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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四章 变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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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汤炳全没有派人来请周卫国商谈合作抗日的事!

第二天,还是没有人来请周卫国前往警备旅旅部会谈!

倒是大街上对“混入清源县城的鬼子奸细”的大搜捕一阵紧似一阵。

对于这次影响自己日常生活的大范围搜捕活动,清源县城的老百姓们由于对鬼子汉奸的痛恨虽然普遍表示了支持,但这种漫无目标有如大海捞针一样的搜捕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发生的这一切体现在周卫国身上,却又显得有些微妙:一方面,由于大街上持续的戒严和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力密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周卫国和杨大力这两天都没有踏出客栈一步,简直就像是被软禁在了客栈一样;另一方面,整个清源警备旅都忙于搜捕,似乎所有人都对周卫国不闻不问,一时之间,又仿佛每个人都忘记了周卫国这个八路军代表的存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特战队撤出清源县城的第三天。

这天,连续三天闷在客栈里的杨大力已经很不耐烦了,到了中午,终于忍不住对周卫国发牢骚道:“班长,天天窝在屋里,憋也要把人给憋死!俺们干脆回虎头山算了!反正有没有**我们都一样打鬼子!”

周卫国微一皱眉,说:“你要想回去,自己回去就是!我又没拦你!”

杨大力赶紧陪笑道:“班长,俺不是这个意思,俺就是受不了**这鸟气!他们请俺们来本就是为了商量一起打鬼子的事,现在好,俺们来了他们倒不急了!俺就是不明白,一起打鬼子就一起打鬼子吧,还有什么好多想的?真不痛快!”

周卫国笑了,说:“大力,这几天让你跟着我受气也的确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天应该就会有结果!”

杨大力奇道:“班长,您怎么知道?”

周卫国一笑,说:“谁叫我是你班长?”

杨大力挠了挠头,嘿嘿笑道:“班长,既然您这么说,那俺就再等两天!”

周卫国没有猜错,当天下午,就有个警备旅的传令兵急匆匆走进客栈,态度出奇恭敬地请周卫国前往旅部会谈。

当周卫国和杨大力走进警备旅旅部大门时,汤炳全又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迎出了大门,连脸上的表情都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热情,如果说有不同的,那就是这回他说的话和第一次不一样——这回汤炳全说的是:“卫国老弟,快请进快请进!这两天做哥哥的多有怠慢,还请老弟恕罪!”——还有就是不知汤炳全出于什么考虑,作为他智囊的于得水并不在场!

对于这一点,周卫国自然没有多问,而是微笑着说:“汤旅长客气了,这几天汤旅长事情比较多,我们先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汤炳全脸上稍现尴尬之色,但很快就笑着掩饰了过去,热情地拉着周卫国进了大厅。

两人坐下后略一寒暄,汤炳全就直奔主题:“今早我们刚得到的紧急情报说,涞阳日军拟于近日大举进攻我们清源县城,目前已有一千多日军在清源方向集结完毕。另外,今晨我方与敌前哨部队已发生零星交火,略有损失!”

周卫国心中自然是一片雪亮,要不是涞阳的鬼子有这么大的动作,汤炳全的态度又岂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脸上却不动声色,说:“汤旅长麾下兵强马壮,这一千多鬼子自然是不放在心上!鬼子这回可是要自讨苦吃了!卫国在这里预祝汤旅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汤炳全心中不由苦笑。

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原本上头曾经暗示过,和日本人达成的默契是以对八路军虎头山根据地的进攻换取清源县城,所以当初日本人才会一枪不放就退出清源县城。这本来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没想到情况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实话,日本人要来打清源,汤炳全可连一点守住的把握都没有!

日本人这回竟然光先头部队就出动了一千多人!还都是正牌日军(由于在抗战初期发生过伪军和**交战时集体临阵倒戈的事情,所以此后日军在和**作战时很少派伪军直接参战)!今天早晨所谓的“零星交火”实际上是日军一个中队的试探攻击,而自己所谓的“略有损失”实际上是伤亡了将近一个连!从这场前哨战来看,日本人这回是来真的!而日军今天早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汤炳全感到深深的恐惧!

说实话,日本人可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这个警备旅了!他们难道以为自己这个旅是训练有素的中央军精锐部队吗?可就算是中央军,抗战以来被一千多日军赶着一个师跑的事也不稀奇啊!自己这一个旅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些大家心里虽然都明白,汤炳全却也不好意思明着说出口,只好咳嗽了一声,说:“要说日本人,兄弟本是不怕的,只是卫国老弟,实不相瞒,我部兵力虽然多于当面日军,但因维护地方秩序,我部兵力多有分散,目前县城所能集结的兵力不过一个多团!何况我们当面的这一千多日军还只是先头部队,日军随时有增兵的可能。贵我两部皆为抗日武装,唇齿相依,自应守望相助。所谓患难与共,值此寇焰正炽之际,贵我两方正当精诚团结,共御强寇!”

周卫国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汤炳全心急如焚,又是搓手又是摸自己的光头,无奈自知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颇乏待客之道,理亏之下,只好静等周卫国开口。

良久,周卫国才开口说道:“其实卫国此次来清源县城,目的就是应汤旅长之邀商讨共同合作抗日事宜的,只是没想到中间遇到变故,这才耽搁了下来。”

汤炳全顿时眼前一亮,赶紧接口道:“老弟说的极是,做哥哥的倒是愚钝了!今日下午,我们就将贵我双方合作事宜谈妥如何?”

周卫国微一颔首,说:“只要汤旅长有合作的诚意,相信今日一定能谈妥!”

汤炳全喜不自禁,连声说道:“有诚意!当然有诚意!现在就请老弟先提出贵方的条件!”

周卫国面容一整,说:“好,我方的条件其实很简单:第一、双方的合作是平等关系,不存在上下级之间的隶属关系。”

汤炳全点头说:“这条没问题,我答应了!”

随即正色说:“就不知我叫你老弟你是否觉得吃亏?”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很有意思,自顾自地嘿嘿笑了起来。

周卫国微微一笑,说:“你我兄弟相称倒是无妨,只是汤旅长可不要倚老卖老才是!”

汤炳全干笑两声,说:“卫国老弟说笑了!”

周卫国说:“还有,我们合作抗日可以,但在保证实现作战目的的前提下,我方有权自行决定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作战,你方不得过问!并无权直接指挥我们作战!”

汤炳全心里又是苦笑,他当然也想指挥虎头山的八路军,可也要能指挥得动啊!想到这里,汤炳全立刻干脆地说:“行!但不知贵方还有什么条件?”

周卫国说:“第二、双方严守各自防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对方防区!像上次贵方一部擅自进入我方防区的事情,再不允许发生!否则,我方将视为贵方的无理挑衅,并展开相应的军事行动!”

汤炳全尴尬地说:“卫国老弟放心,我方保证一定不会发生类似事情!”

心中却是郁闷无比,上次进攻虎头山自己明显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像这种事情他怎么还会愿意再来一次?不过汤炳全眼珠一转,立刻说道:“不过要是为了打鬼子呢?”

周卫国说:“这个我马上就要说到了。第三点,为共同抗日,双方可组建联合指挥部,指挥官由双方各一名军事主官共同担任,但联合指挥部暂时只负责双方部队的协调配合、战线划分等,无权向对方部队下达具体作战任务。必要时,在联合指挥部的授权下,双方部队可以进入对方防区,但为免发生冲突,进入对方防区后必须严格遵照联合指挥部指定之行军路线。当然,联合指挥部的权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后双方如合作良好,可以尝试由联合指挥部指挥双方所辖部队共同作战。”

这一点汤炳全倒是没有意见,立刻点头说:“这个没有问题!还有呢?”

周卫国微笑道:“没有了!”

汤炳全有点不敢相信地说:“没有了?”

他原本已经想好就算周卫国这次狮子大开口自己也忍痛接受他的条件的,毕竟现在有求于他!没想到周卫国只是提出了三点原则性的要求!

周卫国正色道:“汤旅长放心,落井下石的事情,我们八路军是断断不会做的!”

汤炳全感慨道:“卫国老弟能以大局为重,实为党国之福啊!”

这话他两天前虽然说过一次,但此刻说来,心中对自己之前的种种猜测却不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周卫国面容一整,说:“汤旅长,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合作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汤旅长说的没错,贵我双方的关系就是唇齿相依!一旦我们合作,则虎头山和清源,立成犄角之势!有了清源的保障,我们虎头山固然是有了一个稳固的后方和有力支撑,遭敌攻击的方向也减为两个,大大改观了我们虎头山目前三面受敌的不利局面。但同样道理,虎头山北邻太丰,西接涞阳,实为清源屏障!只要虎头山不失,清源就最多只需面对来自涞阳一个方向的攻击,战略态势可说极度占优!但如果鬼子占了虎头山,清源则将腹背受敌,毫无侧翼安全可言!所以说,双方合作对贵方的益处实际更大!但这个我们也不必细说,只是,这样的合作我方拿出了诚意,贵方也该拿出相应的诚意!希望贵方今后不要再做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汤炳全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卫国老弟一席话,说得做哥哥的心中实在惭愧!今后,我们清源警备旅一定和贵部精诚合作,捐弃前嫌,携手抗日!”

周卫国说:“我方的条件已经提完,现在请汤旅长提出贵方的条件!”

汤炳全立刻说道:“贵方的条件我方全部接受,我方无特别要求,只希望贵方能尽快参战,以缓解我方压力!”

周卫国断然说:“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后立刻安排!”

汤炳全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卫国老弟爽快!来人,拟合作协议文本!”

一个参谋军官立刻应了一声:“是!”

转身出了大厅。

汤炳全又一挥手,对一个参谋军官说道:“把那个刘二麻子带来的情报给周长官送上!”

立刻有参谋军官给周卫国送上了一份叠好的纸。

周卫国展开一看,见纸上描画着有城墙、街道、明暗堡和各种火力配系,似乎是某个城市的城防工事图!

汤炳全解释说:“这就是刘二麻子带来的情报——涞阳县城的城防工事图!为表达我部对合作的诚意,这份城防工事图现在就送给贵部!”

周卫国点头赞道:“如此重要的情报,汤旅长慨然相送,由此可见汤旅长合作抗日的诚意!我相信,贵我双方今后打鬼子必将合作愉快!”

汤炳全连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心中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在这份城防工事图上,汤炳全倒没有说假话,这的确是刘二麻子带来的“重要情报”。这份城防工事图的价值不用说,当然是极高的,可话说回来,这份价值极高的城防工事图在汤炳全看来却是一文不值!因为他汤炳全手中就算有了涞阳的城防工事图,难道还敢真的带兵去攻打涞阳?日本人不来打自己就偷笑了,哪还敢自己找上门去?那不是找死吗?所以此刻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周卫国,也显得自己对双方的合作极有诚意!而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周卫国,他总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吧?只要虎头山八路军愿意帮忙,让日本人两线作战,清源眼下的危机也就可以安然度过了!只是这些话,当然只能藏在心里!

周卫国仔细看完那份城防工事图,抬头便看见了汤炳全热切的眼神,立时将汤炳全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表面上自然不说破,只是随口评价了涞阳鬼子的城防,汤炳全倒也耐着性子和周卫国有来有去地探讨了一番。

最后,参谋军官终于送上了誊写好的一式两份的合作协议文本,周卫国和汤炳全确认无误后,各自在文本上签字画押。交换文本后,双方的合作也就算是正式确立下来了,一直担心周卫国的汤炳全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

周卫国将交换的协议文本交给杨大力收好后说道:“卫国这就回虎头山准备,临走之前,卫国还有一点建议,贵部和鬼子打,要机变灵活,避免据阵地死守,要充分利用清源多山的地形梯次布防,层层阻击,迟滞敌军,以逐步消磨掉日军进攻的锐气,并为集结兵力反击争取充足的时间!”

汤炳全叹道:“卫国老弟之才,真是不可多得啊!”

随即低声说道:“卫国老弟,到老哥我这里来吧,我把我手下最好的一个团,一团团长的位置给你!”

周卫国微微一笑,说:“汤旅长,你这话可不像是在共商抗日大计,更像是在挖墙脚啊!”

汤炳全哈哈一笑,说:“我这是说笑,卫国老弟不必放在心上!走,我送卫国老弟出城!”

说完,拉着周卫国的手就向外走去,竟真的直到把周卫国送出清源县城才松手!临别时,还依依不舍地颇流了一些眼泪,搞得杨大力暗中直嘀咕这汤旅长真像个娘们!

周卫国和杨大力进了虎头山后不久,就遇上了上洞村民兵的第一道暗哨,见民兵们能保持如此高的警惕,周卫国大为满意。

两人经过上洞村时,稍事休息。

但就在上洞村的短暂停留,从全副武装的民兵忙碌的身影和村民们有条不紊地藏好粮食、准备干粮这些举动周卫国已能明显地感受到村里的备战气氛。

村长的汇报证实了这一点。

由于涞阳地下党出色的工作,根据地比清源警备旅更早一天得知了鬼子的动向。虽然情报表明,鬼子这回的主攻方向是清源的**,但谁也不能担保这不是鬼子在虚晃一枪,所以县委还是下达了反扫荡作战的预备命令,只是由于周卫国这个根据地最高军事主官不在,部队的总动员令一时还没有下达。

从这一点看,周卫国还是比较佩服张楚的果断的。

考虑到军情紧急,周卫国没有在上洞村做过多停留,和杨大力带上干粮后骑马直奔赵庄而去。

一路上,周卫国和杨大力不断遇到各村民兵或涞阳县大队布下的明暗哨,又在暗哨的引导下过了两个雷场才终于走上直通赵庄的大路。

至少从这些大大加强的警戒力量来看,根据地针对鬼子可能发动的大扫荡所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可以说比较充分了,这让周卫国大感欣慰。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到了赵庄。

还没进赵庄,担任警戒的战士眼尖就看见了周卫国,欢天喜地迎了出来,有个战士则飞跑着报告正带着其余战士出晚操的李勇去了。

不一会儿,李勇快步跑了出来,见到牵马走进庄的周卫国当胸就是一拳,随后大声说道:“老周,你可回来了!”

周卫国苦着脸揉着被李勇打中的部位,不满地说:“你就不能轻点?你要再这么打,恐怕我周卫国没死在鬼子手上倒先死在你老李手上了!”

李勇笑着说:“你就别装了!快走吧!大家都在支队部等着你呢!”

周卫国正把马缰递给一个战士,听见李勇的话后不由奇道:“都在支队部等着我?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李勇“呸”了一声,说:“谁知道你今天回来?赵杰他们回来之后,连地下党的同志都没消息传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清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每天都等在支队部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几天你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

周卫国笑道:“你老李也太不厚道了吧?刚见面就咒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赵杰没跟你们说叫你们别担心我?”

李勇一笑,说:“赵杰倒是说了,所以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可有人担心啊!”

周卫国一愣,说:“谁?”

李勇似笑非笑道:“还有谁?”

周卫国立刻明白了,脸上不自禁有些发烧。

担心的除了陈怡,还会有谁?

李勇眯着眼笑道:“厉害!我这么一提你就知道是谁了?说,几时请吃喜糖?”

周卫国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听说“喜糖”,杨大力立刻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政委,什么喜糖?谁要讨老婆了?”

周卫国和李勇异口同声说道:“一边去!多事!”

杨大力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周卫国和李勇的背影,狠狠抓了抓头,无比委屈地说:“俺说错什么了?不是你们先说的喜糖吗?”

周卫国和李勇走出老远,听见杨大力的牢骚话,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李勇先止住笑,说:“老周,我刚刚可不是说笑,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了!”

周卫国笑骂道:“瞎操心!哪有像你这样逼着别人讨老婆的政委?”

李勇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周卫国摇了摇头,不再理他,大声叫道:“杨大力!”

杨大力立刻应了一声,大步追了上来。

周卫国向杨大力一伸手,说:“公文包给我,你休息去吧,这几天跟着我你也累了!”

杨大力呵呵傻笑道:“班长,就知道您对俺好!”

说着递上了那个装有与清源**合作抗日的协议文本和涞阳鬼子城防工事图的公文包。

周卫国接过公文包,不顾李勇,大步朝支队部走去。

李勇见周卫国刀枪不入,也拿他没法,只好快步跟上。

周卫国推开支队部的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侧对着门口的陈怡。

几天不见,陈怡明显憔悴了,这时,她正和张楚、吴有财等人对着桌上的一份地图商量着什么。

周卫国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吴有财因为正对大门,所以最先发现周卫国进门。

看见周卫国后,吴有财立刻满脸喜色地直起了身子,立正后向周卫国敬了个礼。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异样,都有些奇怪,紧接着就听见吴有财大声说道:“支队长好!”

众人这才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正好看见周卫国给吴有财回礼。

张楚微笑着向周卫国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怡看着周卫国,这几天来的忧虑和担心瞬间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了欢喜,良久,才低声说道:“你……回来了……”

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周卫国微笑着看着陈怡说:“我回来了!”

随后扫视了一遍众人,说:“几天不见,大家都好吧?”

吴有财笑道:“支队长,我们都很好!就是这几天不知道您在清源的情况,所以大家都有些着急!现在您回来就好了!”

张楚看了看陈怡,又看了看周卫国,咳嗽了一声,说道:“周卫国同志,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量下阶段反扫荡作战中群众的转移路线。现在正好征求你的意见。”

周卫国笑笑,说:“其实这个倒不是非常紧迫的事情!我想我还是先跟大家说说这次清源会谈的情况吧!前几天的事赵杰向你们汇报了吗?”

回过神来的陈怡点了点头,说:“赵杰都汇报了!可最近三天发生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周卫国走到桌边,示意众人都坐下后,说:“那是因为清源警备旅在全城戒严搞大搜捕,消息封锁得厉害!”

众人俱都愕然。

跟在周卫国身后进了支队部的李勇忍不住问道:“什么大搜捕?”

周卫国于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最后,又将自己提出的和清源**合作抗日的几个条件一一说了,还从公文包里取出了那份签字交换后的合作协议文本递给众人看。

趁着众人传看协议文本的间隙,周卫国喝了几口水,总算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张楚第一个看完协议文本,将文本递给边上的李勇后,又想了想,才皱眉说:“周卫国同志,县委县政府什么时候授权你签署这样的合作协议了?”

周卫国微笑道:“我这次去清源不就是和清源**商量合作抗日的事情吗?既然是合作,签一份合作协议也不奇怪啊!而且,我想这只是一份军事合作协议,对我们又没什么不利的,就签了。”

张楚说:“我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你至少该征求我们的意见!”

周卫国一笑,说:“你们都在虎头山,我在清源,怎么征求意见?”

李勇赶紧接口道:“这份协议我看也没什么不对,既明确了我们和清源**的合作,又坚持了我们独立自主的原则,是符合上级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指示的!”

张楚缓缓说道:“我并不是说这份协议有问题!我希望大家注意到周卫国同志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有他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为!”

李勇不由皱了皱眉,张楚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

周卫国淡淡地说:“作为虎头山抗日根据地的会谈代表和虎头山抗日游击支队的军事主官,我有权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做出我独立的决定!何况,如果我们不签这样的一个协议,如何表达出我们对双方合作抗日的诚意?再说了,如果张楚同志认为有必要,正好人都齐了,对于是否签署这样一份协议,我们现在投票表决也可以!”

陈怡这时正好看完协议文本,闻言抬头说道:“你们在争什么?这个协议我看没什么问题!里面只有一些框架性的东西,没有具体细节性条款。这样一来,如果今后双方合作良好,则可以视情况增补条款;如果合作不好,我们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解释。总的来说,这份协议看起来更像是一份草约而不是正式协议!”

周卫国听得暗暗点头,陈怡这话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自己当初没有细化条款也是因为这只是一份意向性的协议!

张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好,你们都说好,算我说错了!”

说完,起身出了门。

余下几人相视一眼,都是苦笑。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散会吧!这几天大家也都累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就该我们这些穿军装的操心了!”

陈怡站了起来,微笑道:“也是,打仗有学长你指挥,我们跟在后面跑腿就是了!”

周卫国尴尬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怡笑道:“我也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说完,转身出了门。

看着陈怡的背影,周卫国怅然若失,不由叹了口气。

周卫国刚叹完气,就听见身后也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惊讶地回头,就看见李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李勇在取笑自己,不由狠狠地说道:“不厚道!”

一边的吴有财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周卫国想了想,也跟着呵呵笑了。

笑过之后,周卫国才注意到桌上的地图,见上面用红笔画了好几条路线,仔细看过后,周卫国不由皱眉道:“这就是鬼子进山扫荡后群众转移的路线图吗?”

吴有财说:“是的,大家商量了好几天,最终确定下了这么几条路线。”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老李,有财,以后像群众转移路线图这样的东西最好不要绘在地图上!”

李勇说:“为什么?”

周卫国叹道:“你想想,群众转移的路线,这是多么重要的情报?就这么直接标在地图上,还要不要保密了?这几条转移的路线虽然暂时还用不上,但鬼子如果真的出动大部队进山,这就是群众生命的保障了!如果仗打起来携带这份地图的机要员出了意外,又或者是这份地图失落了,那群众转移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李勇惕然心惊,连连点头道:“这个我们倒是没有想到,以后一定注意!”

周卫国说:“别以后了!这几条路线大家应该都记熟了,这样的地图我们又还有,干脆我现在就把这份地图烧掉!”

李勇和吴有财想了想,都说道:“这样也好!”

见两人都同意,周卫国立刻就着桌上的油灯点着了地图。

地图化为灰烬后,周卫国又想起一事,说:“对了,那个叫村上的日本人呢?”

李勇说:“那个日本俘虏我们看得好好的,可自从进了根据地,他就不大肯说话,还说只想见你,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周卫国忍不住骂道:“小鬼子就是麻烦,当了俘虏还这么大架子!”

李勇忍不住问道:“老周,你不是从来都不要鬼子俘虏的吗?怎么这回抓了个活的?还对他这么客气?”

周卫国笑道:“这个鬼子和其他鬼子不同,他既是清源警备旅参谋长于得水投敌的人证,又不是那种死硬分子,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李勇撇了撇嘴说:“我就说嘛,赔本的买卖你老周还会做?”

周卫国苦笑,看来在李勇眼里,自己奸商的帽子是别想摘掉了!

李勇想了想,说:“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周卫国说:“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先关着吧,等有空了我再找他谈谈话!说不定运气好我们虎头山还可以成立个‘反战同盟’的支部呢!既然鬼子能利用中国人当汉奸,难道我们就不能利用日本人当‘日奸’?”

李勇笑道:“你这样的想法可是动机不纯啊!”

周卫国一笑,说:“什么动机不纯?你还真指望这些日本人能被你感动?能被你利用已经很不错了!知足吧!”

说到这里,周卫国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说:“说实话,汉奸我见得多了,可‘日奸’却一个都没见过!我虽然恨小鬼子,但在民族凝聚力和爱国心这两点上,却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唉……”

李勇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这也怪我们中国人自己不争气!什么不好当偏偏要去当汉奸?”

周卫国突然想起吴有财还在边上,怕他有想法,赶紧对他说道:“有财,我们在这里说汉奸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勇也反应过来,说:“有财,你别多心,我们骂的是那种铁杆汉奸!”

吴有财淡淡一笑,说:“我从来不否认我以前当过汉奸,但我现在问心无愧!因为我现在再也不是以前的汉奸吴有财了!我现在是名保家卫国的中**人!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再说了,张自忠将军以前不是也被人骂过汉奸吗?可他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我也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自己的!”

周卫国在心里叹了口气,张自忠将军的确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可他付出的是他自己的生命!(1940年5月16日,时任第33集团军总司令,兼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的张自忠将军壮烈牺牲于日寇重重包围中,成为“抗战以来,以上将衔集团军总司令职亲临前线,战死沙场”的第一人!)

其实吴有财现在这么说正表明他对“汉奸”这个字眼不能释怀,这让周卫国对自己刚刚随口说出的话深感自责,心里不由更加难受!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良久,周卫国才开口说道:“老李,有财,有个事情我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按我的估计,最近我们游击支队将会有很多战事,我准备将游击支队的指挥部迁到阳村,以便靠前指挥!”

李勇想了想,说:“这个我倒是同意,就怕那个张书记有意见!我发现他现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你同意的,他总要反对!”

周卫国皱了皱眉,说:“老李,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说!张楚同志是搞政工出身的,从来没接触过军事,和我们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也很正常!再说,我看他提出的意见都是为公,并不是出于私心!”

李勇嘿嘿笑道:“老周,你这人真是实在!他真是为公吗?我看未必……”

撇眼间见周卫国脸色不好看,李勇只好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中。

周卫国又看向吴有财,说:“有财,你怎么看?”

吴有财想了想,说:“我同意支队长的决定!其实纯粹从军事角度看,在虎头山周围三县中,目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涞阳方向的鬼子。涞阳因为紧靠铁道线,所以鬼子最为重视,驻军也最多,如果鬼子要调集部队对我们虎头山进行扫荡,涞阳的鬼子驻军肯定是主力!同时,涞阳的地形多为平原,便于鬼子大部队的调动,这也就意味着鬼子更容易实现作战的突然性!不过,鬼子如果从涞阳方向进入虎头山,却必须要经过两个口,第一个口骑风口,第二个口就是阳村!只要把这两个口堵死,涞阳的鬼子也就玩不出什么大的花样了!从这一点看,阳村的作用极为突出!指挥部坐镇阳村,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卫国点头赞道:“有财分析得有道理!”

李勇笑道:“有财,你忘了还有个口,一线天!”

吴有财说:“一线天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十分不利于大部队行动,没有了重武器支援的鬼子步兵如果真走一线天,那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了!鬼子不是笨蛋,不会做这种摆明没好处的事,所以一线天的实际意义反而不如表面上看地形相对平坦的石门口-里垄村-阳村一线。”

李勇点头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

话说出口,李勇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当初周卫国为什么让吴有财兼任教导队队长!

周卫国点头道:“好,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明天我们游击支队的指挥部就迁到阳村。还有,从明天开始,虎头山的各部队都要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李勇说:“这个没有问题,你回来之前,部队就已经动员起来了,随时都可以进入一级战备!”

周卫国微笑道:“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了!你们的准备工作做得的确不错!”

李勇笑道:“能得你老周的一句夸奖,可真是不容易啊!”

周卫国笑骂道:“不厚道!”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报告!”

周卫国听出是赵杰的声音,立刻说道:“是赵杰吧?快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赵杰。

赵杰进了门,立正向三人敬过礼后,才说道:“连长,我听杨大力说你们回来了就赶过来看看您!”

周卫国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脸上又没长花?”

屋里的人都被周卫国的话逗乐了。

李勇笑道:“赵杰,你怎么也跟杨大力学了个坏毛病?”

赵杰讶道:“政委,我学了杨大力什么坏毛病啊?”

李勇说:“杨大力叫老周班长,那是老周同意的,整个虎头山就他一号人,那倒也罢了,现在老周升支队长都快两个月了,虽然还兼着三连连长,但你怎么也该挑个大的官职叫啊!怎么还跟着杨大力瞎叫?记住,现在该叫老周支队长!”

周卫国立刻“呸”了一声,说:“老李,你迷官可别把我给扯进去!我就喜欢他们叫我连长!”

赵杰呵呵笑了,说:“政委,我们这不是习惯了吗?”

李勇笑道:“那要是老周升团长了呢?”

赵杰说:“那自然是叫团长!”

周卫国指着两人对吴有财摇头苦笑道:“这两人封起官来倒是不小气,一下子就给了我一个团长当!”

吴有财笑道:“其实政委和赵杰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虎头山现在光正规部队的兵力就不止一个营,加上民兵,早就超过一个团了!而且除了弹药略少,武器装备也不缺,只要支队长愿意,随时可以扩编成一个团!至于合格的士官,我想支队长设立教导队时就已有所考虑吧?”

周卫国正色说:“我设立教导队是为了培养合格的士官不假,但现在教导队成立和游击支队下辖的各部队恢复建制都还不到两个月,根据地需要巩固,部队的战斗力需要恢复。如果现在就急着扩充部队,无异于杀鸡取卵!这种事我周卫国是不会做的!再说,我周卫国需要的是一支百战雄师,不是一群人数众多的乌合之众!”

吴有财低下了头,说:“支队长说得对,我的目光太短浅了!”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这也不怪你。我本来的意思是想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让三连和涞阳县大队所有班长以上的军官轮流在教导队里学习一段时间,对他们进行系统的军官教育,让他们学会怎么带兵;第二步,将各部队普通士兵分批调入教导队轮训,对他们进行基础士官教育;第三步,完成我们整个虎头山八路军的正规化教育,使每一个军官都有能力担任上一级军官,而每一个士兵都至少能够胜任班长的职务!这三步完成以后,扩充部队也就水到渠成了!部队扩充以后,教导队的规模也要跟着扩大,基础士官教育,要进一步普及到扩编后部队的每一个士兵!这样一来,每一个士兵都可以成为骨干,而军官,更将是骨干中的骨干!这些骨干,又为下一次扩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样逐步扩出来的部队才能保证战斗力!”

说完,周卫国叹了口气,说:“不过,这都需要时间,可鬼子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啊!”

吴有财眼中不由露出了钦佩的神色,说:“支队长这样好的想法有财闻所未闻!有财实在佩服!相信您的这个想法一定可以实现!”

周卫国一笑,说:“你这就是给我戴高帽了!我这想法其实也是受人启发的。当年在一战结束后,受《凡尔赛和约》的限制,德国陆军只允许保留十万人的规模。但是,在当时的德国国防军总司令汉斯.冯.塞克特将军的领导下,这十万人中的每个士兵都被训练成可以领导和指挥作战的骨干军官,每个军官则都被培养成未来的统帅。德国陆军就是这样保存了他们的火种并在短短的十几年间重新崛起的!而塞克特将军,也因为他的远见卓识被誉为德国‘国防军之父’……”

李勇、吴有财和赵杰都被他的话吸引了,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说到这里,周卫国眼中已有了泪光,不知不觉就回想起了当年和塞克特将军交往的情形。塞克特将军对他既有知遇之恩,又有长辈的爱护,平常待他更像是个朋友,可惜却离他远去了!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亲自到他的墓地前再次拜祭这位可敬的老人?

李勇等三人见到周卫国的神情,不禁都是脸露讶色。

良久,周卫国才从回忆中醒来,抬眼见到众人的古怪表情,不由尴尬一笑,说:“对不起,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位去世的长辈!”

李勇等三人这才恍然。

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说:“对了赵杰,有件事我正好要交待你去办。”

赵杰立刻说道:“连长您吩咐就是!”

周卫国说:“你明天派人通知清风寨的朱老大,就说最近我们虎头山的八路军会有行动,需要他的配合。”

赵杰点头道:“是!”

周卫国抬腕看了看表,说:“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就没这么轻松了!”

第二天一早,周卫国在留下负责赵庄保卫工作的教导队后,就带着三连和机炮连向阳村出发了。

出发前,周卫国下达了反扫荡作战总动员令,命令虎头山抗日根据地所有武装进入一级战备!同时命令涞阳县大队向阳村集结。

张楚在得知周卫国将游击支队指挥部迁至阳村的消息后,自知对这种纯军事上的问题没有发言权,倒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在根据地反扫荡作战总动员令上签了字。

陈怡知道这消息后,先是有些黯然,接着也就在总动员令上签字后立刻开始安排根据地各乡、村政府支前的事情了。

周卫国带着部队刚到阳村,就受到了阳村村民的夹道欢迎。在村民们看来,周卫国和八路军此次进驻阳村就和自己的孩子回家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了最好的食物,腾出了最好的房子招待三连和机炮连!

这一切,在让周卫国感动不已的同时,更让他感到肩负着的责任的重大!

指挥部安顿下之后不久,接到集结命令的涞阳县大队也开进了阳村。

一下子涌进的七八百号人立刻把小小的阳村给挤得满满当当,村民们不知不觉间就多了几分安全感!不过有心人也意识到,这回八路军要打大仗了!

在召集三连、机炮连、涞阳县大队所有排以上干部开过动员会议后,周卫国对部队做出了具体部署:三连和涞阳县大队一连、二连驻扎阳村,作为预备队;涞阳县大队三连配属两个区小队驻扎于一线天之后的斜塘村,负责一线天方向的警戒;四连加机炮连进驻里垄村,负责警戒骑风口方向;太丰和清源方向都由区小队和各村民兵负责警戒。

散会后,县大队三连、四连和机炮连陆续开拔,李勇也带着作为预备队的三个连加紧在阳村周围的各处要道布设地雷和防御阵地,整个虎头山抗日根据地的备战工作终于全面启动!

下午,涞阳和清源地下党先后送来了两个很不乐观的情报。

涞阳方向:鬼子为保障此次对清源方向作战而从华北紧急调运的十几列火车的物资目前已运至涞阳火车站。

清源方向:从昨晚开始,涞阳鬼子一个满编大队向清源警备旅一团阵地发动猛烈攻击,连续击破一团三道防线。最终,一团在投入最有战斗力的预备队一营后,才于今日上午稳住阵地。

得知这两个消息后,周卫国陷入了沉思。

鬼子这次看来是下了狠心要解决清源警备旅,自己这边也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

又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后,周卫国终于下定了决心,拿纸写下了命令。在命令的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周卫国大声叫道:“通讯员,叫直属队赵杰队长来一趟指挥部。”

通讯员在门外应了一声后立刻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赵杰赶到了指挥部。

进门后,赵杰刚要敬礼,就被周卫国挥手阻止了:“别敬礼了,赶紧过来,有个任务交给你!”

赵杰立刻快步走到周卫国面前。

周卫国将两份情报递给赵杰,说:“你先看看。”

赵杰接过那两份情报,仔细看了一遍后递还给了周卫国。

周卫国微笑着说:“看了这两份情报你有什么想法?”

赵杰想了想,说:“连长,您又要打鬼子火车站的主意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不错!你小子脑袋就是灵光!”

赵杰微皱眉头说:“连长,非要打涞阳火车站吗?”

周卫国说:“怎么?你不同意?”

赵杰说:“连长,自从我们上次偷袭涞阳火车站,让鬼子吃了老大一次亏后,鬼子对火车站的防守就不知严密了多少倍!从最近的侦察看,鬼子光警戒哨就放到了火车站外一公里!紧靠火车站的碉堡、火力点更是不计其数!如果勉强去打,我怕……”

周卫国笑道:“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强攻涞阳火车站吗?”

赵杰沉吟着说:“我想连长肯定不是想强攻涞阳火车站,但鬼子防守严密,就算像我们特战队这样的小部队想要渗透进去也非常困难……”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我也不是要你们渗透进火车站!”

赵杰愣住了,说:“那……”

周卫国突然问道:“你知道机炮连装备的国造‘二零年’式八十二公厘迫击炮最大射程是多少吗?”

赵杰立刻说道:“两千八百五十公尺!”——特战队每个队员都要求能够熟练掌握部队装备的所有武器!

周卫国微笑着说:“以八十二公厘迫击炮射击两公里以外长约一公里,宽约一百公尺的目标,你觉得效果如何?”

赵杰顿时眼前一亮,说:“连长,您是要用迫击炮来对付涞阳火车站?”

周卫国笑道:“你小子脑筋转得倒是不慢!”

赵杰呵呵一笑,说:“那也没有连长您转得快啊!”

周卫国一笑,说:“别拍马屁了!”

说着,将写有命令的那张纸递给赵杰说:“这是拟好的命令。回头你带特战队赶去里垄村,把命令交给吴有财副支队长,他的炮打得准,这次战斗就由他全权指挥!记住,这次战斗,你们特战队是辅,炮排是主!你们的任务,就是掩护炮排越过鬼子封锁线,并护送炮排接近到离涞阳火车站两公里左右的位置,同时为炮排携带部分炮弹。炮排结束战斗后,你们还要将他们安全护送回来!明白了吗?”

赵杰立刻大声说道:“明白!”

周卫国一挥手,说:“出发吧!”

赵杰向周卫国敬过礼后,转身出了指挥部。

深夜。

距涞阳火车站约两公里的一处小凹地。

一路上有惊无险的炮排和特战队刚赶到这里,吴有财就低声命令战士们将携带的炮弹放好,随后命令炮排组装带来的两门82mm迫击炮,又指挥着特战队员将带来的两顶上次缴获自刘志辉一营的帐篷支起,自己则亲自组装炮瞄镜。

虽然因为带上这两顶帐篷使得至少两名特战队员不能额外携带炮弹,而且队员们也不知道吴有财支帐篷的用意,但他们却都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很快,分解携带的炮架、座钣和炮管就组装成了完整的两门迫击炮,两顶帐篷也支了起来。

吴有财指挥着炮排和特战队员将两门迫击炮和炮弹都搬进刚支好的帐篷,细心地将两个帐篷门掀起固定好,又将两门迫击炮的位置摆好后,才开始借着星光和远处火车站的光亮从炮瞄镜里观察涞阳火车站。

赵杰这才明白,吴有财带上帐篷就是为了遮住迫击炮发射的微弱光亮,不由对他的细心大为佩服!

不久,吴有财低声报出了射击诸元。

根据吴有财报出的射击诸元,炮手们开始转动迫击炮的高低机和方向机手柄,很快就调整好了迫击炮的射角和方向。

吴有财转身亲自检查了一遍迫击炮,进行了射角和方向的微调后,回到了炮瞄镜前。

又观察了一会儿后,吴有财低声命令道:“一号炮,榴弹,六药包,放!”

一号炮装填手立刻拿起一枚迫榴弹,装好六个发射药包后,将炮弹从炮口放入炮膛。

炮弹按部就班地顺着炮管下滑,撞击击针,击发底火,引燃发射药包。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第一枚炮弹被以约170米/秒的速度推出膛(20年式82mm迫击炮榴弹8药包时的炮口初速是196米/秒),带着尖啸声飞向空中,飞行了近20秒钟后,才重新回到地面。

在寂静的黑夜里,两公里外传来的爆炸声虽然微弱,还是清晰可辨!

从炮瞄镜里看到爆炸的亮光离火车站的亮光略偏左后,吴有财微一皱眉,低声说道:“一号炮,校正射,射角加3密位,方向右加25密位,榴弹,六药包,放!”(20年式82mm迫击炮的高低射界是45~60度,方向射界为150~440密位,根据目前通用的密位制,两千米的射程,方向一密位相当于2.094395米。)

又一枚炮弹出膛!

这回,从炮瞄镜里看见炮弹爆炸亮光的吴有财笑了,低声说道:“二号炮,左加30密位,榴弹,六药包,放!”

二号炮发出沉闷的射击声后,射出了第一发炮弹。

这回,二号炮首发就命中了火车站!

吴有财沉声说:“两炮齐射,榴弹,六药包,十五发急速射!”

装填手立刻熟练地装定发射药包,有条不紊地将炮弹放入炮膛。

当每门炮的装填手都发射完十五发炮弹后,发射的第一发炮弹才刚落在火车站。

透过望远镜,赵杰等人(特战队每个战斗小组都配备一个望远镜)看见涞阳火车站闪起了一连串的火光,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爆炸声。

吴有财观察了一遍射击效果后,冷静地命令道:“两炮方向不变,射角减2密位,黄磷弹,八药包,放!”(黄磷弹比榴弹重)

两炮的装填手立刻将装定八个发射药包的黄磷燃烧弹放入炮膛。

过了十几秒后,涞阳火车站腾起了两处火光,直接命中!

吴有财继续命令道:“两炮齐射,黄磷弹,八药包,十发急速射!”

装填手立刻执行了这个命令。

不久,火车站腾起了更大的一片火光,随后,大地在一阵颤抖之后,从火车站方向传来了一声剧烈无比的爆炸声,随后,无数的火花飞上了半空,就连远在两公里外用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特战队员相视一眼,都是满脸喜色!这一定是火车站的军火车上的弹药被燃烧弹的火焰引得发生了殉爆!

吴有财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低声命令道:“一号炮,方向右加20密位,射角加4密位;二号炮,方向左加30密位,射角加5密位,榴弹,六药包,放!”

两门迫击炮射出了两枚第二轮的试射炮弹。

两枚炮弹先后命中火车站!

吴有财松了口气,命令道:“两炮齐射,榴弹,六药包,急速射,给我打光带来的所有炮弹!”

装填手们迅速执行了他的命令。

不到二十秒钟,带来的炮弹就全打完了!(20年式82mm迫击炮配用的榴弹重3.8公斤,黄磷弹重4.05公斤,加上特战队帮助携带的炮弹,这次战斗总共携带了70发榴弹和20发黄磷燃烧弹。)

吴有财再次看了眼涞阳火车站后,低声命令道:“撤!”

语声中,是掩不住的喜悦!

由于炮排射击时隐蔽工作做得好,炮击的持续时间又很短(总共不过五分钟),直至炮排发射完最后一发炮弹,涞阳火车站的鬼子也没弄明白炮弹射来的具体方位!

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爆炸声,涞阳火车站的火光也越来越亮,不久,连远在五里之外涞阳县城的鬼子都注意到了火车站的异常情况。所以,即使没有得到涞阳火车站的直接汇报(火车站的电话线早已被殉爆的弹药炸断),日军涞阳地区指挥官,涞阳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近卫文还是向火车站派出了第一批增援部队。

携带电台的增援部队到达涞阳火车站后,立刻向近卫文发出了第一份电报:涞阳火车站遭到大规模袭击,军火车被引爆,爆炸仍在继续。目前敌军情况不详!具体损失情况不详!

得知这个消息,近卫文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下意识地下达命令,就近调动所有能调动的部队,增援涞阳火车站!

虽然袭击的敌军和火车站的损失情况现在都还不明确,但近卫文还清楚记得涞阳第一任指挥官就是因为对涞阳火车站“卫护不力”才被撤职的!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享此殊荣的帝**官!

增援的命令下达后,涞阳火车站附近的鬼子立刻开始行动,包括封锁线上的部分日伪军也被抽调前往增援涞阳火车站,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火车站遇袭,尽一切可能增援!

黑夜中大范围、多建制、无明确作战对象的部队紧急调动当然不可避免伴随着混乱!

这样一来,虎头山周围的封锁线也就形同虚设了!所以炮排和特战队撤回虎头山的过程倒是一点惊险都没有!

将炮排留在里垄村后,吴有财亲自带着特战队赶回阳村以向周卫国和李勇当面汇报这次战斗的详细情况。

在回阳村的路上,特战队员都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吴有财——这个副支队长指挥起炮兵来真是神了!

感觉到特战队员们不一样眼神的吴有财心中不免感慨万分!

是啊,能让眼高于顶的直属队佩服曾经是汉奸的自己,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自己今天竟然做到了!

吴有财赶回阳村的游击支队总指挥部时,等待着炮击涞阳火车站结果的周卫国和李勇还没睡。

吴有财进门后,周卫国和李勇都松了口气——这至少表明炮排没什么大损失。

再看见吴有财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周卫国立刻明白炮排这次肯定打得不赖!

吴有财的汇报当然证明了这两点!

不过,在周卫国向吴有财问到这次炮击对涞阳火车站造成的破坏程度时,吴有财的估计还是比较谨慎的,他认为:“由于有军火车中的弹药发生殉爆,保守估计,至少将有三至五列军列遭到完全破坏,受波及的军列将更多,涞阳火车站至少在半个月内运输将无法恢复!”

周卫国大喜,说:“有财你真了不起!这个结果比我想像的还要好!不到一百发炮弹,换三五列军列和鬼子火车站至少半个月无法恢复运输!这个买卖做得值!”

李勇笑道:“有财,你这回可立了大功了!老周这个奸商,最看重的就是只赚不赔!”

吴有财呵呵直笑,脸上的表情幸福无比。

周卫国点头道:“没错,有财这回的确立了大功!这次袭击之后,鬼子恐怕又要肉痛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吴有财接口道:“而且我们的这次袭击也让鬼子意识到,他们这是在两线作战!鬼子必定会对他们目前的部署做出调整!无论鬼子做出怎样的调整,相信清源方向友军的压力都可以大大缓解!”

周卫国笑道:“有财说得对!鬼子现在不但面临两线作战,而且补给线又出了大问题,他要再想发动昨天对清源警备旅阵地那样规模的进攻,可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这也算是我们送给汤炳全的一份大礼吧!”

李勇却是面有忧色,说:“老周,我有些想法……”

见李勇欲言又止,周卫国不觉有些奇怪,说:“怎么了?”

李勇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说:“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我们这次的动作虽然可以给鬼子压力,但我就怕鬼子做出的调整是不进攻清源了却转为全力进攻我们虎头山!那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在引火烧身?”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老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其实不是怕鬼子进攻我们虎头山,而是怕鬼子在进攻我们虎头山的时候汤炳全袖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

李勇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老周,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卫国苦笑道:“其实你这么说已经是高看汤炳全了!我从来就没指望鬼子在进攻我们虎头山时汤炳全会真的履行和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帮我们!”

李勇和吴有财都愣住了。

还是李勇问出口说:“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袭击涞阳火车站?”

周卫国正色说:“难道我们不打鬼子了鬼子就不会进攻我们?要知道我们可是抗日武装!始终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任鬼子选择他们的进攻方向,那么最后被动的只能是我们!说实话,我从来就不怕鬼子进攻我们虎头山!”

李勇和吴有财都面露讶色,他们可没周卫国这样的自信!

周卫国将两人的神色瞧在眼里,立刻笑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我这个‘不怕’可不是随口说来壮胆的!”

李勇和吴有财都笑了,不过却多少笑得有些勉强。

周卫国一笑,说:“看来你们还是不放心,我问你们,如果不算清源的**,目前虎头山地区敌我兵力对比是多少?”

李勇想了想,说:“团主力突围后,鬼子虽然调走了一些部队,但即使我们算上地方部队和民兵,目前的敌我兵力对比也不会低于六到七比一!”

周卫国说:“没错!那你认为在这样的兵力对比之下,如果非要和鬼子打,还有比虎头山对我们更有利的战场吗?”

李勇和吴有财想了想,都摇了摇头。如果将战场放在涞阳的平原地形上,虎头山的抗日武装恐怕还不够鬼子塞牙缝的!

周卫国说:“可是,新任的涞阳鬼子指挥官看来是个难缠的人物,他没有像他的前任那样随便就进攻虎头山,而是在虎头山周围大建封锁线,先把我们困住,之后再借刀杀人!当然,清源**这把刀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借得不顺畅,但情况难保不会有变化!”

李勇皱眉说:“能有什么变化?”

周卫国叹道:“其实鬼子这次进攻清源固然有我们煽风点火的因素在内,但更大的一个可能性是,鬼子想通过这次军事行动表达出他们对清源**未能按照先前达成的默契行事的强烈不满!这次鬼子的进攻与其说是鬼子想要彻底消灭清源**,不如看成是鬼子在用实际的武力威胁清源**转过头来对付我们!要不然鬼子为什么只出动一个大队的兵力进攻清源的一个旅**?”

李勇和吴有财都暗暗点头,虽然**战斗力远不如日军,但鬼子仅以一个大队进攻**一个旅,多少还是有些不合情理的!

周卫国继续说道:“我们和清源**虽然签了合作抗日的协议,但协议这个东西说到底只是几张纸而已!签份协议最多只能说明双方在某种程度上有合作的诚意,但维系一个合作不单是靠诚意,更要靠实力!要想清源**老老实实和我们合作抗日,一方面,我们要破坏他们和鬼子之间的默契,逼他们与鬼子为敌,从而迫使他们死心塌地地抗日!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展示出足够强大的实力,让他们不敢对我们起歹心!”

李勇沉吟着说:“破坏清源**和鬼子之间的默契看来我们是做到了,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展示出足够强大的实力?难道找机会和清源警备旅狠狠打上一仗?”

周卫国笑道:“这样当然不行!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毕竟还是国民政府领导下的中**队,留着他们也就为我们中国多保留了一份国防力量。同时也为了不让鬼子从中渔利!所以,我们只好通过打鬼子来展示我们的实力了!鬼子现在还想着借刀杀人呢,他自然不会随便打我们,所以我才要惹怒他们!这次鬼子如果真的因为我们袭击涞阳火车站而报复我们,进攻虎头山,那么就是我们展示自己实力的时候了!到时候只要我们能打退鬼子的扫荡,那么清源警备旅今后肯定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这就叫做以打促‘合’,只不过,我们打的是日本人,促的却是和**之间的合作!”

李勇和吴有财相视一眼,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知涞阳的鬼子指挥官知道这样的情况后,还有没有心情对虎头山进行报复?

周卫国正色说:“话说回来,如果鬼子这次真的是要置清源**于死地,那我们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要是我们为了保存实力而坐视鬼子进攻清源警备旅,不说等鬼子腾出手来后再度全力围堵我们将造成我们的处境极其被动,就是光想想死在抗日战场上的那些**将士,我们也永远无法心安!所以,无论如何,属于我们的担子,我们就一定要担起来!就算是不属于我们的担子,只要是为了国家,为了老百姓,我们也要咬牙担起来!因为我们都是军人,抵御外侮是我们的天然职责!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周卫国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非常激动了,听得李勇惕然心惊!

周卫国平息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后,说:“可以预料的是,鬼子即将对我虎头山根据地进行的扫荡,将比以往任何一次扫荡都要残酷!这一点希望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李勇点头说:“老周,你放心,虎头山的群众和我们都是一条心,我们有信心粉碎鬼子的这次扫荡!”

吴有财也说道:“支队长,县委县政府早就做好了反扫荡作战的准备。鬼子虽然兵力比我们多,武器比我们好,弹药比我们充足,但鬼子地形不如我们熟;在虎头山这样的山地,鬼子的重火力优势也要大打折扣;再加上鬼子在山地丛林中作战的经验也不如我们丰富;又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至少占了两样,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的!”

周卫国说:“好!鬼子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土八路’,现在就让我们这些土八路教教他们怎么打仗!”

周卫国激怒涞阳鬼子指挥官的目的轻易就达到了。

这次持续不到五分钟的炮击对涞阳火车站的破坏之大是敌我双方都想象不到的!

由于炮击使用了燃烧弹,燃烧弹引爆了军火车上的弹药,弹药殉爆又引发了一连串更大规模的爆炸,涞阳火车站的大火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被扑灭——实际上大火并不是被扑灭的,而是在烧光所有能烧的东西后自己熄灭的!

刚开始时,就算从各个方向赶来增援的数千日伪军拼命往大火里浇水,也无法让熊熊的烈火小下去哪怕一点点!

所以到最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大火燃烧!

大火熄灭后,尽职的军需官还是对涞阳火车站进行了损失情况清点,清点的结果表明:储存在火车站仓库和停放在铁轨上的军列上的各种作战物资几乎已经损失殆尽!

其实这个结果不用军需官清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

这回涞阳火车站的站长也用不着像他的前任那样剖腹自尽了,因为他早已被烧死在大火中!

但近卫文的日子显然就不好过了!

在接到军需官对此次涞阳火车站具体损失的评估报告后,尤其是在反复大规模的搜查后终于有部队发现了对火车站发动袭击的敌军炮兵阵地,而情报机关又通过炮兵阵地遗留的一些痕迹和虎头山方向封锁线曾经有小部队通过的迹象推断出这次的袭击来自于虎头山的八路军之后,一向以沉着著称的近卫文终于愤怒了!

近卫文几乎是立刻就下定决心,至少在上面派来调查组或发下自己的撤职命令之前,一定要给虎头山的八路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而对涞阳火车站遇袭极度愤慨的旅团参谋部在得到近卫文的命令后,也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就高效地拟出了对虎头山八路军的“扫荡”作战计划。

由于此前涞阳独立步兵混成旅团已被抽调走了一个步兵大队,所以此次“扫荡”作战,近卫文拟出动一个独立步兵大队又两个步兵中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再加一个团的警备队(伪军),从骑风口方向对虎头山发动主攻;另从太丰抽调两个中队外加一个营警备队组成侧翼部队,从太丰方向对虎头山发动佯攻;同时,清源方向也将有一个大队的兵力发动牵制性攻击,以防止清源**对虎头山八路军进行增援——支那人的承诺毕竟不可靠!

此次作战的参战总兵力,将超过五千人!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近卫文有信心在一周内彻底解决虎头山的八路军!等解决了虎头山的八路军后,下一个作战目标就是清源的那支支那军队!既然那支支那军队起不到他应有的作用,那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天,近卫文向参战各部队下达了“扫荡”作战动员令。

第二天一早,此次“扫荡”作战的先头部队,一个鬼子加强中队和一个营伪军就搭乘汽车出发了。

川口正弘大尉身躯笔挺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握住军刀刀柄,将军刀立在双腿之间,双眼透过汽车前风挡看向前方。

虽然一路上的风景都很秀美,但这一切在川口大尉的眼里都似乎不存在!

现在他眼里只有仇恨!

就在三天前,他最要好的朋友,涞阳火车站守备部队的小谷中队长死在了火车站的大火中!而情报表明,火车站的大火就是虎头山八路军的袭击造成的!

早在昨天下午得知自己的中队将和一个营的警备队作为此次对虎头山八路军“扫荡”作战的先头部队后,川口就已立誓要用至少十个支那人的头颅来祭奠死去的好友!

川口轻轻地抚摸着军刀的刀柄,心中的热血渐渐沸腾!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接下来,就是让手中军刀饱饮支那人的鲜血的时候了!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汽车驾驶员告诉川口,他们的出发点骑风口到了。

川口打开车门,第一个跳下了汽车,刚站稳,就大声叫道:“各小队集合,整理武器!”

训练有素的鬼子兵迅速跳下汽车,很快就整理好了建制,并做好了进山的准备工作。

涞阳警备一团三营营长李得久看着眼前乱糟糟的部队,竟然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

手下的这些士兵大多是第一次坐汽车,兴奋一点也很正常嘛,李得久心里这么想。

但川口正弘显然不这么想,他走到李得久面前,沉着脸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声说道:“叫你的部队动作快点!我们需要的是一支伴随的友军,不是一群闹哄哄的鸭子!还有,整理好你的部队后紧紧跟在我们后面,否则我们将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他实在没有心情在这群支那人面前哪怕再停留片刻!

李得久看着川口正弘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骂道:“快你妈个头!这么急着赶去投胎吗?”

不管怎么样,警备队终于整好了队形,川口正弘也强压怒火派出了一个火力小组作为先导,随后,带着自己的中队呈警戒队形跟在先导小组后面进入了虎头山!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嘻嘻哈哈的一个营警备队!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前出侦察的民兵也向后送出了第一份敌情通报!

鬼子的这支“扫荡”先头部队从骑风口出发一个多小时后,走在整个队伍前方大约两百米的先导小组突然向后发出了停止前进的信号,前进中的川口中队立刻停了下来,并根据平时的训练迅速展开,以小组为单位面向各处据枪警戒。

很快,先导小组回报,前面是一个岔道,左右各有一条路,已向两条路各派出三名斥候,因为等待斥候的回报,所以先导小组才决定暂时停止前进。

听到这个解释,川口正弘微微点了点头,命令部队保持警戒,原地休息。随后,他就满意地看见自己的两百多部下在安排好警戒后原地坐下休息。不过即使是坐下休息的士兵,也都把枪放在趁手的位置,以便随时可以拿起射击。

部队前进时,必须向前方派出斥候部队;在前方情况未明时,部队绝不轻易前进;无论何时何地,休息时均应保持警戒……这些对训练有素的帝**人来说可是常识性的东西!不过,后面的那些从土匪改编过来的支那军人,凭他们那比猪还要愚蠢一百倍的脑子,能理解吗?

想到这里,川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警备队。

这一眼,立刻让川口更添对这些人的鄙视,因为他看见的是一群或坐或躺毫无纪律和警惕心可言的穿着军服拿着枪的活靶子!

川口脸上不由自主就现出了厌恶的神情!在川口看来,如果有人将伴随他们的那个营警备队称为“军人”,那简直就是对这个光荣称号的最大侮辱!

大约半个小时后,派往右侧的斥候首先回报:右侧道路比较开阔,目前已前进约一公里,尚未发现敌情,正在继续向前搜索。

派往左侧的斥候也回报:左侧道路两旁均为悬崖,前进约一公里后,未发现敌情,继续搜索中。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右侧的斥候回报:现已前进两公里,未发现敌情,原地待命中。

而左侧的斥候则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报:沿左侧道路前进约两点五公里后,道路变窄,前方为崎岖山道,似不适合大部队行动。

川口正弘皱着眉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地图和指北针,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方位。

自己目前的方位应该没有错,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里明明有一个岔道,地图上却没有标明,只标了向右的一条道路?

不过,地图上标示的大概位于这条岔道位置北偏东约十几公里的一个点却吸引了川口的目光。

因为那个点的旁边标着两个字——赵庄!

据可靠情报,赵庄正是虎头山八路军指挥部所在地!

川口突然想起左侧岔道斥候回报的那句“似不适合大部队行动”,嘴角渐渐露出了微笑。

李得久远远看着正对着地图思索的川口正弘,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低声说道:“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营副正好看见他的笑容,在边上搭讪道:“大哥,什么事这么好笑?”

李得久微笑着悄悄一指川口正弘,说:“那日本人肯定在想地图上怎么没标出岔道?他也不想想,像这种小地方地图上又怎么可能标明?其实,老子以前倒是听当地人说过,这里叫石门口,左边的这条岔道是往赵庄方向去的,往东北走上四五里,路就窄了,到后面只能过一个人,当地人都叫它一线天。一线天最后一段是悬崖,过了悬崖再翻过一座山往北,再有二十里路就是赵庄。右边那条路倒是好走多了,往前走出七八里就是一个小村子,好像叫里垄村。”

营副奇道:“大哥,您都知道路怎么不告诉皇军?”

李得久冷哼了一声,说:“什么皇军?狗屁!皇是他的,又不是老子的!日本人又怎么样?他看不起老子,不给老子好脸色看,老子凭什么告诉他?他不是爱探路吗?那就让他派人探路探个够好了!”

营副附和道:“大哥说得是!那日本人实在太也嚣张,弟兄们都看不过眼!要不是大哥您没发下话,弟兄们早就找机会揍他狗日的了!”

李得久乜斜着眼睛看着营副,说:“就你?老子要是发下话来,你小子真敢揍日本人?”

营副脸上变色,说:“大哥您这么说就是看不起兄弟了!别说是揍日本人,只要大哥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要是皱皱眉头俺胡四就不是好汉!”

李得久微微一笑,说:“老四,大哥知道你忠心,刚刚话说得过头,大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站了起来,一抱拳,就要向胡四弯下身子。

胡四赶紧起身扶住李得久,说:“大哥,使不得!您这不是要折杀兄弟吗?”

胡四既这么说,李得久也没有再坚持,拍了拍胡四的肩膀后和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不过两人这一番做派在外人看来,倒也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样子!

这时,川口已经做出了决定,命令部队朝左边岔道进发。

一个小队长忍不住提醒道:“长官,根据斥候的回报,左边的地形似乎不太适合我们行军……”

川口摆了摆手,说:“这一点我当然清楚,可中国的兵法非常强调的一点就是‘出其不意’!连你都认为左边的路不适合我们,那八路军自然更会这么想!所以我才要从这里走,我就是要让他们想不到!离这里十几公里远的地方就是虎头山八路军的总指挥部赵庄!相信走过这条路后,赵庄也就不远了!等我们出现在赵庄的时候,这次‘扫荡’作战也就可以胜利结束了!”

这小队长立刻脸露钦佩之色,连声说:“长官英明!”

川口大声说道:“胜利就在眼前,诸君努力,建立功勋,就在今日!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几个小队长和周围的日本兵立刻肃立,跟着高呼:“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高呼过后,几个小队长才转身指挥部队准备出发。

眼见前面的日本兵像吃错药一样突然站起,跟着又开始大喊日本话,随后就开始整装向左边的岔道开拔,还有一个日本传令兵向自己这边走来,李得久立刻叫过手下的三个连长,低声吩咐道:“日本人看来是要往左走了,告诉兄弟们,回头跟着日本人走的时候离他们远点!”

一个连长低声问道:“大哥,这是为什么?”

李得久有些生气地说:“叫你离远点就离远点!这是保命的招!老子‘得久’这名字是白叫的吗?”

这连长立刻不敢说话了。

李得久叹了口气,拍了拍这连长的肩膀,低声说道:“小六,听大哥的没错!大哥不会害你们的!和虎头山的八路打,千万要记住:小心再小心!”

见那叫“小六”的连长有些不以为然,李得久又耐心地说道:“虎头山的八路要是这么好对付,日本人也不至于打了快三年现在还要俺们来‘扫荡’了!最近太丰县清风寨的朱老大派人给俺带了话,说八路只对日本人狠,对俺们这样的,只要不残害百姓,多半还是会手下留情的!”

小六立刻一惊,说:“大哥,清风寨的朱老大和虎头山的八路可走得近,皇军都出他的赏格了!您和他来往,不怕……”

李得久哼了一声,说:“怕个屁!老子和朱老大称兄道弟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断奶呢!在江湖上混,讲的就是义气!老子现在虽说拿着日本人的钱,干着日本人交派下来的差事,但也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难不成你小子还要去日本人那里告发老子?”

小六赶紧拍胸脯说道:“大哥,您把俺小六看成什么人了?俺小六要是敢做出对不住大哥的事,千刀万剐!”

李得久这才满意地笑了,说:“朱老大的意思很明白,人家八路给俺们留了路,俺们自然不能不领这个情!离日本人远点,既是为了不碍别人的事!也是为了大伙自己好,都明白了吗?”

三个连长都连连点头。

小六接口道:“兄弟们都明白,大哥总是为了弟兄们好才这么做的!”

李得久挥手道:“都散了吧,记住,在弟兄们面前别把话说得太明白,让日本人给抓住什么把柄!”

三个连长会意,转身回到自己连后都是低声且委婉地传下了李得久的命令。

这时,日本传令兵也到了李得久面前,冷着脸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川口中队长命令你部跟在我部后面前进,还要你们的动作快点!”

李得久不阴不阳地应道:“是!请太君放心!”

这日本传令兵传完话,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李得久看着这传令兵的背影,冷笑道:“在老子面前摆谱,看看这个眼前亏谁先吃上!”

阳村。

游击支队指挥部。

随着门口传来的一声“报告”,一个民兵推门进来,稍微平息了一下因骑马飞奔而加剧的呼吸后,大声说道:“报告支队长,鬼子先头部队在石门口休息两个钟头后往一线天方向去了!”

李勇微皱眉头,说:“奇怪,这两百多鬼子和四百多二鬼子怎么放着平路不走偏要走山路?”

周卫国微笑道:“也不知那个鬼子先头部队的指挥官是个天才还是个傻子!”

李勇讶道:“这话怎么说?”

周卫国一指地图上的赵庄位置,说:“如果我没猜错,那鬼子指挥官一定是看中赵庄这块肥肉了!他能想到直捣我们指挥部,所以我说他是天才;但他又忽略了一线天的地形,所以就变成傻子了!现在肥肉倒是有一块,不过不是赵庄,而是他自己!”

李勇想了想,说:“鬼子和二鬼子加起来有六七百人,我们在一线天只有县大队一个连和两个区小队,兵力会不会不够?要不要再派一两个连增援鲁震明?”

周卫国一摆手,说:“不必!以一线天这么险要的地形,鲁震明要是连鬼子的先头部队都挡不住,他这个县大队大队长也就别想再当了!难道我特地加强给他这么多手榴弹和炸药光是好看的?”

说完,转身对那民兵说道:“告诉鲁大队长,充分利用地形,层层阻击,尽量杀伤鬼子!万不得已,就用炸药炸塌悬崖,把路封死!记住,部队绝不允许冲锋!”

民兵大声应了一声“是!”,转身快步出门,毕竟不是正规军,连礼也忘了敬。

李勇突然叹了口气,说:“鬼子现在走一线天,真是可惜了我们在里垄村那条路上的安排了!”

周卫国淡淡地说:“不可惜!我就不信,那鬼子指挥官会不心疼走一线天所造成的伤亡!他迟早还是要走回头路的!”

狭窄的山道上,鬼子尖兵正在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虽然这鬼子尖兵已经尽可能做出了防备敌人偷袭的战术动作,但就连他自己都明白,在这样陡峭的山道上,如果真有袭击者,他的这些战术动作将没有任何作用!——袭击者只需要一块石头就够了!

这鬼子尖兵绝对有理由相信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这时在他的头顶果然呼啸着出现了一块石头。

好大的一块石头啊!

鬼子尖兵只来得及有这个想法,就被从高处落下的大石轻易砸碎了头颅!

带着巨大动能的大石继续向下翻滚着,又砸倒了两个猝不及防的鬼子,才因为被山道拐角阻住了去势停了下来。

川口正弘大声喊道:“敌袭!找掩护!”

鬼子兵立刻熟练地四散开并寻找掩蔽物——可惜在这么窄的山道上,再怎么散开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有限,而且两旁的峭壁似乎也为他们提供不了多少掩护!

很快,山上就接二连三地滚下了巨石,位于队伍最前方的先导小组躲无可躲,无一例外,都被滚下的巨石砸中!巨石过后,只留下几团模糊的血肉!

川口痛心地看着这一幕,狠狠地一拳捶在边上的石壁上。

可恶的袭击者,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连枪都没有开就夺走了十名训练有素的帝国勇士的生命!

此时,川口已经有些后悔让部队走这条路了。

但很快,冲过这条山道后直接袭击位于赵庄的八路军指挥部的诱惑就大过了对眼前袭击造成的伤亡的痛心。

川口冷静地命令第一小队的两挺机枪和整个中队的八个掷弹筒(川口中队为加强编制)对前方进行压制射击——掷弹筒发射的榴弹爆炸威力不足以崩落岩石堵塞山道,却足以杀伤躲在岩石附近的袭击者!

不过遗憾的是,“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独特的弹斗供弹系统使得呈仰角射击的机枪不断发生故障,好在听到掷弹筒发射的榴弹不断在前方爆炸的声音后,川口正弘大尉多少恢复了一些信心!

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第一小队剩余的士兵迅速沿着山道往前冲去。

但很快,来自前方的攻击也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先是一阵步枪、机枪的射击声,随后,就从前方的高处落下了一片手榴弹雨,最后落下的,甚至有几个导火索仍在燃烧的炸药包!

在狭窄空间爆炸的炸药包威力是惊人的,几个离炸药包比较近的鬼子直接就被爆炸的冲击波震碎内脏而死,这些鬼子的尸体倒地后从口鼻流出的血液更是充满视觉冲击力!

川口中队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在掷弹筒的掩护下,第一小队终于退回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清点过伤亡后,川口悲愤莫名!这次进攻,川口中队第一小队在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后竟然一无所获!

很快,川口强压住心中的悲愤,再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这回进攻的是第二小队,他们改变了战术,不是直接往上冲,而是尽量利用岩石作为掩蔽物,在掷弹筒的掩护下,逐步向前推进。

不过,对方的战术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步机枪射击的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相反,扔过来的手榴弹却多了起来,甚至给人一种手榴弹比子弹还密集的感觉!

没过多久,川口就悲哀地发现,对方的步机枪射击频率虽然下降了,但命中率却一点也不低!在狭窄的山道上,伴随着熟悉的帝国“三八式”步枪的射击声,每一发射出的穿透力惊人的的友坂6.5mm步枪弹,就至少能贯穿两三个帝**人的身体!而那种八路军自制的原本杀伤力极低的手榴弹,在狭窄的空间,现在的杀伤效果也达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眼看着前面倒下的一个又一个曾经熟悉无比的部下,川口终于意识到,现在也许的确该撤退了!

撤退的命令下达后,鬼子立刻开始按部就班后撤,不但队形没有乱,甚至还带走了所有或死或伤的同袍!虽然在撤退的路上又有不少鬼子被打倒!

直到日军的先头部队全部撤走,隐蔽在高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的鲁震明才感叹道:“这口肥肉吃的可真他妈不容易!俺们要不是占了地形的便宜,这一仗……”

石门口。

沿着通往里垄村方向的道路边,临时搭起的木架上,摆放着一长排鬼子尸体,足有五六十具!

摆放在地上的鬼子伤员,也有三十多人。

川口正弘铁青着脸看着伤亡的这些帝国勇士,狠狠握紧了拳头!

如果说,在己方无重火力优势且伴随的支援火力也无法压制住占据绝对有利地形又有充足爆炸物的敌方守军时,冲不破防线尚能勉强接受。那么,对于急救药品充足,战伤急救技术普及程度极高,常规受伤人员死亡率仅为五分之一,无敌的大日本皇军,竟然被一支“土八路”打得阵亡人数多于受伤人数,这就超出了川口正弘的接受范围了!

这些卑鄙的支那人,在如此狭窄的山道,竟然如此密集地使用爆炸物!

他们所使用的做工粗糙的自制手榴弹如果是在有掩护的相对开阔地形,杀伤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可在无遮无拦的狭窄空间又是集中使用,威力就惊人了!

更不用说那仿佛不需要制造成本一样重达十几公斤一个的土炸药包!

据随行的军医判断,不少阵亡的帝**人都是被爆炸后的冲击波在狭窄的空间反复震荡致死的!

还有就是,当面“土八路”的射击精度和战术!

尽管从射击的声音和尸体上起出的弹头判断,当面的八路军装备的都是以射击精度高著称的帝国“三八式”步枪(涞阳县大队三连和配属的两个区小队都是日制装备),可他们的射击精度之高对于一支支那军队来说,也的确高得有点可怕!

另外,传说中八路军射击最多五轮后就发动冲锋的现象也没有出现!当面的“土八路”不但射击五轮后没有发动冲锋,反而依靠有利地形隐蔽得更深,继续射出一发发致命的子弹!似乎他们的子弹也很充足!

这至少表明,他们都接受过严格、正规的射击和战术训练(他自然不会知道虎头山八路军的训练有多严格!),而且他们的弹药并不缺乏!

这一下子就推翻了一贯以来在川口正弘心目中弹药不足,缺乏训练,战术水平低下,只会使用密集队形冲锋,除了不怕死以外一无是处的八路军形象!

“土八路”什么时候也变成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正规军队了?

这才是最让川口正弘难以接受的!

在愤怒之后,川口正弘渐渐冷静下来,在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想到,现在是不是到了该重新评估虎头山八路军战斗力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帝**人的荣誉感强压下去了!

是啊,如果遇到这么一点小小挫折就意志消沉,岂不堕了堂堂大日本皇军的威名?

想到这里,川口正弘不由挺起了胸膛,向拿着火把早已准备好的几名士兵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点火以火化阵亡勇士了。

得到命令的几名士兵立刻点着了路边的木架。

火越烧越旺,在熊熊烈火的掩映下,川口正弘和其他鬼子兵开始为阵亡者唱起了葬歌。

现在虽然还是白天,但李得久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尽管那些日本兵拼死救回伤员,甚至将阵亡同袍的尸体也抢回来的举动让李得久颇有些感动,但他却总觉得眼前这情形有些诡异,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火葬仪式终于结束。

当火焰渐渐熄灭后,一群鬼子捧着小陶罐上前,往每个小陶罐里装入一个阵亡者的部分骨灰(为了便于携带,陶罐不大,所以不能装入一个阵亡者的全部骨灰),再贴上写有阵亡者姓名、籍贯、所属部队番号的标签。

这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不由让远远看着的李得久心中突然有了个古怪念头——这些日本兵做起这种事来动作这么熟练,不会是习惯了自己队伍总是死人吧?那自己的人马跟着他们不是铁定要倒霉?

好在托朱老大带来口信的福,由于和日本人离得远,目前为止,自己这个营的弟兄除了在刚刚的战斗中有几个傻头傻脑爱看热闹的家伙被流弹击中现在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外,基本没有伤亡!在如今的乱世,李得久对“有人有枪就是大爷”这句话可是深信不疑!八路军既然没有要打警备队的意思,他李得久自然是感激不已!同时也坚定了离日本人越远越安全的想法!

不过李得久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就感到有人轻轻碰了碰自己。

李得久带着怒火迅速转身,看向有人碰自己的那个方向——难得正经地思考问题还被打断让他感到很不爽!

李得久看见的是陪着笑的胡四,不由皱了皱眉,说:“老四,什么事?”

胡四指了指日本人的方向,说:“大哥,好像川口太君在叫您呢!”

顺着胡四所指的方向,李得久终于看见川口正弘在向他招手,好像还叫着:“李得久君,请过来一趟!”

李得久忍不住低声骂道:“一个中队长,还敢对老子指手画脚?”

话虽这么说,李得久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川口正弘。

来到川口正弘面前,李得久强压下满肚子火立正向他敬了个礼,以尽可能谄媚地语气说道:“不知川口太君有何吩咐?”

川口正弘和气地说道:“李君多礼了,我们本就是同进退的友军,自当合作无间!”

李得久暗暗骂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嘴上却说道:“太君客气了,有事请尽管吩咐!”

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热切的神情,从这点看,李得久倒有些佩服自己的表面功夫!

川口正弘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有件事情我们希望得到李君的帮助!”

说着,一指地上的伤员,继续说道:“作为此次扫荡作战的先头部队,我们中队理当继续前进,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还有伤员,如果分出人手照顾他们,必将影响到我们的机动能力和战斗力。所以我希望在我们中队继续前进的时候,李君能派人照顾并护送我们的伤员返回涞阳!”

李得久先是一愣,随即在心中将川口正弘的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

刚刚的战斗已经证实了虎头山八路军对日本人有多狠,他可不想再亲眼见识虎头山八路军从来不留日本兵俘虏的传说!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这三十几个日本伤兵对八路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自己如果接下这些日本伤兵,八路军真要打起这些伤兵的主意来,子弹可分不清谁是日本伤兵,谁是曾经的江湖好汉!

但这些念头也就是在心里转转而已,表面上李得久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请川口中队长放心,卑职一定竭尽所能保护皇军伤员的安全!”

既然披上了警备队的这张皮,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不说自己如果拒绝一旦回到涞阳后川口的秋后算帐,就算是眼下,真要闹僵了,自己这四百来号人也没有把握对付得了川口中队剩下的那一百多精悍的日本兵啊!再说了,自己现在只身一人站在人家当中,说“不行”那不是找死?

想到这里,李得久心中只有苦笑,看来为了大家好,现在也只有舍下一部分弟兄了!

川口正弘第一次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说:“李君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川口铭记在心!回到涞阳后,一定向联队长阁下禀明李君的忠勇!”

李得久自然是装作感激涕零地连声说道:“谢太君,谢太君!”

直到回到自己队伍后,李得久心中还是有些恼火。

虽然做出了舍下一部分弟兄的决定,可这毕竟是自己的队伍,那可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啊,哪这么容易说割就割的?而且现在还有个烦心事,那就是舍下谁?

这时,一连长小六正好迎了上来,说:“大哥,川口太君找您有什么事?”

李得久随口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

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把小六悄悄拉到一边,说:“小六,你想不想立个大功?”

小六立刻脸上放光,说:“大哥有事尽管吩咐!”

李得久低声说道:“不是我有事吩咐,是川口太君有个差事派下来!大哥知道你心细,所以想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去办!”

小六感慨道:“大哥对兄弟的好就是没得说!但不知川口太君派下的是什么差事?”

李得久心中暗笑,低声说:“这个差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护送皇军的伤员回涞阳。你想,这一路上都是皇军的地盘,护送三十几个伤员回去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差事虽然容易,毕竟是太君派下的,你办好了,太君也领你的情不是?你说这种好事到哪里找去?”

小六脸上简直要乐开了花,连声说:“谢大哥提拔!谢大哥提拔!俺现在就带人动身!”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得久一把拉住他,说:“别急着走啊,大哥话还没说完呢!”

小六呵呵笑着摸了摸头,说:“大哥,您瞧俺这急性子!您吩咐!”

李得久说:“你这次护送皇军的伤员,两个人抬一副担架,带两个排就够了,剩下一个排还让他们跟着皇军扫荡去!这样一来,你这个连护送皇军伤员和扫荡八路的两项功劳可都跑不了!”

小六感叹道:“还是大哥有见识,好,就听大哥的,俺带一排二排护送皇军伤员,三排留下!”

李得久假意赞许道:“不错,行事果断,不婆婆妈妈,有点干大事的样!去吧!”

小六立刻乐呵呵地转身准备去了。

看着小六的背影,李得久在心里说道:“小六,你可别怪大哥狠,谁叫你和大哥不是一条心?朱老大的事,俺可不想让日本人知道!”

在小六带着两个排伪军护送鬼子伤员往回走的同时,川口中队和警备队剩下的三百多人也继续前进。

队伍前进两公里后,终于和之前派出的第一批三名斥候会合。

留守的斥候回报:目前为止,未发现敌情。

川口满意地命令道:“继续搜索前进!”

斥候立刻领命而去。

可是这回这三名斥候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前进了不到五百米,就踩响了地雷!

川口立刻就从沉闷的爆炸声判断出,这应该只是“土八路”自制的地雷,杀伤力有限。

川口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

三名斥候虽然都受了伤,但除了那个走在最前面的斥候被直接在脚下爆炸的地雷炸断了一条腿,其他两人只是轻伤。

看见救护兵抬下的那个虽然腿被炸断但却咬牙忍住剧痛的尖兵,川口的眼睛湿润了,不由大声骂道:“无耻的支那人!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和我们决战?”

李得久表面上虽然也装出痛心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自己不会打仗还要怪别人!”

在发泄过心中怒火之后,川口正弘还是冷静地向前方派出了两名伴随的工兵排雷,同时命令全体警戒。

不过很快川口正弘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命令下得多余了。帝**人不用他吩咐早就据枪全神戒备了,而警备队就算他下了这个命令,也照样没有多大动静。

这使得有气没处发的川口更添对警备队的鄙视!

两名鬼子工兵接近到离刚刚斥候踩响地雷的地方还有二三十米距离时,就打开了探雷器,开始小心翼翼地前进。惹得川口正弘在心里又骂了两个工兵几句“懦夫!胆小鬼!”

不过很快川口正弘就闭上了嘴,因为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两声微弱的枪声,随着这两声枪声,两名工兵都是一头栽倒在地!不过从他们倒地后不断发出的呻吟和仍然在移动的身体看,他们还活着!

川口正弘一惊,立刻大叫道:“敌人有狙击手!找掩护!火力压制,救回工兵!”

所有鬼子立刻分散卧倒,一部分鬼子迅速开始朝枪声传来的大概方向进行概略扰乱射击,大多数鬼子则继续据枪警戒,以便等敌人狙击手再次射击时根据枪声或枪口火焰确定其位置后进行精确火力压制,同时有两个鬼子弯腰快步上前将被打倒的鬼子工兵往后拖。

日军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和熟练的战术动作倒也让远远趴在后面看着的李得久暗暗佩服。

百忙之中,川口正弘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备队。

这一眼,又让川口正弘有些哭笑不得!

这回警备队根本就用不着他提醒,早就趴在路两边了!

川口嘴角不由露出了嘲弄的笑容,看来这些支那人的脑子虽然笨,倒也怕死!

上前救援工兵的两个鬼子刚刚拖起工兵往后跑,前方就再次响起了两声枪声。

这两个鬼子可就没有工兵那么幸运了,子弹直接就从他们的心脏穿过,当即毙命!

让川口正弘恼火的是,第二次枪声响过后,他还是没办法根据微弱的枪声和根本看不见的枪口焰判断出对方狙击手的具体位置!

川口正弘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对方狙击手使用的是由帝国“三八式”步枪加厚枪管,加装瞄准镜座和瞄准镜变型而来发射专用减装狙击弹的“九七式”狙击步枪!

明白这点后,川口正弘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虎头山的“土八路”竟然都有了正规的狙击手和专门的狙击步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川口中队和警备队仍然趴在原地,两名鬼子工兵也继续在因救援他们而死的两具鬼子尸体边上呻吟着。

良久,川口正弘终于一狠心,命令道:“放烟幕弹!救回工兵!”

十几名士兵立刻从身上取下烟幕弹,拉发后朝前扔了出去。

烟幕渐渐笼罩了那两名工兵,就在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枪声过后,工兵的呻吟声也突然消失了!

两名原本受命上前救援工兵的鬼子不由面面相觑,不知究竟该不该冲上去。

川口正弘低声怒骂道:“可恶!”

随后向那两名鬼子摆了摆手。

烟幕消散后,川口正弘从望远镜里看过去,见那两名工兵果然已经死亡,心中多少感到一丝安慰。刚刚那两声枪声不用说也是敌人的狙击手眼见要失去诱饵了便干脆开枪!

不过他们的举动也证明了烟幕弹的确有效!

想到这里,川口正弘立刻命令道:“烟幕弹掩护探雷!前进!”

更多的士兵取出了烟幕弹,拉发后朝前仍了出去。

不一会儿,烟幕就浓了起来。

在烟幕的笼罩下,两名鬼子捡起了工兵的探雷器,继续往前探路。

直到越过斥候踩响地雷的地方,探雷器都没有反应,这让两名鬼子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爆炸再次发生!

两名鬼子当场就有一人死亡,另一个鬼子也是奄奄一息。这鬼子在拔出身上的一块弹片后,突然发现,这竟然是一块陶片!在死之前,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探雷器没反应了!

等了半天还没有动静后,川口正弘狠心下达命令:“第二小队,继续扔烟幕弹;第一小队,拿上探雷器,搜索前进!”

第二小队士兵立刻朝烟幕有些变弱的地方补充扔出了烟幕弹,而第一小队则迅速呈战斗队形前进。

一个鬼子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绊了一下,他刚刚稳住身形,就见从土中弹出一个大陶罐,陶罐的尾部,正冒着“土八路”标志性引信的青烟。

察觉不妙的鬼子小队长立刻大声叫道:“地雷,找掩护!”

训练有素的鬼子兵立刻就地卧倒隐蔽。

可惜,这回他们熟练的战术动作并没有帮上他们。

大陶罐在弹至一米多高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着爆炸声,被轻易炸碎的陶罐外壁和陶罐中混装的石块、碎瓷片、陶片等立刻四散飞溅,空爆的陶罐没有一点杀伤死角,很多鬼子兵在弹片切入自己脖子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第一声爆炸,更多的陶罐被倒地的鬼子触发后弹了起来……

这就是兵工厂研制成功不久的反步兵跳雷!

烟雾中一连串的爆炸声使得川口正弘突然之间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浓密的烟雾固然可以为前进的第一小队提供良好的掩护,防止他们遭到八路军狙击手的猎杀,但同时,烟雾也影响了己方士兵的视野。

而在视野不佳的情况下前进在雷场中……

川口正弘已经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了!

当“大正十一年式”发烟手榴弹发出的烟雾终于消散后,川口正弘看见了让他悲伤欲绝的一幕!

原本就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刚刚在烟雾的掩护下冲出去的第一小队,现在已有十几人变成了尸体!其余士兵也大多负伤,就连剩下的几个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兵此刻也满脸惊恐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无论相不相信,涞阳独立混成旅团第一步兵大队精锐的川口中队第一小队在事实上已经完了!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一片空白:为什么英勇无敌的大日本皇军对付起“土八路”来会这么困难?

不过很快,川口正弘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考虑了几分钟后,川口正弘下达了他这一生中最为艰难的命令:全体原地待命!

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个命令的士兵都呆住了!

原地待命?!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第一小队受伤的同袍忍受痛苦或者渐渐死去却什么都不做?

中队长为什么要下达这样一个绝情的命令?

难道下达命令的还是那个平素足智多谋,爱兵如子的川口正弘中队长吗?

面对部下疑惑甚至带着点仇恨的目光,川口正弘只有苦笑。

难道再派人接应受伤的士兵?从而将更多的靶子送给不知躲在哪里的八路军狙击手?

虽然到目前为止,对方似乎只有两名狙击手在射击,但难保不会有更多的狙击手躲在暗处等待更好的猎杀机会!而他川口正弘绝不能给敌人以这样的机会!第一小队剩余士兵的生命虽然宝贵,但其他士兵的生命也同样宝贵!他不仅仅是名中队长,更是此次“扫荡”作战先头部队的指挥官!他要为整个“扫荡”作战负责!

时间渐渐逝去。

八路军的狙击手却再没有射击!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躺在原地的第一小队伤员仍然在呻吟,但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有几名重伤员已经永远无法再发出呻吟了!

其他士兵都转过了头,不愿再看见这令人悲伤的场面,川口正弘眼中也已有了泪光,拳头越握越紧,指甲甚至刺破了手掌!

这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枪声和爆炸声。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有了种不祥的感觉。

他的这种感觉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证实他不祥感觉的,是一群从后方仓惶跑过来的警备队士兵——刚刚负责护送伤员返回涞阳的警备队士兵!

可是,伤员哪去了?

李得久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前面的川口中队畏缩不前,就看见刚刚派去护送日本伤兵的警备队一连一排和二排的士兵空着手跑了回来。

李得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大事不妙!

李得久一把抓住跑到面前的一个士兵,冷着脸问道:“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伪军一路跑来,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被李得久抓住,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报告……报告营长,刚刚……俺们护送……皇军……伤员……回涞阳,在路上……遇到八路的埋伏了!”

李得久心中立时一片雪亮,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批日本伤兵果真引来了八路!

李得久放开这士兵后,沉声说:“那皇军的伤兵呢?你们连长呢?”

这伪军哭丧着脸说:“完了!全完了!”

李得久怒道:“什么全完了?把话说清楚!”

这伪军歇了口气,赶紧说道:“皇军的伤兵和俺们连长都被八路给干掉了!”

李得久紧皱眉头说:“怎么会这样?”

这伪军苦着脸说:“俺们一路上边走边歇,刚走出三四里地,路两旁就响起了枪声,接着就听人喊:‘缴枪不杀!我们只杀鬼子!’弟兄们知道遇上八路了,听您的吩咐,也不敢反抗……”

李得久脸一沉,说:“老子什么时候吩咐你们不反抗的了?”

这伪军刚要辩解,就看见李得久手已按在了腰间手枪枪套上,一个激灵,原本到嘴边的话立刻吞回了肚中,赶紧连连扇自己嘴巴,边扇边说道:“俺让你瞎说!俺让你瞎说……”

李得久皱了皱眉,一摆手,说道:“够了!接下来呢?”

这伪军停止了扇自己嘴巴,战战兢兢地说道:“接下来,路两边就冲出了数不清的八路,连长举枪要打,第一个就被八路给干掉了!弟兄们来不及开枪,就都被八路给缴了枪。”

李得久冷冷地说:“然后呢?”

这伪军偷瞧了眼脸色不善的李得久,说:“然后,皇军伤兵要反抗,八路对他们一点都不客气,用刺刀把他们全给捅死了!”

李得久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虎头山八路打日本兵不留俘虏的传说是真的!

接下来,李得久就看见川口正弘带着他中队的其他日本兵走了过来,很快就到了面前。

来到李得久面前后,川口正弘也是一把抓住那伪军士兵,恶狠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护送的伤员呢?”

那伪军只好在暗叹自己倒霉的同时,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不过在他复述的时候,川口正弘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而且在他讲完的时候,川口正弘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看见川口正弘脸上的表情,李得久知道,这回真是大事不妙了!——不妙的不是护送日本伤兵的队伍遭遇八路军,而是队伍遭遇八路军后,日本人都死了,而自己的人除了一个连长,其他竟然都还活着!

川口正弘脸色变幻不定,心中转的念头也是变幻不定。最后,终于一把将抓住的伪军士兵推倒在地,随后拔出军刀,砍了下去!

那伪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呼啸而至的军刀砍下了头颅!

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后,眼睛还是睁开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和不甘!

川口正弘一挥手,冷冷地说道:“玩忽职守者,杀!”

立刻有二十几个鬼子兵或拔出军刀,或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冲向那二十几个警备队一连一排和二排的士兵,很快,这些士兵就都在发出一声惨叫后被砍倒或刺倒在地!

随着二十几具尸体倒地,他们所在的地方也立刻被流出的鲜血染红!

李得久和其他伪军被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最早反应过来的是李得久。虽然这两个排弟兄李得久早已准备舍弃,可那是指在自己没看见的情况下被八路军消灭!没想到他们没被八路军给打死,逃回来却死在了日本人的刀下!亲眼看着二十几个活生生的弟兄死在自己眼前,李得久心中就像刀割一样!

这时,反应过来的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呕吐,另一部分人则在将手中枪上膛后缓缓围向了杀害自己同袍的日本兵。

川口正弘大声说道:“刚刚这些人在护送皇军伤员返回涞阳的路上遭遇了八路军,皇军的伤员都被八路军杀光,这些护送的人却都还活着!这说明了什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私通八路!出卖了皇军的伤员!对于这样的奸细,皇军绝不会姑息!诸位都是皇军忠实的朋友,相信也都是识时务的人!希望你们在面对八路军的时候,拿出军人应有的勇气来,去流血,去战斗!不要像这些奸细一样,自寻死路!”

他这些半是安慰半是威胁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越来越多的伪军围了过来,已经有伪军士兵对他们举起了上膛的步枪!被围住的日本兵也是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伪军。

局势越来越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看着面前神情激动举枪对着自己的伪军们,川口正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加强中队现在不过只剩下一百多人!而眼前这个营的警备队却似乎还有三百多兵力!如果真打起来,自己可能要吃亏!

这时,就听那个叫李得久的警备队营长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把枪放下!谁要是敢对皇军开枪,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李得久说完就拔出手枪,转身挡在了川口正弘面前。

看着这一幕,川口正弘心中不由大为感动,看来这个支那营长对皇军还是忠心的!

伪军们茫然地看看李得久,又看看川口正弘,终究还是没有人开枪。

这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随后,就有三十几名日本骑兵出现在了视野中。

这些日本骑兵奔近后,察觉到了异常,立刻有几名骑兵拨转马头,朝来路奔去,其他骑兵则拔出马刀,在伪军周围纵马奔跑,三十几名日本骑兵,竟是隐隐围住了三百多伪军!

不久,后方出现了大队的日本兵。

这些日本兵都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冲到近处后,毫不迟疑就将伪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包围自己的密密麻麻的日本兵,原本因为一时义愤而对日本人举枪相向的伪军士兵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开枪!

李得久见状,立刻大声说道:“弟兄们,大家都是皇军的朋友,都给老子把枪收起来!现在听老子的命令:全体都有,坐下!”

一些原本胆小的伪军立刻收好枪,又迟疑着坐下。

李得久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弟兄们要是还当俺李得久是大哥,就听俺的命令,全部坐下!”

更多的伪军收好枪坐下。

其他一些原本已准备好对鬼子开枪的伪军也只好无奈地收起枪跟着坐下。

见警备队所有士兵都收枪坐下,李得久和川口正弘不由都暗中松了口气!

冲突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外围的鬼子立刻有一部分冲进了伪军中,迅速开始收缴他们的武器,就连李得久也不得不苦笑着交出了自己的武器。

川口正弘安慰地拍了拍李得久的肩膀,温言说道:“李君请放心,你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忠心一定会得到回报!”

李得久赶紧说道:“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小的无能,差点就让手下人捅出了篓子,万望太君恕罪!”

川口正弘摆了摆手,微笑道:“李君多礼了!就我个人来说,非常感谢李君的顾全大局!”

李得久心里骂道“什么顾全大局?还不是因为老子刚刚挡在你面前?”,嘴上却说道:“太君过奖了!为皇军分忧是我等分内的事!还望太君念在我的这些部下不懂事的份上,放过他们!”

川口正弘皱了皱眉,说:“李君,他们刚刚的行为几近于叛乱!我实在很难保证上头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

李得久急道:“还请太君在长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太君大恩,小的莫齿难忘!”

川口正弘面露难色,说:“这个,恐怕……”

李得久谄笑道:“小的四姨太颇有一点姿色,太君要是不嫌弃,小的愿意将她送给太君……”

川口正弘脸一沉,说:“李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川口正弘身为帝**人,早已发誓将一切献给天皇陛下和大日本帝国!绝不敢有半分留恋于风花雪月的心思!李君送女人给我,难道要用女人来消磨我的意志?”

李得久赶紧说道:“太君误会了!小的是看太君平日为了大东亚圣战操劳不已,正需要有个女人照料,这才冒昧了。还请太君不要推辞!”

川口正弘正色道:“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朋友妻,不可戏’,李君将自己的四姨太送给我,固然极有诚意,可是我川口正弘堂堂大和男儿,又岂能夺人所爱?”

李得久此刻心中早已将川口正弘祖上十八代的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川口正弘对自己的四姨太觊觎已久,只是碍于自己警备队营长的身份,才不敢明目张胆欺上门来,这个自己岂会不知?如今自己将最喜欢的四姨太送给他,这小日本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自己有求于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李得久心里虽这么想,脸上还不得不陪着笑脸说道:“太君,您不知道俺们中国还有句俗话,叫‘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交太君这样一个朋友,区区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望太君不要嫌弃就是!”

川口正弘这才眯着眼说:“既然这样,川口在这里就先谢过李君了!等荡平虎头山的八路军,川口自然会……”

说完,嘿嘿笑了几声。

李得久自然明白他这几声笑声中包含的意思,心中虽恨得牙痒痒的,却也不得不陪着笑了几声。

随后,李得久就眼巴巴地看着川口正弘走到担任此次“扫荡”作战前线总指挥的涞阳独立混成旅团第二步兵大队大队长加藤贺面前。

加藤贺看着站在面前的川口正弘,冷冷地问道:“川口君,请汇报军情!”

川口正弘立正敬礼后肃然说道:“报告少佐阁下,先头部队前进时,遭到八路军优势兵力阻击。由于前方为雷场,八路军又有狙击手,部队目前已暂停前进。但第一小队被困雷场。”

加藤贺一指地上坐着的伪军,说:“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川口正弘说:“由于误会,我部与警备队发生小规模冲突,现在误会解除,事情已得到圆满解决!”

加藤贺皱眉道:“圆满解决?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川口君还能这么说吗?”

川口正弘淡淡一笑,说:“少佐阁下,如果事情没有得到圆满解决,那么您认为现在坐在地上的这些是什么人?”

独立混成旅团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的矛盾由来已久,再加上川口中队和加藤大队只是战时的临时隶属关系,而不是直接隶属,所以身为大尉中队长的川口正弘却也不怎么买加藤贺的帐。

加藤贺哼了一声,说:“无论如何,此次扫荡作战都不能受到影响!这个营的警备队已经无法胜任配合作战的任务!作为前线指挥官,我决定,将他们解除武装后送回涞阳,具体如何处置将由旅团长阁下决定!”

川口正弘耸耸肩,说:“这是少佐阁下的权力!”

对于将自己的中队临时抽调入第二大队建制,川口正弘内心里虽然很不服气,但却也没想过为了一个支那人得罪自己的临时上司。

加藤贺说:“既然川口君没有意见,那就请继续前进吧!我们的配属炮兵将给你足够的重火力支援!”

川口正弘肃容道:“遵命!”

加藤贺下达的是作战命令,他自然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解除了武装的警备队一营被押回涞阳的路上,胡四在李得久边上低声说道:“大哥,幸好您深谋远虑,弹压住了弟兄们,要不然,就算是把川口中队全部干掉解了一时之气,等现在日本人的大队人马赶到,弟兄们也全完了!”

李得久冷冷地说:“深谋远虑个屁,老子刚刚要不是听到马蹄声猜到是日本人大队人马的骑兵前哨来了,定要给这帮小日本好看!”

胡四一脸的敬佩,说:“大哥的能耐,真是让做兄弟的佩服!”

李得久哼了一声,说:“老四,不是做大哥的说你,做人不能忘本!咱们现在虽然当了警备队,但以前干没本钱买卖的本事可不能忘了!”

胡四连声说:“大哥说的是!大哥说的是!”

虽然涞阳独立混成旅团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素有矛盾,但加藤贺还是如约给了川口正弘足够的重火力支援。

此次作战配属第二大队的一个步兵炮中队和第二大队下辖的一个步兵炮小队共6门70mm步兵炮以及伴随的警备队团属炮兵连6门81mm迫击炮很快就构筑好发射阵地。在测定了射击诸元,并试射了几发炮弹后,十二门火炮就开始对几处可疑地带进行集中轰击。

几分钟后,在持续炮击的掩护下,川口中队迅速前进,进入了第一小队残部被困的地带。几名士兵捡起了探雷器继续探雷,其他士兵则奋力抢救第一小队还活着的伤员,而第一小队刚刚还趴在地上没有受伤的几名士兵这时也参与了对伤员的抢救。

不过令川口正弘郁闷的是,经过这一番猛烈的炮击,那几处可疑地带不但再没有狙击手射击的迹象,而且除了炮弹落地爆炸的声音以外,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原本似乎密集无比的地雷,也都不再有士兵踩上!

难道八路军的狙击手都已经撤走了?难道八路军在这条路上埋设的所有地雷也都被自己倒霉的部下引爆了?

川口正弘苦笑,虎头山的“土八路”不会就凭两个狙击手和一堆土制地雷就将精锐的川口中队迟滞了五六个小时吧?

不过川口正弘也不得不暗暗承认,就算“土八路”真的只有两个狙击手,他们也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可恶的支那狙击手,只敢和像自己中队这样的轻步兵作战,一遇上猛烈的炮击和大队皇军就被吓跑了!——其实川口正弘倒也没有猜错,在此担任阻击任务的,的确只有一个狙击小组,这个狙击小组,自然就是林水生和柱子两人了!而早在鬼子的第一发试射炮弹落在隐蔽壕附近后,林水生和柱子就撤离了狙击阵地。

川口正弘似乎已经可以感觉到加藤贺眼神中嘲弄的意味,耳边更似乎听见加藤贺在说:“川口君?你所说的优势兵力的八路军呢?八路军的狙击手呢?八路军的雷场呢?你们进展缓慢究竟是因为遭到了八路军的阻击还是自己畏缩不前?”

幸亏这时,前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川口正弘立刻朝传来这种熟悉爆炸声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个手持探雷器的士兵走出不远又踩响了地雷!

不知为何,本应对部下伤亡感到痛心的川口正弘竟然松了口气!——八路军的狙击手虽然好像撤走了,但雷场还是在的!这至少可以解释部队缓慢的前进速度。

好在这回由于没有狙击手干扰,被地雷炸伤的士兵很快就得到了救治。

而且通过对卫生兵从伤员身上起出的地雷碎片的分析,川口正弘也终于发现了即使士兵手中拿着探雷器地雷还是不断被踩响的原因——八路军的地雷竟然都是陶制外壳!

“卑鄙的支那人!”

川口正弘狠狠地低声骂道。

不过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对手,虎头山的“土八路”,川口正弘却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至少他们能想到制造探雷器探测不到的地雷!

既然知道八路军埋设的地雷都是陶制外壳,川口正弘自然而然就选择了一种最笨,但对付这种地雷却最有效的方法——手工探测排雷!

八名经验丰富的鬼子被挑选出来执行这项任务。

手工探雷排雷虽然极为危险,但这八名鬼子被挑选出后,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而是立刻开始轻装,脱下了所有的装具,除了留下一把用来探雷的刺刀外,没有带任何其他武器。

在背上一袋标记用小旗后,他们几乎在同时做了同一件事——趴倒在地!

趴倒之后,八名鬼子就都拔出刺刀,开始从已经爆炸过的地点向前爬行,边爬边不断将刺刀插入前方的路面。

刺刀每触及一个硬物,鬼子就停下,插上一面携带的小旗,随后用刺刀帮忙,轻轻扒开土层,暴露出埋在地里的陶雷。

这样的方法虽然缓慢,但却行之有效,埋在路上的陶雷被一个个地探出,又一个个地被排雷技术娴熟的八名鬼子轻易解除引信。

八名鬼子这回长见识了,原来地雷引信还可以造得这么简单!——实际上,相较于正规兵工厂生产的地雷引信,虎头山兵工厂生产的土地雷拉发引信简陋得实在有些过分!

这些鬼子已经开始觉得,这些解除的地雷引信简直就是侮辱他们的排雷技术!

在将解除引信的地雷堆放在一边后,八名鬼子继续前进。

就这样,虽然费时,但八人总算是在黄昏时清出了一条通道。

这多少让川口正弘感到了一丝安慰。

但加藤贺显然对先头部队这样的行军速度感到非常不满,所以在得知路面已被清理出来后,加藤贺立刻命令川口中队继续前进!

就这样,傍晚时分,在全神警备通过路口的拐角后,仅剩一百余人的川口中队终于接近了里垄村!

当川口正弘终于在暮色中看见了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明的村子(即使在川口正弘手中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也没有标明里垄村)时,不由自主就松了口气——总算有了“扫荡”的具体目标了!

从望远镜中看过去,村子里倒是一片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仅仅一山之隔的连串枪炮声的影响。

川口正弘皱了皱眉,随后点了两名老兵,命令他们充当尖兵,进村查看。

两名鬼子尖兵小心翼翼进了村子,不久,就向川口正弘发出了村里空无一人的信号。

川口正弘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支那村民就算再笨,总还不至于不怕死吧?要是他们听见枪炮声不但不逃走,反而都留在村子里,这才叫不正常!

虽然支那人都逃离了村子,使得此次“扫荡”作战让虎头山支那贱民“共沐皇风”的打算落了空,同样使得先头部队的行动多少显得有些不圆满,但支那人总算还留下了完整的房屋,而有了这些房屋,今晚自己的中队多少总可以休息休息吧?

于是,川口正弘手一挥,下达了命令——全体进村,搜索无异常后就地宿营!

此时的川口正弘并没有想到,他下达的这道命令是自己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命令!

得到命令的川口中队剩余的一百多人迅速冲进了村子,开始逐屋搜索可能躲藏起来的支那村民。

跟着部下进入村子的时候,川口正弘突然恶作剧地想到,今晚自己的中队在这个村子宿营后,跟在自己身后的第二大队,包括他们的最高长官加藤贺少佐阁下,可就都要在野外露宿了——根据帝国陆军的惯例,作战时大部队和先头部队必须保持一定距离!

这个想法立刻给了川口正弘莫名的兴奋感觉。

而搜索全村后没有发现敌踪的汇报也让川口正弘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部队很累,川口正弘还是下达了“加强戒备”的命令,他实在有些担心总是隐藏在暗中的自己的对手!

当大部分士兵都进入梦乡后,川口正弘还是没有睡。

川口正弘没有睡倒不是因为不累——实际上,川口正弘在作战时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疲劳!——而是因为他正在思索。

虎头山的“土八路”看来并不好对付,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现在所用的古怪战术,自己就不能适应。想起在短短一个白天自己就失去了如此多忠勇的部下,川口正弘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痛!

不过,这次作战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李得久的四姨太……

想起“扫荡”作战结束回到涞阳后就能得到李得久的四姨太,川口正弘的心情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川口正弘注意到了村子里的异样。

村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就算自己中队的士兵都睡着了,总还有哨兵在走动,村子里似乎也不至于安静到这种程度吧?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隐隐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心中这种不安的感觉,村东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

在第一声枪声响起之后,枪声突然就绵密了起来,从村东迅速向村西蔓延过来。

川口正弘脸色一变,两个字瞬间就从脑海中跳出,随后大叫一声:“敌袭!”

在川口正弘大声喊出“敌袭”的同时,临时中队部所在的小院子也骚动了起来,住在川口正弘隔壁的十几名士兵早在听到第一声枪声后就被惊醒,醒过来后迅速拿着武器冲出了自己的屋子,向川口正弘所在的屋子集中。

见到这十几名士兵后,川口正弘心中的不安感觉却并没有消失。这次趁夜暗袭击自己的,肯定是八路军!可从枪声的密集程度来看,八路军似乎装备有很多的自动武器!而从枪声蔓延的速度来看,八路军的进攻速度更是极为惊人!就连自己中队这样训练有素的部队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什么时候开始虎头山的“土八路”也有了装备如此精良,战斗力如此强悍的部队?

就在川口正弘思考的时候,一个身上带血的士兵推开院门冲了进来。

“中队长,我们被……土八路……包围了……”

冲进来的士兵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来自身后的一发7.92mm毛瑟尖弹击中,随后,更多的7.92mm毛瑟尖弹伴随着ZB-26轻机枪短促的点射声通过打开的院门飞了进来。

中队部的十几名鬼子猝不及防,立刻被打倒了三四个。

川口正弘当机立断,一脚踢翻桌子。

随着桌上的油灯在桌子倾倒后跟着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趁着黑暗,川口正弘和剩下的十来个鬼子迅速卧倒,在几个翻滚后,都躲到了门边的墙后。

在翻滚的同时,川口正弘拔出了自己的手枪,不过在背部靠上墙壁后,川口正弘心中还是觉得不甘——八路军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到自己的中队部!

不过很快,川口正弘心中的不甘就被一股寒意代替,既然八路军能打到这里,那么自己的部下恐怕……

这时,院子外面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集,看来自己这些人是被八路军给包围了!

川口正弘握紧手枪,突然感到有些紧张,终于要面对面见到自己的敌人了!

其他鬼子也猛力拉动枪栓,以表示自己毫不惧怕即将冲进来的八路军!

不过八路军却并没有冲进来。

在几声熟悉的手榴弹保险插销拔出的弹响声之后,借着微弱的月光,川口正弘看见几个卵圆形的物体被扔进了屋。

这几个物体落地后,发出了几声不响但却带着不祥气息的撞击声。

帝国“九一式”手榴弹!

川口正弘几乎是立刻就记起了这几个卵圆形物体的威力,随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帝国“九一式”手榴弹的杀伤半径可是8米!八路军甚至没有给自己亲眼看他们一眼的机会!

屋子里发出了一连串闪光,紧接着,响起了几声剧烈的爆炸声。

在五颗日制“九一式”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川口正弘还在想:“无论从装备、战术还是从战斗力上看,我们的对手,虎头山的八路军都不再应该被我们称为‘土八路’,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此次夜袭,由周卫国亲自带队,参战部队为阳村三连和特战队!而担任阻援任务的还有机炮连和涞阳县大队。

对于胆敢在里垄村宿营的川口中队,周卫国可说是势在必得!

而战斗的结果,川口中队剩余的一百三十多人尽数被歼,也让周卫国比较满意,虽然过程让他颇有不快。

尽管在宿营时川口正弘下达了“加强戒备”的命令,而他的部下也的确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派出了多达十二人的警戒哨!但这十二个警戒哨又岂是暗中窥伺已久的特战队员的对手?

虽然因为有个鬼子拉肚子夜里上厕所发现了三连的偷袭及时开枪示警,使得三连的偷袭从一开始就变成了强攻,但在黑夜中,面对曾在里垄村长时间训练过村落巷战,熟悉里垄村每一栋房屋,每一个拐角,每一道墙壁又不吝惜大量使用爆炸物的阳村三连,睡梦中仓猝应战,兵力、武器、战斗力都不占优的川口中队余部自然是全无还手之力。

经此一战,涞阳独立混成旅团第一大队第一中队的编制已经不复存在!

而三连仅有十余人的伤亡!

加藤贺是在天亮以后才知道川口中队全军覆没的消息的。

虽然昨晚里垄村方向传来的枪声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从而派出了一个斥候小组以探明情况,但斥候小组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了消息!而且,在夜暗之中,加藤贺也不想因为轻举妄动被八路军钻了空子!所以,直到天亮,加藤贺所部才赶到里垄村,而此时,在他面前的也只剩下了一百三十多具所有武器、装具甚至衣物都被取走的帝**人尸体!

如果说昨晚的枪声和斥候小组的杳无音信仅仅只是让加藤贺感到了一丝不安,而对川口中队的战斗力多少还怀有侥幸心理,内心深处更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话,那么现在,加藤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冷汗了!

作为此次“扫荡”作战的主攻部队,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却仅仅前进了不到十公里!如果这还可以让旅团长阁下容忍的话,那么仗打到现在,在损失了整整一个加强中队,且有一个营的警备队因为发生了种种问题退出作战序列后,竟然还没有看见一个虎头山的村民!更没有经过证实地消灭一个虎头山八路军!这样的战绩,能出现在一个帝**官的履历表里吗?

在冷汗流过之后,看着眼前这一百三十多具曾经无比忠勇的帝国勇士的尸体,加藤贺又开始深深的悔恨!

无论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的矛盾有多深,这些勇士毕竟还是一手缔造了帝国无上荣光的大日本帝国陆军的一员,他们以这种不名誉的方式殁去,自己实在无法心安!

想到这里,加藤贺痛苦地流下了眼泪!随后摘下自己的军帽,向这些尸体躬身致哀。所有的鬼子官兵都跟着他摘下军帽向川口中队致哀。

良久,加藤贺才抬起头,戴好军帽,随后挥了挥手,命令部下收敛战殁者的遗体。

一个小队怀着悲痛心情的鬼子缓缓走向最近的尸体,默默地抬起了尸体……

这真是一个噩梦!

加藤贺只见到一连串的火光,随后耳边就听到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

在加藤贺和所有其他鬼子伪军目瞪口呆中,搬运尸体的一个小队鬼子至少有二三十人被剧烈的爆炸送上了天!

加藤贺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被边上的一个军官扶住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

该死的支那人!

在加藤大队所属工兵小心翼翼排除完剩下的尸体下面隐藏的诡雷装置后,刚刚负责收敛战殁者尸体的那个小队鬼子中的伤员才得到了救治,凭空增加的二三十具尸体也和川口中队的尸体一起,得到了妥善处置。

火化并收集了每一个战殁者的部分骨灰后,加藤贺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经过几个小时的思考,加藤贺还是觉得,在目前这种部队士气极为低落的情况下,尽快找到八路军主力决战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从川口中队的遭遇来看,对于能否找到“八路军主力”,加藤贺心中也没有底,但他却根本就没想过让部队在大白天停止前进,更从来就没想过撤退!毕竟无论是畏缩不前还是临阵脱逃都不是加藤贺或其他任何一个帝**官能承受的耻辱!

不过,这回先头部队前进了没多远,斥候就回报:前方道路已被破坏。

加藤贺是带着怒火来到队伍前方的——该死的支那人就只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无敌的大日本皇军!

加藤贺应该庆幸林水生和柱子都回到了阳村,否则,就凭他直着身子站在队伍前方指指点点又佩戴着少佐领章,就足以成为林水生的第八十七个射杀记录!

前方的道路果然已被破坏。

这一段的山道本来就不宽,现在路面更是每隔一段就多了许多人工挖成的大坑,路面最窄的地方甚至已经堵上了大石!即使是几段看来平整的路面,也都插了十几块“小心地雷”的木牌!其中最近的插着木牌的路面就在斥候前方的不远处。

看来前面就是八路军的雷场了,他们树起的木牌估计是为了警告支那村民的。

加藤贺暗中叹了口气,命令工兵排雷。地雷从它发明出来的那天起,就成为了步兵的噩梦!看来虎头山的八路军也懂得这点!

一个工兵谨慎地带着探雷器想要探一探那些木牌下面是否真的埋有地雷,可还没走到第一块木牌前就踩响了地雷!

工兵在被炸倒的时候,还无比委屈地想:“卑鄙的支那人!竟然埋了地雷也不插牌子!”

加藤贺终于失去了让部队通过道路前进的信心!

救回被炸成重伤的工兵后,加藤贺立刻命令部队从两边的山上绕过破坏的路面,继续前进!

他不相信八路军能将整条道路都破坏!

但很快加藤贺就意识到,他低估了虎头山八路军的决心!

至少从这座小山的山顶看过去,道路还是那种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队伍沿着山坡继续前进,又转过了两个山头,山下的路面也还没有完好的迹象。

队伍只好在山坡上继续前进,但前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因为山势渐渐变陡,而山坡上的灌木丛也越来越密,有些地方,灌木丛甚至都超过了人的高度!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爆炸声。

斥候又触雷了!

这消息简直要让加藤贺崩溃!

“土八路”哪来那么多地雷?

不过,在得到进一步回报后,加藤贺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严格说来,斥候遇上的,并不完全算地雷,而是隐藏在灌木丛中一米左右高度枝叶后面内装简易绊发火装置和土制炸药的陶罐——据丁义生试验,这样的爆炸高度,使得这种简陋的反步兵定向雷可以发挥最大的杀伤效能。

看着眼前送回的由工兵排除了引信的陶罐,加藤贺不得不承认,发明这种地雷的人真是个天才!这种地雷生产简单,探测难度大,杀伤力尚可,再配合上虎头山复杂的山地丛林地形,简直就是完美的杀人利器!

加藤贺已经可以预感到前面的路将会很难走!

所以他果断命令:由警备队在前面开路!

接到命令的警备队团长陈运来满脸苦相,却又不得不执行命令,派出所有的工兵在前开路。

就这样,还是不断有隐藏在灌木丛中或埋在地里甚至吊在树上的陶制地雷被倒霉的伪军引爆。

这些陶制地雷的爆炸力倒不见得很大,每颗地雷爆炸最多炸死一个人,但弹片却出奇得多,弹体总是一炸就碎,一碎就是边缘锋利的陶片四处飞舞……

所以只不过才一个小时,开路的伪军就死了四人,但却伤了有三十多人!

就算这样,队伍也只前进了不到一里路!

加藤贺苦笑,“土八路”的这种地雷凭空就使警备队多了三十多名伤员,如果每个伤员都由两名士兵来照顾,那么这短短一个小时,就至少消弱了警备队一个连的战斗力!这种只致伤不致死的地雷真是够卑鄙!

开路的伪军走得越来越慢,到最后,速度和爬行简直就没有两样!

加藤贺找来陈运来,严令警备队加快前进速度。

陈运来却是一摊手,说:“太君,前面灌木丛里到处都是地雷,我手下就这么点人,快不起来啊!要不然,您再派太君上去?”

加藤贺想了想,只好作罢。

陈运来的意思很清楚——你要是嫌我们慢就自己探路去!

部队只好以近似于蜗牛的速度继续前进。

又前进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后,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加藤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竟然还有人欢呼?

很快,就有传令兵回报:前方山下道路完整!

终于可以回到路上了!

加藤贺差一点就要拥抱传来这好消息的传令兵!好在及时想起自己的身份这才悬崖勒马!

陈运来却早已跑到前面去了。

部队转过一个山坡后,透过灌木丛的间隙,加藤贺已经可以看见山下完整的山路,开路的伪军早已忙不迭地穿过灌木丛下山了——他们坚信,这一段在灌木丛中的行军是他们永远也不会再遇上的可怕经历!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见伪军下山后并未再踩上地雷,加藤贺总算松了口气。要是山下的路上也埋了地雷,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发狂!

加藤贺似乎用不着发狂了,因为接下来的路竟是出奇地好走,虽然这条山道本来也算得上崎岖,但好歹路上没有埋地雷啊!

就这样,加藤贺所部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阳村村口的那座山脚下——又是黄昏!

看着眼前的这座山,加藤贺脸上神色渐渐凝重。

翻过眼前这座山,应该就是阳村了!

而综合各方面情报,阳村似乎驻扎有八路军的一支精锐部队!

如果说以前加藤贺对所谓的“八路军精锐部队”还丝毫不放在心上的话,那么此刻,加藤贺已经完全收起了对八路军的小觑之心!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地重视虎头山的八路军,以至于造成了如此多帝**人伤亡!

思绪回到现实的加藤贺手一挥,命令警备队一个连对眼前这座并不算很高,但却有些陡的山进行试探攻击——经过刚刚在山坡的行军,加藤贺发现让这些支那军人当炮灰还是不错的选择!

对此,陈运来也不敢反对,只好派出了一个连的部队。

这个连的伪军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出发了。

山下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往山上爬去。

直到这一个连伪军都爬过了山腰,山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连伪军继续往上爬,山下的人也屏住呼吸盯着他们!

近了,更近了……

终于,第一个伪军爬上了山顶,紧接着,更多的伪军爬上了山顶,最后,整个连的伪军都爬上了山顶!——他们竟然没有遭到攻击就爬上了山顶?!

在呆愣了半晌后,爬上山顶的伪军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从望远镜里看着这一切的加藤贺和陈运来都不由呼出一口长气。

总算占领制高点了!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咻,咻”两声拉长尾音的啸声。

加藤贺脸色一变,迫击炮!

很快,山顶传来的爆炸声就证实了加藤贺的猜测!

这两声爆炸声似乎并不很响,但爆炸的光亮却明显比一般迫榴弹要强,而且爆炸后还有火花四散!

加藤贺一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就见山顶突然腾起了一个火头,接着,相继腾起了更多的火头,不一会儿,火头就连在了一起,火势也越来越旺!

由于变起仓猝,山顶的伪军在目瞪口呆之下来不及撤下来就被大火给包围了!

大火继续在整个山顶有序地蔓延,随着火势蔓延,山顶已经不断有惨叫声传下来。

加藤贺叹了口气,放下了望远镜,低声说道:“燃烧弹!火攻!八路军好狠啊!”

陈运来满脸死灰,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我的兵啊!”

这正是周卫国预先在山顶铺好的浇过菜油的枯枝和干草被迫击炮发射的黄磷燃烧弹点燃后引起的大火!

这时,在山的另一边,周卫国叹了口气,放下了望远镜,说:“这些本是给鬼子预备下的,这些二鬼子遇上了也算他们倒霉!”

李勇说:“鬼子是想用这些伪军当饵引我们上钩!我敢说,如果我们在山顶和这些伪军混战在一起,鬼子肯定会毫不犹豫炮击山顶!”

周卫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偏要去做日本人的狗!也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随即面色一整,说:“乡亲们都转移了吗?”

李勇立刻说:“中午就全转移了!”

周卫国点头道:“好!部队立刻撤出阳村!”

当山顶的火势终于小下来后,陈运来带着警备队剩下的部队发疯一样冲上了山顶。

加藤贺想了想,还是带队跟在了陈运来的身后,不管怎样,警备队毕竟付出了这么大的伤亡,自己如果还远远躲在后面,难保不会影响到彼此今后的合作。

山顶的景象无异于人间地狱!

没有一个活人,甚至没有一具还能辨认出的尸体!

一个连的伪军,在被熊熊的烈火烧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后,只剩了一百多堆黑炭!

踩在还有些发烫的地面上,看着这一幕,陈运来发出一声哀嚎后,失声痛哭!

跟着上山的伪军大多都忍不住呕吐了起来,少部分则跟着流泪。

加藤贺登上山顶后,走到陈运来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陈君保重,皇军一定会为警备队勇士们报仇的!”

陈运来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加藤贺转身,大声命令道:“迫击炮连,炮击阳村!”

他实在太需要鼓舞部队的士气了!

至于“九二式”步兵炮,因为比迫击炮重太多,分解后现在也才直到山腰,自然用不上!

6门迫击炮很快准备就绪,对于山下阳村如此明显的目标,炮手门都是没有试射就开始了急速射。

81mm迫击炮弹不停落在阳村,不断有房子被震塌,又不断有茅草屋顶被引燃。

炮击了不到五分钟,陈运来就命令警备队冲锋!

在夜幕中冲进阳村的警备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当带着满腔怒意的伪军搜遍阳村后,终于发现,整个阳村,早已空无一人!

随后,伪军用手电向山顶发出了“安全”的信号。

接到信号的加藤贺在山顶留下了一个中队后,带着其他部队下了山。

很快,进村的鬼子和伪军就发现,村里的水井都被堵死,村边的小溪里也被扔进了腐烂的动物,家禽家畜也一只都没有找到,粮食更是连一粒都没有!

这些情况很快就报到了加藤贺那里,加藤贺听到后,只有苦笑,以虎头山的地形,光粮食一项,就是一个沉重的后勤负担!

不过这些困难,英勇的大日本皇军是完全能够克服的!

所以加藤贺命令,全体就地宿营,并依托阳村设立防御阵地!他可不想再像川口中队那样遭到偷袭!

防御阵地由两部分组成,外围是剩下一个多营兵力的警备队的警戒阵地,内圈,才是第二大队的主阵地——就算警备队刚刚为皇军做出了牺牲,皇军的生命还是比这些支那人的生命要宝贵!对此,加藤贺毫不怀疑!

在扑灭了阳村的零星火头后,第二大队的鬼子和警备队的伪军迅速开始建立防御阵地——这可是保命的时候!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鬼子和伪军的防线终于建好。

加藤贺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自己已经做足了防备,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吧?

加藤贺刚刚睡着,就被枪声惊醒,胡乱穿好衣服后,加藤贺立刻叫来了卫兵和传令兵,随后吩咐传令兵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传令兵回报:“内圈阵地遭到不明方向枪击!两名哨兵阵亡!伊贺中队长询问是否需要派出小部队出击以探明敌情?”

加藤贺叹了口气,说:“不必了,让他们守住自己的阵地,天亮再说!”

传令兵应了一声后,转身传令去了。

过了一会,枪声渐渐稀疏了下来,又过了一会,终于不再听到枪声。

加藤贺喃喃道:“看来只是小股八路军的攻击!”

说完,走向床边,他今天实在太累了!

这回,加藤贺又是刚刚睡着就被枪声惊醒!

传令兵的回报竟然还是:“内圈阵地遭到不明方向枪击!两名哨兵阵亡!”

加藤贺从嘴巴里逬出一句:“加强戒备!”

随后,传令兵就吃惊地看着平素极为重视自身仪表的大队长阁下转身回到了床边,衣服也没脱,直接就躺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加藤贺也不知道自己被惊醒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生中最难过的一夜!

天色终于亮了!

当早春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射入屋里时,加藤贺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是天亮了,现在八路军总不敢再发动攻击了吧?

此时,加藤贺才突然想起,阳村四面临山的地形的确太方便隐蔽在暗处的八路军进行骚扰攻击了!

上洞村,虎头山抗日游击支队临时指挥部。

周卫国边看着地图边听着边上的杨大力唾沫横飞的汇报:“班长,您是不知道,昨晚俺们干得那个叫过瘾啊!每次水生和柱子都是一人一枪就干掉两个鬼子哨兵!俺们呢,把鞭炮点着往洋铁皮桶里一扔,啥也不用干,就等着看鬼子和二鬼子瞎折腾!十八颗子弹,打死十八个鬼子哨兵!这买卖做的,真叫值啊!”

李勇在边上打趣道:“大力!你刚开始不是还怪支队长和我不让你和鬼子干吗?”

杨大力挠了挠头,说:“俺原来哪知道这事这么好玩?班长,您说这叫什么来着?”

周卫国笑道:“麻雀战!”

杨大力一拍脑门,说:“对,就是麻雀战!这个麻雀战好啊……”

杨大力刚说到这里,就听见通讯员在门外叫道:“报告支队长,有客人来了!”

周卫国一愣,说:“客人?谁?”

通讯员说:“就是清源警备旅的那个刘营长,这次他只带了个副官,人都到了山下,民兵没有命令不敢放行,派人来问,要不要放行?”

周卫国大声说:“当然放行!远来是客!怎么能够怠慢呢?”

通讯员应了一声后,转身跑走了。

周卫国一把将铅笔抛在桌上,微笑着对李勇说道:“老李,走,我们到村口迎接去!”

李勇笑道:“看你笑的这奸商样,又在打你那师弟的什么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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