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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五章 西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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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辩方第1号证人刚出场就引起了观众们极大的兴趣,因为他竟然是一名英国皇家空军的中校!

在中校先生进入证人席手按《圣经》的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左手竟然还戴着手套!观众席中立刻就有人忍不住低声指责他的不敬。

紧接着,中校先生开始宣誓,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念出的自己长长的名字Forest Frederick Edward Yeo Thomas (福雷斯特·福雷德里克·爱德华·叶·托马斯)。

托马斯念完自己的名字后,观众席上己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托马斯却没有笑,周卫国也没有笑。

在托马斯宣誓结束后,周卫国走到他面前,问道:“托马斯先生,请问在1942年2月至1944年3月这两年多时间内您在盟军哪个部门工作?担任什么职务?”

托马斯说道:“从1942年2月至1944年3月,我在英国皇家空军special operations Executive(特别行动处,又称空中特勤团,简称SOE )工作,担任与Bureau Central de Renseignements et d’Action(中央情报与行动局,即自由法国情报局,简称BCRA )的联络官。”

周卫国说:“请问您具体从事怎样的工作?”

托马斯说:“在法国占领区联络组织法国地下抵抗力量,开展对德国占领军的抵抗运动。并负责这些抵抗组织与SOE及BCRA的联络。”

周卫国说:“也就是说,您的工作绝大部分都是在敌后进行的,是吗?”

托马斯说:“是的。”

周卫国说:“您能对我们说一说您及您的部下在敌后行动时的细节吗?”

托马斯说:“当然可以,只要不涉及机密。”

周卫国说:“这么说吧,如果您要深入德军中营救您被俘的战友,或者要袭击德军某个戒备森严的军火库,您和您的部下会穿着德军制服、使用德军武器和伪造的德军证件以混入德军吗?”

托马斯说:“当然会!不过按照常规,我们还会在德军制服下穿着自由法**服或英军制服。”

周卫国说:“如果德军识破你们的身份,双方交火,你们会怎么做。”

托马斯说:“尽快脱掉德军制服,表明自己的身份。以敌对方军人的身份交火。”

周卫国说:“就您所知,SOE 的行动部队在德军占领区执行此类任务时经常使用德军制服吗?”

托马斯说:“是的。其实不光SOE 的行动部队,盟军几乎所有在德军占领区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都经常会伪装成德军。”

周卫国说:“作为一名特种部队指挥官,您认为本案的被告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在执行特殊任务时使用美军制服合适吗?”

托马斯说:“当然合适。利用敌军制服,熟悉使用敌军武器和语言,这些本来就是在敌后活动所必须具备的技能。”

微笑着说道:“谢谢。”

随后转向法官席,说:“法官大人,我的问题完了。”

接下来自然轮到控方律师向托马斯提问,福尔德走到托马斯面前,开口问道:“托马斯中校,您刚刚提到当您和您的部下穿着德军制服混入德军中又和德军发生交火时,你们会脱掉德军制服,那么,你们如何能够准确把握脱去敌军制服的时机?又是如何在战斗之前做到这些的?要知道,如果您在战斗发生后还穿着德军制服,是会被当作间谍的!”

托马斯冷冷地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准确把握脱去敌军制服的时机,因为我们是军人,完成任务才是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事情。只要让对方明白我们是他们的敌人就够了。这就是战争!所以我理解斯科尔兹内上校和他的突击队的做法。”

福尔德突然盯着托马斯,一字一句地说道:“托马斯中校,您是否同情纳粹?”

托马斯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看着福尔德,没有说话。

福尔德也毫不躲闪地看着托马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气势上输给辩方的证人!托马斯又盯着福尔德看了一会儿,突然做了一个令法官和观众们都大为吃惊的动作——他竟然开始脱自己的上衣.

福尔德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喜色,却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托马斯做这一切。

等托马斯脱下外套,福尔德立刻转向法官席,微笑着对首席法官说道:“法官大人,相信您也注意到了辩方1号证人的异常举动,我们有理由怀疑辩方1号证人的精神存在异常。所以控方质疑辩方1号证人的证人资格……”

福尔德对自己的这一番话很满意,因为他终于抓住机会向辩方做出了畅快地反击!辩方1号证人的举动真是太可爱了!

但就在这时,福尔德感觉到了异样。

安静。

整个法庭现在竟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中!

福尔德愕然转身看向证人席上的托马斯,不由呆住了。

因为这时,托马斯己经将上身的衣服全部脱光,显露出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甚至将自己的左臂卸下放在了证人席的桌上——真的卸了下来,因为他的几乎整条左臂都是假肤!难怪他宣誓的时候左手还戴着手套,原来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残缺。

紧接着,看清了托马斯的上半身后,福尔德更是目瞪口呆。

那是怎样的一个上半身啊.在他胸、腹、背、腰等处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布满了各种各样规则和不规则的伤疤。习至于他的整个上半身竟然没有一块看起来像皮肤的皮肤!这时,观众席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显然观众们此刻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托马斯用右手轻抚自己的上半身,看着福尔德,平静地说道:“福尔德上校,从1944年3月21日我被Gestapo(盖世太保)抓住开始,他们足足拷打了我4个多月。期间,我的左腕被锁链割断,由于感染,我几乎失去了整条左臂!之后,我又被关押在纳粹集中营中9个月,期间2次试图逃跑都被抓回,每次逃跑被抓回,少不了又要受皮肉之苦。直到最后我成功逃离.我身上的这些伤疤,就是在那十三个多月时间留下的。不过我身上的伤疤有多少,各自又是具体在什么时候留下的,我就记不清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如果法官允许,我还可以把裤子也脱了。”

首席法官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托马斯先生,您不必这么做。”

托马斯向首席法官微一躬身,温和地说道:“如您所愿,法官大人。”

周卫国这时才冷冷地对福尔德说道:“福尔德上校,在去年4月至8月对Buchenwald (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纳粹战犯的审判中,共有31名德国看守被判犯有战争罪,而托马斯先生当时就是控方最关键的证人。福尔德上校,现在,您是否还认为托马斯先生同情纳粹?”

福尔德只觉嘴里发苦,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卫国又看向法官席,说道:“法官大人,辩方要求控方律师罗森·福尔德为其对辩方证人的不当言行当庭向辩方证人道歉。”

首席法官说:“允准辩方律师的请求,控方律师,请向辩方证人道歉。”

福尔德嗫嚅半天,才讪讪地说道:“对不起,托马斯上校,我收回刚刚说过的话。”

托马斯淡淡地说道:“没关系。”

这么一来,福尔德再也问不下去,只好对首席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的问题完了。”

回到控方律师席,福尔德心里还是万分不甘,他实在想象不到,辩方律师怎么可能找来这么有力的证人?

首席法官看向周卫国,说:“辩方律师是否还有证人需要传召?”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法官大人。”

首席法官说道:“请辩方证人退席。本席宣布,休息20分钟。接下来,控辩双方将进行法庭辩论。”

在休息的时候,达斯多忍不住低声问周卫国:“周,托马斯中校这么痛恨纳粹,为什么还愿意为斯科尔兹内上校作证?”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在我们中国,这种情况叫做‘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这句话达斯多当然听不懂,所以周卫国用英语解释道:“Heroes always respect each other.(英雄们总是彼此尊敬)”

听了周卫国的解释,达斯多不由连连点头,说:“的确是这样。”

20分钟很快就过去,首席法官宣布法庭辩论开始,首先由控方发言。

福尔德站起,向法官席致敬后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法官大人。无论辩方的言辞有多么出色,他们都不能否认以下事实,那就是:1.突出部战役中,伪装成美军的德军给盟军造成极大混乱,为纳粹德国赢得了巨大的利益。2.在突出部战役中,盟军抓获大批伪装成美军的德军,审讯结果表明,这些德军都隶属于同一支部队,即德军第150装甲旅。3.德军第150装甲旅的指挥官正是本案的被告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4.对抓获的伪装成美军的德军进行审讯后,他们都承认,他们伪装成美军是出于他们的指挥官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的命令。以上事实都支持控方对被告奥托·斯科尔兹内在突出部战役中使用美军制服,违反国际法中关于‘在实际交战中,交战双方必须明确身份’的原则这一指控。”

周卫国站起,向法官致敬后说道:“控方在提出指控的时候,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突出部战没发生的大背景是一场战争!在战争中,交战国为自己争取利益,这本身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而出于战争的目的,在敌军中制造混乱也是无可厚非的。在这一点上,德军如此,盟军也如此。就比如无论在北非还是在欧洲战场,都经常有美军或英军的小股部队在德军后方活动,袭击军火库、德军后勤部队和小股德军,在德军中制造混乱一样。我的当事人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作为国家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他没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任务,只有尽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福尔德说:“辩方律师的意思是,军人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不择手段个包括使用各种极端手段,就像纳粹法西斯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周卫国说:“请控方律师注意,我所说的军人和纳粹法西斯是有根本区别的。”

福尔德说:“可你也无法否认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是纳粹党员吧?”

周卫国说:“请控方律师注意,我的当事人从未参与任何种族屠杀,也从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的平民!这就是他区别于纳粹法西斯的地方!”

福尔德说:“就算本案被告和纳粹祛西斯有区别,但辩方律师也不能否认本案被告对他的部下下达伪装成美军的命令这一事实!”

周卫国耸耸肩说:“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这一点啊!”

福尔德面露喜色,说:“谢谢辩方律师,您的观点与控方一致!看来对第一项指控,辩方并无异议。”

周卫国微笑道说:“福尔德上校,我可没这么说。我的当事人虽然对他的部下下达了在行动中穿着美军制服的命令,但他同时还命令他的部下在美军制服下穿着德军军服,并且他们只是在渗透过盟军战线时才身穿美军制服,而一旦被盟军发现,他们会立刻脱掉美军制服,露出里面的德军制服,以表明自己德**人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的当事人从未向他的部下下达过在遭遇盟军并交火时还穿着美军制服战斗的命令!至于有个别人没有脱下美军制服就与盟军交火,那也只是个人行为,并不是我的当事人的责任。对于在实际战斗中使用敌军制服方面,现行的相关法律中并无明确规定,根据‘法无明文不为罪’原则,我的当事人在法律上是没有罪的。而且,在国际法中,并没有明确禁止使用敌方军服,而只是强调‘禁止不恰当地使用’,因此,相关规则应理解为‘士兵在偷偷潜入敌方侦察或为保护自身不受伤害时,可以穿着敌方军服,但在实际交战时,必须穿戴与敌人有明显区别的服装或徽章’,我的当事人……”福尔德打断周卫国的话,说:“我不赞同辩方律师的说法。”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福尔德上校,我也不赞同你的说法,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这些话的权利。”

福尔德呼吸一滞,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说道:“辩方律师的解释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实际上在被告及其部下被盟军发现之前,盟军一直处于被欺骗状态,在战斗中早己经处于不公平的弱势,即使被告及其部下在交战前脱去伪装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卫国说:“当然有意义!这正说明我的当事人遵守了国际法中关于‘在实际交战中,交战双方必须明确身份’的原则,也说明控方对我的当事人的这项指控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托马斯上校刚刚也证实了,并非只有我的当事人才会利用敌军制服,盟军在执行某些特殊任务时,一样会利用德军制服,甚至也会在还穿着德军制服时就开火。那是否意味着许多盟军的作战英雄也应该得到和我的当事人一样的指控呢?”

福尔德简直要气疯了,大声说道:“那么对于第二项指控呢?几乎所有在突出部战役中被盟军抓住的‘穿着美军军服的德军’都供称他们的任务是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控方证人也己经证实由于安全受到威胁,艾森豪威尔将军被困在总司令部长达十几天,严重影响了将军阁下对盟军的指挥。对此,辩方律师作何解释?”

周卫国说:“福尔德上校,请您注意,我并不需要解释,我只需要提醒您事实。事实是,我们调阅了突出部战役前后德军总参谋部及盖世太保的所有卷宗,甚至还有希特勒的日记、希特勒秘书的回忆录,都没有发现有关‘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哪怕只言片语的记录!请问,如果第150装甲旅或者说我的当事人的任务是‘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为什么没有任何见诸文字的命令?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争执,而是证据!请记住,是证据!如果控方坚持对我的当事人的指控,那么就请控方向法庭提供站得住脚的证据!”

福尔德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法庭里一下子陷入了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首席法官开口说道:“控辩双方是否还有陈述需要补充?”

周卫国向福尔德做了个“请”的姿势,福尔德呼出一口长气,说:“法官大人,控方没有陈述要补充。”

周卫国也说道:“辩方也没有陈述要补充。”

首席法官说:“本席宣布,法庭辩论结束,现在请控辩双方做结案陈词。首先有请辩方律师。”

周卫国向法官席鞠了一躬,说:“谢谢法官大人。”

随后看了一眼观众席,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法官大人。在审判开始前,我曾经问过控方首席律师罗森·福尔德先生一个问题,我问他,是否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福尔德先生回答说,他相信。我也相信!所以,今天我才会满怀信心地站在这里,用法律来捍卫我的当事人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的正当权益。是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他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德国人,法国人。我的当事人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生命,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他有权利得到公正的审判,得到公正的对待。当然,他也应该负起他应负的责任,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别人因此就有权利将不属于他的罪名强加给他。正如罗伯特·杰克逊先生在纽伦堡审判的开庭演说中所说,盟国自愿把他们所俘获的敌人交付法律裁判,这本身就是一种最为伟大的容忍克制精神,这种容忍在任何时候都会使理生产生影响。”

周卫国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举证和法庭辩论阶段,控方和辩方律师己经说了很多,现在,我不想再卖弄我的英文修辞和文法,只想强调几点事实:事实1,在突出部战役中,的确有德军穿着美军制服进入盟军的战线后方制造混乱,这些德军的指挥官也的确是我的当事人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但是,我的当事人从未命令他的部下穿着美军制服与盟军作战,相反,我的当事人还强烈要求他的部下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尽快脱掉美军制服,表明自己的身份。事实2,我的当事人的确成功执行了很多次著名的特种作战任务,但是,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纳粹的种族屠杀,也从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的平民。事实3,我们调阅了所有在突出部战役中被盟军抓住的‘穿着美军军服的德军’的审讯记录,其中的确有人声称他们的任务是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明确说出给他们下达这个命令的指挥官是谁,也没有一个人能拿出见诸文字的命令!事实4,我们调阅了突出部战役前后德军总参谋部及盖世太保的所有卷宗,甚至还有希特勒的日记、希特勒秘书的回忆录,都没有发现有关‘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哪怕只言片语的记录!综上所述,辩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对我的当事人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的两项指控均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绝不能忘记,我们在今天用以衡量我的当事人的尺度,也就是历史在明天据以衡量我们的同一个尺度。我们必须为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提供尽可能多的内在优越性和精神上的纯洁性,以便有朝一日后世能把这次审判看成是人类实现了对正义的迫切要求。”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尊敬的法官大人,如果你们要判我的当事人有罪,请一定在无合理的怀疑情况下确定我的当事人是有罪的!否则,请你们判我的当事人无罪!法官大人,请把你们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抛开,请尊重证据!请尊重事实!请尊重法律的尊严!我相信法官大人将无畏惧、无同情、无偏见地带回判决。上帝保佑我的当事人。谢谢!”

周卫国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抛开各种成见和政治原因,每一个观众都不能否认今天辩方律师的表现很出色。事到如今,审判的结果如何对他们来说己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异常精彩的军事审判!

等法庭内的掌声渐渐停歇,首席法官才说道:“现在请控方律师做结案陈词。”

福尔德站起,也向法官席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法官大人。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法官大人。二战的硝烟离我们远去不过才3年,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一段痛苦的回忆。在整个人类的文明史中,纳粹法西斯的手段之残忍、残酷、灭绝人性也是前所未见的!他们的这种行为是对人类文明的挑战!是对和平的挑战!是对世界的挑战!从纳粹德国破坏国际法发动侵略战争的那天开始,它的所作所为,就己经打上了强盗行为的烙印,这己经不再是合法的战争,而是有组织的犯罪活动!我们力求对之进行判决和惩处的种种罪行是经过了如此精心策划,是如此之恶劣,又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性后果,人类文明无法对此容忍,无法对此置之不顾,否则将会不可避免地使这种灾难重现。这些罪行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但这些罪行却都是确凿无疑的,而责任也是无可推卸的,没有任何怀疑的可能!尊敬的法官大人,文明要求你们根据这种野蛮的狂暴行为作出公正的判决,这种公正的判决同时应该是在这一时刻——在人类似乎只有以担惊受怕和迟疑不决的心情踏上通向和平道路的这一时刻——所作的最后警告。你们所作的公正判决将作为决定性的步骤载入国际法的历史,目的就是为建立一个真正的国际社会作好准备,这个社会将排斥战争的手段,并且将以恒久不变的形式树立为各个国家的正义事业服务的权力;这种公正的判决将成为各国人民在经历了可泊的暴风雨以后所努力寻求的那种和平秩序的有力支持之一;遭受苦难的各国人民的这种公正要求将得到满足,因为他们为人类尊严的进步而遭受的痛苦将不会是徒劳的。”

福尔德指着斯科尔兹内大声说道:“我想提请法官大人们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纳粹刽子手。在他衣冠楚楚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个肮脏的灵魂。他残忍、狡猾,尤其在突出部战役中给盟军造成了重大损失,并严重威胁到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的安全。这样的一个纳粹党徒,就应该被送上绞刑架!所以,我——罗森·福尔德——代表控方全体同仁郑重向各位法官提请,请你们判被告有罪,并对被告以严惩!请你们以公正之心,以善良之名,以人类之愿!谢谢!”

福尔德的结案陈词结束后,观众席上也响起了掌声,但相对于周卫国的结案陈词,掌声明显就弱了许多。

控辩双方做结案陈词之后,法庭休庭。

控辩双方都离开了法庭,等待着主审法官们的最后判决。

这个判决,也许很快就会到来,也许需要等待很久。

此刻,周卫国的心情很平静,因为他己经尽了力,至于结果怎么样,这己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当天下午4点左右,周卫国和达斯多接到法庭通知:主审法官们对斯科尔兹内的指控己经有了一致的意见,正式判决将在下午晚些时候宣布。

两人闻讯后立刻赶往法庭。

当周卫国和达斯多走进法庭时,发现控方律师早己等在那里了。

斯科尔兹内也己坐在被告席中。

见周卫国走进来后,斯科尔兹内站起身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无论最后的判决如何,他都很感激周卫国,因为他知道,周卫国己经尽了力,而且他也知道,再没有人能比周卫国做得更好!

福尔德看着走进祛庭的周卫国,心情却是异常复杂。尽管审判的最终结果尚未揭晓,但福尔德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作为一名从未失败过的检控律师,福尔德在每次等待最后判决时都充满了自信,但上午法庭上控辩双方的表现有目共睹,福尔德一贯以来的自信现在己经荡然无存!——辩方律师中的那个中国人表现太出色了!作为一名律师,他很欣赏周卫国的能力;可是作为控方,他又很痛恨周卫国的能力。

周卫国等人落座后不久,七名主审法官鱼贯入场。

法官入席后,全场起立,向法官致敬,首席法官点头示意后,全场才坐下。

法官们落座后,首席法官取出一个卷宗袋,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控辩双方以及观众们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了那个卷宗袋上。

这里面,就是对斯科尔兹内的判决,也是控辩双方刀来剑往交锋了一个上午的最终结果.首席法官先看了眼周卫国,又看了眼福尔德,才缓缓开口说道:“经过七名主审法官的仔细商讨,现在法庭对本案被告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己经有了意见统一的判决。正如辩方律师在结案陈词中所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他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德国人,法国人。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公正的审判,得到公正的对待。今天,控辩双方所做的一切,完美地诊释了这一点!所以,在宣读判决之前,请允许我代表七名主审法官对控辩双方表达我们的敬意!”

说完这番话,首席法官打开了面前的卷宗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张纸,同时竖起了耳朵,等待着首席法官念出纸上的内容。

首席法官看着那张纸,慢条斯理地说道:“根据七名主审法官综合讨论的结果,本席宣判,对被告奥托·斯科尔兹内在突出部战役中违反国际法中关于‘在实际交战中,交战双方必须明确身份’的原则及‘企图暗杀或劫持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两项指控因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周卫国笑了,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因紧张而一直绷着的脊背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人也不自觉地靠在了椅背上。有了这个结果,这几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达斯多一呆之后,立刻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周卫国,随后狂笑不止——己方竟然击败了从无败绩的盟军顶尖检控律师罗森·福尔德!这次辩护的胜利,虽然真正的英雄并不是自己,但达斯多却不在乎,毕竟自己虽然不是英雄,却曾经和英雄战斗在一起。而且这次成功的辩护今后将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庞大的利益达斯多完全可以预料到!

斯科尔兹内乍一听到判决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虽然很感激周卫国所做的这一切,也深深佩服周卫国的能力,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周卫国竟然真的能为自己辩护成功!——最难得的是,这还是在美军的军事法庭上击败美军的检控律师.清醒过来后,斯科尔兹内立刻向周卫国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周卫国苦笑着任由达斯多抱着,艰难地伸出右手,对被告席上的斯科尔兹内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斯科尔兹内微笑着看着周卫国,也伸出右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福尔德则是面沉如水,牙关紧咬,双手机械性地翻动着桌上的文件,借以掩饰心中的沮丧和愤怒。其他三名控方律师脸上神色也是难看之极。

观众席中则是一片沸腾。自从二战结束后盟军开始军事审判日未,就从未判决过一个纳粹军官无罪,所以今天的这个判决结果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从今天控辩双方的表现和提交的证据来看,这个结果却又是在情理之中的。这样的矛盾统一对于事不关己的观众们来说,倒也有趣得很,所以观众席中的声音大半倒是来自于对照着审判结果回过头来对庭审过程的评论。

坐在观众席中的鲁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周卫国。这时,就见首席法官敲了敲法槌,说道:“肃静!肃静!”

等法庭里渐渐安静下来后,首席法官继续说道:“但是,鉴于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是一名高度危险的人物,本法庭决定,将其继续关押在达姆施塔特‘非纳粹化’战俘营,置于盟军的监管中。退庭。”

首席法官话音刚落,法庭内就“轰”的一声,响起了远比首席法官刚宣布判决时更大的嘈杂声。

宣判一个纳粹军官无罪这本身就己经开了盟军军事审判的先例了,更离奇的是,被宣判无罪的人却又被继续关押在战俘营,这算哪门子事?

观众们虽然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但这丝毫也没有妨碍到他们大声对其他观众表达自己对这个有些诡异的判决的看法。

七名主审法官估计早就预料到判决结果宣布后法庭里会出现这种情况,所听良本就没有理会满庭的喧哗,在首席法官说完“退庭”后,就全部起身离开了。

紧接着,“无罪”的斯科尔兹内也被法庭宪兵粗暴地带走了。

周卫国难以置信地看着七名主审法官退庭,又看着法庭宪兵带着斯科尔兹内离开。他分明看见,斯科尔兹内在被带离法庭时眼神中包含的悲愤。

周卫国的眼神渐渐变冷,双拳也渐渐握紧,但心情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达斯多松开周卫国,眼神呆滞,嘴巴大张,却是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判决结果,真是太……达斯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判决结果了!

控方律师则个个喜形于色,福尔德在长舒一口气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个判决结果,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但不管怎么说,对于“疾恶如仇”的罗森·福尔德先生来说,只要纳粹战犯奥托·斯科尔兹内没有被释放,自己就不算失败!

坐在观众席中的鲁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眼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喜色,不过在看到周卫国的神情变化后,他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周卫国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控方律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轻拍了拍达斯多的肩膀,说“罗伯特,我们该走了。”

说完,起身离开了辩护律师席。

达斯多长叹一声,终于从震惊和失望中清醒过来,也跟着起身离开了辩护律师席。两人没走几步,福尔德就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两人面前后,福尔德向周卫国伸出了右手,微笑着说道:“恭喜你,中国律师,你赢得了这场辩护,也赢得了名气!我们却赢得了结果。这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局,真可称得上是完美!”

周卫国没有伸手去握福尔德的手,而是冷冷地说道:“福尔德上校,有句话请你一定要记住。”

福尔德优雅地收回了右手,还是微笑着说:“请说。”

他现在心情很好,也知道周卫国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所以他己经预料到周卫国将要说出口的那句话肯定是一句极其恶毒的脏话,但福尔德并不在乎这个,因为眼前这个中国律师如果骂脏话,正说明他己经被挫败了,而这才是福尔德真正希望看到的!

周卫国盯着福尔德,淡淡地说道:“one foul sentence doth more hurt than many foul examples.For these do but corrupt the stream ,the other corrupteth the fountain!(一次不公正的司法判决比多次不公正的其它举动为祸尤烈,因为这些不公正的举动只不过是弄脏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司法判决则把水源也败坏了)”

说完,看也不看福尔德,大步向法庭外走去。

福尔德一呆之后,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周卫国所说的这句话,正是Francis Bacon(弗兰西斯·培根)在《OF JUDICATURE(论司法)》一文中对司法的论述,这句话对于每一个学习英美法系的人来说,应该都是耳熟能详的,阐述的正是司法公正的重要性。

但这句话福尔德此刻听来,却觉得分外刺耳。

周卫国走到门口时,又看见鲁特站在自己面前。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你又想说什么?”

鲁特叹了口气,说:“周,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周卫国冷冷地看了鲁特一眼,走出了法庭。

周卫国走出法庭很远,达斯多才追了上来。

追上周卫国后,达斯多气喘吁吁地说:“周,你能不能走慢点?”

周卫国放慢了脚步,看了眼达斯多,说:“对不起,罗伯特,我只是想尽快远离那个鬼地方。”

达斯多笑了,说:“周,你太在意判决结果了。其实军事审判毕竟和普通的刑事或民事审判不一样,总是有特殊性的,这个结果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周卫国说:“我们赢得了辩护,可我们的当事人却还被关押在战俘营里,那我们的辩护又有什么意义?”

达斯多说:“当然有意义!至少我们赢得了名气!”

周卫国皱眉道:“罗伯特……”

达斯多正色说道:“周,我不是在开玩笑。现在谁都知道我们赢得了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的辩护,只不过是因为美国人不愿意放他才继续用‘高度危险’这种蹩脚的借口关押着他而己。至少从舆论上,我们己经站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周卫国心中一动,说:“你的意思是……?”

达斯多微笑着说:“周,你要知道,在一个文明、民主的国家,舆论是能起很大作用的。比如,向某个特定对象施压……”

周卫国略一思索,说:“罗伯特,你能尽快替我联络几家德国最大的报社吗?”

达斯多微笑着说:“愿意为您效劳!”

作为一名律师,达斯多虽然未必算得上出色,但他的活动能力,却着实令周卫国有些刮目相看。仅仅在第二天,达斯多联系的几家德国最大的报社就派记者上门了。

1天以后,德国各大报纸都刊登了对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在达豪接受的军事审判的详细报道,同时,各大报纸在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对斯科尔兹内上校最终被判无罪却仍被美军关押着这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实进行了质疑。

舆论从一开始就几乎是一边倒地偏向于斯科尔兹内,最后甚至有报纸直接提出了“释放奥托·斯科尔兹内,还法律以尊严”的口号。

当然,在详细报道了庭审经过后,这些报纸也没有吝音对斯科尔兹内上校的辩护律师的溢美之辞。于是,一个名叫罗伯特·达斯多的美国律师和一个名叫周卫国的中国律师也随之在德国出了名。

但是,达斯多显然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一个文明、民主的国家,舆论固然能起很大作用,但是在一个被军事占领的国家,舆论的作用就有限了,至少它首先就要为占领军服务!而很不幸,美军正好是现在德国的占领军之一。

所以很快,有关对斯科尔兹内审判的报道尤其是偏向斯科尔兹内的报道就从各大报纸中彻底销声匿迹了,似乎这些事情根本就从未发生过。

到了这一步,达斯多也无计可施了。

对于这个结果,周卫国却没有感到特别意外,因为他早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实力这个东西总是比所谓的舆论更有发言权的。但如果不按达斯多的意思试一试,又怎能证明美国人的无耻和他们所谓的“民主”的真实面目?

几天以后,周卫国第二次进入了达姆施塔特战俘营,他的目的是为了看望斯科尔兹内。但这次周卫国却是一个人来的,他有些特别的话要对斯科尔兹内说,自然不方便和达斯多一起来。不过由于现在斯科尔兹内己经从特别战俘关押区转到了“非纳粹化”关押区,所以周卫国作为他曾经的辩护律师,很容易就见到了斯科尔兹内,而且还是在宽敞的接待室而不是在狭窄的囚室外见到的他。

两人见面后,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周卫国首先开口说道:“奥托,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斯科尔兹内耸耸肩,说:“我现在过得很好,至少住的地方比以前大多了,放风的时间增加了,允许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而且你瞧,我现在还可以和你在宽敞的接待室见面。”

周卫国当然知道斯科尔兹内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他,所以也笑着说道:“看来美国人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斯科尔兹内说:“当然了!”

说完,对边上的一个美军宪兵大声说道:“我爱美国.我爱可口可乐!”

那宪兵皱了皱眉,低声骂了句什么就走开了。

斯科尔兹内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其实我恨美国,也恨可口可乐!”

周卫国笑了。

斯科尔兹内声音更低:“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周卫国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浪费别人时间的人!”

周卫国笑了,说:“你很了解我。”

斯科尔兹内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会了解两种人,一种是我的敌人,另一种就是我的朋友。而你显然不是我的敌人。”

周卫国说:“奥托,无论是做你的敌人还是做你的朋友,都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当然,我还是愿意做你的朋友。”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说:“周,你早就是我的朋友了。”

周卫国突然压低声音说:“奥托,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重获自由的!我发誓!”

斯科尔兹内笑笑,说:“周,谢谢你!你为我做的己经足够多了。”

周卫国正色说道:“奥托,我是认真的!既然法律不能给你公正,那么,我们就自己寻求公正!我己经为你做好了安排,你逃跑吧!”

斯科尔兹内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卫国,脸上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周卫国讶道:“奥托,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想重获自由?”

斯科尔兹内突然笑了。说:“周,你知道吗,判决结果出来后,回到战俘营,我就给托马斯中校写了一封信,问他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今天,我刚收到中校先生的回信。”

周卫国有些好奇地问道:“托马斯中校在信里怎么说?”

斯科尔兹内从衣服里兜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周卫国,微笑着说:“周,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周卫国接过信,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只见雪白的信纸上只写着大大的一个词:“Escape! (逃跑!) ”

看见信上写的那个词后,周卫国忍不住笑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

据周卫国所知,这位托马斯中校自从在1944年因为被人出卖落入盖世太保手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后,共尝试过3次逃跑,前两次逃跑都失败了。在他1945年4月16日最具传奇色彩的第二次逃跑中,他在大白天带领20名战俘逃出了集中营,在逃跑过程中有10名战俘被德军守卫打死。随后,托马斯与他的同伴走散了,在三天三夜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又独自前进了一周。在他最终被德军巡逻队抓住的时候,他离美军战线的距离仅仅只有800码左右(约730米)!不过在被德国人抓回后投几天,他就再次率领10名法国战俘逃离了集中营,这回,他成功了。从这位托马斯中校的传奇经历看,他对从战俘营中成功逃离显然有着一种执着无比的信念。所以周卫国对于他向斯科尔兹内提出逃跑的建议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尽管一个坚定的抗击纳粹的盟军军官对一位前纳粹军官提出这样的建议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惺惺相惜的事情想来也不只中国才会有。

想到这里,周卫国微笑着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将信还给了斯科尔兹内,说:“看来有这个想法的人还不止我一个,就不知你自己是什么想祛?”

斯科尔兹内眨眨眼,说:“没有人不热爱自由,在这一点上,我并不特别。”

周卫国说:“那么,我可以认为我们己经达成第一个一致了。对了,你怎么可能收到这样的信?难道美国人都不查看你的往来信件?”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说道:“周,根据美军的宣传,美国是世界上最讲人权的国家!一个最讲人权的国家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侵犯人权查看战俘的信件?你这么说可要担心美国人找你麻烦!”

周卫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美国人也讲人权的!看来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笑话!不过,我还听说过美国是世界上最讲民主的国家,既然美国人既讲人权又讲民主,想必我发表一些不同意见美国人还不至于找我麻烦吧?”

斯科尔兹内忍不住笑了,说:“周,你很幽默!”

周卫国笑着指了指斯科尔兹内,又指了指接待室的墙壁,说:“你比我更幽默,因为你被美国人关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幽默的心态!”

斯科尔兹内耸耸肩,说:“如果我每天哭闹就能改变我的现状,我一定不会介意这么做的!”

周卫国笑道:“这个我倒是相信。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只注重结果而不在意达到这一结果的具体方式的人。”

斯科尔兹内说:“周,你很了解我。”

周卫国说:“奥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关于你那封信的问题呢。”

斯科尔兹内说:“好吧,我现在对你这个疑问做出正式回答:首先,我现在被关押在‘非纳粹化’战俘区,而不是特别战俘关押区,这意味着,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战俘——当然,是一名‘高度危险’的普通战俘——战俘营的看守己经不需要对我特别关注了。还有就是,整个达姆斯塔特战俘营目前至少还关押着上万名战俘,要是每个战俘的信都要查看,战俘营的看守们哪里看得过来?所以,看守们对信件都是采取抽检的方式,据说这个月看守们对信件的抽检率是百分之一,看来我的运气不算太差,托马斯中校给我的这封信正属于另外那百分之九十九。”

周卫国笑道:“也许最快从这个星期六开始,美国人就会考虑将战俘信件的抽检率提高到百分之百了!”

斯科尔兹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周卫国说:“因为根据我的计划,你会在这个星期五离开达姆斯塔特战俘营!”

斯科尔兹内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说:“那么,我能不能问问,我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

周卫国说:“当然可以!每天晚上,都会有一辆大卡车从郊区给达姆斯塔特战俘营运来战俘营第二天所需的蔬菜,这辆卡车属于达姆斯塔特交通运输公司,司机是固定的一个人。感谢你们德国人严谨的工作计划,卡车每天抵达的时间都是晚上7点整。今天是星期二,而在这个星期五的傍晚,这位卡车司机将因为身体不适被另一个新来的司机替换。”

斯科尔兹内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新来的司机是你的人吧?”

周卫国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卡车每次都会停在战俘营B区,而每次运来蔬菜,战俘营都会组织至少20名战俘卸货,以每筐蔬菜20公斤计算,这20名战俘每人只需要搬运20多趟就能把蔬菜卸完,当然,他们的搬运速度未必会很快,所以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你将会有近一个小时时间从你关押的F区来到B区,再在蔬菜搬运结束之后藏在卡车上。顶替的司机会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对卡车完成必要的改装,然后才会将卡车开进战俘营。”

斯科尔兹内说:“什么样的改装?”

周卫国说:“在驾驶室改装一个足以容纳下你的空间。”

斯科尔兹内沉吟着说:“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有点紧。”

周卫国说:“忘了告诉你,那个司机在成为司机之前,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机械修理,曾是一名出色的机修工人。我想一个小时之内在驾驶座下拆掉一些支架腾出一点空间的工作他肯定可以胜任。”

斯科尔兹内笑了,说:“周,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周卫国说:“只要你能在蔬菜卸完卡车离开战俘营之前这段时间进入驾驶室,司机就会帮助你藏好。至于怎么从F区来到B区,就需要靠你自己了。”

周卫国顿了顿,透过接待室的窗户看了眼窗外戒备松弛的普通战俘关押区,说:“奥托,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难度。”

斯科尔兹内点了点头,说:“的确没什么难度,那么在那之后呢?我该怎么做?”

周卫国说:“卡车离开战俘营行驶约15公里后,会经过一个森林,在森林里会有一个交叉路口,你就在交叉路口下车。在交叉路口指示牌下的草丛中,将会有一个背包。背包里有几套衣服和一些钱,还有两张证件。”

斯科尔兹内说:“两张证件?”

周卫国说:“对,两张证件。一张是德国平民的证件,另外一张是教廷签发的难民护照。所以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德国或是离开德国。”

斯科尔兹内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周卫国准备两张证件是为他着想,可想到那张用来离开德国的难民护照有可能真的要用上,他心里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周卫国说:“对了,背包里还有一瓶染发剂。”

周卫国说到这里,用手指在自己头上点了点,继续说道:“你的头发颜色是棕红色的,这是一个很显眼的特征,所以你需要改变它!”

斯科尔兹内这时对于必要时离开德国也己经想通了,所以微笑着说:“周,我能问个小问题吗?”

周卫国说:“请说。”

斯科尔兹内说:“你给我准备的染发剂是什么颜色的?”

周卫国说:“黄色。”

斯科尔兹内点了点头,说:“我喜欢黄色。”

周卫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奥托,你有手表吗?在这个计划里,你需要掌握好时间。”

斯科尔兹内扬了扬左手腕,说:“我从特别战俘关押区转到普通关押区后,美国人就把手表还给我了——从这点看,美国人还是比较讲人权的。”

斯科尔兹内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还有,他们当初拿走我的手表并不是因为看上了这块表,而是怕我用这块表自杀!”

周卫国呼出一口长气,说:“这就是我的计划,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斯科尔兹内认真地说道:“周,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帮助我逃离战俘营,那么这个计划很完美。但是,在我逃走之后呢?美国人不是傻瓜,他们一定会追查我逃走的每个细节,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那个卡车司机的异常,接着,他们就能找到你!”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那个卡车司机只是收钱做事,他没有家人,只知道自己将要营救一个被不公正对待的战俘,他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而且,他会在星期五晚上就离开达姆斯塔特,远走高飞。之后,即使美国人能找到他,我也早己在回中国的轮船上了。”

斯科尔兹内将整个计划仔细思考了一遍后,松了口气,说:“周,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个计划有什么漏洞。”

周卫国说:“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同意这个计划了?”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周,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奥托,我说过,我一定会帮助你重获自由!即使是美国人也无法阻止我!”

周卫国回到住处时,发现达斯多己经等在那儿了。

前段时间因为要为斯科尔兹内辩护,达斯多就没少来周卫国的住处,和周卫国所住旅馆的主人也棍熟了。所以进门看见达斯多正坐在一张藤椅上喝着那瓶自己刚买没多久的葡萄酒后,周卫国也没有觉得惊讶,只是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达斯多在陶醉地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后,几乎是呻吟着说道:“CHATEAU MOUTON-ROT HSCHILD (木桐-罗斯柴尔德酒庄)1945年出品的葡萄酒!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真正懂得享受的人!”

周卫国笑道:“达斯多,你是一个比我更懂得享受的人,因为你现在正喝着我买的葡萄酒! ”

达斯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周,请原谅我的不礼貌行为,这瓶酒真是太吸引人了!”

周卫国随口道:“你如果喜欢,可以把这瓶酒带走,反正我也喝不惯。”

周卫国现在心情很好,自然不会在意一瓶葡萄酒,尽管这瓶葡萄酒很不错(2004年著名葡萄酒杂志Decanter曾将1945’Mouton 评为“在世必尝之百大好酒”第1名)。

达斯多立刻大喜,说:“周,你的慷慨可以照亮整个达姆斯塔特的黑夜。”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达斯多,说正事吧,你今天来找我总不会就是为了这瓶酒吧?”

达斯多正色道:“当然不是。我刚从朋友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所以立刻赶来告诉你。今天上午美军己经和苏军正式达成协议,将斯科尔兹内先生移交给苏军,以便苏军对斯科尔兹内先生在东线所犯的战争罪行进行审判。”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美国人看来是真咽不下定不了斯科尔兹内的罪这口气,把苏联人也折腾进来了!”

虽然达斯多是一个美国公民,但作为周卫国的朋友,尤其又刚接受了周卫国一瓶顶级葡萄酒的馈赠,达斯多还是自动地将周卫国话里对“美国人”的不满忽略了,跟着愤慨地说道:“他们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苏联人怎么可能给斯科尔兹内先生公正的审判?”

周卫国忍不住提醒道:“美国人好像也没给他公正的审判吧?”

达斯多尴尬地说道:“所以我才说他们过分!”

周卫国没有再纠缠于达斯多话里的漏洞,问道:“美国人准备什么时候向苏联人移交斯科尔兹内?”

达斯多说:“明天上午。”

周卫国一惊,说:“明天上午?消息确切吗?”

达斯多说:“确切!”

周卫国立刻皱紧了眉头——根据计划,那个顶替往达姆斯塔特战俘营运送蔬菜的卡车司机的新司机明天才能调至和那司机一个车队,但美国人明天就要把斯科尔兹内移交给苏联人,如果还按照原计划等到星期五,那么自己所谓的计划简直就是个笑话!

达斯多见周卫国不说话,又看见他的表情,以为他在为斯科尔兹内移交到苏联人手上之后的命运担心,所以安慰道:“周,你放心,就算我们不能阻止他们把斯科尔兹内先生移交给苏联人,但我们还可以再为他进行一次辩护!而且,有了上一次的辩护胜利,这次我们就可以在美军占领区发动所有的舆论支持我们,对于美军占领区的舆论,苏联人没有控制权,到时候,苏联人肯定不敢对斯科尔兹内先生怎么样!”

周卫国叹道:“达斯多,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舆论支持和一堆狗屎相比,又有什么差别?难道你以为苏联人需要在乎占领区的舆论个——即使是美军占领区而不是苏军占领区的舆论!”

达斯多不说话了。其实作为一名辩护律师,他比谁都明白,当法律和绝对的实力**相对时,如果不能获得足够大的利益,有着绝对实力的一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法律面前驯服的!而很不幸的是,达斯多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这一方能够给苏联人提供什么足够大的利益以使苏联人放过斯科尔兹内。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达斯多,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请一定等我回来!”

出了住处,周卫国习最快的速度赶到达姆斯塔特战俘营,再次要求会见战俘斯科尔兹内。负责安排战俘会见的一个美军上尉在看见登记本上的记录显示眼前这位黄种人己经在今天见过一次斯科尔兹内后,断然拒绝了周卫国的要求。

周卫国想也没想就使出了杀手铜——美元!

不可否认,这种花纸头的确很有说服力,上尉先生立刻就被周卫国递上的几张富兰克林(一百美元上的头像)给说服了,不但安排了周卫国律师立刻和战俘斯科尔兹内先生会面,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有在登记表上再次登记。

“奥托,计划有变。”在会客室见到斯科尔兹内后,周卫国立刻压低声音说道:“明天美国人就要把你移交给苏联人,所以你逃跑的时间必须提前到今天晚上。”

斯科尔兹内笑道:“能够提前三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周,你给我带来的真是个好消息!”

周卫国苦笑道:“奥托,你要知道,这同时也是个坏消息,因为我所说的那个顶替往战俘营运送蔬菜的卡车司机的新司机明天才能调至和那司机一个车队,也就是说,至少在今天晚上,那个新司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驾驶卡车进入达姆斯塔特战俘营了!”

斯科尔兹内想了想,说:“我觉得在你告诉我美国人将在明天把我移交给苏联人这个消息之后,这个问题就己经不是问题了。我们只需要把原来计划的执行时间从星期五提前到今天晚上就行了。至于司机,不换反而是件好事,这样一来,你和我逃跑这件事的牵连就可以完全撇清。”

周卫国想了想,说:“可是,如果没有司机的配合……”

斯科尔兹内笑了,说:“周,请你放心,别忘了,我曾经是一名不算差劲的特种部队指挥官!”

周卫国也笑了,说:“奥托,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

当晚7点,运送蔬菜的卡车像往常一样准时进入了达姆施塔特战俘营B区。

车停稳后,早己等候在那里的两名美军守卫指挥着20余名战俘登上卡车车厢,开始像往常一样从卡车车厢里往外搬运蔬菜。

卡车司机老费舍尔关闭了卡车发动机,跳下驾驶室,像往常一样和两名美军守卫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向了厕所。

这是老费舍尔的习度。达姆施塔特郊区的菜场和盟军战俘营分别在达姆施塔特市区的两个方向,连通两个地方的公路都是山路,为了确保安全,在路上的一个半小时中,费舍尔绝不会中途停车,所明氏达战俘营后,他自然需要上厕所。

只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老费舍尔进入厕所后,一个黑影也跟着进了厕所。进了厕所,老费舍尔将软帽摘下,习惯性地按照以前在“人民步兵师”(即纳粹德国在二战末期征召百万16一60岁男子组建用于最后抵抗的准军队,训练、装备均极其简陋)中接受训练时那样将软帽别在自己左肩后,走到抽水马桶前,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畅快地解决了小问题后,老费舍尔系好腰带,按下抽水马桶的冲水阀,又在盟洗池洗过手,随后伸了个懒腰,走向门口,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这也是他的习惯。老费舍尔走到门口,正要把烟放到嘴里,突然觉得脖子一痛,随后就失去了知觉。而在他失去知觉之后,他手中的烟和打火机也在掉落之前被一双大手拿走了。

斯科尔兹内平静地看了眼昏迷过去的费舍尔,迅速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随后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了费舍尔的衣服,又将自己的衣服给费舍尔套上了。做完这一切,斯科尔兹内将头微微探出厕所,观察了一会儿后,立刻拖着费舍尔的身体走出了厕所,在夜色的掩护下,转向战俘营F区。

斯科尔兹内决定要冒一个险。这个决定在他见到费舍尔的第一眼后更加坚定了,因为费舍尔的身材和他很相似。

战争毕竟己经结束三年,所以美国人对“非纳粹化”普通战俘关押区的戒备显得和“战俘营”这个名称有些不相称,尤其在大批战俘被释放之后。现在,在普通战俘关押区,每栋楼只设四名轮值的守卫,楼里的战俘在白天都可以在楼外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只在早、中、晚三餐各集中点名一次。而在晚上6点晚餐点名之后,每栋楼的楼门才上锁。即使这样,楼里的各个房间这时也是不上锁的,还允许战俘们互相往来,但战俘们都被要求在晚上9点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半个小时之后,守卫会给每个房间上锁并清点房间里的人数。当然,如果房间里的战俘己经入睡,守卫也会很人性化的仅仅通过房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一眼,而不会粗暴地吵醒他们。

作为一名上校军官,斯科尔兹内在转到“非纳粹化”普通战俘关押区后立刻就在F区军官战俘楼的二楼拥有了一间独立的房间。现在,为了争取足够的逃跑时间,斯科尔兹内决定将费舍尔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习迎接守卫每晚的清点。

斯科尔兹内一生冒过无数次险,自然不会在乎多冒这一次,何况在他看来,在戒备如此松弛的普通战俘关押区做这样一件事,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难度。

仅仅花了不到15分钟,斯科尔兹内就将费舍尔拖至自己所在的那栋楼后的阴影中。由于大批战俘都被释放了,而且军官们都不愿意住在有些潮湿的一楼,所以这栋楼一楼的房间几乎都空着。斯科尔兹内将费舍尔的身体拖至自己房间楼下的阴影中后,在墙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从窗栏垂下的那根用床单撕碎接好的绳子。这根绳子自然无法承受两个斯科尔兹内这样身材的人的重量,所以斯科尔兹内将绳子仔细地绑在费舍尔的腰间后,自己先拽着绳子爬了上去,从窗户上弯开的铁栏间钻进了房间,这才拉着绳子将费舍尔的身体拽了上去,又费了点时间才把费舍尔的身体从铁栏间拖进了房间。

将费舍尔的身体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后,斯科尔兹内看了眼手腕上的夜光表——7点30分。斯科尔兹内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被关在战俘营中三年还能有这样的速度他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斯科尔兹内来到窗户边,解开挂在弯开的铁栏一边的毛巾,将毛巾系在中间两根弯曲的铁栏上,打了个活结,随后拿起窗户下的椅子,将一条椅子腿插入毛巾中,这才从铁栏间钻了出去,但却没有急着往下爬,而是蹲在窗外耐心地将带着椅子的毛巾滑至两根铁栏的最大弯曲处,紧接着,斯科尔兹内开始在窗外转动窗内的椅子,随着椅子的转动,椅子腿不断将毛巾收紧,原本弯曲的两根铁栏则渐渐被收紧的毛巾拉直,待两根铁栏恢复原状后,斯科尔兹内又反向转动椅子腿,将毛巾松开后,抽出椅子腿,轻轻地将椅子放回窗户下,接着,又将毛巾松开,最后,斯科尔兹内松开了绑在铁栏上的那根绳子。将那根绳子和毛巾都固定在自己身上后,斯科尔兹内双手扒住窗台,缓缓将自己的身体垂了下去,当垂到最低位置时,斯科尔兹内将身体轻轻一摆,随后双手松开,让身体下落,在身体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斯科尔兹内顺势下蹲,接着一个侧翻,轻松着地。

起身后,斯科尔兹内再次看了眼手表——7点40分。

在夜色的掩护下,斯科尔兹内迅速往战俘营B区摸去,一路上还不忘清理拖动费舍尔身体留下的痕迹。

没过多久,斯科尔兹内就回到了B区的厕所。在厕所外仔细听了听,确认里面没人后,斯科尔兹内进了厕所,将毛巾和绳子都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后从左肩取下软帽戴上,略微拉低了软帽前沿,走出了厕所。

出了厕所后,斯科尔兹内大步朝卡车停靠点的方向走去,但在看到战俘们还在从卡车上慢腾腾地往下搬运蔬菜后,斯科尔兹内却停了下来,靠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墙壁拐角上,悠闲地点着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支烟快抽完时,卡车上的蔬菜终于搬完。两个守卫也远远地看见了靠在墙角抽烟的斯科尔兹内。

一个守卫笑着用半生不熟的德语大声对他说道:“老费舍尔,你可以走了。”

斯科尔兹内对两名守卫挥了挥手,随后抽着烟极为自然地避开灯光,不慌不忙地走向卡车。

两名守卫不虞有他,转身开始让参加搬运蔬菜的战俘集合以便点名。

在两名守卫给战俘点名的时候,斯科尔兹内顺利进入了驾驶室。

将烟头在方向盘边的烟灰缸里掘熄后,斯科尔兹内踩下刹车,随后发动了发动机。随着卡车的车前灯大开,不远处战俘营B区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轻踩离合器,挂档,慢抬离合器,随后松开了刹车。

卡车平稳地驶出了战俘营B区大门,又行驶了约5分钟时间,来到战俘营大门。战俘营大门的美军守卫见是每天运送蔬菜的卡车,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大门,抬起了路障。于是,斯科尔兹内就这样无惊无险地开着卡车出了战俘营。

出了战俘营,斯科尔兹内将卡车朝郊区菜场方向开了约15公里,果然进入了一个森林,在森林里交叉路口的指示牌边,斯科尔兹内停下了卡车,下车后,在指示牌下找到了一个绿色的背包,打开背包后,见里面果然放着几套衣服、两张证件、一叠小面额旧美钞和一些德国马克还有一瓶染发剂。

斯科尔兹内将背包放置地点的痕迹去除后,提着背包回到驾驶室,重新发动汽车继续往前开去,不久,就驶出了森林。

出了森林不久,斯科尔兹内又遇上了一个岔道,在看了路牌后,他立刻将卡车驶上了前往斯图加特的公路。

行驶了好几个小时后,卡车驶上了一段山路。

在山路的一个下坡急转弯处,斯科尔兹内停下了卡车,用背包里的一套衣服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将换下的衣服留在了驾驶座上,又找了个扳手将方向盘固定住,随后发动了发动机,松开刹车,拿着背包跳出了驾驶室。

卡车缓缓加速,最后在驶下坡后直接冲出了悬崖。

不久,从悬崖下传来了一阵撞击和碎裂声,又过了一会儿,悬崖下腾起了一大团火光,紧接着传来一阵爆炸声,看来是卡车油箱爆炸了。

斯科尔兹内背起背包,对着悬崖下燃烧的卡车挥了挥手,转身钻入了路边的灌木丛中,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时,己经是1948年10月27日凌晨。

10月27日早晨7点,美军达姆施塔特战俘营F区军官战俘楼的守卫在餐厅和往常一样开始了早餐点名。

点名结束后,守卫惊讶地发现少了一个人,再次核对名单后,守卫确认了少的那个人是前几天才转到F区的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

想起昨晚清点时人数没错,守卫随口向斯科尔兹内隔壁房间的一个军官问道:“今天早晨你看见斯科尔兹内上校了吗?”

那名军官回答道:“刚刚我经过斯科尔兹内上校的房门口时,见他还在睡觉。”

守卫听了那军官的话,也没有怎么在意,毕竟一名上校战俘偶尔睡个懒觉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所以他转身出了餐厅,往楼上走去。他决定,只要上校先生一会儿能够配合自己坐到餐厅里让他完成点名,他就不会在记录本上记录下上校先生的这次“犯规”。

守卫来到斯科尔兹内房间门口,透过门上的窗户看见上校先生果然还在蒙头大睡,于是礼貌地敲了敲门,说道:“上校先生,您该起床了,现在己经是早餐时间,请您尽快到餐厅参加点名。”

上校先生没有反应。

守卫皱了皱眉,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上校先生还是没有反应。

守卫生气了,打开房门走了进去,说道:“斯科尔兹内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己经不是真正的上校,而是我们美军的俘虏,如果你还不配合我们……”

说到这里,守卫己经掀开了盖在上校先生身上的被子。但在看到“上校先生”的容貌后,守卫立刻呆住了。

这是谁?

这是守卫的第一反应。

在呆立片刻后,守卫终于明白过来,下意识地大叫一声:“上校不见了!”

10月27日上午7点14分,凄厉的警报声在达姆施塔特战俘营突然响起。

警报声响起后不久,战俘营里的各个餐厅就涌进来大批荷枪实弹的美军宪兵,所有正在用餐的战俘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很快,他们就都被这群不速之客给驱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7点29分,达姆施塔特战俘营的所有大门都上了锁,而每栋楼的守卫都开始持枪给战俘点名。

整个达姆施塔特战俘营立刻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7点56分,达姆施塔特战俘营战俘点名结束,整个战俘营只少了一名战俘——奥托·斯科尔兹内。

一支支搜索队开始在战俘营内和战俘营附近挖地三尺寻找失踪的奥托·斯科尔兹内上校。8点10分,在上校先生床上发现的那个穿着上校先生衣服的家伙终于被医疗所救醒可怜的老费舍尔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大帮全副武装的宪兵围住,吓得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一个身着美军上校制服的军官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向老费舍尔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斯科尔兹内上校的床上?”

老费舍尔无辜地眨着有些昏花的双眼,愣了半天才明白上校先生是在向自己问话,只好摊开双手——他听不懂英语。

边上一个懂德语的美军中尉立刻将上校先生的话翻译了一遍。

这回费舍尔听懂了,却还是不明白上校先生的意思。

上校狠狠地瞪了老费舍尔一眼,对那懂德语的中尉说道:“叫他别紧张,先问问他是什么人。”

中尉安慰了老费舍尔几句后,问道:“请问您的姓名、职业?”

老费舍尔定了定神,说道:“我叫安德里斯·费舍尔,是达姆施塔特交通运输公司的一名司机,负责每天往战俘营运送蔬菜,你们B区的守卫应该认识我。”

中尉将老费舍尔的话向上校翻译过后,上校立刻命令道:“让昨晚B区负责卸蔬菜的守卫立刻过来。”

B区昨晚负责卸蔬菜的两名守卫很快就赶到了医疗所。

“老费舍尔!?”

见到老费舍尔后,两名守卫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

一名守卫忍不住说道:“你昨晚不是开车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守卫这么说,上校的心在往下沉。

中尉将那名守卫的话向老费舍尔翻译后,老费舍尔仔细想了想,说:“我只记得我把卡车停稳后,上了趟厕所,之后脖子上痛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中尉将老费舍尔的话翻译后,上校立刻向那两名守卫问道:“卡车昨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名守卫回答道:“大约是昨晚8点。”

上校立刻转身下达命令:“立即向附近的美军驻军求援,请他们封锁达姆施塔特周围100英里范围的各交通要道。同时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以战俘营为中心,半径至少为30英里的地区!”

立刻有传令兵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但上校心中却是烦闷无比,同时也多了一些恐惧。奥托·斯科尔兹内是什么人?欧洲最危险的男人!如今这样的一个人从战俘营中逃出,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又能知道?

令上校烦心的事还没结束。

上午9点,几辆苏军的军车驶入了达姆施塔特战俘营,他们是根据苏军昨天和美军达成的协议前来接收“纳粹战犯”奥托·斯科尔兹内的。而随车前来的,还有十几名苏军占领区各大报社的记者。他们是苏军特地请来对此次战犯移交进行报道的。

当前来接收的苏军上校听说他要接收的“纳粹战犯”竟然在昨晚逃出了战俘营时,立刻吼了起来:“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昨天才达成协议,今天就告诉我们战犯跑了?你们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将认为这是你们对伟大的苏联红军的**裸的挑衅!”

苏军翻译将苏军上校的话翻译过后,美军上校顿时头大如斗。

向苏军移交斯科尔兹内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上级在昨天还下发了正式命令,只是今天早晨被斯科尔兹内逃走这么一闹,他哪里还想得起来有这么回事?眼下苏军向他要人,他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还想问这个问题呢: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今天要移交的人偏偏在昨晚逃走了!

集中营内的搜索这时己经有了结果,一个搜索队在老费舍尔遇袭的B区厕所找到了一条毛巾和一根由床单撕碎连成的绳子,通过比对,己经确认连成这根绳子的正是斯科尔兹内的床单。这也从侧面证实,昨晚袭击老费舍尔的正是斯科尔兹内,而那个驾驶着卡车离开的“老费舍尔”,自然也是斯科尔兹内了。

那两名倒霉的守卫自然被关了禁闭,但苏联人该怎么应付呢?美军上校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俘营外的搜索仍在继续,加入搜素的美军也越来越多,但各搜索队却依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传回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军上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而他带来的那些苏军士兵的举动更是越来越充满了火药味。倒是那些原本跟着上校来报道战犯移交过程的各大报社记者都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新闻价值,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开始抢夺美军达姆施塔特战俘营对外联络的那几部电话机。抢到电话机的记者自然再也不肯放手,他们在打通自己报社的电话后,第一句几乎都无一例外的是:“快派人来美军战俘营,有特大新闻!”随后就是口述的新闻稿。于是,“欧洲最危险的男人越狱!”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在第一时间传回了达姆施塔特市区,紧接着传到黑森州首府法兰克福,之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一时间,德国各大报社以比美军更高的效率运转了起来,在紧急增印出号外后,除了必要的排版和校对人员,这些报社驻达姆施塔特的工作人员几乎倾巢出动,奔赴美军达姆施塔特战俘营。几家大的报社还根据既往报道抓捕要犯的经验向附近的交通要道也派出了记者。他们的反应速度之快,行动之迅捷,简直连参加搜索的美军部队都要自叹不如。

随着越来越多的报社、电台等媒体加入到对斯科尔兹内逃跑这一事件的报道,对这一事件也渐渐出现了支持和谴责两种态度。但各主流媒体的报道态度却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对斯科尔兹内的同情。这一点在一个细节上就可以看出来——很多媒体的报道都以“获得自由”、离开集中营”等字眼而不是以“越狱”来定义斯科尔兹内的这次逃跑。

达姆施塔特当地的一家报社甚至临时撤下了当天的头版头条,以“寻求公正的勇敢者”为题整版报道了斯科尔兹内从被俘、受审到最终从战俘营逃跑的整个过程(当然,这个过程经过了编辑的艺术加工),还重点强调了几天前盟军达豪军事法庭对斯科尔兹内“无罪”的宣判。报道最后写道:“耐人寻味的是,粗暴地剥夺了斯科尔兹内先生人身自由的人,正是那些时时高喊人权,号称给欧洲大陆带来了真正自由和民主的人!很不幸,某些人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叫做‘自由’和‘民主’的美丽肥皂饱终于被无情的现实给击碎。人们不禁要问,什么是人权?什么是自由和民主?什么是法律的尊严?毫无疑问,斯科尔兹内先生是一名勇敢者。他以一己之力毅然向不公的强权发出挑战,并且在赢得最终胜利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感谢斯科尔兹内先生,是他使我们明白了什么叫‘不屈’!既然法律不能给他以公正,他为什么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寻求公正呢?最后,让我们为他祝福,愿上帝保佑他!”

这篇报道在达姆施塔特民众中引起极大反响,直接导致很多市民上街集会支持斯科尔兹内,部分市民还与维持秩序的美军发生了肤体接触。当地的美军驻军既要派出部队参与搜索斯科尔兹内,又要做好随时应付可能发生暴乱的准备,兵力顿时有些捉襟见肘。

这一切,美军达姆施塔特战俘营最高指挥官弗兰克上校并不知情,此刻他正一边恶狠狠地咒骂逃跑的斯科尔兹内,一边在心里更恶狠狠地咒骂苏军上校。

上午11点,还没有等到任何消息的弗兰克上校再也坐不住了。在机要室要通了上司的电话后,上校请求道:“长官,发通缉令通缉斯科尔兹内吧!在全德国发!在全欧洲发!我不信他能永远销声匿迹!”

己经被达姆施塔特市区局势弄得焦头烂额的上司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嘲讽地说道:“通缉令?弗兰克先生,如果你不那么健忘的话,就应该记得上周盟军达豪军事法庭己经宣判奥托·斯科尔兹内无罪了。请问我们现在以什么罪名通缉斯科尔兹内?是打伤无辜的卡车司机?还是抢夺公共财产——那辆运蔬菜的卡车?你觉得我们的脸丢的还不够吗个我再提醒你一件事,看看今天最新的报纸吧!”

上司说完就挂了电话,弗兰克上校不由愣在当场。

但很快,上校就想起了上司最后说的那句话,立刻打电话给达姆施塔特美军后勤部,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几份当天最新的报纸过来。

在等待报纸的时侯,苏军上校的怒火终于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在请示了上级后,苏军上校得到了继续等待的命令。

一个小时后,当天最新的报纸送到了战俘营,弗兰克上校在看完了报纸上关于斯科尔兹内“获得自由”的报道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当天下午5点左右,弗兰克上校终于等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当天下午2点,斯图加特的一支业余登山队在市郊山区发现了在某处悬崖下有一辆卡车的残骸。由于登山队只是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斯图加特警察局,所以美军得到这一消息的时间足足滞后了近3个小时!由于该处悬崖不利于攀登,所以目前尚无法确认是否有生还者,不过经初步识别,这辆卡车和老费舍尔驾驶的那辆运送蔬菜的卡车是一个型号。而消息传回的同时,己有大批美军赶往事发地点。弗兰克上校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帝保佑这辆卡车就是斯科尔兹内开走的那辆!要是斯科尔兹内还在车里那就更妙了!

几个小时跳后,从斯图加特传来了进一步的消息:搜索队己下到悬崖底,并对卡车残骸进行了仔细检查,根据残存的车牌,证实坠毁的卡车正是昨晚从战俘营离开的那辆卡车,不过在残骸里并没有发现尸体。搜索队己经就近展开搜索,但由于天色己黑,所以无法保证搜索的效果。

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总算是目前为止关于斯科尔兹内去向最为明确的消息了。让弗兰克上校感到意外的是,苏军上校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似乎己经默认了现实。在用战俘营的电话请示了上司后,苏联人的态度终于开始松动,答应先回自己的驻地,并表示相信美军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把苏联人送走后,弗兰克上校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既然己经有了明确的搜索方向,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至于能否抓回斯科尔兹内,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美军在斯图加特市郊山区的搜索在持续了几天后最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斯科尔兹内是从美军战俘营中逃脱的,为了面子,美军自然迫切希望将他抓回,而且“欧洲最危险的男人”在脱离了美军的控制对于某些美军高级将领来说也有着潜在的危险;但另一方面,在山区展开这么大范围的搜索耗费却太大,成功的希望也极为渺茫。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人也承受了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

有意』 思的是,这回美国人承受的舆论压力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苏军占领区的媒体。对于来自苏军占领区的舆论压力,美国人无法干涉,而苏联人则袖手旁观——苏联人自然乐意见到任何对“美帝国主义”的贬损。

这回“自由民主的”美国终于体会到自由和民主的威力了。

铺天盖地的谴责声使得美军占领军狼狈之极。

相比之下,为了一个跑掉的被判无罪的德军战俘大张旗鼓而导致政治上的被动显然是极其愚蠢的,所以美国人果断地做出了中止搜索的决定。

期间,曾在斯科尔兹内逃跑当天与他见过面的周卫国也受到了美军的调查。但由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斯科尔兹内在逃跑时得到了别人的帮助,而且周卫国作为斯科尔兹内曾经的辩护律师和斯科尔兹内见面也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何况在目前的舆论环境中,美军连搜索斯科尔兹内都被谴责,又怎么可能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对斯科尔兹内的辩护律师怎么样呢?所以周卫国只是在美军宪兵部队接待室和几名美军军官聊了一个小时,又悠闲地喝了几杯咖啡就被美军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至于知道更多内清的达斯多,虽然隐隐猜到周卫国和斯科尔兹内的逃跑也许有关联,但却从未想过跑去美国人那里告密——尽管他也是一名美国公民。而直到中止搜素,美军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斯科尔兹内下落的确切消息。这名出色的前特种部队指挥官就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样。

到最后,对于斯科尔兹内的逃跑,美国人还是不得要领。美国人不得不承认,对于一名顶尖的特种部队指挥官来说,这样的逃跑也比较合乎他的身份。所以美国人将斯科尔兹内的这次逃跑称之为“Commando fashion escape(突击队式逃跑)”。

但在美军中止对斯科尔兹内搜索的当天,周卫国却迎来了一位拜访者一一詹姆士·鲁特。鲁特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周卫国开门后,他对周卫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周,我知道是你在帮助他!”

周卫国摊摊手,说:“鲁特中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鲁特一字一句说道:“是你帮助斯科尔兹内逃跑的!”

周卫国淡淡地说:“你有证据吗?”

鲁特摇摇头,说:“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你的影子!”

周卫国笑了,说:“鲁特中校,看得出来,你的气色很不好,所以我不会追究你对我的诽谤。不过我建议你现在就回去好好睡一觉。”

鲁特咬牙说道:“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为了山姆!”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鲁特中校,我很欣赏你的这种毅力。不过可惜,你的这种毅力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休息了,请你自便。”

鲁特深深地看了周卫国一眼,转身走了。

鲁特的拜访并没有对周卫国造成任何影响。既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行程。

一个多月后,周卫国在考察了德国战后工业体系的恢复情况后回到了柏林。

这时侯,斯科尔兹内的事情在德国己经淡了下来,而周卫国关往的重点也转回了国内局势。只不过,德国的报纸自然不会关往遥远的东方国度发生了什么,所以周卫国在翻遍手头能找到的所有报纸都没有找到有关中国哪怕只言片语的报道之后,终于忍不住向周忠发了一封电报。在电报中,周卫国将自己这几个月的行程简略向周忠说了,又在电报的最后提到希望了解一下国内目前的局势。

没过多久,周忠就发了长长的一封回电,回电中重点介绍了近几个月国内的局势变化。

周卫国在德国的这几个月,国内局势用风云变幻这个词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在东北,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国民政府损失了四十多万军队,丢掉了整个东北(辽沈战役)。在华北,**解放军包围了北平、天津、张家口等地,抗日名将傅作义的重兵集团被死死地挤压在平律地区动弹不得(平津战役)。至于徐蚌一带,黄百韬兵团己经在徐州以东的碾庄全军覆没,黄维兵团也在双堆集全军覆没,就连周卫国的老上级杜隶明亲率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也被包围在陈官庄一带。素有“飞将军”(该绰号形容孙逃跑之速)之称的孙元良一如既往地只身潜逃,他的兵团自然全军覆没,而邱、李两个兵团还在苦苦挣扎,不过离全军覆没估计也不远了(淮海战役)。国民政府在军事上一败徐地,在经济上更是陷入了绝境,目前国内的物价比抗战前夕竟然上涨了足足300倍!至于周家在国内的生意,由于底子厚,目前还能勉强维持。不过按周忠的意思,周家的产业随时都要做好转到海外的准备。

看完这封回电,周卫国不由暗自感慨了一番。从现在的局势看,国民政府的统治己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取代国民党执政只是时间问题。周卫国虽然出身于黄埔,却并不同情执政的国民党,毕竟把偌大一个中国弄到现在这样民不聊生境地的就是这个无能的执政党!而对于广大老百姓来说,**执政无疑是一个福音。

第二天,按照古德里安当初留下的地址,周卫国拜访了古德里安,两人畅谈了一个下午,宾主尽欢。

周卫国回到旅馆后,己是深夜。

再有几天就是圣诞节,周卫国决定留在柏林度过圣诞节。毕竟曾在柏林待了两年,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

平安夜周卫国并没有独自一人度过,在等待钟声响起的时候,他走上街头,和当地人一样手持焰火加入了狂欢。

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周卫国分明感觉到了孤独。

圣诞过后,周卫国独自一人走上了柏林街头,想寻找一些美好的回忆。

不过,现实总是没有想象中完美。

柏林军事学院早己在当年盟军的轰炸中成了一片废墟。柏林的日本侨民区也是面目全非。对此,周卫国只有苦笑,随后就放弃了寻找美好回忆这个幻想,改为在街头闲逛。不知不觉间,周卫国来到了一个啤酒馆外,抬眼看去,竟然有几分眼熟。又仔细看了看,周卫国终于确认这个啤酒馆自己竟然真的来过——这就是自己初次和斯科尔兹内相识时的啤酒馆。

周卫国笑了,随后走进了啤酒馆,要了一大杯啤酒,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啤酒后,周卫国突然想到,那位第三帝国的元首就在慕尼黑的一家啤酒馆(Burgerbräukeller,即贝格布劳凯勒啤酒馆)发动过一次失败的暴动。暴动失败后,他被投入监狱,但在狱中的9个月中,他却写下了《我的奋斗》。自己当初对特种部队和特种作战的认识也始于啤酒馆中和斯科尔兹内的一番交谈。看来,啤酒馆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很快,周卫国又自嘲地笑了。那位元首虽然是个反面人物,但毕竟影响了历史的轨迹,自己有什么资格和他比?

于是,周卫国又喝了一口啤酒,这时,就听一个声音说道:“先生,请问我可坎尘在这里吗?”

周卫国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左颊有一道刀疤的面孔。

周卫国放下酒杯,看着己经坐在自己面前的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说道:“奥托,你这妆化得可不高明,至少这道刀疤就出卖了你!”

斯科尔兹内也微笑着说:“这是我的荣誉之疤,我舍不得掩盖。”

周卫国笑道:“记得我们第一次坐在这个啤酒馆时你就提到你的‘荣誉之疤’了。”

斯科尔兹内说:“我很庆幸那时侯能和你认识。”

周卫国说:“对了,奥托,美国人追你追到斯图加特郊外山区就失去你的踪影了,你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斯科尔兹内说:“你听说那辆坠毁的卡车了吗?”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听说了。”

斯科尔兹内说:“当美国人在研究那辆卡车残骸的时候,我己经坐上了斯图加特火车站发出前往慕尼黑的火车。”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在我们中国,这一招叫做‘金蝉脱壳’。”

说完,周卫国又向斯科尔兹内解释了一遍“金蝉脱壳”的意思。

斯科尔兹内笑道:“我这一招本身其实并不高明,只不过美国人太笨而己。”

周卫国举起了酒杯,说:“为美国人的愚蠢干杯。”

斯科尔兹内笑着举起酒杯,和周卫国碰了碰杯,两人都喝了一大口啤酒。

喝完酒,周卫国问道:“奥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斯科尔兹内说:“我想先在国内恃一段时间,如果情况没有好转,我就去西班牙。周卫国皱了皱眉,说:“西班牙?奥托,我劝你就算到了西班牙,还是离纳粹远一点的好(西班牙独裁者弗朗哥是亲纳粹的)。”

斯科尔兹内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卫国也没有说话。作为朋友,他该说的都说了,想必斯科尔兹内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斯科尔兹内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周,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斯科尔兹内看着周卫国的双眼,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卫国笑笑,说:“Heroes always respect each other.(英雄们总是彼此尊敬)”

斯科尔兹内重复了一遍周卫国的话后,真诚地说道:“周,谢谢你!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助,请不要忘记,在遥远的欧洲,还有一个朋友!”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我会记得你的。”

斯科尔兹内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周卫国,说:“周,这个送给你。”

周卫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一个十字形的勋章,并系着红、白、黑三色相间的绸缎配带。从质地看像是纯银打造,正面标有“卐”字徽及“1939”字样。周卫国立刻明白,这就是斯科尔兹内在成劝营救出墨索里尼后获得的那枚骑士十字勋章。

周卫国立刻盖上盒子,说:“奥托,这是属于你的荣誉,我不能收。”

斯科尔兹内淡淡地说道:“周,别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Heroes always respect each other.我尊敬你,你有资格接受它!”

周卫国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

两人又聊了很久,斯科尔兹内终究还是告辞离开了。

不过在斯科尔兹内离开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他在经过一张桌子时突然出手将坐在那里的一个人打晕。

周卫国立刻跟了过去,这才发现被斯科尔兹内打晕的这人赫然竟是鲁特!

斯科尔兹内假装和鲁特老朋友重逢的样子用一只手扶着他和他坐在一起,另一只手却迅速地从鲁特手中取出一样东西,扔在烟灰缸中。

周卫国仔细一看,见斯科尔兹内扔在烟灰缸中的是一个微型相机,不由暗暗心惊。斯科尔兹内又在鲁特身上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后,才将烟灰缸中的微型相机用打火机点着。

等相机烧毁后,斯科尔兹内才低声对周卫国说道:“我刚刚才发现他躲在这里拍照。”

周卫国苦笑道:“这人真是阴魂不散.他肯定是跟踪我到这里的。”

斯科尔兹内眼中露出狠厉的神色,说:“周,他看见我们俩在一起,需不需要……?”

说着,右手虚劈。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算了,他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还是赶紧离开柏林吧。”

斯科尔兹内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你自己小心。”

说完,不再废话,立刻起身,大步出了啤酒馆。

斯科尔兹内走后,周卫国将鲁特的身体扶着趴在桌上,招手叫来侍者,帮他付了钱,又给了小费,最后向侍者交代道:“我有事先离开,我的朋友喝醉了,你让他睡一会儿。他醒后自己会回去的。”

侍者收了小费,自然满口答应。

周卫国走出啤酒馆时,终于做出决定,新年后就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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