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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十一章 大义(下)
众人入席后,周老太爷首先站起,向四周做了个揖,随后端起酒杯,大声说道:“感谢诸位承我周继先的情光临寒舍,周继先在这里谢过大家了!我先干为敬,诸位请随意!”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附近几桌的客人纷纷站起回礼,口中说道:“哪里哪里,周老先生客气了!”
其中一些因为请柬上有宪兵队印章才不得不来的贺客不免在心中暗骂周老太爷这该死的汉奸!
周老太爷接着向其他客人介绍了主桌的几位主客,随后宣布筵席正式开始。
随着一道道热菜端上,众贺客也不再客气,直奔主题,开始吃喝。
酒过三巡,三岛健一和刘诚等人簇拥着周老太爷开始一桌桌敬酒。
刘远不由心中暗叹,周老太爷这样的人物,寿筵竟然也不能免俗!
周家大宅里的十几桌敬完之后,周老太爷竟然端着酒出了门,看来连门外的流水席他也要敬酒去!
门外流水席上坐着的基本都是趁机拖家带口赶来吃白食的穷苦人,见周老太爷竟然一视同仁出来敬酒,都赶紧站起,齐声说道:“祝周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虽然这些普通的祝福话都出自塞满酒肉的嘴里,但比起院子里那些言不由衷的贺客说出的意境高远的贺辞,倒显得有诚意多了!
周老太爷微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祝福的客人一一点头致谢后,继续向后面的流水席走过去。
当敬至边缘一桌时,一个农夫打扮的人突然离席而起,高声说道:“小的谢周老太爷酒菜!祝周老太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就低头做势要跪倒在周老太爷面前。
周老太爷正要上前将这农夫扶住,这农夫突然抬起头,右手赫然多了一支手枪!边上有人眼尖,看见了这农夫手中的手枪,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变起仓卒之下,周老太爷边上的三岛健一和刘诚等人几乎都惊呆了!
那农夫大喝一声:“周继先,你这个狗汉奸!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手中手枪已指向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一时失神,竟然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
在一旁的周忠冷静地一拉周老太爷,闪身挡在周老太爷身前,同时迅速从腰中掏出一支快慢机,上膛、举枪、瞄准的动作一气呵成,并抢在农夫之前扣动了扳机!在快慢机的长点射声中,四五颗子弹先后射入了那农夫的胸膛!
近距离直接命中的毛瑟7.63mm枪弹带得那农夫身体不断抽动,他持枪的右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也慢慢软了下去,但他的双眼,却始终圆睁着,直到身体瘫倒在地,还是死死盯着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从他的双眼中看到的,是无尽的恨意!
听到惊呼声跟着别人刚跑出院门的刘远正好看见这一幕,吃惊之余,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是地下党要刺杀周老太爷?只是他负有特殊使命,和苏州地下党并无联系,一时之间却没法证实自己的这个疑问。
三岛健一此刻已恢复镇定,迅速指挥陪同他前来道贺的鬼子兵将周老太爷保护了起来。不久,又有不少鬼子兵和伪军陆续赶到,再后来,便衣侦缉队和警察也赶了过来,很快就将现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众贺客都是面面相 ,呆立在当场。堂堂苏州市维持会会长竟然在六十五大寿的当天遇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别说现在附近都被围住了,就算没被围住,事情弄清楚之前,他们也不敢冒被宪兵队怀疑为刺客同谋这个险随便离开!
一个鬼子兵上前检查了一遍倒在血泊中的刺客,转身对三岛健一摇了摇头,示意刺客已经死亡!
三岛健一立刻上前,开始仔细检查那刺客的尸体,很快,就在刺客的衣领处摸到了一个小突起。三岛健一向边上一个鬼子兵要来了刺刀,轻轻挑开那衣领,见那小突起原来是一颗小药片。三岛健一不动声色地将小药片收起,继续检查,却再没发现其他特殊的地方。但在最后看了眼刺客手上的那支手枪后,三岛健一不由心中一动——那是一支带有消声器的9mm口径勃朗宁手枪!
三岛健一转身叫过一个鬼子宪兵,悄悄将小药片递给了他,又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鬼子宪兵立刻将小药片收好,随即招手叫来另外几个鬼子宪兵,一起将刺客的尸体抬走了。
三岛健一转身来到周老太爷面前,向周老太爷鞠了一躬后,说道:“让老先生受惊了!都是三岛失职,未能尽到保护之责!”
周老太爷苦笑着摆了摆手,说:“三岛先生,这怪不得你!如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防不胜防啊!”
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岛健一眼珠一转,看了眼收枪肃立一边的周忠,说:“周老先生这位老家人的身手倒是不错啊!”
周老太爷淡淡地说道:“周忠做了我二十七年的保镖!他的身手要是不好,我恐怕也不止死了四五回了!”
三岛健一“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人家保镖忠心护主,他总不能责怪人家下手太狠吧?
刘远看见这一切,心中不由暗惊。他认识周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从来就没想到这个平时总显得老实木呐的老伯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也看见了刺客用的手枪,坦白说,地下党就算要刺杀周老太爷,也不太可能获得这么高级的武器!所以,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排除这件事和苏州地下党的关系!既然不是地下党,那么会是哪一方呢?军统?独立于国共两党之外的抗日武装?某些对周老太爷心存不满的地方实力派人物?或者干脆就是日本人的阴谋,想要利用刺杀敲山震虎?……刘远暗自思索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
三岛健一想了想,低声向部下下达了封锁苏州城各处要道的命令,又留下了一个小队鬼子负责保护周老太爷安全。做完这一切,三岛健一微笑着对周老太爷说道:“老先生的寿筵不能受到影响,请您继续主持吧!”
周老太爷点了点头,说:“让三岛先生费心了!”
于是,酒宴继续,周老太爷也继续敬酒。
虽然大家都假装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刺客被击毙倒地后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和身边站着的虎视眈眈的鬼子兵又时时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的一切!此时此刻,再胆大的贺客也不免心中惴惴,吃喝的兴致因而大减。酒席上也不再听到各种猜拳行令的喧哗声,一片宁静中,寿筵的气氛相应地也就淡了许多。
最终,周老太爷的寿筵不欢而散。
席散后,三岛健一立刻赶回宪兵队。
三岛健一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刚那带走小药片的鬼子宪兵就送来了药片成分的化验结果——氰化物!
“氰化物!?”三岛健一不由皱眉沉思。
为免泄露秘密,行动失败后立刻自杀,这倒是专业刺客的做法,但这回的刺客会是哪一方派来的呢?**武装?不像!一向以装备简陋著称的**武装不太可能获得刺客使用的那么高级的武器,而一贯标榜“革命意志坚定”的他们更加不可能通过使用氰化物自杀来防止泄密!支那的国民政府?他们的军队不是败退过了长江吗?支那的军事谍报组织“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即军统)?活动在苏南淞沪一带的那支忠义救**?似乎都有可能!
尚未理清头绪的三岛健一只好宣布在苏州全城展开大搜捕,以期抓住那扮成农夫的刺客的同党,只是三岛健一也明白,这样有如大海捞针的行动,最终也只能是抓几个倒霉蛋凑凑数而已。
席散后,在侦缉队十几个便衣的保护下,刘远和刘诚坐着人力车一起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
刘远是在思考刺客的来历,刘诚则暗自回想着寿筵上发生的那一幕。
回到家,进了内堂后,刘诚才长出了一口气。
刘远低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刘诚拍拍胸口,说:“总算安全回来了!幸亏那刺客要杀的人是周老太爷!更幸亏那刺客被当场格杀!”
刘远叹了口气,假装担忧地说:“大哥,那刺客虽然被格杀,但我担心刺客不止一个!那刺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要杀的是汉奸!大哥,以你和日本人密切的关系,再加上你便衣侦缉队队长的身份,不就是他眼中的汉奸吗?只怕……”
刘诚面色一紧,说:“阿远,你说得对!说不定刺客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我可不像周老太爷那么有面子,还有日本人保护!看来只有从侦缉队多调些人手过来了!还有,你是我亲弟弟,说不定也会成为他们的刺杀目标!这些天你尽量留在家里不要外出!你铺子的事也等风声过了再说吧!”
刘远点了点头,说:“我明白,谢谢大哥提醒!”
刘诚长叹一声,面有忧色地出了内堂。
通过这次谈话,刘远至少明确了一件事——便衣侦缉队和刺杀周老太爷的事情无关!
当天,刘远就通过秘密途径向省敌工委汇报了周老太爷遇刺这件事,并希望上级能想办法查清刺客的来历。
席散后,周老太爷书房。
此刻书房内只有周老太爷和曹莹两个人,周忠则守在书房门外。
周老太爷低声说道:“曹小姐留下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曹莹向周老太爷鞠了一躬,说:“刚刚的事情,让老先生受惊了'”
周老太爷一愣,说:“曹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曹莹低声说道:“其实刚刚的刺杀,是我们军统安排的!周忠已经事先得到我们的提醒,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刺客,还知道他将以农夫的身份出现!所以今天的刺杀,注定是会失败的!
周老太爷沉声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曹莹说:“戴老板已经颁下格杀令,对于罪大恶极的汉奸,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苏南淞沪一带锄奸的正式行动过几天就要展开!您是苏州市维持会会长,毕竟从表面上看是苏南最大的汉奸!如果没有遭到刺杀,肯定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所以……”
周老太爷叹道:“所以你们就用了这招苦肉计?”
曹莹点头道:“是的!因为担心老先生有所顾虑,所以事先没有征求您的意见。曹莹现在给您赔 了!”
周老太爷沉吟着说:“那中午你们派出的那个刺客知情吗?”
曹莹摇头道:“那位同志只接到今天中午在您的寿筵上刺杀您的命令,其他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周老太爷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说:“这样一位好汉子,却因为要给我演一出苦肉计而牺牲,值得吗?”
曹莹肃声说道:“国难当头,我们的每一位同志都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区别只在先后而已!那位同志只不过比我们早走几步!至于值不值得,难道周老先生当初为了国家做出忍辱负重决定的时候,还斤斤计较过您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吗?”
周老太爷沉声说:“那你就不怕这么做会打草惊蛇?影响你们今后的行动?”
曹莹正色说道:“为了保护您,我们必须这么做!哪怕打草惊蛇,也在所不惜!希望老先生能明白,您为国家所做的一切,国家都记得!当您在沦陷区为了国家民族利益忍辱负重时您的身边,永远都有抗日的同志!”
周老太爷默然无语,心底却突然涌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几天以后,刘远得到了省敌工委送来的回复:“经多方查证,可以确定一号(一号为敌工委给周老太爷的代号)遇刺事件与江苏省地下党无关。刺客来历,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明确了刺杀周老太爷不是地下党所为后,刘远终于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惑却始终不能释怀。
又过了几天,无锡的一个伪军团长突然遇刺身亡!同日,常熟警备队队长遇刺身亡!
次日晚,上海青帮“三大亨”之一,上海沦陷后即投靠日本人的张啸林在大新公司五楼俱乐部赌场玩乐结束后与10余名保镖分乘两辆车回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遭到军统上海区行动股长丁松乔带领的几个特工刺杀。由于张啸林座车车身装有钢板,车窗玻璃也是防弹玻璃,所以虽然损失了几个保镖,张啸林本人却安然无恙!
此次对张啸林的刺杀虽然失败,但这之后,专门刺杀汉奸的“忠义救**锄奸队”却名声大振!一时之间,苏南淞沪一带的大小汉奸、伪军头目,甚至和日本人有来往的商人富户都人人自危!而至少在苏南一带,军统在百姓中的声誉也随着“忠义救**锄奸队”的一系列锄奸行动而大有改观!
时隔不久,日军上海派遣军一部在进攻金山县韩家坞(当时属江苏省管辖)时,又遭到忠义救**第九支队第四大队姚杏林部500余人伏击,双方激战一昼夜,日军死伤多人后被迫撤退。
面对着这些短时间内发生的众多事件,三岛健一似乎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一一周老太爷的遇刺绝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而只是那支“忠义救**锄奸队”一系列刺杀行动的序幕!支那的国民政府是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提醒那些与皇军合作的人,做得不要太过分!同时也提醒自己这些占领者,他们对沦陷区,还保持着足够大的影响力!
刘远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也证实了“忠义救**锄奸队”和周老太爷遇刺之间的联系,不免为周老太爷的安全暗自担心,多次在登门拜访周老太爷时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周老太爷对此自然不理。
(张啸林遇刺与忠义救**金山战斗的真实发生时间,可能与本小说描述不一致,这是小说故事发展的需要,见谅!)
9月6日,在周老太爷和大哥刘诚的帮助下,刘远的“福”记货栈终于在观前街上开张了,苏州市宪兵队队长三岛健一甚至出席了开张典礼!虽然他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简单地说了几句祝辞,但“福”记货栈的面子之大,已足以让苏州大多数的商人眼红!
虽然只是一家新开的货栈,但由于有周老太爷入股,又有苏州市便衣侦缉队队长刘诚罩着,再加上有粮棉药品的特许经营权,“福”记货栈开张后不久就凭借着雄厚的资金,充足的货源和强硬的后台迅速在苏南一带打响了牌子!
而由于大把捞进的金钱,三岛健一和刘诚都对“福”记货栈的生意往来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便利!刘诚更是直夸自己这个弟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1939年春,日军炮艇3艘途经泖桥。事先得到军统苏南情报网情报的忠义救**姚杏林部预先设伏,击沉日军炮艇2艘,日军死伤数十人。随后,日军进行报复,姚部撤至钱圩李家廊下,联合田峋山、沈俊生部,再次击毙日军30余人!
1939年4月,在和周家各地的分号合作之后,仅仅花了半年多时间,“福”记货栈的生意就延伸至镇(江)扬(州)宁(南京)泰(州)一带。
与此同时,新四军急需的粮食、衣被、药品、军费、机床甚至武器弹药,也开始陆续通过“福”记货栈的销售网络秘密运至茅山抗日根据地。
江苏省敌工委苏南情报网也日渐成型并发展壮大。周老太爷通过敌工委送出的情报也多次使得新四军在日伪军的扫荡中避免了损失!
天气日渐炎热。
随着新四军和忠义救**在江南一带一系列针对日伪军战斗的胜利,百姓一度冷漠的心也渐渐热了起来。
7月20日夜,苏州市宪兵队。
三岛健一正焦急地在自己的办公室等待着。
三岛健一等待的,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作为苏南最大的城市苏州市的宪兵队队长,这段时间以来“忠义救**锄奸队”在苏南一带的刺杀行动已经让三岛健一焦头烂额!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他所精心组织实施的各种针对性措施竟然一直收效甚微!现在,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上司对他的不满!也许,在上司失去耐心之后, 自己就将作为一名普通军官被派往一线战场冲锋陷阵!虽然在战场建立功勋是每一个帝**人的梦想,但在苏州呆了一年多,就连三岛健一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被称为“天堂”的城市对他的巨大吸引力!当然,三岛健一也明白,要想继续留在苏州这个美丽的城市,他就必须做出成绩!而这一切,都和他等待的这个人有直接关系!
就在今天傍晚,常熟警备队抓获一个可疑人物。经初步审讯,那人竟然交代自己名叫高学忠,是“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但除此以外,那个自称高学忠的家伙却再不愿吐露一点有用的情报!还声称要尽快见到苏州市宪兵队队长!常熟警备队队长在请示了三岛健一后,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高学忠押往苏州!三岛健一现在等待的,就是那个从常熟押来的名叫高学忠的家伙!
当办公室内的座钟敲响八下之后,终于有个宪兵走进了三岛健一的办公室,低声汇报道:“队长阁下,要犯已押至宪兵队!现在审讯室等候您的审讯!”
三岛健一立刻起身,直奔审讯室。
当在审讯室看见那个犯人镇定自若的神态时,三岛健一已经开始相信他“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的身份了!
三岛健一在审讯桌后坐下后,清了清嗓子,用中文说道:“我就是苏州市宪兵队队长三岛健一!听说你想见我?”
高学忠微一点头,说:“是的!因为你是个明白人!”
三岛健一笑了,说:“听说你叫高学忠?”
高学忠点头道:“鄙人正是‘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高学忠!”
三岛健一沉吟着说:“说实话,我很好奇!据我常熟的朋友说,你在被捕后,几乎立刻就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军统特工不是一向以‘国家长城,民族先锋’ (此语出自军统‘局歌’)自居吗?还有,我记得你们中国也有‘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说法。你现在的行为,是否需要一个能够被我接受的理由呢?”
高学忠恨恨地说:“什么国家民族?对我来说,这些都是狗屁!这一年多来,我过着狗一样的生活!每时每刻都要保持警惕,生怕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晚上连觉也睡不踏实!而每次行动,我都要在衣领上藏好毒药,随时准备在行动失败被捕后为党国成仁!可我提着脑袋卖命得到了什么?除了得到几份不痛不痒的嘉奖令和远说不上高的报酬,就再没有别的了!而那些高官们呢?他们除了指手画脚大喊空话,什么都没做!但他们却可以在重庆大后方,日日作乐,夜夜笙歌!我为国家民族拼死拼活,可我的国家却抛弃了我!既然这样,难道我还有必要死抱着国家民族这一棵树不放吗?”
三岛健一鼓掌道:“精彩!高先生这一番话真是太精彩了!正是因为你们支那的国民政府不得人心,我们的天皇才派我们来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高学忠平息下激动的心情后缓缓说道:“我希望和你们合作!”
三岛健一想了想,说:“高先生,尽管我相信你,但我想,在我们谈论合作之前,你是不是应该首先证实自己的身份?”
高学忠淡淡地说道:“请给我纸和笔。”
三岛健一向边上的宪兵使了个眼色,那宪兵立刻给高学忠送上了纸笔。
高学忠拿起笔,将纸垫在座椅扶手上写下了六个姓名,又在每个姓名后都写上了地址,随后将纸笔交还给宪兵,对三岛健一说道:“这六个人是我在苏州的下线,我想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证实我的身份了吧?”
三岛健一接过宪兵递上的纸,看了一眼后,淡淡地说道:“如果这份名单是假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高学忠微笑道:“三岛队长,如果你的人动作足够快,那么这份名单的真假大概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明确了!”
三岛健一微笑道:“我可以给你两个小时!”
高学忠说:“对了,我想我应该提醒三岛队长,如果你能做到不打草惊蛇,那么这份名单上的人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诱饵!”
三岛健一微笑道:“高先生,我似乎已经看到你合作的诚意了!”
说着,三岛健一招手叫过一个宪兵大尉,将纸递给他,又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道:“将这份名单上的六个人全部暗中监视起来!”
那宪兵躬身应道:“哈依!”
转身出了审讯室。
高学忠伸了个懒腰,说:“三岛队长,你已经看到我合作的诚意了。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你们的诚意——现在已是晚上八点二十分,可你们还没让我吃晚饭!’
三岛健一哈哈笑道:“高先生说笑了,你的晚餐马上就送到!”
当高学忠酒足饭饱之后,已有宪兵回报说名单上的六人都已被严密监视了起来,目前尚未发现他们的异常!
得到回报的三岛健一满意地笑了,说:“高先生,我们的合作已经有了个非常良好的开始,接下来,我们是否可以谈谈进一步合作的细节?”
高学忠面色一整,说:“既然三岛队长有诚意,高某也就不再罗 了!我想这一年多来,‘忠义救**锄奸队’的刺杀行动肯定很令三岛队长头痛吧?”
三岛健一笑笑,不置可否。
高学忠继续说道:“请问三岛队长,您认为‘忠义救**锄奸队’难对付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三岛健一淡淡地说道:“他们背后的情报支持!”
高学忠一竖拇指,赞道:“三岛队长真是一语中的!没错,‘忠义救**锄奸队’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神出鬼没的行动,而在于它精准的情报支持!没有了情报支持,所谓的‘忠义救**锄奸队’充其量不过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行动,也就不可能像目前这样几乎无懈可击!所以对付‘忠义救**锄奸队’的关键,就在于切断它的情报支持!而这个关键,又在苏州!”
三岛健一沉声说道:“高先生最后一句话三岛有些不明白!”
高学忠微笑道:“我想我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我们行动队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得到一个包括行动时间、行动地点、目标人物姓名及其生活起居习惯等信息的命令!而这个命令,总是来自苏州!”
三岛健一立刻眼前一亮,说:“高先生的意思是,军统苏南情报网的核心组织就在苏州?
高学忠正色说道:“是的!这正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三岛队长也知道,我是‘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的队长,如果我被捕的消息传出去,军统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三岛健一沉吟着说:“高先生是想以自身为饵?”
高学忠点头道:“正是!三岛队长只要将我被捕的消息传出去,军统方面必定会设法营救,而营救行动必定需要动用苏南情报网!三岛队长只要留心,自然能够发现苏州城内的蛛丝马迹!即使他们没有露出破绽,只要他们和我的六个下线联系,三岛队长也可以顺藤摸瓜!这样一来,将军统苏南情报网的核心组织一网打尽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根本就没有营救我的意思,那么三岛队长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军统的薄情寡义大为宣传!到时候再由我出面加以证实,并来一出弃暗投明的好戏!相信军统内部和我有类似想法的人一定不少,有了我这个榜样,他们就算不马上投靠皇军,起码也会对军统的所作所为寒心,在行动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卖命了!”
三岛健一由衷地赞道:“高先生果然不愧为军统特工中的佼佼者!”
夜色渐深。
刘远正在房中核对账目,突听隔壁刘诚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个声音说道:“队长,三岛太君有请!”
就听刘诚有些恼火地说道:“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刘诚动身出门的声音。
刘远不禁微皱眉头,这么晚了,三岛健一把自己大哥这个便衣侦缉队队长找去干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刘远听见大门开闭的声音,知道刘诚回来了,立刻推开自己房门,来到院子里。
不一会儿,刘诚果然进了后院,看见院子里的刘远,不由一愣,说:“阿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刘远笑笑,说:“天热睡不着,出来走走。大哥你不是也这么晚才回来吗?”
刘诚“哦”了一声,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便衣队员挥了挥手,那几个便衣立刻知机地离开。
便衣走后,刘诚压低声音对刘远说道:“阿远,这几天苏州城里可能要出事,你出门要小心!”
刘远讶道:“出事?苏州城里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很太平吗?能出什么事?”
刘诚低声骂道:“他妈的也不知道今天从哪冒出来一个叫高学忠的浑蛋,自称是‘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说是要和皇军合作!三岛太君看来对他还很是器重!所以连夜将我们召集到宪兵队布置任务!还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要配合他的工作,将军统苏南情报网一网打尽!妈的,那个高学忠不过是一条新来的狗而已!凭什么让老子配合他?还害得老子觉都睡不好?”
刘远安慰道:“大哥,别生气!这些牢骚话,你对我说说还行,可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你现在是在替日本人做事,日本人吩咐下来,你照着做就是,要不然,只是给自己多添烦恼而已!”
刘诚叹道:“阿远,你放心!这些道理大哥还是明白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时候不早,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拍了拍刘远肩膀,转身进了自己屋里。
刘远回到自己房中后,越想越是心惊。
对于“忠义救**锄奸队”的所作所为,他心里还是颇为佩服的,虽然各自的政见不同,但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刘诚不明白高学忠的价值,刘远心里可清楚得很!一个如此高级别的特工投敌,对“忠义救**锄奸队”无疑将是一个重大打击!更何况目前军统方面并不知道高学忠已经投敌!所以,高学忠投敌这个消息,必须尽快通知军统方面!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苏州敌工委和军统并无任何联系!一时之间,他又如何将这个消息通知军统?总不能在大街上碰见一个人就问对方是不是军统特工吧?
刘远不由在房中焦急地思考着。
突然,刘远心中一动——周老太爷!以周老太爷的活动能力,他和军统方面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重要的是,周老太爷是个绝对可靠的人!这个消息通过他传达,无疑最为合适!想明白这些,刘远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刘远就以向股东公开账务为名前往拜访周老太爷。
在周老太爷的书房中,刘远先是不紧不慢地将“福”记货栈近半月的往来账目向周老太爷一一做了汇报,最后,才装作随意地将“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高学忠投敌的消息告诉了周老太爷。
让刘远有些惊讶的是,周老太爷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再无任何表示。刘远只好带着疑问离开了周家。
但在刘远离开之后不久,曹莹就得到消息进了周家大宅。
当书房里只剩了周老太爷和曹莹两人时,周老太爷直接向曹莹问道:“你们‘忠义救国 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是不是叫高学忠?”
曹莹有些惊讶地说道:“是啊,老先生怎么知道?他昨天傍晚只身一人前往常熟时被捕了,当晚就被押到苏州,我们今天早晨才得到消息,现在正准备对他进行营救!”
周老太爷沉声说道:“你们的营救行动最好停一停,我有可靠消息,高学忠已经投靠鬼子了!”
曹莹大惊,说:“这怎么可能?高学忠可是我们忠诚的革命同志!”
周老太爷淡淡地说道:“高学忠在常熟被捕后,就被鬼子连夜押往苏州!鬼子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他这么重视?而你也说他被捕时是单身一人,如果他没有投敌,那么鬼子又是怎么知道他真实身份的?”
曹莹 :“这……”
却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周老太爷沉声说道:“这种事情,谨慎起见,宁信其有!消息我已经告诉了你,具体该怎么办,由你决定!”
曹莹想了想,说:“老先生放心,曹莹明白该怎么做!”
有了周老太爷的提醒,曹莹派出的特工自然很快就发现了高学忠在苏州的六个下线家附近的异常。当得知这六个特工家附近都有侦缉队便衣暗中监视时,曹莹终于明白,高学忠投敌的消息的确是真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曹莹立刻命令苏南情报网停止一切行动,静观其变!
十天以后,失去耐心的三岛健一终于下达了对高学忠在苏州的六个下线的逮捕令!在逮捕这六名特工的过程中,宪兵队和便衣侦缉队遭到了顽强抵抗,在损失了近十名便衣和几名鬼子后,三岛健一只得到了六具尸体!
而此时,军统苏南情报网突然开始四处散播“忠义救**锄奸队”苏南行动队队长高学忠“英勇殉国”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的三岛健一只好低调宣布高学忠的“弃暗投明”,给了他一个苏州市便衣侦缉队副队长的职务了事!
为了表明自身的价值,高学忠在就任苏州市便衣侦缉队副队长之后,大为卖力,凭着自己对军统特工和锄奸队行事习惯的了解,竟然先后破获了几起军统的秘密行动,甚至抓获了几名军统特工,使得三岛健一再度对他重视了起来。
高学忠这样高级别特工的公开投敌使得军统高层大为震惊,很快就向苏南情报网负责人曹莹下达了对高学忠的锄奸令!
接到命令的曹莹在和周老太爷商量后,终于制定了锄奸计划。
9月27日,中秋节。
傍晚时分,周家大宅举行了宴会。受邀参加晚宴的有三岛健一、刘诚、刘远、曹莹和最近风头正劲的苏州市便衣侦缉队副队长高学忠。
晚宴的风格完全是家庭式的,这一点尤其令三岛健一感到满意。
周老太爷敬过酒后,晚宴正式开始。
晚宴开始不久,曹莹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微笑着对三岛健一说道:“小女子的第一杯酒敬三岛先生。苏州城虽经战乱,仍然繁荣稳定,百姓亦安居乐业,三岛先生当居首功!”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次晚宴周老太爷是主,她没有敬周老太爷这位“主”却先敬三岛健一这位“客”,既表明了她对三岛健一的尊重,又显出她和周老太爷的关系不一般,隐隐以女主人自居,就连刘远都不禁暗暗佩服这女人的心机!
三岛健一假意谦虚道:“曹小姐过奖了!说到对苏州繁荣稳定的贡献,周老先生才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臣啊!”
周老太爷淡淡一笑,说:“三岛先生如此谦虚,莫不是怕喝醉不敢饮这杯酒?”
三岛健一哈哈笑道:“老先生眼光真是犀利,竟然看穿了三岛的心思!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面对着曹小姐,三岛不需饮酒也醉了!只是既然老先生说话了,三岛自然不敢不给面子!”
说完,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倒转酒杯向席上诸人示意自己并无作假。
曹莹笑道:“三岛先生真是爽快!”
随后又倒了一杯酒,转向高学忠,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苏州城内要论名气,恐怕无人能及屡立大功的高队长!高队长弃暗投明以来,对皇军忠心耿耿,又有真本事,他日必定前途无量!小女子这第二杯酒,就敬高队长!”
刘远心中暗自警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放着自己大哥这位便衣侦缉队队长不敬却敬副队长,表面上看似乎是摆明看不起自己大哥,而且她既有这么做的资本,也的确符合她一贯的做法!但往深处想,却也未必不是为了离间自己大哥和高学忠的关系!要知道,自己大哥虽然对高学忠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大抢自己风头隐隐有取自己而代之势头的前军统特工深怀戒心,表面上却一直和高学忠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表现得配合无间,外人自然不明就里!只是在刘远眼中,曹莹的这一番作为不免显得有些多余!
高学忠赶紧端着酒杯站起,连声说道:“曹小姐过奖!过奖!高某弃暗投明以来,全仗三岛太君和刘队长栽培,才立了一些小小功劳!高某不才,唯有粉身碎骨以报答三岛太君和刘队长的知遇之恩!不敢再有其他奢望!高某此心,可昭日月!”
说完,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刘远心中不由暗叹,这个高学忠举止得体,颇懂得收敛锋芒,倒也是个人物,只是可惜做了汉奸!
曹莹对高学忠浅浅一笑,只把高学忠笑得骨头也酥了,这才把杯中酒缓缓喝下。
见曹莹又斟了第三杯酒,刘远心中不由暗想,不知她这第三杯酒又是要敬谁的?
曹莹这回却是面朝刘远举起了酒杯,微笑道:“这第三杯酒小女子要敬刘老板!”
刘远微笑着端着酒杯站起,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曹莹继续说道:“‘福’记货栈开张仅仅一年时间,生意就已遍及江浙沪!刘老板的才能,小女子佩服之至!”
刘远笑笑,说:“曹小姐过奖了!这一年以来,多亏了三岛先生和周伯父的照应, ‘福’记货栈的生意才能小有所成。小子因人成事,未有寸功,不敢自得!”
曹莹委屈地看向三岛健一,说:“三岛先生,你给评评理,为何今晚小女子夸的每一个人都不领情?难道是小女子嘴拙?既如此,小女子再不敢多言,先干为敬!”
说完,楚楚可怜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岛健一哈哈大笑,说:“刘老板,你看看,惹我们美丽的曹小姐生气了不是?还不快快赔罪?”
刘远持杯向曹莹微一躬身,微笑道:“刘远不识好歹,得罪之处,还望曹小姐海涵!”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
曹莹这才展颜笑道:“谢刘老板!”
眼波流转间,自然扫过刘诚和高学忠。她的这份媚态,看得刘诚和高学忠都是愕然心动。刘诚心动之后,自知无望,倒也很快收拾起情怀,但高学忠的心绪却久不能平复。
冷眼旁观的刘远不由心中暗叹,这女人真是好手段!
众人宴饮一阵后,三岛健一首先告辞,又过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之极的刘诚也告罪离开。
刘诚离开后,曹莹举起酒杯对高学忠道:“高队长请!”
高学忠举起酒杯正要喝,曹莹却笑道:“且慢!高队长是英雄豪杰,所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怎么能像小女子这般小家子气?”
周老太爷笑道:“正是!周忠,给高队长换大碗,斟酒!”
周忠立刻给高学忠换了个大碗,又满满地斟上了酒。
美人当前,高学忠自然要表现出豪迈之情,立刻端起酒碗,大声说道:“曹小姐之命,高某自当遵从!”
说完,仰脖将满满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
高学忠放下酒碗后,曹莹吃吃笑道:“我又不是你的长官,你遵从我的命令做什么?”
高学忠心中一荡,说:“只要曹小姐愿意,高某愿为臣属!”
曹莹娇笑道:“谁要你做臣属了,我又不是皇帝!”
高学忠刚刚的这句话已有明显的调笑意味,见曹莹并不生气,不由更是意动,心痒难挠,接口道:“曹小姐就是高某心中的女王!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
曹莹抿嘴笑道:“高队长嘴好甜啊!也不知骗过多少女子?”
高学忠立刻发誓道:“若叫高某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
周老太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高队长却说这种不吉之言,该当罚酒!”
高学忠赶紧说道:“高某失言,该罚!该罚!”
说完想要找酒杯,却发现自己面前只有斟得满满的大酒碗,只好将这碗酒喝完,心中还暗自庆幸周老太爷刚刚没有说“罚酒三杯!”
曹莹抚掌笑道:“高队长果然豪气干云!再陪小女子喝一杯如何?”
说完,又端起了酒杯。
高学忠见了曹莹的媚态,早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立刻将酒碗满上,又喝下了第三碗酒!
连续三大碗酒喝下去,高学忠已有些晕乎乎的,勉强将酒意压下,正见到曹莹巧笑嫣然的神态,顿觉纵然就此醉死也不枉了!
刘远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突然心中一动——周伯父和这位曹小姐似乎都有心要灌醉高学忠!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计较。立刻站起举杯对周老太爷道:“刘远敬伯父一杯,祝伯父身体安康!”
既然周老太爷和曹莹都想灌醉高学忠,刘远自然立刻决定帮忙,只是这忙却也不能帮得太着痕迹,所以刘远才先敬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微笑着摆摆手,说:“阿远,坐下说话!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刘远依言坐下,将杯中酒缓缓喝尽。
周老太爷浅酌一口便将酒杯放下了,他年事已高,又不胜酒力,自然不必喝完一杯。
刘远又斟了一杯酒,对高学忠说道:“这一杯敬高队长,刘某人的生意今后还望高队长多多照应!”
高学忠陪笑道:“刘老板说笑了!连苏州皇军的部分后勤都由‘福’记货栈负责,又有三岛太君和刘队长照应,几时轮到我高学忠说话?”
刘远笑道:“高队长是不愿给小弟这个薄面了?”
高学忠赶紧说道:“刘老板言重了!在苏州的地面上谁敢不给刘老板面子?”
刘远微笑道:“高队长给面子就好!刘某先干为敬!”
说完,自己先喝干了杯中酒。
高学忠看了眼面前周忠刚斟上的满满一碗酒,只好硬着头皮端起,大口大口喝了下去。眼前这人既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亲弟弟,又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他自然不敢慢待。
高学忠喝完后,刘远立刻一竖拇指,赞道:“高队长好酒量!”
高学忠心中苦笑,这桌上的几人自己都得罪不起,他除了老老实实喝酒,还能怎样?
到最后筵席散时,高学忠已经头晕脑涨。
三人向周老太爷辞别后,曹莹有意无意地 了高学忠几眼,又故意走在最后。高学忠心中一动,也放慢了脚步,和曹莹并行向门外。
两人的小动作刘远全瞧在眼里,却假装没看见。
三人走至大门时,曹莹突然身体一晃,眼看就要倒地,高学忠赶紧扶住。
待曹莹稳住身形后,高学忠关切地问道:“曹小姐没事吧?”
曹莹以手抚头,低声说道:“可能是刚刚喝多了。”
高学忠眼珠一转,立刻对等在门口负责保护他的两个侦缉队便衣说道:“你们两个先走,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去!”
那两个便衣见了高学忠和曹莹的神态,哪里还猜不出高学忠的心思,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两个便衣走后,高学忠又看似随意地看了眼刘远,刘远自然看出了他眼中希望自己成全他护花美举的意思,也有心想看看曹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便向两人一拱手,说道:“今晚月色甚美,小子突然来了兴致,想要独自赏月!就不打扰两位了!”
高学忠心中立刻暗赞刘远识大体,嘴上却假装惋惜地说道:“高某与刘老板一见投缘,本想与刘老板长谈,但高某乃是粗人,不敢有扰刘老板雅兴!他日如有机会,还望刘老板不吝赐
刘远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高队长曹小姐请自便!”
说完,大步出了门。
刘远走后,高学忠柔声对曹莹说道:“曹小姐身体不适,不如就由高某送你回住处如何?”
曹莹没有说话,却脸色绯红地点了点头,高学忠心里立刻乐开了花,试探着伸手碰了碰曹莹的腰,见曹莹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大着胆子扶住曹莹的腰。
两人就这样并行出门,又在曹莹的指引下,往东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们身后的一条小巷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人正是刘远,今天曹莹花了这么大心思在高学忠身上,不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远实在不放心!
让刘远有些惊讶的是,两人竟然越走越偏僻!
过了好一会儿,高学忠突然停下了脚步,说:“曹小姐,这似乎不是往你住处的路吧?”
曹莹媚笑道:“高队长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会吃了你不成?”
高学忠嘿嘿笑道:“曹小姐就算要吃了我,我也认了!”
说着,突然一把抱住曹莹,双手不老实地动了起来。
曹莹心中大惊!她和周老太爷商定的计划是将高学忠诱至偏僻处,再由预先埋伏的几名军统特工扮作劫匪对高学忠下手,得手后再有意惊动巡逻的日伪军,让日伪军充当“证人”,将罪责推在劫匪身上!计划本来并无破绽,也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却没想到现在突然出了这个变故!这里离预定下手的地方还有三四条街,她一个人可没有把握对付得了这个身强体壮的前军统特工!
但曹莹脸上自然不动声色,还是娇笑道:“地方还没到,高队长也太心急了吧?”
高学忠酒意上涌,淫笑道:“面对着曹小姐这样的可人儿,任谁也等不及!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说着,就把曹莹按在小巷一边的墙上,开始解曹莹的衣扣。
曹莹暗中用力将高学忠往外推,却是纹丝不动,心中不由有些慌乱,她就是再智机百出,面对着这么一个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人却也是全无办法!
曹莹“欲据还迎”的动作却更加激起了高学忠的**,高学忠的动作愈加快了!
曹莹惊慌中伸手摸进自己的手袋,刚从手袋中取出手枪,就被高学忠抓住了手腕!
高学忠从曹莹手中夺下手枪后,眯着眼笑道:“曹小姐,两个人亲热还需要用这个东西助兴吗?”
曹莹心中着急,却仍然强作笑容,说:“高队长,你吓着人家了!”
高学忠看了眼从曹莹手中夺过的手枪后,突然脸色一变,酒顿时醒了一半,沉声说道:“曹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曹莹假作不解,说:“高队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学忠冷笑道:“勃朗宁袖珍手枪!特工必备!曹小姐,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这支手枪的来历吗?”
曹莹娇笑道:“原来你是说这支手枪啊!枪是我干爹送给我的!我想你也知道,我干爹是日本人跟前的大红人,有这么一支手枪有什么好奇怪的?”
高学忠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他现在虽然对曹莹的身份大为怀疑,但曹莹的话却也提醒了他,曹莹毕竟是周老太爷的干女儿,外间传闻两人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自己贸然行事,恐怕会后患无穷!
曹莹笑道:“怎么?高队长不相信?要不要我们到我干爹或者是宪兵队三岛队长面前当面对质?”
高学忠脸色阴沉地想了想,突然伸手在曹莹的衣领处摸了摸,却没有什么发现。
曹莹淡淡地说道:“高队长,希望你能明白你正在做什么!”
高学忠冷冷地说道:“我自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事已至此,高学忠也没了顾忌,干脆一把抢过曹莹的手袋,在里面翻找一阵后,还是没有什么发现!高学忠仔细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重新开始在曹莹的手袋里翻找,每取出一样东西,都放在鼻下嗅一嗅。当嗅至一小盒胭脂时,高学忠终于笑了。
曹莹的脸色也终于变了。
高学忠举起那盒胭脂,微笑道:“曹小姐,不知你听说过氰化物没有?”
曹莹冷冷地说道:“没有!”
高学忠笑道:“曹小姐既然不愿说,就让高某替你说了吧!氰化物,毒性剧烈,致死量小,毒性发作快,可作行动失败被捕时成仁之用!行动手册上的这句话曹小姐应该还记得吧?对了,我还忘了一句,氰化物具有刺鼻的杏仁味!这盒胭脂你恐怕也是花了很大心思吧?不过可惜,还是有杏仁味!问题来了,请问曹小姐,你的手袋里为什么要藏有特工用的手枪和氰化物?”
曹莹镇定地说道:“高队长,你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高学忠微笑道:“当然,这里面究竟是不是氰化物还要等我将这盒胭脂送到宪兵队化验过后才能明确!不过我想,既然迟早都要解释,曹小姐为什么不能先对我解释一下呢?比如说,你在军统里的级别?你对军统苏南情报网的了解?还有,今天这个晚宴是怎么回事?”
曹莹淡淡地说道:“可惜这些我都不知道!”
高学忠皱眉道:“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恐怕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找机会除掉我高学忠这个军统叛徒吧?只是可惜,没有让你如愿!”
说到这里,高学忠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周老太爷也是军统的人!我早该想到了!他是民国元老,如果不是别有所图,又怎么会为日本人做事?原来军统苏南情报网的核心就是周老太爷!难怪情报如此精准!今晚这个酒宴,恐怕也是你和周老太爷联手设下的局吧?”
一直躲在暗中的刘远听到这里,心中长久以来的种种疑惑顿时豁然而解!没错,只有高学忠的猜测才能解释周老太爷和曹莹之间看似暧昧的关系和他的所作所为!
曹莹表面上虽然还保持着镇定,但心中的悔恨却是无以复加!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粗鲁的人会如此心细,竟然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就猜了个**不离十!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个前军统特工!自己的身份暴露,大不了就是一死!但如果高学忠将自己连带那支袖珍手枪和氰化物送至宪兵队,又将他的猜测告诉三岛健一,那么凭三岛健一的头脑,周老太爷一定逃不出他的毒手!而没有了周老太爷这个核心人物,军统苏南情报网就算不被破坏,实际所能起的作用,也非常有限了!思虑至此,曹莹已抱定了和高学忠同归于尽的心思,只是可恨自己竟然连能否做到这一点都没有把握!
高学忠见曹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被自己的推测给吓住了,不由更是得意,哈哈大笑道:“上天待我真是不薄!今晚不但送我大功一件,还送我不浅的艳福!曹小姐,你放心,你这样一个美人儿,高某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说完,高学忠再也忍不住,再度将曹莹按在墙上,开始脱她的衣物。
曹莹毫不反抗,任由高学忠施为。她是在等待!她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不想再错过唯一有可能出现的机会!
这时,刘远已经看出情形不对,立刻大声咳嗽了几声,随后走出了藏身处。
高学忠和曹莹不由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高学忠见来的只是一个人,心中顿时一宽,随即脸一沉,大声喝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便衣队在此有公干,立刻给老子滚!”
刘远定住身形,笑道:“原来是高队长,我说这么晚了谁还有兴致在这小巷里赏月呢!”
说着,刘远已走到一个光亮处。
高学忠一呆,认出自己喝问的那人竟然是刘远后,赶紧陪笑道:“原来是刘老板!刚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放开了曹莹。
刘远这时已走近高学忠,一抬头,假装才看见曹莹,立刻呈恍然大悟状道:“原来曹小姐也在?刘远真是不识趣!”
说着,刘远向高学忠一拱手,做势就要离开。
高学忠赶紧拉住刘远,说:“刘老板请留步!”
曹莹也急道:“刘老板请留步!”
高学忠是突然想到如果不跟刘远说清楚就这样让他离开自己以后恐怕会后患无穷!曹莹则是想借刘远多拖延一些时间,以期行动组人员能发现异常赶过来。两人虽然都有各自考虑,但想要刘远留下的心思却是一致的!
刘远看了眼高学忠,又看了眼衣裳不整的曹莹,呵呵笑道:“打扰两位赏月,刘远心中本已不安,若是再留下,岂非不识趣之至?”
高学忠赶紧说道:“刘老板说笑了!我和这位曹小姐并非在赏月!”
刘远道:“哦?不是赏月,又是在干什么?”
曹莹立刻抢道:“刘老板,你可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说着,就嘤嘤地哭了。
刘远心中暗笑,表面上自然配合地讶然说道:“曹小姐何出此言?”
曹莹含泪说道:“小女子本以为这位高队长是个真英雄,便陪他赏月,谁知,走到这里,高队长见四处无人,竟然动了歹意,要将小女子……”
说到这里,曹莹不禁哭出了声,至于高队长究竟动了什么“歹意”,要将她这个“小女子”怎么样,自然是个男人都明白,也就用不着她多说了!
刘远立刻脸色一变,转向高学忠道:“高队长,我刘远敬你是个英雄,你怎可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高学忠急道:“刘老板,你不能听她一面之辞啊!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苏报》记者,她是……”
曹莹立刻插口道:“刘老板,你看他情急之下就开始说胡话了!我是不是《苏报》记者你还不清楚?”
刘远点头道:“是啊,高队长,曹小姐的的确确是《苏报》的记者!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高学忠大声说道:“刘老板,你别听她狡辩,这个叫曹莹的女人是军统特工!甚至可能是军统苏南情报网的负责人!”
刘远先是一呆,随即笑道:“高队长真是喜欢说笑话!曹小姐一介女流,怎么会是军统特工?”
高学忠赶紧说道:“刘老板,我有证据!”
刘远皱眉道:“高队长,这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你要知道,如果你没有有力的证据,事情闹到三岛队长那里,你可要想好怎么收场!”
高学忠立刻说道:“刘老板,你看,这就是证据!”
说着,将曹莹的那支手枪关了保险后递给了刘远,说:“刘老板,你看,这种枪是比利时产的勃朗宁袖珍手枪,除了特工,一般人很少使用!”
刘远接过手枪,看了几眼,说:“是吗?”
见刘远似乎开始相信自己,高学忠又递过了曹莹的手袋,说:“手袋里有盒胭脂,里面混有氰化物!试问一个普通记者又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这种剧毒的东西?”
刘远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手袋后,趁着高学忠分神的一瞬间,迅速打开手枪保险,拉枪栓,上膛,随后将枪指向高学忠,大声喝道:“高学忠,不要乱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高学忠和曹莹都惊呆了,不知刘远这是唱的哪一出?
高学忠首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陪笑道:“刘老板,先把枪放下,小心枪走火!”
刘远迅速后退一步,保持着和高学忠的距离,仍然用枪指向高学忠的胸膛,假装紧张地说道:“高学忠,你……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可真开枪了!我大哥可教过我怎么用手枪!”
高学忠立刻停下了脚步,说:“好好好,我不动!刘老板,你大哥是便衣侦缉队队长,我是副队长,算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既然是一家人嘛,自然是万事好商量,好商量!你别紧张,别紧张,我不会靠近你的!这样吧,我后退几步,你可千万别开枪?”
说着,高学忠后退了几步。直接面对刘远的枪口,高学忠自然是打醒了全部精神应付,要不然稀里糊涂被他手枪走火打死就太冤了!
刘远冷笑着对高学忠说道:“你以为你编造这么多谎话诋毁曹小姐我就相信你了?谁不知道你是见色起意,想要对曹小姐做那下作勾当?”
又转向曹莹,说:“曹小姐,你还好吧?高学忠这浑蛋没把你怎么样吧?”
曹莹有些感动地说:“我没事,谢谢刘老板关心!”
刘远假装咬牙切齿地对高学忠说道:“我刘远生平最恨恃强凌弱之徒!尤其像你这种毁人名节的淫贼!”
高学忠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书生出身的刘老板竟然还没弄清事情原委就要抱打不平了!
想通了这点后,高学忠不由苦笑,自己虽然猜出了曹莹的真实身份,想把她押到宪兵队邀功,但不管怎么说,在押她到宪兵队之前占她便宜的心思是的的确确有的,和“淫贼”的所作所为倒也真沾边!所以现在要解释起来也颇有些理亏。不过既然刘远只是想抱打不平,那么顺着他服服软也就是了,自己是便衣侦缉队副队长,他总不能对自己做得太过火吧?
高学忠正想着,曹莹却已心中一动,快步走向刘远,哭着对刘远说道:“刘老板,多亏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要被这畜生强暴了!”
刘远怒声对高学忠说道:“你这个畜生!跟我们去一趟宪兵队,看三岛先生怎么处置你!
说着斜向前跨了一步,自然而然拉开了和曹莹的距离,他可不敢保证曹莹现在没有夺枪杀人灭口的心思,所以防患于未然!要不然在解决高学忠之前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妙了!
刘远又转向曹莹说道:“曹小姐,你放心,我们把他押到宪兵队后,三岛先生定会秉公处置的!绝饶不了这个畜生!”
曹莹心中大急,刘远要去宪兵队评理,那结果对她来说还不是一样的坏?但脸上却只有露出感激的神色,说:“谢刘老板!”
高学忠又气又笑,心倒是定了下来。既然刘远只是想把自己押到宪兵队,那事情就好办了!相较于摧毁军统苏南情报网这个大功来说,自己些微的品行不端在三岛健一眼中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可惜了曹莹这么一个到手的大美人儿!想到这里,高学忠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曹莹眼珠一转,突然说道:“刘老板,这人凶残成性,要是在押他去宪兵队的路上他暴起发难,我们两人可都制服不了他!”
刘远点头道:“曹小姐说的有道理!”
随后大声对高学忠说道:“高学忠,你听着,把你身上的枪慢慢取下,放在地上,记住,动作要慢,别想玩花样!否则我就开枪了!”
高学忠只好苦笑着将长衫脱了,解开腰间的皮带,将驳壳枪连枪套背带一起取下后放在地上,说:“刘老板,这样行了吧?”
刘远还没说话,曹莹就接口道:“刘老板,他靴筒里肯定还藏着一把枪!”
刘远假装半信半疑地看向高学忠,说:“曹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高学忠狠狠瞪了曹莹一眼,只好从右边靴筒里取出藏着的一支勃朗宁袖珍手枪,扔在地上,说:“这样总行了吧?”
刘远想了想,说:“不行!你现在虽然没了枪,但你拳脚了得,我和曹小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我还是不放心!”
高学忠苦着脸说:“那你要我怎么样?”
刘远沉吟着说:“这样吧,你用你的长衫捆住自己的双脚!”
高学忠只好照办,捡起长衫,开始捆绑自己的双脚,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最后还特地打了两个死结!
待高学忠捆绑妥当后,刘远又一指地上的皮带,说:“你再用这皮带将自己双手反绑!”
高学忠一呆,说:“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反绑?”
刘远说:“你把双手放在身后,再套上皮带,我来收紧'”
高学忠只好一一照办。
曹莹在一边不由暗赞刘远心思缜密!
刘远将手袋还给曹莹后,上前将缚住高学忠双手的皮带收紧,随后轻轻一推高学忠,说:“我们走吧!”
高学忠一个趔趄,身体晃了数晃,好容易才稳住身形,苦着脸说:“刘老板,我双脚被捆住走不了!”
刘远一拍脑门,说:“呀,这个我倒忘了!”
高学忠赶紧说道:“不如把我双脚放开?这样我才好走啊!”
刘远立刻摇头,断然说道:“不行!”
高学忠说:“那要不然给我叫辆黄包车吧?车钱我付就是了!”
刘远皱眉道:“今天是中秋节,街上哪来的黄包车?”
高学忠苦着脸说:“那怎么办?”
刘远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在前面跳,我们在后面走就是了!”
“跳?!”高学忠简直要疯了!
从这里到宪兵队少说也有六七里路,如果跳到宪兵队自己早累死了!
刘远脸一沉,说:“你不敢跟我们去宪兵队对质,是不是心中有鬼?”
高学忠简直欲哭无泪,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没想到自己这“兵”遇到刘远这个“秀才”,一样是有理说不清!但既然刘远说出“心中有鬼”这样的话,高学忠自然只好跳了!而且还是按照刘远的要求跳出小巷,再沿着护城河跳——因为刘远还要和曹莹边走边欣赏水中的月影!“天杀的读书人!”高学忠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于是,在这个中秋的夜晚,就出现了这么一幕:一个手足被缚的壮汉在前蹦跳着前进,一男一女在后有说有笑地跟着!
刚开始跳时,高学忠倒也没觉得什么,但跳出百来米后,高学忠就觉得自己双腿开始渐渐沉重,只好跳跳歇歇,歇歇再跳!
就这样,三人走出了一里多路,高学忠已经觉得自己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到最后,高学忠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喘着粗气说:“刘老板,我实在不行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跳不动了!”
高学忠能跳出这么远才累倒,刘远心中倒也颇为佩服,假装同情地说:“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作伪,这样吧,我给你松开绑缚,你就不必再跳了!”
高学忠顿时如闻天 ,连声说:“谢刘老板!谢刘老板!……”
他这才发觉,有时候,走路竟然也是一种享受!至于解开绑缚后自己究竟能走多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刘远上前松开缚住高学忠双手的皮带,说:“脚上的你自己解吧,走这么远我自己也累了!”
高学忠心中不由恨得牙痒痒的,心中暗想:“以后有机会,看老子怎么整死你!”
但双手能得自由毕竟是件好事,高学忠立刻伸手去解绑住双脚的长衫,不过绑缚的最后两个结是死结,要解开却是大费周章!此时此刻,高学忠心中自不免深悔自己打的那两个死结!
当双脚的绑缚终于解开后,高学忠立刻摇摇晃晃站起,长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双腿还是酸痛无比,但想到不必再跳,高学忠已经觉得幸福无比了!就在这时,高学忠突然感到似乎有人碰了自己一下,随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直到身体入水,高学忠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推进护城河了!
高学忠瞬间怒火中烧——谁把老子推下水的?
但很快,高学忠就发现,水已将要没过自己头顶!高学忠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恐惧,大声喊道:“救我!我不会水……”
最后一个“水”字音还没吐全,就被灌入嘴中的河水打断了
刘远似乎被这一幕吓得手足无措,颤声说道:“高队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扶你一下……可没想到就把你……”
高学忠身体在护城河里时沉时浮,哪里还能答话?更要命的是,双腿由于一路跳过来,早就累得使不出半分力气!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手伸出水面,拼命挥动,希望岸上的刘远和曹莹能来救他!
但曹莹已被这变故惊呆了,刘远也只是大呼小叫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所以很快,高学忠的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在最后一刻,高学忠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妈的!被刘远这小子阴了!”
当高学忠的尸体沉入水底时,刘远突然停止了喊叫,喃喃道:“我大哥说你不会水,原来是真的!这里的水深足有三米,我想也足够了!”
说完,随手将高学忠的长衫皮带连带两支枪都扔下了护城河。
曹莹突然之间明白了,原来刘远绕来绕去,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杀高学忠!
想明白这些后,曹莹不由心中一寒,对刘远的心机之深大为戒惧!
刘远转向曹莹,微笑着说道:“曹小姐,天色已晚,我该送你回去了!”
曹莹惊疑不定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远笑道:“曹小姐这话问得有意思,我们认识可是有十年了!”
曹莹摇了摇头,说:“可我突然发觉,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刘远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可以问周伯父!我们该走了!要不然遇上巡逻队就不太好解释了!还有,我怕黑,你可别带我走那些偏僻的小路!”
曹莹冷哼了一声,当先带路。这回两人走的却是大街——就算刘远没有提醒她别指望把他带入险地,在弄清楚刘远来路之前,曹莹也不会贸然对刘远下手。
一路上,两人都是一言不发。明月当空,清风徐徐,伊人在侧,本该是旖旎无比的一副景象,此刻却显得有些怪异!
终于,两人来到曹莹的住处门外,曹莹停了下来,冷冷地说道:“这就是我的住处,你已经把我送到,可以回去了!”
刘远微笑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曹莹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请进吧!”
刘远笑道:“还是免了吧!这个还你!”
说着,将曹莹的那支手枪关了保险后递给了曹莹。
曹莹不由愣住了,却没有伸手接枪。
刘远将枪塞入曹莹的手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转身走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对我开枪!要不然你可跟巡逻队解释不清楚!还有,你记住,今晚我们两人一直在一起赏月,是我送你回家的!在离开周家后,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高学忠!”
说完,刘远转身大步走了,留下曹莹独自出神。
在回家的路上,刘远突然想,今晚自己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救曹莹究竟值不值得?
很快,刘远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如果不除掉高学忠,那么周老太爷的身份就会暴露!而救下曹莹只是除掉高学忠之后的必然结果。
但随后,刘远又不禁问自己:“如果高学忠没有提到周伯父,我还会救她吗?”
这回,刘远却不知道答案了
刘远刚进家门,刘诚就迎了出来,直埋怨道:“阿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刘远随口道:“哦,我送曹小姐回家!”
刘诚一愣,随即笑道:“她还回什么家?她不是住在周家吗?”
刘远皱眉道:“大哥,曹小姐和周伯父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诚摆手笑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说完,忍不住感叹道:“阿远,还是你有本事!”
刘远讶道:“什么本事?”
刘诚说:“你想想,苏州这么多公子少爷她平素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对你青眼有加,让你送她回家,这不是对你有意思是什么?这还不叫有本事?曹小姐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靠上她总是没有错的!你放心,大哥支持你……”
刘远心中突然对刘诚厌恶无比,随口说道:“大哥,我累了,先睡了!”
说完,也不管刘诚,径自走了。
第二天一早,高学忠的尸体就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一时之间,苏州全城震动!
三岛健一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全城戒严,捉拿杀害高学忠的凶手!同时,负责保护高学忠的那两个便衣也因为护卫不力被抓进了宪兵队。
在被痛打一番之后,那两个便衣终于回忆起昨晚最后看见高队长时,他正和曹小姐在一起,看样子是要送她回家!
三岛健一立刻派人请来了曹莹。曹莹自然一脸无辜地说昨晚她一直跟刘远在一起赏月,最后还是他送她回的家。三岛健一又找来刘远,刘远说的也是同样的话。再加上有周老太爷和周忠证明刘远是和曹莹同行,而高学忠则是一人走的,那两名便衣也的确没看见高学忠送曹莹,最终,三岛健一在向刘远和曹莹道过歉后送他们出了宪兵队。只是那两名便衣不免又吃了一些苦头!
当天下午,刘诚回家后,满脸笑意地带回了宪兵队对高学忠之死的最终结论——酒醉失足落水!因为解剖结果显示,高学忠的肺部充满了河水,这表明他的确是淹死的。而且他随身的财物并没有丢失,武器也在离他尸体不远的河中找到,这一切都表明,这只是一起意外!
刘诚对此的评价是:“去了这么个大患,真是老天都帮我!”
而当曹莹向周老太爷询问刘远的真实身份时,周老太爷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不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几天以后,观前街,“福”记货栈。
店门打开之后不久,“福”记货栈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曹莹!
见到曹莹,刘远不禁有些惊讶,说:“曹小姐,你怎么来了?”
曹莹微笑道:“我怎么不能来?”
随后在刘远的耳边低声说道:“中秋节我们赏了一晚上的月,这事现在连宪兵队三岛队长都知道了,我当然要常来看你!”
刘远笑笑,说:“有道理!曹小姐请后堂说话T”
两人进了后堂,自然有伙计奉上茶水。
当屋里只剩了刘远和曹莹两人时,刘远首先开口道:“曹小姐今天来,不会是还想邀刘远赏月吧?”
曹莹笑道:“这又有何不可?”
刘远微笑道:“固所愿也!”
曹莹突然低声说道:“我的真实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公平起见,我也应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刘远低声道:“难道周伯父没有告诉你?”
曹莹皱眉道:“老先生只告诉我你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刘远笑道:“这难道还不够?”
曹莹摇头道:“不够!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方面的人?”
刘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国家都要亡了,分清楚这个真的很重要吗?”
曹莹沉默片刻后,笑了,说:“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个真正的中国人!这已经足够了!”
看着曹莹灿烂的笑容,刘远突然找到了前几天回家路上思考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那晚上高学忠没有提到周伯父,我也肯定会救她!”
刘远正想着,就听曹莹低声说道:“阿远……”
刘远不由一呆,说:“什么?”
曹莹脸色微红,说:“既然连三岛健一都知道我们中秋节赏了一晚上的月,我想我对你的称呼也该变了吧?所以我决定以后都叫你阿远!”
刘远苦笑道:“这话听起来倒好像很有道理!”
曹莹立刻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阿远!”
最后这一句“阿远”曹莹故意叫得嗲气十足!
刘远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赶紧说道:“现在不是在三岛健一面前,求求你还是别这样叫我了!”
曹莹笑吟吟地说:“我喜欢看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刘远愕然道:“为什么?”
曹莹嘟着嘴说:“你年纪又不比我大,凭什么在我面前总是一副老成持重、宠辱不惊的样子!好了不起么?”
刘远赔笑道:“不敢不敢!谁敢得罪你密斯曹啊?”
曹莹笑了,说:“算了,不逗你了!我只是提醒你,在三岛健一面前,我们可得十二分地小心!”
刘远向曹莹抱拳道:“谢密斯曹指点!”
随即突然想起一事,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曹莹笑笑,说:“问吧!”
刘远说:“在周伯父六十五岁大寿的那天,你跟三岛健一交谈时,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可我记得你以前是我们英文老师啊?”
曹莹微笑道:“你觉得我的英文说得怎么样?说实话!”
刘远迟疑片刻,说:“说实话……很差!”
曹莹皱眉道:“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刘远苦笑道:“是你叫我说实话的!”
曹莹展颜道:“逗你的!其实我以前学的是日语,英文自然很差了!”
刘远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从那时起就是军统特工了!原来你的资历竟然这么深!”
曹莹摇了摇头,说:“那时还没有军统,只有‘军事委员会密查组’,我是密查组的人!主要负责对日情报搜集!东吴大学英文老师只是我的掩护身份!”
刘远随口笑道:“你这个掩护身份好像不怎么成功啊!”
曹莹笑笑,说:“没办法,我的能力有限,能把日语学好就很不错了!”
刘远突然面色一紧,说:“等等,你的意思是,国民政府至少在民国十八年就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对日情报搜集了?”
曹莹苦笑道:“其实国民政府一直都在做着对日战争的准备,不过为了避免过分刺激日本,我们的准备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百姓都不知情!但是,可悲的是,由于军阀割据,政令不一,国民政府远不能统和全中国的力量集中进行战争准备!再加上我们中国的工业基础过于薄弱!直至‘九·一八事变’发生,国民政府仍未做好对日全面战争的准备!所以国民政府唯有委曲求全!以至于老百姓都骂国民政府卖国!他们从来就没想过,以我们中国当时的国力,如何能跟日本人打?”
刘远断然道:“你说的这些难处我都知道,但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九·一八事变’发生时,国民政府的确没有做好对日全面战争的准备,但这并不表示就应该让十几万东北军不抵抗!如果东北军做出有力抵抗,凭着当时在东北不足两万人的日本关东军,根本就不可能占领我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没有得到东北这个战略后方,日本扩大战争的野心也就可以被大大遏制!”
曹莹苦笑道:“你以为东北那位少帅的部队是委员长能指挥得动的?再说,你只看到日本在东北的关东军,日本在朝鲜的驻军呢?在国内的常备军呢?如果中日之间的全面战争是在民国二十年而不是在民国二十六年爆发,你觉得我们中国的胜算有多少?”
刘远愤然道:“民国二十六年的‘七·七事变’发生在哪里?不是发生在我们中国的国境线上,而是发生在我们中国的千年古都北平郊外!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耻辱!”
曹莹默然不语。
刘远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刚刚我太激动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我们中国国土上所有的侵略者都赶出去!”
曹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我相信这也是现在所有真正中国人的目标!”
刘远缓缓说道:“这个国家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痛!当她经过生死涅槃重新走上复兴之路时,世界必将为之战栗!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曹莹的眼中如同罩上了一层雾:“可是,我们能看到那一天吗?”
刘远叹了口气,说:“我们未必能活着看到这一天,但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尽快到来!当那一天真正到来时,哪怕在九泉之下,我们肯定也会笑的!”
曹莹含泪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一定会笑的!”
刘远微笑着说:“哭什么?我可还想活着看到这一天呢!”
曹莹悠悠地说:“到那时,你会到我的坟前看望我吗?”
刘远皱眉道:“胡说!我们都要活到那一天的!”
曹莹笑笑,说:“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对了,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正事的,差点忘了!”
刘远 :“请说!”
曹莹正色说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情报可以互相交流!”
刘远微皱眉头,说:“你们军统的情报网不是已经很完善了吗?”
曹莹不满地说:“你不是才说我们目标一致吗?怎么就开始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刘远笑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们的情报大多数都是从公开途径来的,还有一部分通过广交朋友获得,通过特殊途径得来的情报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而这个特殊途径,相信你们比我们用得多多了!”
曹莹惊讶地说:“大部分情报从公开途径获得?这怎么可能?”
刘远微笑道:“情报的搜集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分析!实际上,很多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根据公开的资料分析得来!当然,这是你们和我们工作思路的区别,强求不来!至于你说的情报交流,我认为是个好提议!不过在具体细节上我们过几天还需要再找时间探讨!”
曹莹微笑道:“你是自己做不了主,要请示你的上级吧?还要‘过几天’ !通过电台请示可用不了‘过几天’就能得到答复的!难道你们没有电台?”
刘远淡淡地说:“你知道规矩的!”
曹莹摆手笑道:“好!我不再问就是!五天够不够?”
刘远笑笑,说:“差不多!”
曹莹起身道:“好,五天后我会再找你,希望到时候你已经准备好和我们交换的情报!”
刘远跟着起身,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我送你出去!”
当天夜里,刘远通过秘密电台向省敌工委汇报了曹莹的这一提议。省敌工委经慎重研究,于次日回电:在独立自主原则上,同意与其交流,但应避免人员暴露。
四天以后,曹莹果然如约前来,她带来的是一份苏中和无锡、常州地区日军兵力分布详情图,而刘远给她的则是一份苏州、淞沪地区日军后勤保障能力分析报告,还附有具体的后勤补给路线图。
看了对方提供的情报后,两人不由相视一笑。苏中句容、丹阳至苏南宜兴、涞阳一带是新四军活跃的地区,而苏州淞沪一带则是“忠义救**”的活动范围,两人提供的情报倒真是各取所需!
从这一天起,**江苏省敌工委苏南情报网和军统苏南情报网的情报交流正式开始。由于有周老太爷居中照应,双方的合作还算得上比较愉快!
时间进入1940年。
3月下旬,周老太爷从三岛健一口中得知,汪精卫即将于本月30日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由于自己“汉奸”的身份,听到这个消息后周老太爷表面上自然装出高兴的样子,不过他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三岛健一向他提出的同去南京“观礼”的邀请。
3月30日,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以“国民政府还都”的名义,在南京成立。
虽然从一年多前汪精卫发出“艳电”时起,周老太爷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但现在这个傀儡政权真的在南京建立起来,他心中还是难以释怀!
得知汪伪政权在南京成立的消息后,刘远、曹莹都选择了将对叛国者的痛恨深深地埋在心里,同时更用心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8月20日,八路军在华北平原的“百团大战”正式打响。
9月4日,蒋介石签署嘉奖八路军“百团大战”电报:“贵部窥此良机,断然出击,予敌甚大打击,特电嘉奖”。
几天以后,根据上级指示,**江苏省敌工委苏南情报网暗中将百团大战的消息和蒋介石的这道嘉奖电报内容在苏南流传开,一时之间,民心大振!
刘远在高兴之余,联想到此次战役“百团”的宣传和蒋委员长的一贯作风,却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10月3日,江苏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镇泰兴黄桥镇一夜出名!就在这天,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主席兼苏鲁战区副总司令韩德勤部进攻新四军陈粟所部!战至6日,韩部伤亡1.1万。
黄桥战役之后,苏北新四军和华北八路军抗日根据地联成一片,新四军在苏北各方力量(新四军、日军、韩德勤部、李明扬部)中实力由第三位上升到第二位,在苏北取得实际抗战领导地位、
从刘远那里得知黄桥战役的详情后,周老太爷却是长叹一声,悠悠地说道:“福兮祸兮 ?”
10月19日,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副参谋总长何应钦、白崇禧向**武装领导人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发出“皓电”,强令八路军、新四军在一个月内全部开到黄河以北。
11月9日,朱、彭、叶、项发出复何、白的“佳电”拒绝华中部队北移的要求,但为团结抗战,同意江南部队移到长江以北。
12月7日,蒋介石下达《黄河以南剿灭共军作战计划》,计划分两步先后“肃清”江南、苏北及黄河以南的新四军,并密令顾祝同在皖南集结重兵。察觉到危险的**中央指示皖南新四军部队转移。但东南局书记兼新四军副军长项英迟疑不决,拖延北移。
1941年1月4日,新四军军部及皖南主力9000余人从径县云岭出发。6日,新四军到达茂林地区,突遭顾祝同部7个师8万余人包围袭击。双方激战至14日,新四军除2000余人突围外,少数被俘,余大部牺牲,军长叶挺被俘,副军长项英、参谋长周子昆、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牺牲。
1月17日,蒋介石发布命令,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新四军番号,下令进攻新四军江北支队。
由于国民政府的宣传,江南一带到处流传着新四军“违抗命令”、“不遵调遣”、“蓄意扰乱战局”、“破坏抗日阵线”,从而招致中央政府“解散编遣”的谣言。新四军的威望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1月18日,周老太爷书房内。
刘远含着泪看向周老太爷,刚说了句:“伯父……”
就泪流满面,再说不出话!
周老太爷长叹一声,拍了拍刘远的肩膀,说:“阿远,皖南发生的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别难过!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没办法改变结果!唯有避免这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再度发生!”
刘远悲愤地说:“这帮浑蛋下手也太狠了!那可是我们新四军的军部和部队的精华啊!更可恨的是,他们还侮蔑我们新四军破坏抗战,是‘叛军’ !现在连一些民主人士都开始疏远我们新四军了!难道他们非要让日本人借刀杀人的计谋得逞吗?”
周老太爷缓缓说道:“现在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吗?”
刘远深吸一口气,说:“只要伯父您还相信我们新四军是真心抗战的,这就足够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历史会证明我们的!”
周老太爷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们新四军现在正面临难关,这样吧,前段时间我转到泰州分号的十万元货款就送给你们做军费!”
刘远一下子惊呆了,说:“伯父,您给我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这笔钱……”
周老太爷叹了口气,说:“其实这十万元是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的!”
刘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了周老太爷在得知黄桥战役详情后说的话一一福兮祸兮?还有,那十万元货款正是在10月中旬转至泰州分号的!当时刘远还对周老太爷的话和随后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终于明白了!刘远立刻激动地说:“伯父,难道您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周老太爷叹道:“我是想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唉!希望这些钱能帮上你们!”
刘远感动地说:“伯父,我代表新四军的同志们感谢您!感谢您为我党所做的一切!”
周老太爷摇了摇头,说:“你错了!我和你们合作,既不是为了国民党,也不是为了**!”
刘远有些不解地说:“那您……?”
周老太爷淡淡地说道:“我是为了这个国家!古人尚且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们难道连古人都不如吗?”
刘远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观前街,“福”记货栈。
当曹莹缓步走进“福”记货栈时,刘远却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带着几个伙计清点货物。
倒是有个伙计迎了上去,满面笑容地招呼道:“曹小姐来了,我们掌柜的正在点货呢!要不你先到后堂坐坐?”
曹莹淡淡一笑,说:“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
刘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和伙计核对着货物数目,以至于到最后,伙计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
曹莹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眼中却渐渐有了泪水。
又过了一会儿,发觉货栈内气氛异样的刘远心中一惊,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转向曹莹,勉强一笑,说:“你来了?到后堂说话吧!”
说完,当先朝后堂走去,曹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阿远,离开苏州吧!”这是进后堂后曹莹对刘远说的第一句话
刘远冷冷地看向曹莹,说:“我为什么要离开苏州?”
曹莹有些着急地说道:“阿远,上头已经颁下秘令,要我们军统苏南站破坏你们**在苏南的地下组织!你再不走,恐怕会有危险!”
刘远断然说道:“我不会走的!”
曹莹几乎是哀求道:“阿远,你走吧!苏南已经没有了你们的队伍,你还留在这里……”
刘远沉声说道:“可是苏南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同胞!还有肆虐的日伪军!还有属于我的战场!”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语声中的悲愤之情却没有稍减分毫!
曹莹面露痛苦之色,说:“阿远,你听我一句话,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刘远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道:“请你也听我一句话:如果你还是中国人,那么在杀了我之后,请你继续抗日!”
说完,一挥手,沉声说道:“请!不送!”
曹莹含泪站起,想要再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一跺脚,转身出了后堂。
曹莹走后,刘远痛苦地闭上双眼,在心里问自己:“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了?”
1月20日,**中央军委发布**起草的重建新四军的命令,任命陈毅为代理军长,**为政治委员。同日,**以**中央军委发言人的名义对新华社记者发表谈话,向国民党当局提出解决“皖南事变”十二条善后办法。25日,新四军新军部在苏北盐城正式成立。
此时,一贯和蒋委员长不和的汪精卫却跳出来说了一句名言:“数年来蒋介石未做一件好事,唯此次尚属一个好人!”,顿时让蒋委员长大为尴尬!
1月27日,蒋介石在重庆中央纪念周上发表讲话:“……这次新四军因为违抗命令,袭击友军,甚至兴兵作乱,破坏抗战,因而受到军法制裁,这纯然是为了整饬军纪。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丝毫政治或任何党派的性质夹杂其中,这是大家都能明白的……”对**的态度已有明显软化。
3月1日,第二届国民参政会在重庆召开,由于国民政府未对“十二条”做出正式回应,**代表拒绝出席。
3月6日,蒋委员长在参政会上作了《**七参政员不出席参政会之说明》的报告,对“十二条”做出正面答复。在讲话中,蒋委员长虽然对**加以指责,但也承认**为合法的“在野党”,并做出保证:“以后决无‘剿共’的军事,这是本人可负责声明而向贵会保证的。”
3月下旬,当刘远将上级托他转达的新四军代军长陈毅的一句话“新四军欠周老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告诉周老太爷时,周老太爷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国家利益!”
此后,由于蒋对**态度的软化,军统苏南站也顺理成章地放弃了一直拖延着的对**苏南地下组织的破坏行动。
再往后,国共之间的裂痕开始逐渐修复——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随着苏德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跟在美英后面正式对日宣战的中国突然之间就成了美、苏、英三国的盟友,并成为盟国四强之一!
由于有了美国这个强援,明眼人自然看出了日本的失败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蒋委员长已经开始考虑日本战败后如何收拾国内局面的问题了。同时,受汪精卫“曲线救国”理论的影响,又得到蒋委员长默许的大批**投降也使得伪军数量猛增(1941年,34.8万;1942年,55.5万;1943年,73.5万)!
进入1943年后,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战局已是每况愈下。
日军中国派遣军也加速了对占领区的掠夺。
7月初,由日本商人在苏州投资设立的大和纱厂建成。其目的为低价收购棉、麻、生丝等纺织原料,在纱厂加工后运回国内!
7月10日,大和纱厂举行开工典礼。受邀参加典礼的有三岛健一和周老太爷等苏州名流。
典礼之后,日本厂长邀请三岛健一等人参观厂区。
参观的过程中,三岛健一一时兴起,对随同采访的曹莹说道:“曹小姐,能给我们拍张照片吗?”
曹莹微笑道:“当然可以,给三岛先生拍照,是我的荣幸!”
三岛健一立刻亲热地握住周老太爷的手,在和其他几个日军军官摆好姿势后,向曹莹示意,可以拍照了!
随着镁光灯闪起,照相机忠实地记录下周老太爷和几个日军军官在大和纱厂的情景。
次日,曹莹将洗出的照片送了一张给三岛健一,三岛健一看过照片后,大为满意,当即在照片下提笔用中文写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我市维持会周继先会长陪同皇军视察大和纱厂”的标题,并亲自打电话给《苏报》总编,命令将这张照片配上他的题字放在第二天的《苏报》头版!
当第二天的《苏报》出版后,苏州市民们终于清晰异常地从报纸上认识了苏南最大的汉奸——周继充!
7月20日,刘远突然接到上级命令,离开苏州,回苏北根据地向省敌工委述职!
当天下午,在周老太爷的书房,刘远向周老太爷辞行时,周老太爷似乎有些伤感地问道:“阿远,你这次走了,还会回苏州吗?”
刘远微笑道:“伯父,您为什么这么问?”
周老太爷长叹一声,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说过苏联的‘大肃反’,也听说过你们红军时期曾经搞过的‘肃托’ !希望这次历史不会重演!”
刘远呆住了,良久,才说道:“伯父请放心!我一定会回苏州的!”
辞别周老太爷后,刘远心中不由烦闷异常。虽然远处秘密战线,但各根据地开展“抢救运动”后揪出数量庞大的“内奸”、“特务”这样的情况他多少也有所耳闻,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感到了茫然!
幸运的是,当几天以后刘远通过秘密交通线回到根据地的时候,根据地的“抢救运动”已经接到上级命令中止。但很快,刘远又接到命令,远赴八路军山东根据地一个叫“虎头山”的根据地做解释工作,在那里,他将见到自己的老同学、好朋友周卫国!与他同行的,还将有**山东分局的一个名叫曾向东的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