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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十七章 乌云(三)
赵杰推开会客室门走进来时,正看见吃完馒头的王杰和林小英在喝水。
赵杰明显愣了愣,随后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卫国和刘远。
周卫国见到赵杰,心情平静下来,问道:“什么事?”
赵杰看了眼王杰和林小英,欲言又止。
周卫国说:“没事,说吧,他叫王杰,是我们团部的新文书。这是他表妹林小英。”
赵杰“哦”了一声,又看了眼王杰,才说道:“团长、政委,你们忘了, ‘日本人解放联盟’下午三点半要在通岭市剧场召开‘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的,他们昨天邀请了你们出席,你们也答应过的……?”
周卫国和刘远对视一眼后,都想了起来。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去!这些矮子也是,开自己的会就是了,还请我们干什么?这次会议的议题定了没有?”
赵杰说:“‘日本人解放联盟’的支部长小野说,他们本次会议议题是反省战争、反对天皇制度以及目前居留在通岭的日本人如何在民主政府的领导下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周卫国轻蔑地一笑,说:“反省战争?谁能指望这班矮子真正反省战争?他们只不过是懂得做狗的道理罢了!胜了,趾高气扬;败了,摇尾乞怜。不外如是!”
刘远笑道:“他们懂得做狗的道理,倒也未必是坏事!上级派来的通岭行署党政干部今天恐怕就要到了,为了便于行署今后开展工作,我们安抚一下通岭的日本人也是应该的。”
周卫国点头道:“政委说得是。我们一会儿就去剧场。”
说完,又对王七斤说道:“七斤,我和政委有事,你让人送送王杰和他表妹。”
王七斤应了一声后,王杰也知机地向周卫国和刘远致谢告辞,随后带着林小英离开了会客室。
等王杰等人走后,赵杰才说道:“团长、政委,你们的贴身保卫工作我安排了团直属队一分队,外围还有警卫排和机炮连的一个排,因为怕日本人有过激反应,朝鲜营的两个连安排在剧场附近,只要枪响,他们五分钟内就能赶到剧场。团直属队、机炮连和朝鲜营剩下的部队还有工人纠察队都随时待命!”
周卫国失笑道:“不就是参加一次日本人的会议吗?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
赵杰正色说道:“团长,您说过的,凡事要谋定而后动。您和政委一起参加日本人的会议,固然是向居留在通岭的日本人表明我们民主政府的诚意,但保卫措施却一点也不能马虎!日本人要是敢动歪念头,保证让他们后悔!”
刘远赞道:“赵参谋长说得对,我们的保卫工作就是要外松内紧,既不能刺激日本人,又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关东军这个团体,实在无法让人放心!”
当周卫国、刘远在特战队第一分队的护卫下出现在通岭市剧场“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会场时,会场里立刻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台下的日本人看向周卫国和刘远两人的眼神很是复杂,有畏惧、有仇恨、有漠然……
周卫国和刘远在台上的贵宾席就座后,见主席台上贴着“打倒天皇制度”、“反省侵略战争”、“中日友好”等标语,不由心中暗笑,这些日本人拍马屁的本事倒学得不错。
会议开始,“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首先邀请周卫国讲话,周卫国倒也忍着恶心对着台下狗一般温顺的日本人似模似样地讲了一通话,不外是一些安抚和鼓励的话。
听着周卫国言不由衷的话,刘远心里暗笑不已。
周卫国的话讲完后,大会继续进行,通过当场选举产生主持这次大会的议长,结果一个叫井手俊什么(周卫国没兴趣知道那人具体叫什么名字,刘远又不大懂日语)的前“满洲国”官员当选为议长。
大会刚开始的时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停有人站起来,呈痛心疾首状反省战争,只不过他们反省的重点,不是日本军国主义加诸于中国人民的苦难,而是这场战争如何如何使得日本人民承受了重重灾难,似乎这场战争日本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中国人民在他们治下,都像生活在天堂里!这样的瞎话连负责翻译的一个“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都听得脸红,只好选择性地翻译了一些不太刺耳的内容给周卫国和刘远听。
日本人的嘴脸,周卫国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此刻听着他们嘴里不停地喷粪,干脆假装不懂日语,随那日本翻译信口发挥,甚至时不时还对翻译的话随声附和,让翻译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些日本人的发言,以前跟周卫国学过不短时间日语的特战队一分队长柱子倒是听了个大概,听那翻译胡诌,本想指出他的错误,但见了周卫国脸色,明白周卫国根本就不把这些日本人的话放在心上,便立刻打消了这念头。
刘远虽不大懂日语,但听台下的日本人往往神色激动地说了一大通话,翻译却只不痛不痒地翻译了几句,就明白翻译一定截留了不少内容,但看周卫国神色,却也明白这些日本人说的话肯定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所以倒也不怎么在意。
隐藏在台下人群中的藤田实彦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周卫国和刘远的反应,见两人对目前的发言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会议开到一半时,一个老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议长,动议!”
翻译低声向周卫国介绍道:“这位先生是通岭铁路砟子车站的站长山口君,他有动议。”
周卫国随口道:“不知这位山口先生有什么动议?”
说话间,山口已被那井手俊什么请上了台讲话。
山口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看见台上贴的标语了吗?”
说着,一指台上贴着的那张“打倒天皇制度”的标语,继续说道:“自从神武天皇开始,有谁说过这种无法无天、大逆不道的话?在座的诸君是不是都忘记了,在近代,是谁带领贫弱的日本走向富强道路的?难道不是我们伟大的明治天皇陛下吗?又是谁,实现了日本经济工业的大发展?难道不是大正天皇陛下吗?甚至直到现在,我们所受的教育,还告诉我们,天皇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天皇陛下,是我们日本国体的中心!可是,战败以后,政府就想把责任全部推到天皇身上,这是绝对无理的,是非国民的行为!这说明,现在的政府,都是国贼!”
这位山口站长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有些歇斯底里。
这些话,翻译自然不敢翻译,只有用别的话搪塞。
周卫国听得暗暗好笑,但表面却赞叹地说道:“看来这位山口先生的身体很不错,这么大年纪说话声音还能这么响亮!”
翻译尴尬地说道:“周长官言之有理。”
山口顿了顿,大声说道:“现在我提议,所有还当自己是天皇臣子的国民,面朝宫城所在的方向东方遥拜,三唱天皇陛下万岁!”
台下立刻静了下来。说几句牢骚话众人都不当回事,可面朝东方遥拜,这个动静似乎闹得大了些吧?会不会引起中**队长官的反感?
台下众人一会儿看看提议的山口,一会儿看看议长井手俊,一会儿又看看神色自若的周卫国和刘远,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就听井手俊大声说道:“赞成山口君动议的人,请站起来!”
台下的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站了起来,说道:“我赞成!”
这人开了头后,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台下的所有日本人竟然都站了起来!
当台下最后一名日本人站起后,山口立刻开始兴奋地指挥着众人搬开椅子,面朝东方,开始遥拜。
周卫国假装疑惑地看向翻译,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翻译有些紧张地说:“他们在进行一项宗教仪式。”
说这话时,翻译手心里都是汗,生怕被周卫国看出破绽。
只见周卫国“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日本人真可爱,开会的时候还搞宗教仪式!”
翻译松了口气,陪笑道:“这个,长官见笑!长官见笑!”
台下的日本人遥拜时,台上几个“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官员气急败坏地不停大吼大叫意图阻止他们,当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遥拜结束后,井手俊又大声说道:“如果还有人想发言,请上台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日本人跑上了台,对着台下的日本人大声说道:“战败民族的日本人如今在通岭过着这样非人的生活,是东北民主联军的罪恶!所有在通岭的日本人都应该联合起来,反对**政府!”
另一个跑上台的日本人指着台上“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几个干部大声说道:“我们真的被解放了吗?日常时间只能在指定的区域活动,晚上十点以后就不能随处走动,这叫解放吗?吃不饱、穿不暖,这叫解放吗?生命安全时时遭到手上沾满日本人鲜血的朝鲜人的威胁,这叫解放吗?……”
又一个日本人跳上台喊道:“在通岭的日本人现在都一无所有,难道这就是你们‘日本人解放联盟’的职责?你们这群非国民,竟然帮着支那人对付日本人!大和民族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这个会议如果要有议题,那么第一个我就要求批判你们‘日本人解放联盟’!你们这群罪该万死的家伙,竟然还敢喊出‘打倒天皇制度’这种大逆不道的狗屁话!在天皇治下的日本本来就是一个民主的国家,人人沐浴在皇恩教化之下,谁敢批判天皇,谁就罪该万死!”
台下的一些日本人立刻跟着起哄道:“打死这帮非国民!”“日本人解放联盟”的支部长小野赶紧大声说道:“‘日本人解放联盟’以前配合**政府的做法,是迫不得已的,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说着,向台下连连鞠躬。
台下不知谁唱起了日本国歌《君之代》:“君主御世,千秋万代永存,犹如小石成岩,岩上生苔,永无止境……”。
台下的日本人几乎都跟着唱了起来。
这歌现在虽然是日本的国歌,但最初却是为了歌颂明治天皇而做,所以一个平素与民主联军合作密切而又因为战败思想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忍不住吼道:“你们怎么能够面朝宫城遥拜天皇呢?怎么能够指责‘日本人解放联盟’所做的工作呢?怎么能和民主政府对抗呢?难道你们睡觉都睡迷糊了吗?你们这些顽固透顶的家伙的发言,是根本忘却了现在日本人的立场!”
这样有气无力反击的话自然立刻招来了一阵哄笑声。
几个激动过头的日本人甚至跑到台上,将那张“打倒天皇制度”的标语给撕了下来。
刘远就算不懂日语,这时也已看出不对劲了,忍不住看向周卫国,想看看他的反应,就见周卫国脸一沉,对翻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翻译犹豫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个……他们……是……嫌这张标语的字……写得太难看,准备……换一张写得好点的!”
说完,翻译就开始不停地擦额头的汗珠,心里忍不住咒骂道:“这群混蛋,难道不会等这几个支那人走后再搞遥拜,再撕标语吗?”
周卫国对翻译的这个解释似乎不是很满意,嘀咕道:“我看这字写得也不算难看啊,至少比我的字要好看!”
翻译陪笑道:“长官太谦虚了,您的字肯定比这个写得好!”
心中却开始有些鄙视这个“肯定没读过多少书”的“**团长”了。
刘远本有很多疑惑之处想问问周卫国的,但听了周卫国的话,又见周卫国脸上神色淡定自若,心中一动,也就压下了好奇心。
那几个撕掉标语的日本人还不满意,口中大声喊着:“打死这帮非国民!”
冲过去就将几个平素和民主联军保持合作的“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推倒在地,那几个干部自然拼命反抗,又引来更多的人冲上台。十来个人在台上扭打着,再加上台下许多看热闹的日本人的哄笑声,情形更显混乱。
周卫国假装愕然地问翻译:“这是怎么回事?”
翻译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情急智生,说:“长官,非常抱歉,他们因为私人恩怨打起来了,为了长官的安全,请长官们暂时离开可好?”
刘远皱眉看了眼台上台下乱糟糟的秩序,说:“私人恩怨?”
周卫国微笑着说:“政委,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们也不方便管啊。”
有意无意地,却挡住了翻译的视线,对刘远微微摆了摆手。
刘远会意,假装叹了口气,说:“唉,可千万别伤了人才好。”
翻译偷偷抹了把汗,不由颇为自己的急智而自得。
这时,藤田实彦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上了台。
他出现在台上后,台上台下的日本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周卫国立刻心中一动,这个日本人身份不简单!
藤田实彦扫视了一遍台下的日本人,又向周卫国和刘远微一躬身,表达了他的敬意,随后大声说道:“在当前的环境下,诸位的一些过激言辞藤田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天皇陛下的御诏敕被出示之后,我们一定要忍住难以忍受的困难。日本战败的责任当然应该由军部来负,但现在并不是指责他人的时候,而是诸君承担起自己应尽责任的时候!我作为战败前为防卫通岭市而驻屯的部队的领导人,在大家面前,心中有无数的感慨——感叹在混乱的异国,战败民族在悲哀中度日!但是,今后各位要依靠民主联军的力量,尽快恢复居留区的治安,稳步而顺利地实现解放,即使我们作为日本人,也要在这种治安条件下受到保护,这也是协力民主联军的义务!日本的再建应该依靠和中国人合作进行。同时,日本人更应该依靠日本人的自立把日本的复兴放在第一位!我今天作为煤矿夫,要鞭策自己为日本的复兴尽微薄之力,希望今后和诸君共同努力,能够为各民族的安息和社会的建设而尽力!”
藤田实彦说完后,台上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大部分的日本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愣的神色,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平素敬重的藤田竟然会说出这些话,这不是公开承认日本战败、顺从**领导吗?
藤田实彦说的这些话,翻译倒是难得地——如实向周卫国和刘远翻译了,译完后,翻译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就激动了起来。
周卫国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没想到居留在通岭的日本人中还有这样一个非凡的人物!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翻译脱口而出:“这位藤田实彦先生以前是位大佐,是驻屯在通岭的关东军125师团参谋长……”
说完,翻译立刻发现不妥,有些心虚地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不动声色地说道:“哦,我说这位藤田先生的话怎么如此有见地,原来曾是参谋军官出身!”
心中却暗自警惕。看得出来,通岭的日本人对于他们的现状很不满意,而这位藤田大佐在他们中又有足够的威望,眼下藤田的话虽然使这些日本人好像冷静了些,可难保这些日本人不再狂热起来。在通岭居留的日本人大多是前日本关东军军人,在关东军这个素有“下克上”传统的集团中,仅凭藤田的个人威望难道就能镇得住他们吗?反过来想,如果藤田火上浇油,也说出一些激愤的话,那么凭他的威望,加上失控的狂热日本人,情况又会是怎样的呢?想到这,周卫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直以来,因为苏联红军的存在,而关东军又早已投降,居留在通岭的日本人也一贯表现得比较温顺,他对这些日本人都没有投入足够多的重视,如今苏联人走了,他才突然发现,通岭日本人的问题,已经不是小问题了!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今天这个会来看,解决通岭日本人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想到这里,周卫国立刻温言对翻译说道:“我看你们今天的会也开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就先告辞吧?”
翻译巴不得周卫国和刘远快点走,赶紧说道:“两位长官公务繁忙,鄙人不敢强留!今日两位长官拨亢前来参加我们这个会议,我们所有日本居留民都是感激不尽!招待不周,还请长官谅解!”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哪里有什么招待不周?不过你们日本人还是应该团结一些的,不要动不动就因为私人恩怨打起来!”
翻译呆了呆,才想起自己刚刚“私人恩怨”的托辞,不由尴尬地说道:“周长官教导的是!我们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周卫国拍了拍翻译的肩膀,说:“对于日本人民,我们还是有信心的!你们可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啊!”
翻译自然是忙不迭地拍胸脯保证。
听着周卫国说出这么假的话,刘远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周卫国又对翻译“谆谆告诫”了一番,这才和刘远大大方方离开会场。
两人回到团部后,周卫国立刻郑重地对刘远说道:“阿远,通岭的日本人恐怕要闹事了!”
刘远也脸色凝重地说:“我看你在会场的表现就明白不对劲了,今天日本人究竟在会上说了什么?”
周卫国这才将下午会上日本人说的话从头到尾翻译了一遍,到最后,周卫国作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个叫藤田实彦的前关东军参谋长绝对不简单!”
刘远点头道:“我也觉得!他在通岭日本人中的威望这么高,如果被不满的日本人利用,肯定要出大乱子!所以为防患于未然,必须先控制住他!”
周卫国说:“我也是这意思。”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赵杰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向两人敬礼后汇报道:“团长政委,人级派来主持通岭工作的党政干部已经到了。”
周卫国大喜,说:“太好了!这段时间通岭的行政工作可把我们这些大兵给忙坏了!终于有专门的干部管了!”
刘远也喜道:“走,我们迎他们去!”
赵杰却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说道:“团长,这批来通岭的干部大多都是从山东军区抽调来的。”
周卫国笑道:“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还有我们认识的人呢!”
赵杰脸色更是古怪,说:“团长,还真让您说对了!这批干部里面就有我们认识的人!”
周卫国说:“哦,谁啊?”
赵杰似笑非笑地说道:“新任的通岭行署副专员是位女干部,姓陈!”
周卫国随口道:“女干部,姓陈?”
突然,周卫国愣住了,眼前也浮现出陈怡娇俏可人的身影。
刘远笑了,说:“参谋长,你说的陈副专员就是涞阳的那位陈县长吧?”
赵杰微笑着点头道:“正是!”
刘远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周卫国肩膀,说:“这才叫千里姻缘啊!还不快去迎接人 ?”
周卫国刚走出团部会议室,就见到一行二十几人在王七斤和几个警卫排战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团部院子。
当先一人,是个不到四十岁,颇有些书卷气,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这男子在时不时对王七斤的介绍微笑颔首的同时,还不忘和他身旁的一个女子交谈。
而那脸上始终带着礼貌性微笑的女子的眼神,却在周卫国出现之后,就再没离开过他!
这女子正是陈怡。
周卫国见到陈怡后,心中没来由地一痛,深吸一口气后,才向他们迎了过去,刘远、赵杰紧随其后。
周卫国等人走到那一行人面前后,赵杰快走几步,来到周卫国身边,对那打头的男子介绍道:“吴书记,这就是我们周团长和刘政委!”
说完,赵杰又对周卫国和刘远介绍道:“团长、政委,这位就是新任通岭分省委书记兼通岭行署专员吴伟华同志。”
吴伟华立刻伸手握了握周卫国的手,亲热地说道:“这位就是仅用短短两个月时间即根除通岭匪患的周卫国周团长吧?周团长的大名,我吴伟华可是如雷贯耳!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什么叫名下无虚啊!”
周卫国说:“吴专员说笑了,我周卫国只是一介武夫,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剿匪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宁,当不起吴专员这样的夸奖!”
吴伟华正色道:“周团长太谦虚了!通岭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稳定通岭,对我党经营整个东北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周卫国淡淡一笑,也没有再纠缠于这些赞扬的话。
吴伟华又和刘远握了握手,说道:“听说刘政委是民国二十二年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真是年轻有为啊!”
刘远笑笑,说:“吴专员过奖。参加革命无论迟早,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了老百姓能过好。任重而道远!至于‘有为’,那是远远谈不上的!”
周卫国接口道:“前段时间苏联红军撤走的时候搬走和破坏了大批机器设备,那段时间正好我身体也不太好,多亏了政委全盘统筹,通岭才能恢复供电,部分工厂也才能恢复生产。要说稳定通岭,政委才是首功之臣!”
当周卫国说到自己“身体也不太好”时,陈怡立刻看向周卫国,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刘远笑道:“卫国,幸亏吴专员不是外人,要不然还以为我们两个在互相吹捧呢!”
众人听了都是大笑。
笑过之后,吴伟华向周刘二人说道:“周团长,刘政委,你看我这一高兴就忘了向你们介绍了,这位女同志叫陈怡,是通岭行署副专员!”
说着,往旁边一让,陈怡也大方地上前。
吴伟华还继续说着:“你们别看陈副专员是位女同志,她可是当牢东吴大学的高才生啊!来东北之前,还是山东军区一个根据地的县长!”
吴伟华话音刚落,就听陈怡有些腼腆的声音说道:“两位学长好!”
吴伟华一呆,看了看陈怡,又看了看周卫国和刘远两人,终于有些明白了,说:“你们……以前认识?”
刘远微笑道:“吴书记,我和卫国以前都在东吴大学念过书,算起来,还是陈副专员的学长。在山东时,我们又同在一个根据地,所以可以说得上是老熟人了!”
吴伟华连连拍着自己脑门笑道:“见笑了见笑了!我怎么忘了你们团原本就是山东军区的部队?”
刘远接口道:“不知吴书记原来是在哪个根据地?”
吴伟华说:“我来自陕甘宁边区的延安。”
一听吴伟华来自延安,刘远等人立刻肃然起敬。
吴伟华却像是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神情,笑了笑,就开始向周卫国和刘远介绍其他人。其实这次上级派来通岭的党政干部和负责他们保卫工作的一个警卫班,除了吴伟华,基本都是从山东军区抽调来的,这些干部战士山东话一出口,无形中就拉近了和周卫国、刘远等人的距离。没过多久,众人就聊得像熟人一样了。
吴伟华又说了一会儿话后,突然开始咳嗽,还不住拉紧身上的衣服。
看见吴伟华的举动后,周卫国忍不住问道:“吴书记,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吴伟华摆了摆手,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路上受了点风寒,现在有些怕冷而已。”
周卫国“哦”了一声,说:“吴书记,一会儿我们让卫生队的王军医给你检查一下。同志们一路辛苦,还是先歇一歇吧,大家的住处暂时都安排在我们团部,地方比较窄,委屈大家了!今天晚饭,我们四团给大家接风!”
吴伟华笑道:“周团长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干革命工作的,条件就是艰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到了这里,我们就是到家了!还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家更好的?”
一众干部纷纷对吴伟华的话表示赞同。
吴伟华的这番话立刻博得了周卫国和刘远的好感,两人也不再多说,领着吴伟华等人就朝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走去。陈怡似乎有话要对周卫国说,却始终不方便说出口。
众人安置妥当后,周卫国立刻派人叫来卫生队队长王军医给吴伟华检查身体。吴伟华明白这是周卫国的一番好意,而且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头痛,开始寒战,心跳呼吸也快了很多,察觉自己不对劲后,他自然不会拒绝王军医的检查。
不过王军医在详细检查了吴伟华的身体后,却一脸凝重地从药箱中取出两个口罩递给周卫国和刘远,并说道:“请团长政委戴上口罩,最好能出去,吴书记可能患了肺炎!”
听了王军医的这个结论,正接过口罩的周卫国、刘远和冷得受不了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吴伟华都大吃一惊。
吴伟华忍不住问道:“我平素身体好,应该不会是肺炎吧?”
周卫国也皱眉问道:“肺炎?你能确定吗?”
王军医解释道:“团长,吴书记现在的体温三十九摄氏度,心率一百零二次每分,呼吸二十四次每分。有寒战高热,呼吸急促,右肺啊诊呈浊音,结合病史,我考虑吴书记可能患了肺炎,但我以前学的都是战伤急救和一些粗浅的内科知识,所以不能确诊!”
刘远立刻问道:“那谁能确诊?”
王军医迟疑着说道:“市红十字医院的院长柴田久应该可以,不过他是日本人……”
周卫国立刻转身命令道:“七斤,立刻带人去请市红十字医院柴田久院长来一趟团部,就说这里有位病人希望他能诊治!”
当半小时后柴田久带着一个护士来到四团团部时,吴伟华脸色已变得潮红,体温也超过了四十摄氏度,呼吸更是急促!
在那个护士的翻译下,柴田久询问过吴伟华病史,做过体格检查后,确诊他患的是“右下肺大叶性肺炎”。“大叶性肺炎”这个诊断虽然很专业,但“肺炎”的严重性,周卫国和刘远却都是明白的,所以脸上不由自主都露出了焦虑的神情。
还是刘远先问了出来:“柴田院长,他的病该如何治疗?”
柴田久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对症治疗,还有……注射盘尼西林(盘尼西林即大名鼎鼎的青霉素,英文名Penici1in,)!”
最后一句话,柴田久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的。
护士翻译这句话时,也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周卫国虽然懂日语,却不明白“盘尼西林”是什么东西,所以在护士翻译后,几乎和刘远同时间了出来:“盘尼西林是什么东西(青霉素最早虽由英国的F1eming爵士于1929年发现,但直到1941年才开始逐步商品化,且价格昂贵,日军华北方面军极少配备此药,所以周卫国和刘远都没有接触过)?”
好在吴伟华倒是听说过“盘尼西林”,所以向两人解释道:“盘尼西林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西药,治疗感染有特效!”
吴伟华一解释,周卫国和刘远立刻看向柴田久。
周卫国沉声问道:“柴田院长,请问红十字医院有盘尼西林吗?”
柴田久轻轻点了点头,说:“有……”
见柴田久点头,周卫国和刘远都松了口气——红十字医院既然有盘尼西林,那事情就好办了。
柴田久又犹豫着说道:“可我们的盘尼西林也不多……”
护士翻译了柴田久的话后,周卫国和刘远都笑了,柴田久的心思他们都理解,如果周卫国等人硬向他要盘尼西林,他自然不敢不给,可交出像盘尼西林这么珍贵的药物,任谁也要心疼的!
想到这里,周卫国立刻和刘远低声商量了一会儿,随后叫来了王七斤,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听了周卫国的话后,王七斤明显有些吃惊,但还是迅速出了屋,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小布囊回了屋,将布囊交给周卫国。
周卫国当柴田久的面打开布囊,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炕桌上,赫然竟是三根金条!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柴田院长,我们民主联军买卖公平,绝不会占势欺人!这三根金条就是我们从红十字医院购买盘尼西林的费用,请按市价将盘尼西林卖给我们!”
四团前期的剿匪作战中,缴获颇丰,其中就有不少土匪们搜刮的金银,虽然缴获大多已分批上缴,但眼下三根金条还是拿得出来的。
柴田久沉吟片刻,毫不客气地收起了金条,说:“盘尼西林锁在小药库,只有我有钥匙,我这就回去取。你先对病人进行物理降温。”
这最后一句话,柴田久却是对那护士说的。
护士翻译完他的话后,柴田久立刻起身出了门。
护士也开始稀释酒精,准备棉球,随后暴露吴伟华颈部、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集中处,开始用蘸了稀释酒精的棉球在这几个部位擦拭,替吴伟华做物理降温。虽说她是护士,但一 小姑娘给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倒真是难为了她!
看着护士轻柔娴熟的动作,周卫国和刘远都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护士微一回头,看了周卫国和刘远一眼,低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又转回头专心地替吴伟华擦拭着。
此刻的她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神中透出的,却全都是温柔。
周卫国随口说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护士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叫羽田娟子,我的家在日本京都。”
周卫国和刘远都呆住了——日本人?!
原本他们听那护士中文说得流利无比,还以为她只是在红十字医院工作的中国护士,所以对她懂得日语也不觉奇怪。周卫国问她话,也是出于礼貌。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日本人!
羽田娟子显然注意到了周卫国和刘远的异常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转身,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为我的国家对中国人民造成的灾难深表歉意。”
羽田娟子的这个举动,倒让周卫国和刘远都有些过意不去,也是,这小姑娘最多才十**岁,又怎么会和那些畜生一样的日本人是一类人呢?
想到这里,周卫国立刻温言说道:“羽田小姐,你不必多想,中日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对我们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战犯,我们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但像你这样的普通日本人民,我们还是希望彼此能成为朋友的。”
听了周卫国的话,羽田娟子又是一个鞠躬,低声说道:“谢谢!”
说完,转身继续替吴伟华擦拭酒精。
没过多久,柴田久就带回了盘尼西林,令周卫国和刘远都暗暗吃惊的是,柴田久只带回了三小瓶盘尼西林——每小瓶盘尼西林竟然值一根金条!
羽田娟子接过柴田久手中的盘尼西林后,取了一小瓶,熟练地拿出注射器,敲开一个安钵,从里面抽了液体,又用这液体将盘尼西林粉末稀释成混悬液,最后将混悬液注入了吴伟华臀部。
注射完毕后,羽田娟子又将剩下的两小瓶盘尼西林交给了周卫国。
周卫国接过盘尼西林,转身交给了王军医,感激地对羽田娟子说道:“谢谢!”
羽田娟子这时已摘下了口罩,对周卫国微微一笑后,却没有说话。
柴田久向王军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带着羽田娟子告辞离开。
这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原本准备的欢迎晚宴因为吴伟华的病情而临时取消。赶来探望吴伟华病情的干部也都被王军医委婉地劝走了。
注射盘尼西林后,吴伟华的病情明显得到控制,晚上十点左右,他的高烧也渐渐开始消退。
直到这时,一直守在外屋的周卫国和刘远才终于松了口气——吴伟华现在是通岭市最高党政领导,通岭接下来的工作可还等着他主持呢!
在王军医的力劝下,又安排好轮流看护吴伟华的卫生员后,周卫国和刘远终于同意回去休息。
这时候,团部早已熄灯,除了门口的岗哨,团部几乎是漆黑一片。
周卫国和刘远在两名警卫员的陪同下刚走到自己住处附近,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两名警卫员迅速挡在周卫国和刘远身前,拔出驳壳枪指向那瘦小身影,一名警卫员在将手中手电照向那瘦小身影的同时喝问道:“什么人?口令?”
这么晚了突然在团长政委的住处附近出现这么个黑影,如何能不令他们紧张?
那瘦小身影在手电光亮下闭上了双眼,低声说道:“我在这等你们周团长……”
这人竟然是陈怡!
手电光刚照在陈怡身上,周卫国和刘远就同时说道:“别开枪!”
两名警卫员都是原来虎头山独立团的战士,自然认识陈怡,周卫国和刘远话音刚落,他们就已放下了枪。那名打手电的警卫员也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是陈县长,俺们团长就在俺身后呢!”
见周卫国有些发呆,刘远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一拍周卫国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把握机会!”
接着,又对陈怡说道:“陈县长,你和卫国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一扯两名警卫员,带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两名警卫员立刻会意,说了句“团长您忙!”后就迅速跟着刘远走了。
刘远等人走后,周卫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陈怡突然轻叹一声,悠悠地说道:“如果病的是我,你会这么关心吗?”
周卫国下意识地说道:“你要是病了,我一定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病好!”
陈怡走到周卫国面前,停下,缓缓说道:“你会吗?如果我在你的心里真这么重要,你离开我时为什么一点犹豫都没有?”
周卫国低声说道:“军令如山!”
陈怡说:“军令如山!上次你走之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陈怡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听这句话。”
周卫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来通岭了“”
陈怡缓缓说道:“组织安排!”
这话却是和周卫国的“军令如山”异曲同工。
周卫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通岭?”
陈怡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东北,却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东北的哪个地方!所以组织上抽调干部去东北时,我第一个报了名!我虽然不知道你在东北的哪个地方,但我想,只要我来东北,总是有机会能遇上你的!无论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我相信,我总能遇上你的!看来,老天的确对我够好!”
说着说着,陈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周卫国心情激荡,突然将陈怡拥入怀中,颤声说道:“别再说了,我周卫国实在亏欠你太多,但我保证,今后一定不辜负你!天地为证!”
陈怡仰头看向周卫国,喃喃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想象过你抱着我的样子,但我却没想过,你能真的抱着我!你告诉我,这不是梦,好吗?”
周卫国心中一痛,不由抱紧了陈怡,柔声说道:“这不是梦!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陈怡喜道:“真的吗?”
周卫国用力一点头,说:“真的!”
在这一刻,周卫国的心中除了陈怡,这个柔弱而又刚强的女子,再没有别的。
周卫国好陈怡相拥良久,俱都无言。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彼此,深冬的寒夜,在他们眼中,也只有温暖。
这时,墙角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陈怡立刻轻轻挣脱了周卫国的怀抱。
周卫国还没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奇怪地看向陈怡,说:“怎么了?”
陈怡羞涩地说道:“有人来了!”
周卫国这才注意到墙角的脚步声,忍不住微笑道:“有人来了又怎么样?”
陈怡顿时满脸红晕, 道:“好没正经!”
黑暗中周卫国虽看不清楚她脸上神色,却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娇俏可人样,正要伸手握住她手,就听墙角处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口令?”
紧接着,就是一道手电光亮射来!
周卫国苦笑——这是他亲自安排的团部双游动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何况他们根本就没错!
这时,手电的主人显然看清了是周卫国,赶紧一个立正,敬了个礼,说:“团长好!”
另一个战士也看清了是周卫国,在跟着第一个战士立正敬礼后,刚说了句“团长好”,就认出了陈怡,惊讶地说道:“咦?……陈县长好!”
这一来,陈怡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也是,半夜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还遇上了熟人,能不脸红吗?
第一个战士这时也认出了陈怡,忙不迭地拉着第二个战士就走,便走还边说:“团长您忙!俺们走了……”
等这两个战士走远了,周卫国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团长您忙?我很忙吗?这帮兔崽子,怎么都这德性?”
陈怡忍不住抿嘴笑道:“上粱不正下粱歪,你这当团长的不正经,手下的兵还能好到哪里去?”
周卫国摇了摇头,苦笑道:“什么上粱不正?我怎么不正了?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对的?难道还要偷偷摸摸?”
陈怡脸上一红,说:“你这人,真是……”
周卫国微笑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既然你说我不正,那我就不正给你看。”
说着,做势欲扑向陈怡。
陈怡却是笑吟吟地看着周卫国,一点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周卫国假装惊讶地说道:“咦,你怎么不躲开?”
陈怡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遇上你这个坏人,我再躲又有什么用?”
周卫国心中感动,说:“我周卫国何德何能?上天竟然对我如此眷顾!”
陈怡白了他一眼,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随即想起一事,说:“对了,你下午说前段时间苏联红军撤走的时候你身体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周卫国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有些气不过,现在气顺了,也就没事了!”
陈怡有些怀疑地说:“真的没什么?”
周卫国夸张地在自己胸膛捶了几拳,说:“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好吗?就是打老虎也没问题!”
陈怡抓住他拳头, 怪地说道:“你这人也是,干么打自己?”
周卫国微笑道:“我打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给你出气,你不高兴吗?”
陈怡说:“什么有眼无珠……?”
说完立刻醒悟,周卫国这话自然是为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情意视而不见而道歉了,可是,他真的是视而不见吗?
陈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只要我们今后能在一起,这又有什么关系?”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陈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我明天就向组织上打报告。”
陈怡感受着周卫国怀中的温暖,轻声说:“打什么报告?”
周卫国看着陈怡的双眼,说:“我要娶你|”
陈怡浑身一震,颤声说:“你说什么?”
周卫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娶你!”
陈怡低下了头,扭捏着说道:“我又没说要嫁给你……?”
周卫国眼中满是笑意,说:“哦?这样啊,那我只好让政委给我做媒,娶个东北姑娘了!”
陈怡嗔道:“你敢!不许你娶别人!”
周卫国一本正经地说:“那好,你不嫁给我,我就不娶,一辈子当光棍好了!”
陈怡立刻伸手掩住了周卫国的口,说:“傻瓜!不许胡说!”
周卫国微笑着说:“那你是同意了?”
陈怡羞得满脸通红,好在黑暗中周卫国却也看不真切,犹豫片刻后,陈怡终于点了点头。
周卫国心中柔情万种,再次将陈怡拥入怀中。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这一刻的永恒!
通岭市红十字医院。
院长室。
明亮的灯光下,宽敞的房间里聚集了十来个人,其中除了藤田实彦、孙耕晓等人外,赫然还有“日本人解放联盟”的支部长小野!
这十来个人脸上虽然都有些焦急的神色,但却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人。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了八下,他们等待的人还没来。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门终于被推开,红十字医院院长柴田久满脸激动神色地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不由自主都站了起来,藤田实彦立刻迎了上去,问道:“柴田君,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把大家紧急召集起来?”
柴田久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说:“把大家紧急召集起来,是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你们知道吗?我刚从通岭民主联军指挥部回来!”
藤田实彦立刻眼前一亮,说:“柴田君,请说得详细些!”
柴田久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说:“今天晚上,突然有几个民主联军的士兵找到我,要我带上药箱跟他们走一趟,说有一个病人等着我诊治。我不清楚他们的意图,就带了一个懂中文的护士一起跟着他们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带我进了通岭民主联军的指挥部!那个我们至今还摸不清底细的地方!……”
柴田久说话的同时,小向利一也为边上的孙耕晓翻译。
孙耕晓听到这里立刻插口道:“是谁生病了?是周卫国还是刘远?还是他们两个都生病了?”
由于过于激动,孙耕晓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藤田实彦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孙耕晓后,示意柴田久继续说下去。
柴田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生病的人既不是周卫国,也不是刘远,我不认识。”
柴田久话音刚落,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
藤田实彦沉声说道:“能让民主联军如此兴师动众请柴田君诊治的病人,又是在民主联军的指挥部,身份肯定不同寻常。柴田君,你见过那病人,怎么看?”
柴田久心中不由大为佩服藤田实彦的敏锐洞察力,说:“生病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但周卫国和刘远却都陪着他,他们好像叫那人为‘吴书记’。”
“吴书记?”藤田实彦陷入了沉思。
孙耕晓想了想后,突然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是了,我知道生病的那人是谁了!”
屋里的人不由都齐齐看向他,眼神多少有些异样。
孙耕晓顾不得众人眼中的异样,说道:“据我们的内线传来的消息,**向通岭派来的党政领导人今天下午已经抵达,这批人里就有**私自委任的通岭行署专员和他们的通岭分省委书记。**一贯喜欢将党内职务放在行政职务之前,周卫国和刘远不但陪着生病的人,还叫他‘吴书记’,那么生病的这人十有**就是那位新来的**通岭分省委书记,现在通岭**政权实际最高的领导人!”
听了孙耕晓的这一番分析,众人对他的观感不由大为改观,就连藤田实彦也由衷地感慨,不愧是和**斗了斗么久的国民党,就连孙书记长这样的人对**的认识都比自己强!
可孙耕晓接下来说的话立刻使得藤田实彦恢复了对他的看法,因为他说的是:“柴田院长,下毒!下毒!毒死那个**干部!让通岭**群龙无首!……”
藤田实彦冷冷地打断孙耕晓的话,说:“孙书记长,那**干部要是死了,你认为周卫国和刘远首先会怀疑谁?你以为柴田院长能脱得了嫌疑?如果民主联军借机对红十字医院进行大搜查,你以为我们的机密还能保守得住吗?如果因此导致起事失败,责任由谁来负?是你还是我?”
这一连串问题立刻把孙耕晓问得哑口无言。
藤田实彦继续说道:“周卫国和刘远两个人我们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他们毕竟在通岭待了两个多月,而且对付我们友军(藤田实彦自然不会告诉孙耕晓长白山的三千多关东军潜伏军已经全军覆没,而只是笼统地将他们和通岭周围的土匪一起冠以‘友军’的身份)的手段也狠辣无比!你觉得是他们对我们的威胁大,还是这个刚来就生病,根本就没有时间熟悉通岭情况的‘吴书记’对我们的威胁大?”
经他这么一说,孙耕晓总算明白了,点头道:“藤田大佐言之有理!有人牵制周卫国和刘远,自然方便我们行事!”
藤田实彦虽然瞧不起孙耕晓,但对他这种“从善如流”的态度显然还是比较欣赏的,所以这回并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话,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但不能对这个‘吴书记’下毒,还要全力救治!只要他活着,周卫国和刘远就必须听他的!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人的权力在相当程度上都会受到限制。通岭的权力交接就在这几天,我们起事也在这几天!现在,我不想出任何什么意外!这一点,诸位都明白了吗?”
众人都应道:“明白!”
柴田久恭敬地对藤田实彦说道:“卑职虽然不能像大佐阁下一样思虑周详,却也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我不但没有对那个‘吴书记’下毒,而且还卖给了他们三瓶盘尼西林用于救治他!”
藤田实彦点头道:“柴田君,你做得很好!”
说完,突然讶道:“卖?他们难道还会花钱从你手中买药?”
柴田久道:“正是!民主联军为了他们的名声,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我手中买盘尼西林!”
说着,柴田久从口袋里拿出那三根金条,说:“这就是他们付的价钱!”
孙耕晓看见柴田久手中的金条,眼都直了。要知道,这段日子他为了筹措暴动经费,简直连头发都急白了,才勉强筹到二十万元,民主联军随便就能拿出三根金条,如何能不让他怦然心动?
屋里其他人看见柴田久手中的金条,也是眼热不已。就连藤田实彦也有些发呆,为了买三小瓶盘尼西林,民主联军竟然愿意拿出三根金条?!就算盘尼西林价格昂贵,但也不至于贵到这个程度啊!这又至少证实了两件事:第一,生病的那个“吴书记”对通岭的民主联军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们才舍得用三根金条买三小瓶盘尼西林;第二,通岭的民主联军非常富有,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三根金条!而这两点无论哪一点对即将到来的暴动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想明白这些后,藤田实彦立刻轻咳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金条上拉了回来,然后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基本明了,目前通岭**政权正在进行权力交接,而他们新任的通岭最高领导却正在生病,我们在这样一个微妙时机起事,不但可以让民主联军措手不及!而且在他们主要领导的互相牵制之下,民主联军的指挥、行动肯定无法协调自如,我们成功的机会又大大增加了!”
孙耕晓立刻接口道:“藤田大佐说得对!到时候我们杀光通岭的**,民主联军的粮食、金钱、武器弹药……他们所有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了!”
孙耕晓说的话,似乎比藤田实彦的话还要有煽动性,听他说完,屋里十来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热切的眼神。
藤田实彦好歹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对柴田久说道:“柴田君,通岭民主联军的指挥部地形我们都熟悉,可他们现在的具体守卫情况如何?”
柴田久立刻说道:“卑职从进入民主联军指挥部后,就开始暗中观察,据卑职推测,民主联军指挥部的守卫兵力不会超过我们的一个普通小队编制!”
藤田实彦沉吟着说:“我们的一个普通小队相当于支那军队的一个排,难道通岭民主联军的指挥部只有一个排的警卫力量?这样的兵力似乎少了点吧?”
孙耕晓接口道:“藤田大佐,**自以为他们在通岭已经站稳脚跟,又没想到我们会起事,自然不会过多注重他们的保卫!这岂不正是我们的天赐良机?”
藤田实彦皱眉道:“这几天是起事的关键时刻,我们绝不能有一丝的疏忽!”
柴田久说道:“大佐阁下,那个‘吴书记’的病还没好,我这几天完全可以借给他治病的机会多去几次民主联军的指挥部,随时掌握他们的虚实!”
藤田实彦歉意地说道:“让柴田君屡涉险地,藤田实在过意不去!”
柴田久慨然道:“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复兴,为了居留在通岭的同胞,卑职死都不怕!何况只是多走几趟民主联军的指挥部?”
为避免刺激孙耕晓,小向利一却没有完全将柴田久说的话翻译,毕竟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孙耕晓和自己这些人合作可都不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复兴”!
藤田实彦肃声说道:“望在座的诸位尽心尽力,为中日联合政府的建立而做出应有的贡献!”
屋里的人纷纷应道:“卑职等不敢懈怠!”
孙耕晓也不失时机地说道:“只要日本朋友帮助我们起事成功,消灭了通岭的**政权,我们的中央政府将立刻宣布在通岭成立中日联合政府,到时候,通岭的日本人民就再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了!”
众人的情绪立刻更加高涨,纷纷表达自己对国民政府的感激之情,似乎通岭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
待众人的情绪稍稍冷静之后,藤田实彦断然说道:“形势现在正朝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变化,我们必须抓住这一天赐良机!加快我们的准备步伐!”
孙耕晓接口道:“保安队一直就有我们的人,民主联军指挥部这几天我们也正在想办法安插人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夜之间,通岭就要变天!”
小野突然说道:“大佐阁下,我们‘日本人解放联盟’里有个叫内海勋的家伙,平时和民主联军走得很近,我们的人曾向他套取有关民主联军的情报,他始终不肯说,还说要向民主联军举报我们,您看……?“
藤田实彦脸一沉,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小野讪讪地说:“我早就想向大佐阁下汇报的,只是没有机会!”
藤田实彦强压心头怒火,说:“现在是我们起事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容许再出现这样的差错!内海勋这个人,不能再留下!小野君,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小野赶紧肃声应道:“明白!卑职一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藤田实彦看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通岭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说完,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人赶紧起身向藤田实彦还礼。
孙耕晓却在一旁冷眼看着藤田实彦,心中转着自己的念头:“通岭的事情,你是拜托给他们了,我可是拜托给你了!事成,我是党国功臣,事不成,你们就是替罪羊!这笔生意,可做得划算得很!”
第二天早晨,吴伟华咳出了几口铁锈色痰,体温虽然仍高一些,精神却好多了,早饭也喝了点稀粥。
上午,柴田久带着雨田娟子来到四团团部,被哨兵拦在门口后,雨田娟子告诉哨兵:“柴田院长和我这次来是为昨天那病人复诊的,希望您能向您的长官汇报。”
哨兵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通过哨位上的电话向王七斤汇报了。
王七斤听了哨兵的汇报后不敢怠慢,立刻来到团部门口,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柴田久和雨田娟子。在向周卫国和刘远请示后,王七斤带着柴田久和雨田娟子进了团部。
当柴田久和雨田娟子来到吴伟华的屋子时,周卫国和刘远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面后,周卫国和刘远都对柴田久上门复诊表示感激,吴伟华也对这位日本医生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柴田久自然谦虚一番,回以“患者至上”等话,随即开始为吴伟华检查。
不久,柴田久检查完毕,微笑着告诉周卫国和刘远:“病人的肺部感染已经得到控制,相信连续注射三次盘尼西林后,即可彻底杀灭病原体。这几天我和羽田护士将继续为病人复诊,直到他恢复健康!”
听了柴田久的话,周卫国和刘远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对于柴田久的热心更是大为感激。
在雨田娟子为吴伟华注射了第二瓶盘尼西林又观察了一会儿后,柴田久和雨田娟子告辞离开,周卫国和刘远一直把两人送出了团部大门。
送走了两人后,刘远突然想起一事,说:“卫国,你还记得昨天‘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上发言的那个前日本关东军大佐藤田实彦吗?”
周卫国一拍脑门,说:“亏得你提醒,昨天事情太多,我差点忘了!我这就叫人去请那位藤田大佐。”
刘远微笑着说道:“你周团长昨晚可是忙得很,这点小事怎么会记在心上?”
说话时,刘远特地加重了“忙得很”三字的语气。
周卫国一呆,说:“忙?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随即想起昨晚哨兵说的话,不由面色古怪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远哈哈大笑道:“谁叫你周团长谈情说爱也不知道找个僻静地方?”
周卫国恶狠狠地骂道:“这帮兔崽子,竟然敢背后取笑我!看来他们最近的训练量真是太小了!”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当周卫国和刘远在团部会客室见到藤田实彦时,不由都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穿着羊皮袄,身形略有些佝偻,留着大胡子,外表简直和一个普通中国农民一模一样的人就是昨天在“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上那个慷慨陈词的前日本关东军第一二五师团参谋长藤田实彦大佐?
要不是两人昨天在会上见过藤田实彦,还真会怀疑“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随便找了个日本人来糊弄自己!
眼前这人明明就是昨天发言的那个藤田实彦,可是气质,相差也太远了吧?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陪同藤田实彦一起来的,还有昨天担任周卫国好刘远翻译的那个叫大岛的“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据大岛说,藤田大佐“不会中文”,所以需要有个翻译。
见周卫国和刘远看着自己半天却不说话,藤田实彦只好首先开口说道:“不知两位长官把藤田找来有何吩咐?”
藤田实彦此刻心中着实有些惊疑不定,昨晚自己才和起事的几个首脑在红十字医院密谈,难道今天就被民主联军发现了?可如果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密谋,为什么只抓自己不抓其他人?而且对自己看起来还和颜悦色的?当然,藤田实彦心中虽然转着无数的念头,表面却还是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毕竟这样才比较符合一个战败**官的身份。
周卫国摆了摆手,温言说道:“藤田先生不必拘束,我们今天找你来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刘远也说道:“你昨天在大会上的发言,非常有见地,我们都很欣赏。”
听了大岛的“翻译”后,藤田实彦赶紧说道:“谢长官夸奖。”
周卫国说:“听说藤田先生以前是关东军 一二五师团的参谋长?军衔是大佐?”
藤田实彦躬身说道:“是的!”
说这话时,藤田实彦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知周卫国提到自己曾经担任关东军军官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显然看出了藤田实彦的担忧,微笑着说道:“藤田先生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并不是要追究你在中日战争中的责任。昨天你在你的发言里说过,为了尽快恢复居留区的治安,稳步而顺利地实现解放,通岭的日本居留民要和我们民主联军合作。所以我们今天找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们民主联军合作,负责我们和通岭日本居留民之间的协调工作。”
刘远接口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民主政府非常希望通岭的所有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能过一个好年。更希望今后在民主政府的领导下,妥善做好日本居留民的安置工作。这些工作包括目前日本居留民的生活物资发放,生活居住条件的改善,接下来的工作劳动安排,以及今后日本居留民的回国安排。”
藤田实彦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现在只是个煤矿夫,恐怕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了!”
周卫国微笑道:“藤田先生太谦虚了,我们都知道你在通岭的日本居留民中威望很高。所谓‘当仁不让’,藤田先生就不必推辞了吧?”
藤田实彦正要说话,大岛已经忍不住激动地说:“两位长官真是慧眼!藤田大佐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今后,通岭的居留民在藤田大佐领导下,一定可以和民主政府精诚合作!共创美未来!……”
大岛还要继续说下去,就发现藤田实彦看向他的双眼中突然露出凛冽的眼神,赶紧住口。
看见两人的神情,周卫国不由心中一动,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似乎正在等待着藤田实彦的回答。
大岛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用日语对藤田实彦说道:“大佐阁下,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藤田实彦冷冷地说道:“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废话太多!”
大岛有些惶恐地说道:“大佐阁下,我……”
藤田实彦皱眉道:“你现在的身份只是翻译,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
大岛讪笑道:“大佐阁下的中文比我还好,哪里真的需要……”
藤田实彦脸一沉,低声说道:“闭嘴!”
大岛一呆,随即赔笑道:“大佐阁下请放心,昨天的大会就是我为这两位长官担任翻译的,他们都不懂日语,所以您根本不必担心他们能听懂我们的交谈!”
藤田实彦哼了一声,脸上神色略有缓和,说:“不要再说废话,继续做好你的翻译吧!”
大岛赶紧说道:“大岛明白!”
他们这些话自然全落入了周卫国的耳中,周卫国心中暗笑,却也不说破,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假装好奇地问道:“大岛先生,刚刚藤田先生和你在讨论什么呢?能不能给我们翻译一下?”
大岛装作向藤田实彦翻译,用日语说了一遍周卫国的话后,又问道:“大佐阁下,我该怎么向答?”
藤田实彦说:“你就说刚刚你是在向我翻译你说过的话,我们还进行了短暂的讨论。”
大岛点了点头,立刻转向周卫国,说:“长官,我刚刚是在向藤田大佐翻译我说的话,我们还进行了短暂的讨论。”
周卫国“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那么,藤田先生是不是答应了和我们合作呢?”
大岛将周卫国的话用日语向藤田实彦说了一遍后,藤田实彦站起身,向周卫国和刘远鞠了一躬,说:“承蒙两位长官厚爱,藤田虽不才,也愿为中日两国的友好,愿为民主政府,愿为通岭的日本居留民能够安居乐业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
大岛将藤田实彦的话翻译后,周卫国和刘远都站了起来。
周卫国微笑道:“难得藤田先生深明大义,我代表驻通岭民主联军向你表示感谢!”
刘远也说道:“希望我们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藤田实彦微一躬身,说道:“这是藤田的荣幸!”
大岛微笑着翻译了这句话后,终于松了口气,这次会面,看来是有了个完美的结果了!
接下来,藤田实彦礼貌地告辞,周卫国和刘远也没有挽留,勉励了藤田实彦几句后,就让警卫员送他们出团部了。
两人微笑着目送藤田实彦和大岛离开会客室后,刘远突然叹了口气,说:“卫国,我总觉得,这位藤田大佐的内心,绝不像他刚刚表现出的那样驯服!他虽然刻意隐藏,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势还是隐藏不住的!”
周卫国微笑着向刘远竖起了大拇指,说:“阿远,我真佩服你!”
刘远奇道:“你佩服我?佩服我什么?”
周卫国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能看出这个藤田实彦不地道!”
刘远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说他不地道,毕竟他还是答应了和我们合作!”
周卫国微笑道:“你知道吗,藤田实彦其实是懂中文的,而且他的中文比那个当翻译的大岛还要好!他的中文明明很好,在我们面前却装作不懂中文,你说这样算不算不地道?”
刘远皱眉道:“他懂中文吗?你怎么知道?”
周卫国微笑道:“他假装不懂中文,我假装不懂日语,结果,他相信了我,却没能让我相信,就这么简单!”
刘远想起刚刚藤田实彦和大岛的交谈,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笑道:“在我面前还卖什么关子?他们的破绽肯定出在藤田和大岛的交谈是吧?”
周卫国忍不住又向刘远竖起了大拇指,说:“厉害!一猜就中!”
说完,就将藤田实彦和大岛的交谈内容从头到尾翻译了一遍。
刘远听完周卫国的翻译后,忍不住笑道:“这位藤田大佐可真够倒霉的!他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我们‘土八路’里面还有像你这样的人才!”
周卫国笑骂道:“少给我脸上贴金!你刘二少爷不是人才吗?”
刘远笑过之后,却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一个人努力掩饰自己,要么是为了自保,要么,是别有所图!藤田实彦属于哪一种呢?”
周卫国说:“自保?他在通岭的日本人中威望这么高,哪里还需要用这种方法自保?”
刘远叹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藤田大佐假装不懂中文的目的,恐怕和你假装不懂日语的目的一样!——示敌以弱!”
周卫国沉吟着说:“示敌以弱?好好的他对我们示弱做什么?再说,现在日本都投降了,他就算拿我当敌人又能怎么样?我假装不懂日语是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他假装不懂中文,难道也是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刘远摇头叹道:“无论这位藤田大佐想什么,我敢说,他一定错了!因为他根本就低估了他的对手!”
周卫国微笑道:“可怜的藤田大佐,他不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偏偏更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现在对这位藤田大佐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当内海勋走出大光明剧场时,已是晚上十点,但他却并没有感到疲劳。“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内海勋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中文。
他的确有理由这么想。中午时,消息灵通的他就听说了在通岭日本居留民中素有威望的藤田实彦大佐在和民主联军指挥官周卫国和刘远友好交谈后愉快地接受了两位指挥官有关双方合作,共同做好通岭日本居留民安置的建议。而在今天下午,驻通岭的民主联军更是给“日本人解放联盟”运来了大批粮食、肉类和煤炭,据负责运送这些物资的民主联军后勤处供应股长沈殿铠说,这些物资明天将由“日本人解放联盟”分发给通岭的日本居留民,以保证这些居留民能过个好年。
有了中午的好消息和下午实际发生的“喜事”,一贯和民主联军密切合作的内海勋自然兴高采烈,所以犒劳自己也就理所应当了,所以在走出大光明剧场后,内海勋想也没想就朝“水华园”的方向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两条“尾巴”!“水华园”在现在的通岭可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因为它是一个妓馆
刚开始,就连周卫国和刘远对于在大多数人都食不果腹的日本居留民聚居区竟然会有“水华园”这种地方存在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妓馆里的娼妓和顾客都是日本人,而日本人的性格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的,所以民主联军对此也没有过多干预。所以,“水华园”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才能在通岭实实在在地存在!
对于那些居住在聚居区的前关东军官兵来说,“水华园”也许是他们唯一能够找回自己曾经的勇猛之风的地方,所以“水华园”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一般的日本人,还进不了那地方。
当然了,像内海勋这样吃得开的人,肯定是“水华园”的上宾!
所以内海勋刚在“水华园”门口出现,就被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给簇拥进了门。跟在他身后的两条“尾巴”只好郁闷地等在门外不远处的阴影中。
凌晨5点,一身舒爽的内海勋睡眼惺愣地走出了“水华园”的大门。
今天一早还要向居留民分发物资,他必须赶回“日本人解放联盟”做好准备工作,所以虽然有些不情愿离开“水华园”艺妓温暖的被窝,却也不得不拼命爬起来出门。
昨晚陪宿的艺妓一直送内海勋出了门,又和他调笑了几句,这才轻轻掩上了门。
内海勋走出不远,正好走到一盏路灯下,突然发觉身后有些不对劲,猛一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两个黑影正向自己靠近。
内海勋虽然吃了一惊,却也没有太害怕,毕竟这里是日本居留民聚居区,无论是谁,总要给自己这个“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点面子吧?
于是,内海勋清了清嗓子,说道:“两位朋友,不知……”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那两个黑影竟然从身上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
内海勋突然反应过来,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在他惶急的声音中,两个黑影同时扣动了手枪扳机。
在不到十米的距离,手枪射出的子弹自然发发命中,随着枪声,内海勋的身体不断扭曲着,直到每支手枪各射出了五发子弹后,两个黑影才停止了射击,转身迅速跑向附近的小巷。
当内海勋的尸体砰然倒地时,那两个黑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水华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正是刚刚送内海勋出门的那个艺妓听到枪声好奇地打开了门。
透过门缝,看见路灯下血泊中内海勋的尸体后,那女子突然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寂静的深夜里,通岭日本居留民聚居区里突然想起了一声尖锐的日语喊叫声——“杀人啦
这一天,已是1946年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九!
枪声响起之后不久,正在附近巡逻的朝鲜营一连一排三班的三名战士就赶到了现场。
当确认地上的伤者已经死亡并且通过死者身上的证件确认死者为“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内海勋后,立刻有一名战士赶回营部报告。
营长李成万听了汇报后不敢耽搁,立刻通过电话向团部汇报,得到汇报的周卫国和刘远迅速下达命令:保护现场,封锁交通要道,搜索排查嫌犯,寻找证人。
整个朝鲜营立刻行动起来,一连一排三班负责保护现场,一连其他班就近展开搜索并寻找证人,二、三、四、五连则负责封锁出入通岭市的各处交通要道。
十五分钟后,卫生队队长王军医亲自带着急救箱赶到现场。
他得到的命令原本是救治伤者,并对现场进行勘查。不过在他看到内海勋的尸体后,这道命令的第一部分显然就已经自动失效——内海勋身中十弹,真是死得没法更透了!
在详细记录下内海勋的初步尸检情况及现场勘查结果后,王军医领了两个战士将内海勋的尸体带回了团部——详细的尸检还需要尸体解剖。
1月31日上午8点。
四团团部。“死者名叫内海勋,男性,三十五岁,是‘日本人解放联盟’的一个干部,”王军医向周卫国和刘远汇报道:“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的死因是心、肺、主动脉等重要脏器受创、失血过多、脏器功能衰竭。死者的身上共发现有十处伤痕,从死者的体内找到十颗变形的手枪弹头,现场也遗留有十枚手枪弹壳,由此推测,死者的伤因是手枪枪击。”
参与调查的特战队队长林水生补充道:“根据离现场最近的‘水华园’内那个最早见到内海勋尸体的女人回忆,内海勋死前她听到外面传来的枪声至少有七八声。”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弹壳呢?给我看看。”
王军医立刻将一个纸袋和一个镊子递给了周卫国。
周卫国接过纸袋和镊子,打开纸袋后,用镊子仔细挑动里面装着的弹壳,最后又用镊子夹了一枚弹壳出来。“日军制式8公厘南部手枪弹!”周卫国立刻做出了判断。
刘远接口道:“日制武器?难道是日本人干的?”
周卫国说:“这倒不一定,就比如我们团,不也有很多日制武器吗?”
王军医听到这里,立刻看向周卫国,欲言又止。
周卫国冲他点了点头,说:“王军医,你有什么要补充吗?”
王军医犹豫着说:“团长,我在现场曾听几个围观的日本人说,内海勋是被我们朝鲜营的战士杀害的!”——王军医以前在虎头山也学过一段时间日语。
周卫国皱眉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
王军医说:“因为枪响后不到十分钟,就有朝鲜营的三名战士出现在案发现场……”
一旁的赵杰接口道:“我也听到了这个流言。不过我觉得,那三名战士能这么快出现在案发现场却一点也不奇怪。前几天,因为快要过年了,为了保证通岭市区的治安,我让朝鲜营在全市都安排了夜间小组的巡逻队。案发的时候,朝鲜营一连一排三班的一个巡逻小组共三名战士正好巡逻经过‘水华园’附近,听到枪声立刻就赶了过去。团长、政委,你们看,这就是这个巡逻小组的巡逻路线。”
赵杰说着,将一张通岭城区图在桌上打开,转了方向后送到周卫国和刘远面前。
周卫国和刘远仔细看过去,只见图上标了有十几条线条,这些线条几乎包括了通岭市区所有的主要街道,赵杰的手指就指在其中一条加标了红色的线条上。
见这条红线条果然靠近‘水华园’,周卫国和刘远都松了口气。
周卫国说:“这就好!虽说人言可畏,但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也就用不着在乎一时的流言蜚语了!不过,现在死的毕竟是日本人,而最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又是我们朝鲜营的战士,他们有些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我们也的确有必要给他们个交待!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抓住凶手!”
周卫国顿了顿,继续说道:“通岭各处出城要道必须严格盘查,城内的搜索排查工作在尽可能不扰民的前提下也要加快进行!我们的反应这么快,凶手一定来不及逃出通岭市区!通岭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就算大海捞针,我们也要捞他一捞!”
刘远突然说道:“卫国,我想起来了,这个内海勋我有印象,他是‘日本人解放联盟’少数几个和我们合作良好的干部之一。”
周卫国心中一动,隐隐把握到了什么,但却不是很真切。
刘远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前天召开的‘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上那些日本人的嘴脸吧?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事会不会是日本人自己干的?目的就是恐吓那些和我们保持合作的‘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他们当初在会上可是干出过殴打那些干部的事的!”
周卫国沉吟着说:“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可内海勋就算和我们合作,和其他日本人也没有利害冲突啊!他是‘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日本人解放联盟’本就是日本人自己的组织,职责也是为通岭的日本人服务,杀了他,日本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远说:“所谓杀鸡儆猴,我们是猴,内海勋就是他们杀给我们看的那只鸡!”
周卫国点头道:“这个解释倒是合理!这么说来,杀内海勋很有可能只是个开始?”
刘远说:“杀一只鸡没有儆住猴,他们自然不在乎再杀几只!”
周卫国断然说道:“一定不能让他们再得手!否则通岭的日本人就要人心惶惶了!”
这时,一名警卫员进来汇报道:“报告团长政委,‘日本人解放联盟’的支部长小野求见。”
周卫国立刻说道:“带他去会客室,告诉他,我们马上就见他!”
说完,周卫国又对刘远说道:“小野来了最好,有些事,我们可以直接和他商量!”
刘远摇头道:“以这位支部长阁下在前天那个‘在通岭日本居留民大会’上的表现,他似乎并不是真心和我们合作的!”
周卫国笑笑,说:“不管怎么说,内海勋都是‘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干部,小野是‘日本人解放联盟’的支部长,内海勋死了,无亲无故的,小野好歹也算得是苦主!我们就听听这位苦主怎么说吧!”
刘远微笑道:“也好!”
周卫国转向赵杰说道:“‘日本人解放联盟’支部的安全保卫工作,必须加强!这个由你具体负责。”
赵杰立 应道:“明白!”
周卫国最后对刘远笑道:“好了,阿远,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去见见那位苦主吧!”
当小野在会客室见到周卫国和刘远后,立刻悲愤地说道:“内海君一向工作勤勉,是我们‘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得力干将,他的死,是我们‘日本人解放联盟’的重大损失!小野代表‘日本人解放联盟’恳请两位长官抓住凶手,为内海君报仇!”
周卫国说道:“小野先生,这个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
小野说:“小野冒昧地问一句,不知凶手抓捕工作现在进展如何?小野可是听说,内海君死后,最早出现在现场的是三个朝鲜人?两位长官想必也知道朝鲜人和我们日本人之间的仇恨吧?……”
周卫国皱眉道:“小野先生,我想纠正一下,最早赶到案发现场的的确是三名朝鲜人,但是,他们都是负责通岭市区治安巡逻的民主联军战士!对此,你还有疑问吗?”
小野自然听出了周卫国的语气不善,所以赶紧赔笑道:“小野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只是,外面的传闻……”
刘远打断他的话说道:“原来小野先生也知道那只是传闻, ‘流言止于智者’,小野先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小野尴尬地笑笑,说:“这个,小野自然明白!”
周卫国说:“据我们推测,内海勋的死,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凶杀案!”
小野心中一跳,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后说道:“不知周长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说:“经我们调查,内海勋平素为人和善,人缘极好,本不太可能有什么仇家,可问题就出在,他和我们民主政府的关系太好!”
小野听了这话,额头立刻冒出了几颗汗珠,有些心虚地问道:“周长官的意思,小野不太明白!”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在通岭的日本人中,有一些至今仍然对民主政府存在敌意的人!他们从来就不愿甚至完全抵制与民主政府的合作!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内海勋被杀事件,就与他们有关!而他们接下来,肯定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周卫国话还没说完,小野就已吓得脸都白了,他自问派人杀内海勋的事情已经做得够隐秘了,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位周长官一眼就识破了,自己这次可不就是送上门的吗?
见小野脸色有异,周卫国和刘远还以为他是因为害怕那些日本人下一步的行动,所以周卫国立刻安慰道:“小野先生不必担心,我们既然考虑到了这些,就一定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在那些人的进一步行动中,‘日本人解放联盟’支部首当其冲,所以我们决定,加强通岭‘日本人解放联盟’支部的安全保卫工作!”
小野这才反应过来,假装感激地说道:“谢谢两位长官!”
后背却在不知不觉间都是冷汗!
刘远接口道:“小野先生,从今天开始,你们支部所在地,我们民主联军将派驻武装人员日夜保卫!直到抓住凶手!”
小野一呆,说:“日夜保卫?这个,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刘远说:“这可不是小题大做!‘日本人解放联盟’是否正常运转,关系到整个通岭日本居留民的切身利益!如果这也叫小题,那我们可真不知道什么是大题了!”
小野赶紧说道:“小野不是这个意思,小野只是不希望给民主政府添麻烦,既然两位长官已经决定,小野自然万分感激!”
周卫国说道:“既然小野先生不反对,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小野心中虽然苦不堪言,但脸上还是不得不保持着微笑,用尽可能显得真诚的语气说道:“让两位长官费心了!”
“笨蛋!一群笨蛋!”在听了小野的汇报后,藤田实彦怒不可遏地向他吼道:“我对你们说过多少遍?现在是我们起事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容许出现一丝的差错!你不是向我保证过内海勋的事情一定会处理得滴水不漏吗?现在呢?现在是民主联军在整个通岭搜捕凶手,就连你的‘日本人解放联盟’支部都被民主联军给软禁了!”
“是保卫!”小野小声纠正道。
藤田实彦语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说:“小野君难道觉得有一帮民主联军日夜守在门口会更便于我们的行动吗?这样的保卫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小野赶紧说道:“大佐阁下教训的是!可这是民主联军指挥官周卫国和刘远两个人亲自决定的,我也改变不了啊!”
藤田实彦发泄了一番后也冷静了下来,沉声说道:“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小野结结巴巴地说:“这事我交待给冈田和松田办的,我想他们曾是帝**官,应该能够办好,可没想到……”
其实小野也是有苦难言,他前天晚上大包大揽了除掉内海勋的任务,本是想在通岭即将成立的“中日联合政府”中谋取一席之地,自然也想做得“滴水不漏”,可关键是,他手下根本就没有出身自特高科之类部门的职业特工,所以只好倚仗像冈田、松田这样的退伍军人。不过这些话,小野自然是不会对藤田实彦说的!
藤田实彦一摆手,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和推卸责任的时候!”
小野脸上一红,讪讪地说道:“是!”
藤田实彦想了想,说:“起事在即,绝不能让两个笨蛋的愚蠢行为破坏整个计划!”
藤田实彦顿了顿,继续说道:“必要的时候,要学会舍弃!”
小野一呆,说:“大佐阁下,您的意思是……?”
藤田实彦冷冷地说道:“‘丢卒保帅’听说过吗?”
小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
藤田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的一切行事,都要为大事着想!绝不能让民主联军注意到我们!所以这件事,我希望能够尽快了解!越快越好!”
1月31日下午。
四团团部。
周卫国和刘远正在办公室商量春节期间战备安排的事情,赵杰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团长、政委,内海勋被杀案有重大线索了!”
周卫国和刘远都是一呆:“什么重大线索?”
赵杰说:“下午有个‘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工作人员向我们反映,说昨天晚上曾有两个人向他打听过内海勋的去向。”
周卫国立刻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人?现在在哪?”
赵杰说:“那两人一个叫冈田,一个叫松田,都是关东军退役军官,那工作人员向我们反映后,我立刻派团直属队第一分队去‘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现在这两人都已在团部。不过,在‘请’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进行了反抗……”
周卫国笑道:“那两人伤得重不重?”
出动的是特战队第一分队,伤的自然只有可能是冈田和松田!
赵杰忍着笑说:“还好!”
周卫国笑道:“还好?我倒真想看看他们‘还好’成什么样!”
刘远也笑道:“我也很想看看!”
五分钟后,在临时改为审讯室的会客室,周卫国和刘远见到了冈田和松田。
看着眼前这两个脸被打成猪头,全然看不出原本外貌的人,周卫国和刘远对视一眼后,心中都是暗笑。
这两人也算是倒霉了,竟敢在特战队第一分队面前反抗!出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 !
在冈田和松田身边,还有个日本人,这人周卫国和刘远倒是都认识,就是现在几乎已成为专职翻译的那个“日本人解放联盟”干部大岛。
大岛见到周卫国和刘远后,立刻微笑着跟两人打招呼:“两位长官好!”
周卫国微笑道:“大岛先生好!大岛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来我们这小地方转转?”
大岛赶紧说道:“周长官说笑了,大岛此次前来,是负有职责的。”
刘远微笑道:“不知大岛先生负有什么职责?”
大岛一指冈田和松田,说:“考虑到这次的两个嫌疑人都是日本人,为协助两位长官审讯,小野支部长特地派我前来作为翻译。”
周卫国笑笑,说:“你们支部长考虑得倒是挺周到嘛!”
大岛立刻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刘远说道:“我们可真有耳福,又能听到大岛先生的完美翻译了!”
大岛立刻“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大岛只是粗通中文,翻译中言辞若有不通之处,还请两位长官见谅!”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要论天下第一日语中文翻译,舍我其谁?!
周卫国和刘远互相看了一眼,会心地一笑,心中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不知这位既不“信”也不“达”更不“雅”的翻译先生这次会有什么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