间的白庐法剑祭起,卷动一阵阴风浊雾,就犀利斩向陈珩颅首!
他周遭的一众晏家族人也是纷纷各施手段,一时间各色的光焰大作,道术齐发,符器掠空。
陈珩只略瞥了一眼,将手指向青律剑,用心神一驱,飞剑便连连几个破空,将杀来的攻伐悉数挡下,直如一口铁桶般,水泼不进。
嘭!
寒光凄凄照空。
在几个回合碰撞后,一众晏家族人心神大震,而晏平更是面色难看。
他驱策的这口白庐法剑乃是晏蓁生前的配剑,品秩也不低,在中品符器中亦是算得上佳了。
可陈珩手上的那口青律剑,品秩居然还在白庐法剑之上。
在方才那阵对斩相斗中,白庐法剑居然泄出了点点灵光来,发出哀鸣的声响。
“这泥腿子哪来这般骇人的胎息,又从哪得来的这口上乘飞剑?!”
在急忙将白庐法剑唤回后,晏平还顾不上心疼,就见得了几乎骇得他魂不守舍的一幕。
“你……这是修炼了什么邪术?还算作是人吗?”
晏平惊得后退几步:
“不对!你绝不是陈珩!那个怯懦蠢物纵然是有了这般神通,也绝无这般的胆子!你究竟是什么阴鬼邪祟附了他的身?!”
他双目死死瞪着前方,眼中血丝突兀暴起。
不远处,只见陈珩正将手按在死去的晏嘉顶门,残存的丝丝缕缕真炁,便从晏嘉的尸身内徐徐钻入他的体内。
过了数十息后,他才淡淡撒开手,而此时晏嘉的尸身已是皮包骨头了,丝毫看不出生前的模样来。
“真炁……以我现今的胎息体量,来吸纳一个筑基真修体内残存的真炁,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陈珩只觉得胸腹间似有一汪热泉在漾动,让心神都是一阵舒畅明快。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仔仔细细擦去掌指间的埃尘,低头微微一笑。
修道人在死后,一身灵息都瞬是要回归天地宇内,残存在体内的,只是为数不多的丝毫。
这个景状,他已是在容国童高路身上证实过的了。
不过这晏嘉毕竟是个筑基修士,体量远非童高路可比,哪怕是残存下的真炁,也让陈珩觉得微有进益。
“这个手段我深知是不能轻易示于人前,不能留下目见到这一幕的活人,否则一旦事泄,便会惹来一些玄门中人的喊杀……
在怀悟洞里,我杀了许多人,好几个筑基修士,都是一忍再忍,没有使出它来。”
陈珩看着一众如临大敌的晏家族人,轻声道:
“如今,在这等无天无日的场所,我总算是能够放开手脚,大干上一场了。”
“陈珩!你滥施邪术……难道,难道不怕遭来天罚的吗?!”
见他含笑望来,一众人竟是不自觉后退一步。
一个肤色暗金的晏家族人色厉内荏,高声喝道。
“邪术?同此人的这面血河车宝轮相较,我这又算是什么邪术?”
陈珩伸手一招,将空中飞舞的青律剑收回袖中,缓缓上前一步。
“还有,多谢诸位用性命来襄助我成道,贫道请了。”
他略一拱手,微微笑了一声,体内胎息一并,便将先天大日神光倾力催起,使出了这门他唯一掌握,也是身上最具杀伐之能的上乘道术!
霎时间,只闻半空一震,好似一口天地洪炉满溢爆开!
自他身后飞出了一片金火光幕,浩浩荡荡,一层层将虚空轰然震爆,如有一轮日头自玄穹中天处轰隆坠下,以卷荡扫灭之势,湮灭所有,耀目至极,映得数里皆赤!
只在眨眼间,一众晏家族人匆忙发出的阻碍手段,便如沙烁般被轻易扫灭。
一道道人影似是纸糊般被轻易扫断、烧穿。
凄厉的惨叫声才刚响起,就兀得再没了声息……
半盏茶后。
陈珩在把一众晏家族人的遗物和尸身真炁扫荡一空,将体内所剩不多的胎息亦做了回复后。
也不留恋,只腾空而起,便朝着晏平逃去的方向追去。
此人已是被先天大日神光射中了躯壳,即便用了几件护身秘器来逃得一命,但炎精入体,绝是没几月好活的了。
可不见晏平真切死在自己手上,陈珩却并不心安。
很快。
便是三日过去。
在一番追逃后,陈珩已不知深入了地渊几许,又钻进了几座地窟深渊之中。
终于,他在一座种满坟包的小山头处缓缓停下遁光,目视向前。
远远,是如死猪般被捆缚在肉案上的晏平,四肢尽被卸下,被钉在铁钩之上。
而在他周围,好似是村间赶集般,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