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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中兴 第五十六节 风月似毒(下)
周德兴心想不妙,这一趟采花行,闹不好就要出乱子,忙在背后悄悄地道:“大哥,我早看出这女子来历不明,是个危险人物,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建议您速速撤退!”
“去你妈的,给老子闭嘴!”朱云天总算找到了发一下火的机会,回头对他喝道。
这一举动让老鸦深感惶恐,登时高看了朱云天一眼,平视变成了仰视,交流变成了汇报,这姓朱的公子绝非普通客商,举手投足、一言一语之间带着许多不怒自威之气。
她忙向朱云天介绍道:“公子不必担心安全之事,您看……”
她指向走廊两头。朱云天顺着她的猪蹄手看过去,发现每个楼层的两头都有一排木椅,坐满了清一色的灰衣汉子,个个跨着腰刀,面目冷峻,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老鸦得意地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没有足够的安全措施,我们哪敢做这官妓买卖,要知道,这些女子哪一个没惹上滔天的罪过?哪一个又是平凡女子呢!话又说回来了,正是因为她的出身并不平凡,乃天下奇女子是也!您玩乐起来才会倍感有趣新鲜哪!五百两银子绝对物有所值呀!公子放心好了,只要您交了银子,本楼负责保护您绝对的人身安全!”
“盛秀,姓盛的,不知她是从哪个地方弄过来的,是何方反贼的子女?”朱云天冷静下来,心想还得接着玩下去,这样就跑了,难免以后被周德兴暗地里耻笑,便要询问盛秀的底细。
老鸦想了一下,凑过头来,附在他的耳边道:“公子,不瞒您说,她新充为官妓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据押解的官兵说,是河东战场被俘的白莲教堂下的女眷,听说还是很有来头的人物,今儿个,您可是第一位光顾她的客人!前几日也有不少客人点她的名,但一听她的来路,均吓得拔脚就走……”
白莲教?靠,女强人啊!朱云天一震,马上道:“老板娘不用多讲了,这女子我今晚要定了!”
老鸦高兴地应道:“哎!还是公子豪气风发,出手又这般阔绰,想来只有公子这等人物,才能降服此女也!公子您放心,我在门外为您安排四名保镖护驾,若有异动,您尽管招呼!”
朱云天摆手笑道:“不必,我自能搞定了她!”
回到了房前,屋内已把白灯换成了粉红色的良宵之灯,看来这女子也意识到今晚在劫难逃,贞操不保了。
正欲进屋,朱云天回头拉住了周德兴,道:“你也进来,我有话,还要问上两句。”
周德兴大汗道:“大哥,你泡妞还要我现场观摩啊?”没人想当这种电灯泡。
老鸦亦道:“是啊,公子,您这位跟班的若嫌寂寞,我找一位妹妹来陪他,给您打个折扣,一百两银子得了!”
周德兴急忙摆手,头晃得像法拉利的车轮,严词拒绝:“不可,万万不可,我需一切听从大哥的吩咐。”
意思是说,大哥让我嫖,我才可嫖。把球踢给了朱云天。
老鸦无奈,只好眼望这位现已兴致大发的朱公子。朱云天笑道:“老板娘,你无须为他操心,且去忙吧,我让他进来,陪我喝一杯茶,交待一下,自会安排他回去,明晨再来接我。”
老鸦意会,满意地点点头,甩着裙子走了。这厢,朱云天便与周德兴重回包房,在椅上坐定了,只见盛秀已把琴具摆在了房中央,像模像样的坐下,准备先弹上一曲再行鱼水之乐。
“姑娘莫要弹琴,且与我说会话。”
朱云天哪还有听琴的心情,刚才听老鸦说到她是河东战场被俘的白莲教首领之时,就开始在心中敲开了算盘,霎时便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大加利用的契机,从这个女子身上,说不定可以找到跟白莲教取得联系的通道。
盛秀微感奇怪,但听话地点点头,道:“公子想聊些什么呢?”她一个被俘之人,又被充为了官妓,几次逃脱均未得手,每次捉回,必有一番死去活来的折磨,已知此生命数已定,断难找回昔日生活,所以现在话语之间,已露了不少坦然之意。
“姑娘出身于侠义之家,小小年纪便对抗暴政,参加义军,真是令我佩服之至!”朱云天这时去繁就简,早把泡妞之事丢一边去了,直入主题,“你休要生疑,我说这番话,已经表明我对你了解颇多了,只是……不知姑娘是哪一位义军将领的家眷?”
盛秀一听此话,登时面露严峻的神色,忽地站了起来,退后两步,厉声道:“公子乃风月之人,来此寻花问柳,花钱找乐子,尽管快活好了,为何有此一问?”
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陌生男子套她的底细,问她的背景,她自然不能轻易就范,谁知这姓朱的是不是官军伪装派来的探子,要变着法儿问她的家底。
一旁的周德兴插进来,笑着解释道:“这位姑娘,你太多疑了,单凭口音其实就可以断定,我们二人实是从南方江浙地区而来,这汴梁城,也是生凭头一遭进来看过,哪是什么官军密探呢,姑娘放心好了,我家公子有一百分的诚意对你,说出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此时已万不可带有调笑之意,朱云天心里明白,严肃地道:“是这样,姑娘反正已身陷如此绝境,何不与我讲明,你我只有把话说个明白,我才能做出让姑娘感兴趣的决定……说不定会让姑娘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盛秀年方十六岁,虽是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搏杀,又在这琴月楼上几经磨难,但毕竟在阅历上年轻了些,哪是朱云天与周德兴这两个老辣之人的对手,三言两语之间,便有投降之意,缓缓坐在了椅上,直盯着朱云天,表情已趋缓和,仿佛重见生机一样。
哪个姑娘想当官妓呢,心底总有一股强烈的求生之机主宰着她,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不由得她不心生希翼。
不过,她还有最后一招,直视着朱云天问道:“公子若要表明诚意,应该向小妹说明你的真实身份,方可取信于我,你说是吗?”
朱云天笑了,这小姑娘确实可爱得紧,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话也这么招人喜欢,还自称小妹。于是向周德兴递了一个眼神,这表明身份的活儿,哪有老大亲自干的,一般都有小弟代劳,这才能显出老大的尊贵。
周德兴站起来,先走到门前,趴在上面细听了半晌。心里还是踏实,又干脆打开门,伸头一瞧,除了走廊尽头的保镖,还有三三两两臂弯上携着妞的嫖客,没什么可疑之人,便放心的闩上了门,压低嗓门,对盛秀道:“我家公子的身份背景,进来之时早已对你说明了,姑娘既然是白莲教的门下,又是教中显赫的人物,难道就没有一点印象?”
他不相信白莲教的头目不知道朱云天。事实亦是如此,盛秀面露疑惑之色,凝眉思索,过了足有两分钟,方才恍然大悟,脱口道:“小妹曾听叔叔有一次言道,皇帝有一个十分器重的汉将,镇守江浙,统兵百万,单姓一个朱字,名云天,莫非便是你?”
朱云天笑道:“正是本人,但统兵百万,那是吹牛了,不过,五十万还是有的……”
盛秀心头一凉,瞬时恢复了本来的冷淡表情,“哦,说了半天,原来你还是朝廷之人,却来这里拿我耍乐,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真变态!还不如给我一刀,死了痛快!”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
“呵呵,盛姑娘,我要对你说的,正是这桩话题!”被一个漂亮女孩骂作变态,朱云天颇为不爽。
“此话怎讲?”盛秀扬眉问道。
朱云天伸过头去,表面上看,是怕被别人听到,而且富含真诚之意,实质上,他有堂而皇之地闻她体香的嫌疑,口中却很坦诚很正人君子的说道:“姑娘,我虽身为元军将领,但想必你也清楚‘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句名言吧,我手下军队并非元军幡号,而是共和军,此其一;共和军全军将士均为汉人,而非蒙古人,此其二;我并未有挥军北上征讨你们红巾军的意图,一直在按兵不动,这其实是给了红巾军生存的机会,此其三。有了这三点,我与元将的区别就不用再说了吧!虽然我与你们明王从未谋面,也从无联系,但向往之心久矣,正愁无人引荐,共图大业,此番突然遇到了姑娘,不知小妹妹你有没有路子,介绍我与你们的明王相识?”
严肃的嘴脸装裱到了最后,还是露出了调笑之意,这让盛秀心绯荡漾,直感觉这男子有点玩世不恭,刚说到了真格的,却又剥开面皮,坦露出了强烈的色狼本质。
见他说出这么重要的机密,盛秀难免会大感震惊,要知道以朱云天统领五十万军队的势力,又有江浙沿海的庞大地盘,兵多将广,粮草充足,不论他投向哪一方阵营,都能立即起到狂风骇浪之效,局势立转,胜负自明。若全力征剿义军,效忠皇帝,那将是全国义军的劲敌。但若能跟白莲教联合起来,不但可以救河东义军于水火之中,更可以壮大义军声势,反败为胜,直捣大都。对白莲教来说,这真可以堪称雪中送炭的奇迹。
小姑娘年岁不高,没什么心计,所想也仅限于此。盛秀不由兴奋起来,单纯的心扉就此向朱云天敞开了小门,满怀期待地说了实话:“朱公子真乃仁义之人!小妹佩服!小妹跟您说实话吧,红巾军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盛文郁,是小妹的叔叔。”
朱云天费了半天的劲,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十分满意地笑了。
当他听说盛秀是白莲教的首领时,再联系到这琴月楼上下严密的保安措施,便断定此女定非普通战俘,极有可能是白莲教重要人物的亲眷,关押在此充为官妓,也许不止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更像是一个诱饵,引诱白莲教派人前来搭救,并直接震慑韩山童等人。
如今只要在盛秀的身上下足功夫,取信于她,甚至救她逃出琴月楼的控制,对于朱云天今后利用白莲教的势力做些文章的作用,将不可估量。
朱云天暗暗定下心计,道:“佩服佩服,原来姑娘乃名将的亲属,怪不得受到了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只是,姑娘想必身怀武功,为何不逃呢?”
盛秀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兄长盛广,还有两个弟弟,盛天、盛夏三人都被关押在军牢之中,我若只顾自己的性命独自逃走,他们都会被处决。”
盛秀兄妹的名字很有意思,姓为“盛”,名为“广秀天下”的谐音,朱云天心想,盛文郁想必也不是寻常的武夫了。
“呵呵,姑娘重情重义,此等情怀让我更加敬仰,但姑娘就这样徒劳的呆在风月之场,糟蹋自己的身体,也并非上上之策,谁都知道蒙古人对我汉人的压迫剥削极为惨忍,我料你那三兄弟早被官军杀了,只是给你一个虚无的牵挂而已。”朱云天信口开河,为的是骗她听自己的话,赶紧逃窜了事。他才不想管那三兄弟的死活,有这一个妹妹足够了。
盛秀被说中了伤心之处,禁不住泪如雨下,道:“依公子之见,我当若何?”
朱云天站起身,捉住她的手,道:“跟我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火坑,他日为你兄弟报仇雪恨,否则,你不但保不住他们的命,自己也会沦为军妓,苦命一生。”
周德兴见老大作意气风发的豪侠状,心中大为感佩,大哥真他妈会演戏,可怜这女子的三位兄弟,明日便将死于非命了。
“大哥,以属下之见,这琴月楼戒备森然,硬要冲杀出去,很难成功,弄不好我们二人还会陷落在此,我看,不如回客栈叫了兄弟们前来,一同下手!”
周德兴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可以保证成功率,至少先自保,再求帮这女子脱险。但朱云天另一计较,定银已经交上了,此时突然离开,老鸦难免要生疑,若等到明早,怕是时间上来不及,总不能白天动手吧。再说了,明晚又如何?难道要再交五百两银子?去他妈的,当老子是银行啊!
“不可,我们现在就走,棋行险招,方生奇效!也顺便省上三百两银子。姑娘,你脚下的功夫如何?”他差点把嘴凑到盛秀的娇嫩的红唇之上。
盛秀眼见要逃,激动不已,连忙道:“公子放心,我会些轻功。”
朱云天是真的放心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烦劳姑娘跳楼的时候抱着我,本公子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轻功。”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盛秀被这句玩乐的话逗得扑嗤笑了:“公子说话真是风趣,小妹一定尽力而为。不过,小妹亦有疑虑,前几次小妹曾试过要远走高飞,但均被这琴月楼的打手捉回,虽未丢了性命,却经受了不少毒打……不知公子有何妙策,可以骗过这些武功高手?”
朱云天笑了,瞅了一眼周德兴,道:“我们分两路跑,分散对方的兵力,要尽快去龙津桥的天字一号客栈,跟我的部下汇合,然后大家尽快从汴梁北门出城,你可女扮男装,混在我的仆人之中,在城门口亮出腰牌,当可过关。”
听到这里,盛秀倍感轻松,周德兴却已经汗如雨下,老大这意思,明摆着是想让他当做一个分散琴月楼兵力的诱饵了。
果然,朱云天就是这般安排的,他要跟盛秀先行逃跑,让周德兴断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跑向相反的方向。至于如何才能把追兵吸引到周德兴的方向,小坏种让周德兴自己看着办。
“大哥,我……”周德兴感觉今夜小命不保也!
“你什么你,只能如此了!妹妹,我们且先喝完这杯茶,听你弹奏一曲,以迷惑对方,如何?”朱云天当此冒险之际,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尽管他亦是忐忑不安,毫无把握。
盛秀爽快地应了,款款走到琴旁,弹奏起来,琴声舒缓雅致,很有一种风花雪月的感觉,外面的人听到了,均是扬起耳朵细细品味,仿佛从中感到了一丝的忧虑,又有一丝的欢喜。
琴为心声,表达了盛秀在面临这样一个机遇时的欣喜、焦急与揣测不安。但在局外之人听来,却成了一个处女在面对贞节将失时的期待与恐惧之情。
弹奏了约半柱香功夫,朱云天悄悄打开窗子,朝下面探望,观察情况。
从此窗跳下去,经过一段宽阔的街面,便是数条深不可测的巷子,若能跑出约翰逊的速度,成功的机率应在80%左右,即便被抓,他也可以拿出腰牌来震压这小小的琴月楼。
街上人渐稀少,偶有人骑马经过,像是过路之客,没人注意这间琴声飘渺的**。
朱云天见机会差不多了,猛然打开窗子,跑过去牵了盛秀的小手,很男子汉大丈夫的轻呼一声:“妹妹,抱着哥哥我,跳!从下面的胡同径向东去,去天字一号客栈!”
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占便宜,牵她小手的时候趁机捏了一把。
盛秀拦住朱云天的腰,轻轻一跃,便从琴月楼的二楼包间飞身而下,落在了大街上,动作做得干脆利落,姿势优美,落地之时只发出轻微的一声,足见她的轻功之好。如果不是有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使她犹豫再三,计划不周,看来她早能逃出去了。
周德兴一直在做思想斗争,故而反应较慢了半拍,等他蹬住窗台,人跳到半空中时,已被琴月楼设立在后门的打手们察觉,纷纷高呼:“有人跳楼!快快来人,捉住这贼!”
他难免心慌,就像开始之时交待的,周德兴今天很倒霉,注定要挨一顿揍。他的脚在楼下的瓦片上硌了一下,跌落在地后,一股剧痛传遍全身,无法爬起,欲要使足气力窜跳两三下时,一张大网已经落在头上,紧跟着是几柄雪亮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用一句解放前很流行的话:周德兴被捕了。
他抬头一看,四五个满脸杀气的粗犷汉子围住了他,每人朝他身上的不同部位踢了一脚,当头一人冷冷地道:“察罕将军果然言中了,先把那年轻男子和盛秀捉回来,一并提交将军审讯。”
“有人追上去了吗?”
另一人道:“他们跑不了多远,将军把一切路线都封死了,除非他们变成路边的一堆屎,否则只要是喘气的东西,都逃不到五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