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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五章 黄埔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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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爷回到饭店时,周文早已洗了澡换过了衣服,表面上再也看不出战场的痕迹。

但周老太爷还是从周文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

“你们今天上哪儿去了?”周老太爷突然问道。

周文和刘远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周老太爷会突然问起这个,周老太爷不是暗示过不会过问两人在上海的事情吗?

周文嗫嚅了半天没有说话。

周老太爷皱了皱眉,沉声说:“你们今天是不是去了前线?”

两人一听,都吃惊地看着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长叹一声,说:“看来你们还真是去了!说吧,你们两个是去了青云路还是曹家桥?”

周文大着胆子说:“我去了青云路,刘远去了曹家桥。”

周老太爷说:“几时去的?”

周文说:“我到那儿大约是上午九时。”

周老太爷沉吟着说:“上午九时?那时曹家桥的战事已经结束,但青云路的战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说:“那你岂不是正好碰上日本人的进攻?”

周文对父亲消息的灵通早已见怪不怪了,于是点了点头。

周老太爷看了周文半天,最终长出了一口气,说:“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从明天开始,直到我们回苏州,再不许你们出饭店的门一步!”

周老太爷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出去的时候,硬是留下了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地盯着周文和刘远。好在周文和刘远两人此时正努力消化着昨天的经历,所以也就没想着出去了。

过了几天,周老太爷在上海的事情也处理完了,便带着两人回到了苏州。

回到苏州的第二天,东吴大学也开学了。

当周文和刘远走进东吴大学校园内时,令他们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

更夸张的是,无数女生甚至手持鲜花夹道欢迎。

两人直到傻傻地回到自己的教室,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在同学们的七嘴八舌下,再加上两人自己的推测,才终于大概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陪他们同去上海的那十几个同学回来后心中有愧,在被其他同学问起赴上海慰问十九路军的经过时大大赞扬了周文和刘远视死如归上最前线慰问抗日将士的精神。由于他们主动暴短,其他没去上海的同学想想自己连上海都没有去,自然也就没有指责他们贪生怕死的资格了。但这样一来周文和刘远的形象就空前高大了。不过令这十几个同学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形象居然也相应地提高了。是啊,这年头,当英雄岂是那么容易的?就算自己不是英雄,但他们这些人毕竟曾经和英雄在一起过啊!

所以,在周文和刘远回苏州之前,同学们就酝酿了这么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周文所想要的,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萧雅了。

无奈,同学们的热情实在是高,不停的有人聚在两人周围询问真实战场的情况。周文没有多说,而是让刘远介绍战场的情况。

青云路的战斗太惨烈,这些天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从回忆中解脱出来,恐怕告诉他们这些过惯了优裕生活的同学他们就更没有办法接受了。

刘远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只是将战场情况简单描述了一番,但就是刘远所描述的战场情况也让同学们惊叹不已。以至于老师进来也没有人注意到。当然,老师也没敢压制学生们“求知”的**。现在周文和刘远两人可是东吴大学的头号名人了,他一个小小国政老师哪里敢造次!好在最后还是有学生注意到了这个可怜的老师,于是新年后的第一堂课才终于开始上了。

直到下午,周文才在维正楼外见到了下课的萧雅。

萧雅看见他时,脸上却没有露出周文所希望的那种欢喜的表情。

周文带着疑惑走上前低声说:“怎么上午没见到你?”

萧雅冷冷地说:“不是有那么多美女欢迎你吗?”

周文登时明白,微微一笑,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是《诗经·国风·郑风》中《出其东门》一诗中的句子,表达的是一男子对一女子爱情的专一。诗中说:“出了东门,眼前美女如云。怎奈美女虽多,却非我心中思念。唯有白衣青巾的那姑娘,才是我心中所喜欢!”

萧雅如何不知这意思?“噗哧”一笑,说:“谁知道?!”

周文看着她的脸就像春风化冻一般,早已痴了!

萧雅见了他这傻样,忍不住说道:“大英雄,想什么呢?”

周文知道萧雅已不再生气,便看着萧雅的眼睛,说:“想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萧雅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头,脸色绯红,轻声说:“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这却是《诗经·国风·召南》中《草虫》一诗中的句子,表达的是一女子对远行在外的情侣的思念以及见面后的喜悦。

周文大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雅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我一会儿要去买很多东西,你去不去?”

周文一激灵,赶紧说道:“去!当然去!”

心中却想:“说‘不去’的才是傻子!”

不久,周文和萧雅就已经并肩走在了离东吴大学不远的十全街上。

既然号称“十全”,十全街上当然是各种物事样样俱全了。

可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又从街尾逛回街头,萧雅却只买了一对无锡瓷猪。

最后,周文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道:“小雅,你不是说要买很多东西的吗?现在逛了这么久,难道就只买这一对瓷猪?”

萧雅嗔道:“你这个木头!你还真要我说出来啊?我不说买东西你会陪我出来吗?”

周文微笑着说:“你就是不说,我也愿意陪着你!”

萧雅白了他一眼,说:“信你才怪!”

周文笑着说:“不信才怪!”

萧雅也不再跟他纠缠于这句话,而是将瓷猪举到周文面前,说:“阿文,你看这对瓷猪像不像我们?”

周文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说:“一点都不像!”

顿了顿,又正色说:“至少,你没有那只母猪漂亮!”

萧雅佯怒,举起拳头,在周文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好啊!你敢说我不如母猪漂亮!那你找母猪去好了!”

周文笑了,抓住萧雅的拳头,说:“其实我就算不说你也该知道的。在我的心中,这世上又有谁能比我的小雅更美呢?”

萧雅脸色一下绯红,说:“你呀!就会甜言蜜语,也不知东吴园有多少女子被你骗了!”

周文大声说:“天地良心!”

正要继续辨白,萧雅却白了他一眼,说:“好了!木头!我信你就是!你现在老实告诉我,这对瓷猪像不像我们?”

周文又仔细看了看,说道:“像!真是像!”

萧雅虽然知道这对瓷猪其实一点也不像自己和周文,但听周文这么说还是很高兴,说道:“那好,我就给这只猪……”

说着,指着那只公瓷猪说道:“起名叫阿土!以后我就叫你阿土猪了!”

说完,笑吟吟看着周文。

周文立刻指着那只母瓷猪说:“那这只呢?该叫什么名?”

萧雅笑着说:“当然就叫小雅了!”

周文装作不高兴,说:“不公平!为什么你能有那么好听的名字却要叫我阿土?”

萧雅说道:“因为你就是阿土猪啊!而我就是小雅!你不许再说,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说完,嘟起了嘴。

周文只好闭上了嘴,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既然这对瓷猪有你有我,那你要送哪一只给我呢?”

萧雅一脸的惊讶,说:“谁说过要送给你了?”

周文哭笑不得,说:“你都说像我们俩了,总该一人一个吧?”

萧雅立刻把瓷猪抱紧,说:“不给!你几时见过相爱的两人自己要求分离的?我要一辈子留着它们!”

周文愣了愣,没想到萧雅居然会这么想,苦笑了笑,不再说话。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正色说:“小雅,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萧雅睁大眼睛,说:“什么事?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周文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萧雅立刻用手遮住了周文的口,嗔道:“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

周文把萧雅的手轻轻拿开,正色说:“小雅,我是认真的!”

萧雅想了一会,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找你半辈子,再等你半辈子!”

周文心情激荡,一把将萧雅拥入怀中。

萧雅也是心情激动,便任他拥着。

过了好一会儿,萧雅才突然想起这可是在大街上啊!赶紧用力想把周文推开。周文先是一愣,但一眼看见边上的路人,马上就明白了,脸不由刷的一下就红了,立刻和萧雅分开,再偷眼看萧雅时,却见她脸早已通红!

其实两人倒是多虑了。苏州自古盛产丝绸之外,还盛产才子佳人的故事,对于两人这样的行为,苏州人早已不觉骇人听闻。看见这一对璧人,众人更多的是会心一笑。

但周文还是牵起萧雅的手,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十全街。

直到回了东吴园,周文才放下萧雅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柔情。

这一天,就在温柔中度过。

随着中**队退守嘉定、太仓,日军攻占上海,淞沪抗战渐趋尾声。周文和刘远在极度失望之余又得到了一个更让他们沮丧的消息:去年让他们充满激情的东北军将领马占山于1932年2月23日返回齐齐哈尔,25日就任伪黑龙江省省长。3月9日,他甚至去长春参加了伪满洲国的成立典礼,当上了伪满的军政部长!

刘远得知这件事后,愤怒地对周文说:“早知如此,当初我们还为这个汉奸募什么款?”

周文淡淡地说:“虽然他现在是汉奸,但不管怎样,那时他毕竟是打日本人的,总比那些躲在后方空喊爱国的人要强!”

周老太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出奇的冷静,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听其言,观其行。”

说得当时在旁边的周文和刘远两人都是莫名其妙。

这一天,突然有同学找到周文说:“阿文,有个**军官找你,在钟楼前等你呢!”

听到有个**军官找他,周文的第一反应就是“陈营长”!

周文立刻放下手头的书,飞奔向钟楼。

钟楼前的确有个**军官,但却不是陈正伦。

周文上前,疑惑地看着这个军官。

军官看见周文走近,试探着说:“请问,你就是周文吗?”

周文点了点头。

军官又确认道:“你是不是在一个月前去过淞沪前线?”

周文再次点了点头。

军官立刻向周文敬了个礼,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周文。

周文一眼就认出那是陈正伦包着《满江红》词的油纸包,眼中止不住就流泪了。

陈正伦将这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如今这首《满江红》出现在这里,不用说陈正伦肯定是为国捐躯了!

看到周文征询的目光,军官眼中也有了泪光。

周文还抱有一丝希望,说:“陈营长他怎么了?”

军官深吸一口气,说:“陈营长自二月五日始至二月二十日,一直坚守青云路阵地,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前后与敌肉搏数十次,屡挫敌锋!但最后在激战中,不幸中弹,为国捐躯!陈营长临去之前对我说,无论如何要把这东西交给苏州东吴大学的周文!”

周文双眼早已模糊,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军官欲言又止,说:“陈营长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你。”

周文立刻说:“请说!”

军官说:“陈营长说的是,‘忍辱负重,以利国家’。”

周文愣了愣,突然明白了。

陈正伦虽然书读得不多,和周文也只是短暂相处,但却非常了解周文的为人,怕他生出为自己报仇的念头,所以提醒周文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要他留着有用之身,为国家建设出力。

周文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军官也是泪流满面,说:“陈营长虽然不是我们八十七师的人,但他是一条好汉子!能在他手下当一回兵,我此生无憾!”

说完,向周文敬了一个礼,说:“陈营长常跟我们说起你,说你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希望你也不要让陈营长失望!我有军务在身,就此别过!”

周文哽咽着说:“谢谢!”

军官转身,大步走了。

军官走后好几天,周文精神都处于恍惚之中,时时在书房中看着陈正伦托那军官转交的《满江红》发呆。有一天刘远在周文书房也见到了这首《满江红》,想起了周文说过的有关陈正伦的种种,也不禁跟着落泪。

又过了几天,周文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但一张报纸却又重新使他激动了起来。

那是一张《苏报》。

自从去年得知苏州报纸封锁“九·一八”事变的消息后,周文就不大看苏州的报纸了,但这天的《苏报》却引起了周文的兴趣,因为这天《苏报》的头版刊登了一个“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关于第九期补充招生之公告”的公告。

公告内容如下:“

一、本校为养成革命军干部军官,完成国民革命起见,特续招入伍生一百名,施以军事预备教育。

二、入伍生期限十二个月,期满后甄别及格者,升入本校为学兵,修习军事学术,二年毕业。

三、投考者须于三月二十日以前,持二寸半身相片三张,中学或与中学相当之学校毕业文凭,及党证或各地区党部之介绍书,赴本校‘招生办事处’报名(党证报名时验发还,文凭试毕发还)。

四、投考者之资格如下:

A 年龄 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内。

B 学历 旧制中学毕业及与中学相当程度之学校毕业。

C 身体 营养状态良好,强健耐劳,无眼疾、痔疾、肺病、花柳病等疾害。

D 思想 中国国民党党员,能了解国民革命速须完成之必要者;或具有接受本党主义之可能性,无抵触本党主义之思想,有本党党员之介绍者。

五 试验之种类

A 学历试验 按旧制中学修了之程度出题,求笔记之答案。

B 身体试验 准陆军体格检查之规定,分身长、肺量、体重、目力、听力等项。

C 性格试验 用口试法,观察对于三民主义了解之程度和性质,志趣、品格、常识、能力等项之推断及将来有无发展之希望。

六、此次在南京投考者,无论从何地来试,录取与否,均不发给川资。

七、入队后,服装、书籍、食费、零用,概由本校供给。

八、本简章之外,关于试验手续、课目调制、成绩等,另有细则。”

原来,在刚刚结束的淞沪抗战中,参战的作为德式师整编的示范部队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损失了四十多人,德国教官大为光火,从中央军校里一口气就抽调了一百多人补充到教导总队,这样一来,中央军校学员数量就有所减少,所以上头决定给中央军校第九期补充招生一百名。

看完这一公告,周文眼前一亮,心中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到了学校,周文并没有去课堂,而是直接找到了教务长。

教务长看见这个东吴大学头号名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觉有些奇怪。

周文先向教务长鞠了一躬。

教务长和蔼地说:“坐吧,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去上课?”

周文在来时的路上早就想好要说什么了,所以说道:“教务长,我想提前毕业,恳请校方对我提前进行资格考核!”

教务长愣住了,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下意识地说:“你说什么?”

周文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

教务长终于明白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听力衰退没听清周文说的话,而是根本就是周文在无理取闹!

教务长强压住心头怒火,说道:“周文,你好像是法学院的学生吧?法学院的学制是六年,就算是到了七月你离开我们苏州的东吴大学,那也不是毕业,而是转到上海的东吴大学法学院。在那里你还要继续学习三年,最后毕业了,你才能拿到文学士和法学士的双学位!”

周文说:“那我能不能放弃法学士学位,只拿文学士学位?”

教务长大怒,说:“你以为我们东吴大学是酒肆菜场吗?还可以讨价还价?”

周文说:“可是,学校就不能稍为变通,以适应不同学生的需要吗?”

教务长说:“需要?你有什么需要?学校的规定岂能因你个人而更改?如果学校为你改了规矩,那岂不是人人都学你那样?大家都提早毕业,这学还办不办了?”

周文说:“我不是恳请校方对我考核吗?如果考核没有通过周文自然也不会要求学校颁以学位了!”

教务长火又上来了,说:“周文,你不要以为自己人聪明就可以藐视学校的规矩!提前毕业?学校是为大多数人办的,不是为你一个人办的!”

周文皱眉说:“那也就是说提前考核是不可能的喽?”

教务长斩钉截铁说:“绝无可能!”

周文说:“那好,那就算了吧。”

听周文这么一说,教务长终于松了口气,以为周文被自己这些话教训得回心转意了,不免暗中为自己高超的语言艺术而自我陶醉了一番,语气也自然软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周文说:“周文,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境又富足,不会有学费短缺之虞。你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就一心好好念书吧!日后为国效力,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如此,则不但你自身可以飞黄腾达,更可以光宗耀祖!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错,我也就不怪你了,就当你今天没来找过我。回课堂去,好好学,啊?”

周文知道这位教务长大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说道:“教务长,我想你肯定没有听明白我的真正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学校不愿对我进行提前考核,那么我决定,现在就退学!”

听到周文说出这话,教务长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退学?!

周文要退学?!

苏州首富的公子周文居然要从堂堂的东吴大学法学院退学?!

当年以成绩第一名考入东吴大学的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居然要退学?!

教务长顿时思维混乱,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良久,教务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有听错?你刚刚是说,你要退……学?”

周文点了点头,说:“是!教务长您没有听错。我,要,退,学!”

周文将“我要退学”四个字特意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

教务长简直要抓狂了!周文的父亲不但是苏州首富,其声望在苏州的各界名流中更是无人能望其项背!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儿子如果真的从东吴大学退学了那对东吴大学的声誉将会有多么大的打击啊?

这问题教务长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痛,所以简直是咆哮着对周文说:“退学?你为什么要退学?你父亲知道么?校董们知道么?”

周文淡淡地说:“退学的原因您很清楚。我已是成人,可以自己做出决定!所以您倒用不着拿我父亲来压我。至于校董,我想教务长您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教务长大声说:“解释?什么解释?我怎么解释?我现在代表学校拒绝你退学的请求!”

周文笑笑,说:“我现在是退学,又不是要提前毕业。退学好像不需要学校的批准,只需要学生本人做出决定就可以了吧?我已经做出决定了,现在告诉您,并不是说我在征求您的意见,而只是要告诉您这么一个结果!”

教务长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你……你这样做就不考虑后果?”

周文说:“后果我早就考虑好了。不劳教务长费心。”

说完,转身出了教务长办公室,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教务长一个人傻在办公室里。

回到家中,周文跟往常一样走进了周老太爷的书房。

周老太爷正拿着一枝毛笔在出神,桌上还铺着一张宣纸,纸上似乎写有四个大字,但周文看得并不真切。

“父亲,我回来了。” 周文还是先向周老太爷请了个安。

周老太爷抬头看了他一眼,略有些惊讶,说:“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有课吗?”

周文说:“今天有课,但我有事所以先回来了。”

周老太爷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周文低声说:“父亲,我有个不情之请。”

周老太爷沉声说:“既然是不情之请,不说也罢。”

周文说:“不,孩儿还是要说!”

周老太爷沉吟片刻,说:“那好吧,说来我听听!”

周文从身上拿出了那份《苏报》,上前双手递给了周老太爷,决然地说道:“这上面有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招生公告,孩儿已决定投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周家这一代就周文一根独苗,若是他真去上了中央军校,诺大一个周家大宅岂不就只剩周老太爷一个孤老头子了吗?就凭这一点,周文就觉得周老太爷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周文已经预感到周老太爷对他投笔从戎的强烈反对!

但他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却并没有来临。

周老太爷只是平静地看完《苏报》上中央军校的招生公告,然后平静地看着他,说:“你这是决定好了?”

周文大声说:“孩儿心意已决!”

周老太爷还是极为平静地说:“不后悔?”

周文大声说:“绝不后悔!孩儿今天已经做出决定,并且已向教务长正式提出从东吴大学退学!孩儿还决定,将名字改为周卫国!以示此生誓死保家卫国!”

周老太爷看着他,先是皱了皱眉,接着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退学就退学吧。改名为周卫国,那也好。明日到帐房多支些钱,没多久就要开考,明日下午你就坐火车去南京吧。”

周文,不,周卫国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呈“O”形,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如果说上次“九·一八”事变后周老太爷对待**宣传小册子的态度让周卫国第一次改变了对父亲的看法,之后出面解救游行被捕学生和暗中支持他们去上海慰问十九路军的行为加深了周卫国对父亲的好感,那么这一次,周卫国就彻底对父亲不了解了!以父亲在上海最后几天的表现,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自己的请求的!

周卫国傻傻地点头说:“是!”

说完又朝周老太爷望过去,欲言又止。

周老太爷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缓缓拿起桌上的宣纸,再从宣纸下拿起了一张写有字的普通信笺纸。

周卫国一眼就认出那正是陈正伦视之重逾性命的那首《满江红》!

周老太爷缓缓说道:“这几天我看你一直有点精神恍惚,问过刘远后,他跟我说了陈营长的事情。这是我在你书房看到的,顺手就拿过来了。本想好好跟你谈谈,现在你先提出也是一样的。”

周老太爷将《满江红》放下,又用双手将宣纸转过来,朝周卫国展开。

“精忠报国”!

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周卫国心中立刻热血沸腾!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父亲!

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周老太爷缓缓说道:“我儿心思报效国家,也不枉为父十几年教导!岳母乃是一介女流,尚且替岳武穆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字!难道我周继先还不如她吗?现在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前身就是先总理在广州黄埔创办之陆军军官学校。想我黄埔军校出了无数的革命志士,他们为了革命不惜抛头颅,撒热血!终铸就了我黄埔之魂!我儿此去南京投考中央军校,当竭尽全力!一旦录取,望我儿用心学习,继承发扬黄埔之魂。将来驰骋疆场,精忠报国!驱除外侮,壮我中华雄风!扬我中华威名!方不致为父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周卫国已是泪流满面,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孩儿不孝,今后恐再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如今东瀛跳梁小丑乱我中华,孩儿虽不才,但如未能驱尽日寇,则誓不还家!”

周老太爷从桌后起身,走到周卫国面前,扶起周卫国,也是老泪纵横,颤抖着说:“儿啊!自古忠孝难两全,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我儿当尽显我中华男儿本色,报效祖国,先国后家,为父定在家中静候我儿凯旋!”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周老太爷将那首《满江红》重新用油纸包好,还给了周卫国,说:“好好留着吧,你要记住,陈营长的血不能白流!一会回房收拾收拾,明日好出发。”

周卫国接过油纸包,说:“是!”

转身往外走去。

周老太爷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还有一事。”

周卫国停下来说:“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周老太爷思虑再三,说道:“你这样一走了之,那位萧家小姐怎么办?”

周卫国一愣,说:“孩儿自有安排!”

周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说:“看得出,她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要亏待于她!”

周卫国朗声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周老太爷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对周卫国挥了挥手。

周卫国躬身退出了周老太爷书房,回自己房里去了。

第二天,周卫国找到了刘远,把自己的决定说了,还说了自己改名的事情。

刘远听说周卫国居然要投考中央军校,而且为了投考中央军校居然退学了,先是一呆,但随后想起周卫国这段时间的经历,也就理解了。至于改名,刘远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的评价是:“周文这名字太文弱,既然决定投笔从戎,改名周卫国倒也贴切,虽然俗了点,但保家卫国是军人的本份,倒也没有辱没你!”

只是说到最后,刘远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样一走,小雅怎么办?”

周卫国黯然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特地来找你的。我既然决定投考中央军校,此生就决定粉身报国!不知何时就将战死沙场,怎能拖累于她?这次我投考中央军校的事情不想让她知道,希望我走之后她能忘了我!”

刘远说:“要是她向我问起你呢?”

周卫国说:“那你也万万不能说,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远叹了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就怕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到那时她恨的就不止是你了!希望她真如你所说,能渐渐把你忘了!”

周卫国心中却是隐隐觉得这只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还是狠狠心将这个想法从脑中抹去。

当天下午,周卫国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苏州火车站。

送行的只有周老太爷、吴妈和刘远。

吴妈拉着周卫国的手,不停地嘱咐各种需要注意的事情。

最后,吴妈忍不住哭了,对周老太爷说:“老爷,文哥儿出生后就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这次出门能不能派个人跟着?”

周老太爷冷着脸说:“路是他自己选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大丈夫不自己出去历练历练又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说得吴妈再不敢多话,只是暗中垂泪。

这时,往南京去的火车已经停靠站台了。

临上车前,周老太爷给了周卫国一个小包,冷冷地说道:“记住,凡事须谋定而后动!”

就不再说话了。

见周卫国就要上火车,刘远犹豫再三,正要说话。

周卫国抬手制止了他,说:“如果是有关小雅的就不要说了。”

刘远只好叹了口气,说:“一路顺风!”

周卫国笑了,却有些苦涩,转身上了火车。

不一会,火车开了。看着拼命摇着手想追火车却跑不快的吴妈,周卫国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待平静下来,周卫国打开了周老太爷临走时给的小包。一看之下,周卫国愣住了。

包里有三样东西,第一样是一封周老太爷以中国国民党党员身份写的介绍周卫国报考中央军校的信,上面赫然还盖有国民党苏州市党部的大印以资证明!周卫国直到此时才知道父亲竟然是国民党员!第二样是用小纸袋装着的五张自己近期的二寸半身相片。最后一样是一个苏州某中学的毕业证书,姓名赫然是——周卫国!

周卫国终于明白临上车前父亲所说“凡事须谋定而后动”的含义了。

他只是想到要去报考中央军校,又头脑一热想到改名,但根本就没有细想招生公告上注明的所须报考条件,他既不是国民党员,又无名为“周卫国”的中学毕业证书,相片也没有准备好,就算到了南京,又如何能够报考中央军校?可周老太爷只是看了那招生公告一遍就记住了关键部分。花半天时间搞到一个假的中学毕业证书或洗几张相片对周老太爷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至于到国民党苏州市党部盖个章就更简单了——只要想想陈敬仁对周老太爷的态度就知道。关键是周老太爷连这么细节的地方都想到了,这就由不得周卫国不心中佩服。由此,周卫国也就能够理解父亲对自己直到现在思维还是不够细密的不满意了。

不过周老太爷是国民党员这件事却是更加重了周卫国对周老太爷身份的疑惑。

当晚到达南京后,周卫国先找了家普通旅社住了下来,住的是普通的六人间。

虽然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但周卫国与同住的几人很快就聊得火热。另几人也对这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很快有了好感,没有多久,周卫国就打听清楚了中央军校的地址。

听到这年轻人是特地从苏州赶来南京投考中央军校的,其他几人对周卫国言语中不觉就多了几分尊敬。

第二天,周卫国很顺利就找到了中央军校,在“招生办事处”门口,也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大堆满脸热忱来报名的人。

看来“黄埔军校”在青年学生心目中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跟在众人之后,周卫国办完了所有的报名手续。

几天以后,就将是招生公告上所说的各种试验了。

测试日期终于到了。

第一天上午是中学水平的文化考试,周卫国自然是轻松过关。

下午是口试,对于大多数仅为“中学或与中学相当之学校毕业”的考生来说,这是最难的一关,因为就凭他们现有的认知水平,当然很难有什么能入得了苛刻的主考法眼的独特见解了。但对于读了近三年大学又是东吴大学风云人物的周卫国来说,这种口试就是小场面了。周卫国应付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凭借着在东吴大学学到的各种知识再加上平常辩论时练出的口才,周卫国把所有主考说得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大惊失色,最后是大喜过望。以至于口试结束时,敬佩不已的主考们一致给了周卫国所有考生中最高的口试成绩——满分!

第二天安排了体格检查,周卫国还算比较顺利地通过,尽管体检时有个军医官认为周卫国体质偏弱,但考虑到不能给青年的革命热情泼冷水,也就没有多留难。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上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续招入伍生的录取名单终于张贴在了中央军校的大门口。

心情紧张的周卫国在录取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竟是高居榜首!

周卫国终于如愿以偿考入了中央军校!

欣喜若狂的周卫国当即给周老太爷发了电报,告知这一喜讯。下午,周卫国在旅社收到了周老太爷的回电。回电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止于至善!”

周卫国先是愣了愣,但想起父亲一贯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心中也就释然了。

周老太爷当然不会直接表扬他,但既然周老太爷要他“止于至善”,那就表明,周老太爷至少是承认周卫国目前已经做得不错了,这对周老太爷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难得的夸奖了!当然,周老太爷对周卫国还是有不满意的,要不他就不会要求周卫国还需要努力以“止于至善”了。只是,这个“至善”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就不是随便可以界定的了。

两天以后,周卫国在旅社中接到了中央军校的正式录取通知。旅社中同住的几人自然是没口子地道喜,还凑钱买了一些食物在旅社给周卫国搞了一个小小的庆贺仪式。仪式虽然简陋,但还是让周卫国高兴得不住傻笑。

录取通知上要求本次录取的所有入伍生于三月三十日也就是明天赴中央军校报到。于是周卫国在兴奋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往中央军校赶。

等周卫国赶到中央军校校门口时,却发现校门还没有开。不过校门口却早已等着一群青年,一问之下,原来他们都是这次录取的入伍生。既然知道以后大家将在一起生活三年,众人自然是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

又过了许久,校门开了,哨兵将众人的录取通知一一验过后,告诉了他们接待处的位置。

在接待处,每人都凭借录取通知领取了两套军服和一本《精神教育》册子。在告知他们上午九时将有教育长训话后,接待处的老学员将他们分配到了临时营房中。

周卫国来到自己所在的宿舍,发现十二个铺位中已有四个铺位上有人了,看来比他热情高的人还真不少!其他四人早已迫不及待换上了军服,见他进来都友好地冲他点点头。周卫国也微笑着一一打了招呼。

见四人都穿着军服,周卫国也立刻换上了军服。

军服稍有点不合身,但周卫国穿上军服后,心中却是无比激动。

虽然投笔从戎有违陈正伦对他的嘱托,但周卫国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唯有参军杀敌才痛快!

随着宿舍中人数的逐渐增加,宿舍中的气氛渐渐热烈。在一番自我介绍后,虽然各自的背景不相同,但几乎相同的爱国抱负却使他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在交谈中,周卫国发现同宿舍的其他十一人虽然来自全国各地,但大多是因为受去年发生的“九·一八”事变和今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的影响才决定投考中央军校的,而且都是来自普通家庭,所以在心中感叹爱国青年大有人在的同时也没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家庭背景。不过众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渊博的知识,再加上他的年龄比众人都要稍大,所以自然就成了众人推举的舍长。

过了不久,来了一个戴着袖章的执星官,在新入伍生宿舍挨个传达了准备赴礼堂听教育长训话的命令,并帮助大家整理好了军容。随后,执星官就带着这群新学员排着还算整齐的队伍走向了礼堂。

新学员们进入礼堂后惊喜地发现安排给他们的座位居然是前排正中!这群菜鸟简直就要幸福死了!

众人就座后,还是有不少人东摸摸,西看看,对礼堂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浑不顾边上老学员们的冷眼。

周卫国却是学着老学员的样子正襟危坐,双目直视着主席台。

不一会,有几人走上了主席台。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全体起立!敬礼!”

全体老学员齐刷刷地起立,敬礼。

在其他新学员还在发愣的时候,唯有周卫国跟着老学员们起立,然后凭着对当初在上海看到的**所敬军礼的回忆而敬礼,显得有些突出。

新学员们很快反应过来,也陆续跟着起立,敬着各种各样的“军礼”。

接着,军乐声响起,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声,老学员们开始齐声唱《黄埔之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急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这回包括周卫国在内的所有新学员都傻了,他们可没学过《黄埔之歌》,哪里唱得出来?众人站在前排的最中间,却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只觉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尴尬过!尽管《黄埔之歌》比较简短,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但众人只觉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比一辈子还要长。

待众人唱完《黄埔之歌》后,又听那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坐下!”

新学员们赶紧跟着老学员坐下,这回倒是齐整多了。

又是那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请教育长训示!”

老学员们立刻开始整齐地鼓掌,又整齐地停下。

新学员们的掌声则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待掌声停止,主席台上站起了一个不算魁梧的人。

这人扫视了一眼台下的所有学生,开始说话:“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就在今天,我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又多了一批新鲜血液!那就是我们军校第九期续招的一百名入伍生!新入学的学员们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张治中,是中央军校的教育长。”

他说到这里,新学员们已经发出一声惊叹,周卫国也瞪大了眼。

张治中将军主动请缨带领第五军支援淞沪抗战的事迹这些人早已是耳熟能详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位传奇般的人物!

张治中继续说道:“首先我要感谢这一百名新学员,感谢你们做出投身革命的决定,也感谢你们对中央军校的信任!”

接着,张治中面色一沉,说:“同时,我要批评老学员,新学员们还没有学军容军纪,还不会唱《黄埔之歌》,为什么安排他们坐在最显眼的地方?是不是有人心怀不满,要出他们的丑?”

张治中这话一说出口,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新学员们则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个为他们出气的教育长,有人还偷偷往边上的老学员们看去,希望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惭愧表情。可让他们郁闷的是,老学员们却是个个坐得笔直,人人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张治中继续说:“你们看看我身后的校训。”

说着转身指着身后墙上的四个大字大声念道:“亲爱精诚!”

念完又转身对着台下大声说道:“你们忘记了校训吗?”

台下的老学员齐声回答:“没有!”

张治中又大声说道:“好。那么,你们忘记了黄埔精神吗?”

老学员又是齐声回答:“没有!”

张治中说:“如果你们还记得黄埔精神,就大声告诉我!”

台下的老学员齐声回答道:“团结!牺牲!奋斗!”

张治中说:“很好!你们还记得!可是,你们真的做到了吗?谁来告诉我,什么是团结?”

这回,老学员们没有一个吭声。

张治中继续说:“我知道,这次在上海,我们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损失了四十多人,你们心里都很难过,难道我心里就不难过吗?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们的牺牲不是白费的!他们尽了自己作为军人的本份!也让世人看到了我中华男儿的血性!他们都是你们的同志,是你们的兄弟,没有人能替代他们,也没有人想用别人来替代他们!但是,我们中央军校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更多的有为青年来为革命牺牲,流血!来为人民谋幸福!实现先总理的遗愿!”

张治中环视一眼台下的老学员,说道:“希望你们以革命先烈为榜样!也给这些新来的学弟们以表率。”

这番话说下来,老学员中有不少低下了头。

张治中继续说道:“现在我建议,全体老学员以掌声欢迎新学员!”

台下的老学员开始还是零零散散地鼓掌,渐渐地终于变成了整齐地鼓掌。

新学员们知道老学员终于接受他们了,心中激动,也跟着鼓掌,最后掌声汇合在了一起,经久不息。

张治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掌声止息,张治中看着坐在前排中间的新学员说道:“我也有话要对你们这些新学员说。这次中央军校的续招,投考者共有两千多人!你们这一百人能够坐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你们的优秀,但是,我希望你们更加优秀!作为一个军人,只有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才能证明自己的优秀!作为一个军校生,也只有在最底层的部队中才能学会如何当一名真正的军人!所以,你们将不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新兵训练,而是在一周的入伍生教育后,分散下派到各个部队中,当一年普通的士兵!在这一年中,你们要学会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军人!一年以后,如果你们能够通过所有考核重新回到这里,那么,你们才算真正成为了中央军校的一员,才能对别人说你们是黄埔人!大声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在一年以后回到这里?”

新学员们都大声回答:“有!”

张治中说道:“很好!希望你们说到做到!不要像某些人一样居然给我写信要我照顾他新入学的宝贝儿子!”

台下一片哗然,老学员都知道张治中素来铁面无私,有人这么做岂不是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

张治中激动地说:“我要对你们说的是,在我们中央军校,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子少爷,有的只是革命的学员!从你们跨入中央军校的大门起,你们代表的就是黄埔!早在黄埔建校时,先总理就已经明确告诫黄埔学员‘从今天起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发财的心理’,要‘学先烈的行为,像他们一样,舍身成仁’,而不‘贪生畏死’。你们要永远记住我们中央军校大门口贴的那幅对联‘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我的话完了。”

看着主席台上因为激动而面色潮红的张治中,周卫国心中热血沸腾。

这才是他梦想中的黄埔军校!

新老学员们拼命鼓掌,新学员们还在互相低声打听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要托父亲向教育长说情!虽然谁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但无论问还是答的人却都是一脸鄙视的神情。

之后几天,新学员们没有进行军事训练,而是在两天军容军纪学习之后开始由政治教员集中讲授《精神教育》。

这一天,突然有个传令兵找到了新学员队学习的教室。

见到传令兵,政治教员暂停了授课。

传令兵扫视了一眼教室后问道:“谁是周卫国?”

周卫国站了起来,说:“我就是!”

传令兵说:“请跟我来。教育长想见你。”

周卫国顿觉愕然,他才刚进中央军校,没道理张治中会认识他一个小小的新学员啊?

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周卫国心中坦荡,还是在征得政治教员的同意后跟着传令兵大步走出了教室。

来到教育长办公室门前,传令兵轻轻推开了门,示意周卫国进去。

周卫国双脚一并,大声说道:“报告教育长!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续招入伍生周卫国向您报到!”

门里传来了张治中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周卫国这才大步走了进去,只见张治中端坐在办公桌后,正注视着自己。

周卫国走到离张治中约两米远停了下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默然肃立。

张治中起身,在周卫国身边来回走了几圈,周卫国虽然有些奇怪,但却纹丝不动。

张治中突然感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好!好!好!”

周卫国大吃一惊,不禁回头看着张治中,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张治中见了周卫国的表情,笑了,说:“坐吧。”

周卫国挺胸回答道:“学员不敢!”

张治中又笑笑,没有勉强,走回办公桌后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入学时我说过的话你现在明白了?”

周卫国不由满头雾水,老实回答道:“报告教育长,学员不明白。”

张治中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微笑着说:“我错怪周老先生了!”

周卫国心中再次充满了疑惑。从张治中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应该是认识自己父亲的,但他实在想像不出作为一个生意人,他父亲怎么会和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教育长认识?眼前的张治中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和苏州丝绸商有交情的人啊?这时,一直以来周卫国对于父亲的种种疑惑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陈敬仁对父亲的态度,父亲获知国民政府处置苏州抗日游行学生的绝密指示,父亲对各种敏感信息的了解……

但周卫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父亲怎么会和军方有交情。

张治中似乎并没有想要解答他的这些疑问,继续说道:“在你被中央军校录取之后报到的那天,周老先生托人给我带来了一封便笺,希望我能够在你入学后好好摔打你。当时,我以为周老先生是想暗示我徇私照顾你,所以心中极为不快。若是其他事情,周老先生但有所托,我莫不遵从,唯有这为国选材,治中却不敢稍有私心。因此已下定决心一口回绝,所以才有了你们报到那天我最后说的一番话。但之后我看了你的入学考试试卷,又问了口试考官对你的印象,再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终于相信了你是真想进我们中央军校,更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进来的!可我不明白的是,作为东吴大学的高才生,你完全可以在上海读完法学院,今后无论是做律师还是当法官甚至是外交官都大有前途,为什么你要投考中央军校?要知道,俗语有言‘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也是我怀疑周老先生动机的原因。不过,周老先生也该知道,你来读我们中央军校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而且,就你的家世,似乎也用不着追逐升官发财。”

周卫国思索片刻,便将在淞沪抗战时自己在青云路的一番经历以及陈正伦临死时托一军官给自己带来那首《满江红》的事情对张治中说了。

张治中听完,也不禁感慨道:“原来如此!那陈正伦真是一条好汉子!难得你年纪轻轻,也有这等爱国胸怀!”

周卫国低头黯然道:“可我比起牺牲的陈营长还是差了许多。”

接着抬起头说:“我有一个疑问,不知教育长能不能替我解答?”

张治中说:“请说!”

周卫国说:“我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治中愣了愣,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说:“我父亲只是苏州的一个商人,您是中央军校的教育长,怎么会认识我父亲的?”

张治中奇道:“难道周老先生从未对你说起过他以前的事情?”

周卫国摇摇头说:“父亲从未跟我说起他的过去!”

张治中长叹一声,说:“周老先生的确是我们后辈的楷模!”

他这样一说,周卫国更是对父亲的过去感到好奇。

张治中继续说道:“周老先生是最早的兴中会员!”

周卫国“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疑惑地看着张治中。

父亲居然是革命党!

张治中点了点头,说:“你不用怀疑,周老先生的确是最早的一批革命党!那时,他还只有二十出头,还没有继承家族的产业,正在美国耶鲁大学留学……”

周卫国又是“啊”的一声,父亲居然还在美国耶鲁大学留过学?这时他突然记起,父亲从小就让自己接受了西式教育,而且早年父亲给自己请的外籍教师不就是个美国人吗?只是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父亲和外籍教师是怎么交流的,而且看外籍教师对父亲很尊敬还以为是钱的缘故。现在这一切都很好理解了。这样看来,那外籍教师提出让他去美国耶鲁大学留学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了。

张治中继续说道:“有一年,周老先生在檀香山偶然遇见了先总理,两人交谈之后,周老先生深为先总理的远大抱负所感动,从那以后就常常和先总理来往。受先总理影响,周老先生在1894年兴中会刚成立的时候就成为了兴中会的秘密会员。之后不久,周老先生就回国了,但和先总理仍然保持秘密联系。回国几年以后,周老先生继承了家族产业。此后一直暗中资助先总理的革命事业,过了几年,中国同盟会成立了,周老先生又成为了中国同盟会的秘密会员,还认识了同为革命党的你母亲。”

周卫国更是吃惊:“我母亲也是革命党?”

张治中点了点头说:“是的。你母亲虽也是杭州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极有思想和主见,甘愿投身革命,并为此与家族决裂!周老先生和她因为志趣相投,所以走得比较近,两人互相爱慕,并最终成为了爱侣。”

周卫国心中感动莫名,对父母由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悠然神往。不由想自己和萧雅似乎跟父母也有着相似的经历,但一想到这里,周卫国心中就是一痛——自己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萧雅了!

张治中却没有注意到周卫国的这个变化,仍然继续说:“不过你父母的婚礼却是在他们相爱很多年后才举行的。”

周卫国奇道:“为什么?”

张治中感叹道:“你父母相爱时,先总理领导的民主革命正进入关键阶段。先总理在全国各地相继筹备起义,正需要大量的军饷物资。周老先生作为秘密会员,为了资助先总理不断扩大家族生意,为此,周老先生和你母亲总是聚少离多。而且周老先生曾经发过誓,若不推翻帝制,终身不言娶!你母亲当时也发了相同的誓言!两人就此约定待推翻帝制后,再行婚礼。”

周卫国在心中叹了口气。

父亲和母亲还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等到了他们所为之奋斗的目标的实现。而自己呢?

张治中继续道:“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中华民国终于成立!二月十二日,满清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帝制终于被推翻!在宣统皇帝退位的这一天,周老先生和你母亲正式成婚,同时对外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当时的婚礼,先总理因为事务繁忙而没有亲自参加,但手书‘佳偶天成’四字作为贺礼。而我们这些后学末进却大多参加了婚礼。比如现在的苏州市长,市党部书记陈敬仁当时就在。”

周卫国突然心中一动,说:“他也在场?”

张治中笑了:“陈敬仁走上革命道路就是由周老先生引导的,说起来还是周老先生的学生,他当然应该参加婚礼!”

周卫国心中恍然,这就可以解释陈敬仁对自己父亲的尊敬了。

张治中说:“当时的婚礼,真可说是盛况空前!江南各界名流、军政首脑前来道贺者络绎不绝,周老先生当天也是大醉!婚后,你父母感情日深,后来你母亲就怀上了你。”

张治中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惜,天妒良缘!成婚仅一年多你母亲就在生你的时候因为难产而不幸去世!”

周卫国心中黯然。他曾偶然听吴妈感叹过他母亲的优秀,母亲生他时因为难产而过世也是吴妈无意中说出口的,但由于周老太爷从不许人提起已故的夫人,所以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母亲竟是一无所知!今日若不是眼前这位教育长一番话,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事迹了!

张治中接着说:“从你母亲去世以后,周老先生就一直郁郁寡欢!再加上当时袁世凯窃国,之后又有军阀混战,周老先生便再不参与政治,专心经商了,没想到因此却将家族生意发展到遍及全国,远至东南亚!不过先总理发起的讨袁、护法战争和先后几次讨伐军阀直至筹建黄埔军校均得到周老先生的大力支持!周老先生这等胸怀,也是我们这些后辈所无法企及的!”

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说:“教育长,卫国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治中笑笑说:“你问吧,若从周老先生算起来,我和你还算是平辈呢!”

周卫国立刻肃立,说:“学员不敢!”

张治中挥挥手,说:“不要拘束,我们今天只是叙旧,没有教育长和学员之分。”

周卫国说:“是。那卫国就冒昧了。”

张治中说:“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周卫国说:“去年的十二月十七日,苏州发生了由东吴大学学生发起的抗日大游行,被捕学生有四十几人,不知这事教育长可知道?”

张治中笑了,说:“我早猜到你要问这个了!我不妨告诉你,中央党部要将苏州被捕学生移交‘中央组织部调查科’这件事就是我秘密通知周老先生的!”

周卫国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不明白我父亲作为一个商人如何能知道这样机密的事情!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教育长为什么想到要把这消息告诉我父亲?您就不怕因为泄密而受到惩处吗?”

张治中说:“‘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是清楚的,当得知中央党部要将苏州被捕学生移交给他们后,我就知道有人要对这些学生下毒手了,有心想要救这些学生。至于泄密的惩处嘛,我倒没想这么多了。只是我和苏州方面没有任何联系,再说我是军人,也不宜插手党务,所以我就想到了周老先生。苏州党部书记陈敬仁是周老先生的学生,这个面子他不会不给,何况周老先生虽然隐退,但方方面面各级政要卖他面子的人着实不少,由他出面,自是再合适不过!后来周老先生也托人转告我说学生均已获释。看来这陈敬仁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周卫国对张治中鞠了一躬。

张治中一愣,说:“你这是为何?”

周卫国说:“去年十二月十七日苏州的抗日大游行我也在场,当时也在被捕之列,今日既然得知事情真相,卫国谨代表被捕学生谢教育长救命之恩!”

张治中奇道:“陈敬仁竟然连你也敢抓?他就不怕周老先生找他算帐?”

周卫国说:“他当时倒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不过当我父亲上门找他的时候,他立刻就决定把我释放,还不断向我父亲赔礼。”

张治中皱了皱眉。

周卫国知道他虽然不满当局抓游行学生,但是对陈敬仁这种公私不分的态度却也很不以为然。

周卫国接着说:“不过我父亲并没有接受。”

张治中并不觉得奇怪,说:“是吗?”

周卫国说:“父亲要求他要么放了所有被捕学生,要么连我都不用放了。”

周卫国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却是明白,当时如果陈敬仁真不释放他们,他们的命运究竟会怎样就绝不是现在能轻松想像的了!

张治中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说:“这才像周老先生!公私分明!光明磊落!”

又看向周卫国说:“想来你当时的表现肯定是不错的了?”

周卫国傲然说:“总算没有给父亲丢脸!”

张治中点点头说:“看来我没有看错你!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知道周老先生的儿子应该是名叫周文的吧?你怎么改名了?”

周卫国昂首说:“保家卫国为男儿本份!我改名卫国即为此意!”

张治中赞道:“说得好!似你这等年纪又生于富贵之家尚能有如此爱国情怀,那才难得!”

周卫国断然说:“教育长错了!”

张治中略为错愕,说:“哦?我哪里错了?”

周卫国说:“人之出身,并非自己可以选择,卫国虽然出身富贵,但淞沪战场上牺牲的那些大好男儿,他们难道就不是爹妈生的吗?难道他们就该为这个国家去死而我们就可以躲在后面偷生?出身富贵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就不能爱国?”

张治中歉然道:“治中错了!爱国怎能有门第之分?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站起,对周卫国敬了一个军礼。

周卫国不由对张治中肃然起敬。大话谁不会说?但张治中作为堂堂中央军校教育长,还能如此襟怀坦荡实属难能可贵!

周卫国赶紧立正,还礼。

张治中立刻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要拘礼了。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耽误你这么多时间,也算是我以权谋私了一回吧!你放心,周老先生的吩咐我一定照办,一定好好摔打摔打你!”

周卫国朗声说:“谢教育长!”

敬了一个军礼后,转身大步出了张治中的办公室。

几天以后,中央军校第九期续招入伍生就被陆续分配到了各个部队。

张治中果然没有食言,为了实现他“好好摔打摔打”周卫国的承诺,周卫国被单独送到了**精锐第88师的一个兵营。

这个兵营驻扎有一个连的教导队,平常他们就是负责训练其他部队的新兵的,只不过此时并不是征兵季节,所以整个兵营就迎来了他们今年施训的第一个新兵!

周卫国走进兵营后,见到他的老兵都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更夸张的是,甚至有老兵主动给他拿行李并带他到营房!看见这些老兵过度热烈的眼神和脸上的古怪神情,周卫国简直就要怀疑张治中早把要摔打他的承诺抛到一边而利用职权把他分配到一个将会给予他特殊照顾的部队了!

周卫国有理由怀疑张治中,因为在他放下行李正式向教导连连长王贵州报到后,满脸喜色的王贵州一不小心就透露了一个秘密。

“太好了!你是我们教导连今年来的第一个新兵!”

周卫国当时就傻了!

王贵州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说这次就由他们这一个连训他一个人吧?那这“照顾”也未免太特殊了点!

但是王贵州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幸福!

因为王贵州说的是:“小子,你有福了!明天开始,我们这一个教导连就开始训你一个了!怎么样?感动吧?”

周卫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营房,躺到自己铺位的。

躺下后周卫国心中只是反复转着一个念头:“一个连训我一个?!好好摔打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第二天,周卫国正式开始了他在军营中的幸福生活。

早晨六点不到,紧急集合的哨声就响了。

由于是新兵,周卫国没有授枪,所以周卫国只需要把背包打好背上跑出去集合就可以了,但问题的关键是中央军校给这批入伍生的先期教育只是简单的军容军纪,并没有教怎样打背包!

所以当周卫国抱着胡乱卷起的背包出现在队列前时,毫不意外地发现整个教导连早已全副武装列队在欢迎他了!看着齐整的队伍好像并没有留下自己站的位置,周卫国又开始发傻了。

王贵州笑吟吟地看着他。

只不过周卫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笑里不怀好意!

王贵州微笑着说:“列兵周卫国。”

周卫国立刻立正、挺胸、敬礼并大声回答道:“有!”

只不过这样一来手中拿着的背包立刻散开,这礼也就敬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王贵州还是微笑着说:“告诉大家,你为什么迟到?”

周卫国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们故意要整我所以还没教会我怎么打背包就让我紧急集合吧?

王贵州说:“我们的规矩,很简单,每次紧急集合的最后一名,绕操场跑二十圈!”

没话可说,周卫国只好开始绕着操场跑圈了。

不过这操场估计是为部队受阅准备的,真是大啊!一圈足有一千米!

王贵州转身对着老兵大声命令道:“全体都有,解散!回去睡觉!”

老兵们散是散了,却没人往营房跑,大家都在看着周卫国跑圈呢!已经有很久没看到新兵了,大家早就等着看热闹呢!有个老兵甚至提议赌周卫国能跑几圈。一众老兵纷纷应赌,最后的焦点集中在周卫国将在十圈以内还是超过十圈倒下。老兵们就此分成了两派,不过明显赌十圈以内的人占了上风,因为大家早就知道要从中央军校来这么个新入伍生,再见到周卫国本人后一看他的体格就知道他明显属于文弱书生型,摆明就不可能跑过十圈的。

所以当周卫国咬牙跑到第十一圈才倒下时,大多数老兵都发出了一声惊叹,当然随后就是一声咒骂。半个月的烟没了!

不过这群老兵当然不会让周卫国真的在第一天的训练还没正式开始便就此倒下,老兵们发挥了集体智慧,用尽了各种土法、密法,总之是让周卫国在一周后又上了训练场。

当然,老兵们也不是一味耍他,该教的东西还是一样不拉,所以很快,让老兵们郁闷的事情发生了——之后的紧急集合,周卫国再也没有迟到!不过让周卫国郁闷的是,随后教导连的规矩也改了,最后一名不再需要跑圈了!

就这样,老兵们开始惊讶地发现,每教周卫国一样东西,他总是能很快领悟,而且用不了多久肯定超过教他的人!渐渐的,老兵们看周卫国的眼神开始有了欣赏,当然,也有一些不服气。

这一天,周卫国开始接受拼刺训练。在教授了一些拼刺要领后,王贵州突然拿起木枪对周卫国说:“周卫国,我们来对练!”

边上的人都愣住了,王贵州可是全连拼刺第一高手啊!这个新兵才刚开始学拼刺,似乎用不着对他这么残忍吧?

众人正在想着,周卫国却大声回答道:“是!”

说完拿着一支木枪就出列了。

众人一看有热闹可瞧,立刻围了过来。

周卫国拿着木枪站到王贵州面前,按王贵州刚刚教的要领摆好了预备用枪姿势。

王贵州趁周卫国立足未稳,突然上前,一个突刺,大叫一声:“杀!”

就把周卫国刺倒在地。众老兵异口同声发出“唉”的一声。

在众人的失望声中,周卫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持木枪,再次摆好了姿势。

虽然穿了护具,但王贵州这一刺势大力沉,周卫国胸口还是隐隐发痛。

王贵州又是一个突刺,这回周卫国已有准备,挥枪格开,但没想到王贵州这是个骗左刺右,所以周卫国又被刺倒在地。

众人还没来得及再次发出声音,周卫国就又站起来了。

王贵州还是一个突刺,周卫国还是挥枪格开,但已留有后劲。王贵州点了点头,说道:“好!”手中木枪却不停留,顺势一绞将周卫国手中木枪击落,随后从容地以一个突刺将周卫国刺倒。

就这样,周卫国不断被王贵州刺倒又不断站起来,再被刺倒,再站起。

最后,当周卫国又站起来时,王贵州终于下不了手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有韧性的新兵!

王贵州只好把木枪交给边上一个老兵,挥了挥手,命令解散。

从那天起,兵营里就出现了一个训练疯子——周卫国!

每天当所有训练都结束后,大家还能看到周卫国一个人全副武装腿上绑着沙袋沿着操场跑圈,开始几天跑的是十圈,之后是十二圈……最后一直到二十圈!跑圈之后又是各种战术动作操练。每天当天还没亮时,周卫国已经起床练刺杀了,“杀”声吵得老兵心烦意乱,直骂这个新丁精力过剩!王贵州听了只是笑笑,却没有阻止周卫国自己的加练,只是命令伙房暗中加强周卫国的营养。

就这样,一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天,又是拼刺训练。

看战士们对练了一会,王贵州一时手痒,拿起木枪远远指着周卫国大声说:“周卫国,我们来对练!”

老兵们刚开始看到王贵州要出场,不约而同都停止了对练,待听清王贵州说的话后一众老兵几乎同时发出一阵失望的声音。他们可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王贵州是怎样把周卫国打得满地找牙的!现在王贵州又找上了周卫国那也太没挑战性了吧?

谁知周卫国却大声回答道:“是!”

竟然像是很期待的样子,拿着木枪大步走到王贵州面前。

众人一看觉得有热闹可瞧,哪里用得着提醒?早就自觉围过来了。

待周卫国站到王贵州面前时,王贵州才突然发现,今天的周卫国有点异样,但究竟有什么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周卫国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势。

王贵州摇摇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从脑中挥走。将手中的木枪握得又紧了一些。但看着面前的周卫国,不知怎么竟有一些紧张。

周卫国却是神色自若,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将木枪立在身边的地上。

此时的周卫国,正回想着淞沪战场上陈正伦与日军拼刺刀时面对最后两名日军时的情景,瞬间,周卫国只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青云路战场,而眼前的王贵州也变成了日军士兵,不由全身热血沸腾,表面虽然脸色平静,但双眼直视着王贵州的眼睛时,心中杀意却是渐渐浓烈。

王贵州突然觉得被周卫国这样看着极其不舒服,往常拼刺时那种好整以暇的心态不再能保持,心中大吃一惊,知道从气势上已经输给了周卫国。王贵州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自己必须先出枪,所以果断地大叫一声:“杀!”上前对周卫国就是一个突刺。

周卫国眼看王贵州枪尖要戳到自己胸前了,才潇洒地一个左弓步,重心左移,轻易就避开了王贵州这一刺,顺势抡起了枪托,用的正是陈正伦在淞沪战场上对付日军的那一招。

王贵州眼见自己刺空,便知要遭,但周卫国是待他招式用老才反击的,王贵州虽然心中明白,却终究还是来不及避开周卫国这一枪托。

周卫国的枪托在砸到王贵州下巴之前的一瞬间停住了。

周卫国就这样看着王贵州,王贵州嘴角抽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一个回合就败给了周卫国!

一众老兵也惊呆了。堂堂教导连连长,全连拼刺第一高手竟然败给了一个新兵!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新兵仅仅在一个多月前还是连长的手下败将!

但无论王贵州信还是不信,他都不得不承认周卫国是手下留情,否则就算是木枪,这一枪托砸在自己的下巴上肯定也不好受。

王贵州长叹一声,脸如死灰,一把抛开手中木枪,大声说:“我输了!”

其实若不是他对周卫国心存轻视,就算周卫国疯狂苦练月余又是悟性绝顶,倒也未必就能这么快打败他!

见王贵州如此光明磊落,周卫国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以他现在新兵的身份,王贵州就算不承认输他也是没办法的,而现在王贵州却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输了,这简直比让他真的死在战场上还要难上万分!

王贵州虽然认输,但还是有人认为周卫国这次赢得有点投机取巧,所以立刻就有一个老兵跳了出来向周卫国挑战。

但很快,这个老兵也是仅仅几个回合就被周卫国刺倒!

接着又有几个拼刺高手向周卫国挑战,同样是没几个回合就被刺倒。

见连里几个拼刺高手都被周卫国刺倒,王贵州心里总算好受了点,毕竟周卫国打败他靠得是实力!

不知为什么,看着站立场中,脸色有若古井不波的周卫国,王贵州突然有种心折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种感觉后,王贵州先是大吃一惊,接着也就默然接受了。

此刻,教导连的老兵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作为新兵的周卫国已经在除射击以外的所有训练科目超过了他们!

所以,周卫国终于提前开始接受射击训练了。

当一支步枪发到周卫国手中时,轻轻地抚摸枪身后,周卫国突然有种故友重逢的感觉!虽然周卫国只在上海摸过一回枪,但此刻枪到了周卫国手中,周卫国却似乎感觉到了枪的生命!

周卫国不由闭上了双眼,开始用身心去和这支步枪交流。瞬间,青云路战斗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周卫国目中不由淌出了泪水。

射击教官看到周卫国的动作和神态,不由愣住了。作为连里的神枪手,他明白,成为一名优秀射手需要的不光是刻苦的训练和射击无数的子弹,更重要的是要有枪感!简单说,就是能够把握枪的生命,并和它融为一体。而周卫国无疑正在进行这样一个融合的过程!

教官心情矛盾,既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天才射手而激动,又为教导连的最后一点脸面将要丢掉而尴尬!

良久,周卫国终于睁开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出枪、拉枪栓、上膛、抵肩、据枪、瞄准。整套动作干净利落!

边上的老兵看到周卫国熟练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就算射击教官不说,他们也知道,这回教导连的脸将要丢尽了!

果然,在实弹射击训练一个多月后,周卫国的射击成绩就超过了射击教官!

当射击成绩出来后,教导连的每个老兵都开始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周卫国。

这还是人吗?

现在,如果有人问这些老兵整个军营谁最牛,那么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那个疯子新丁——周卫国!

当然,从这一天开始,周卫国就算是真的被老兵们接受了。

这天,周卫国和战士们在训练间隙稍事休息。

大伙正有说有笑的时候王贵州突然走了过来。

战士们立刻起立敬礼。

王贵州走到周卫国面前,脸色古怪地说:“周卫国,你现在立刻去兵营门口,有人找你!”

周卫国一愣,他投考中央军校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何况他还改名了,这样能找到这兵营的人就更少了!会是谁呢?难道是父亲?又或是刘远?

王贵州大声说:“列兵周卫国,你就这么对待长官的命令吗?”

周卫国一惊,立刻立正敬礼后说道:“是!”

说完,出列,转身,向兵营门口走去。

王贵州突然又说道:“等等。”

周卫国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等待王贵州的命令。

王贵州想了想,说:“我准你半天假,下午六点晚操前赶回!”

这回周卫国更是惊讶,但还是挺胸说道:“是!”

转身走向兵营门口。

一众老兵都是一声惊叹,之后就是一阵鼓噪——连长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开恩了?

王贵州大怒说:“吵什么吵?给我继续训练!”

众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训练。

王贵州更是无名火起,大声说:“你们谁再嘀嘀咕咕我就让他天天当周卫国的刺杀陪练!”

这回大家都闭上了嘴,安心训练了!

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当周卫国的刺杀陪练啊?

离兵营的门口越来越近,周卫国心中的疑惑也是越来越深。

这时,他看见了兵营门口的哨兵。

奇怪的是,大门两边的哨兵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眼光直视前方,而是都歪着头向兵营外面不住地瞟着。

这让周卫国大惑不解,兵营外究竟有什么事物能吸引得了平常尽忠职守的哨兵的目光?

走到门口,哨兵发现了他,转头对他嘿嘿傻笑了一声,立刻又将目光投向了兵营外面。

周卫国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外一看,不由也傻了。

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学生装束的女子,不是萧雅还能是谁?

周卫国终于明白了王贵州的古怪表情和仁慈以及哨兵的奇怪表现。

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不但能见到个女子而且还是如萧雅这般出色的女子,也就难怪这群和尚们做出这些奇怪举动了!

此刻,周卫国心中却是叫苦不迭!现在他最不敢见的人就是萧雅了!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萧雅也肯定看见了他,总不能扭头就走吧?而且,萧雅既然找到这里,不和她说清楚她是断断不会甘心的!所以周卫国只好硬着头皮走向萧雅。

来到萧雅面前,周卫国讪讪地说:“你来了?”

萧雅冷冷地说:“我不能来么?”

周卫国开始抓头,除了抓头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此刻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

萧雅说:“你投考中央军校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卫国刚要解释,萧雅就接着说道:“还有!你投考中央军校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你是存心不想让我找到你是吧?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周卫国哭笑不得,这叫他怎么解释?

萧雅眼中已有了泪光,说:“你不说是吧?你不说那我可就要走了!”

嘴上说走,脚下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周卫国赶紧抓住萧雅的手,萧雅一甩没有甩脱也就任他抓着了。

周卫国说:“你听我说,我投考中央军校是有原因的。”

说着就把自己在上海青云路的经历和之后陈正伦临死前托一个军官给自己带来《满江红》的事情说了。

萧雅听着周卫国的叙述,脸色渐渐好转,待听到陈正伦的慷慨悲壮时,也不由感动莫名。

待周卫国把一切情由说完,萧雅心中的怒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看见萧雅脸色好转,周卫国也放下了心,不由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周卫国一说出这句话,就开始后悔。

果然,一听周卫国问这个问题,刚平静下来的萧雅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一样,不住滴落。

周卫国一时手足无措。

那两个哨兵刚开始看见萧雅等的人居然是周卫国时心中就很不爽,待看见萧雅只听周卫国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就开始不停流泪,就更是一脸的不满了。不用说,一定是这个疯子新丁对这姑娘做了什么,这个姑娘现在找上门来疯子新丁不愿意承担责任就把人家姑娘给惹哭了!

若不是要站哨,而且考虑到单兵格斗技能比不上周卫国,两人早就冲上来“抱打不平”了!

这时,刚好一队巡逻队经过,看见萧雅流泪,而周卫国又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表情,所有巡逻队员脸上立刻现出愤慨的表情,简直就想要冲上来痛揍周卫国一顿!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居然忍心让她哭!?这个疯子新丁还真不是个东西!

周卫国赶紧朝巡逻队员做了个无辜的手势。

萧雅却突然扑到他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这回哨兵和巡逻队员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会吧?什么世道?连疯子新丁这样的男人也要?那姑娘真是瞎了眼了!

巡逻队员们纷纷心中叹气,继续巡逻。

两个哨兵也愤愤地收回了看向萧雅的目光,但过了不久又忍不住向萧雅看去。

良久,萧雅才停止了哭泣,离开了周卫国的怀抱。

看见周卫国胸前一大片混杂了眼泪和鼻涕的湿迹,萧雅脸又渐渐红了。

周卫国看得心痛不已,扶起萧雅的脸,轻轻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萧雅看着周卫国,突然低声说道:“你这样一走了之,难道就不记得当初在十全街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周卫国心中一痛,他怎么会不记得?在十全街上当周卫国问萧雅如果他突然消失她会怎么办时,萧雅的回答是:“我会找你半辈子,再等你半辈子!”

就是因为这句话,周卫国才没有将自己投考中央军校的决定告诉萧雅,为的就是让萧雅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忘记自己,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萧雅居然能够找到他!看来她当时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一时冲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的坚强实在不是他周卫国可以想像的。

周卫国点头说:“我记得,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

萧雅却用手遮住了周卫国的口,说:“你不用说,我明白!”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再不需多说。

整个世界在此刻也似乎突然变得一片宁静。

良久,两人激动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周卫国立刻拉着萧雅的手走向后山,毕竟,在哨兵面前谈情说爱不但要有足够的胆色还要脸皮够厚。

看着一朵鲜花就此被一堆牛粪给骗走了,两个哨兵只好叹着气将目光从萧雅模糊的背影中收回,心中却在暗自感叹为什么自己不是牛粪?

一路上,萧雅简单地把两人分别之后的情形说了。

原来,周卫国走后几天,萧雅就觉察出了异样,找了好几天都找不见周文,校方也不知为何对周文的下落讳莫如深。想到刘远是周文最好的朋友,萧雅便找到了刘远,询问周文的下落。刘远先是推说不知,最后干脆就躲着萧雅。但最终还是没躲过,又经不住萧雅反复追问,眼看瞒不住,只好说了,只是却忘了说周文改名的事情。待萧雅跑到南京中央军校一问,却被告知第九期续招的入伍生目前已分到各个部队训练去了,至于这个周文,却是查无此人,而且,就算有这么个人,中央军校的学员去向又岂是萧雅这么个普通人能打听得到的?无法可想的萧雅又想起了周老太爷,明白周老太爷肯定知道周文的下落,于是回到苏州恳求周老太爷。周老太爷虽然对这个原本可以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子很欣赏,也很不忍心瞒着她,但是明白自己儿子的一番心意,却是硬着心肠就是不说。萧雅却也不再恳求,只是此后每天都守在周家门外,等着周老太爷回复。如此竟有月余!最终周老太爷心软了,再加上吴妈的恳求,周老太爷终于将周卫国改名并投考中央军校的情由说了,但周老太爷也不知道周卫国现在究竟在哪支部队受训。只是既然周老太爷答应帮忙,找到周卫国的方法总是有的。最终,几经周折的萧雅总算是找到了周卫国现在所在的兵营。

萧雅虽然说的简单,但却听得周卫国暗暗心惊。

这几个月,萧雅是如何度过的?她该是怎样的难过和无助啊!

看着萧雅憔悴瘦弱的身体,周卫国心中感动,握萧雅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萧雅立刻就感觉到了,对周卫国嫣然一笑。

周卫国立刻醉了,心中只是转着一个念头:“周卫国啊周卫国,你切不可辜负了小雅!”

不由将萧雅拥在怀中。

萧雅任他拥着,暗中却在偷偷打量着周卫国。

才两个多月不见,周卫国脸上文弱的神色已经全然不见了,代之以儒雅中混合着骠悍和果敢!

萧雅从没想到,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在短短三个多月就变化这么大!

萧雅心中不由想道:“看来他真是一个天生的军人!”

依偎在周卫国怀中良久,萧雅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挣开了周卫国的怀抱,对周卫国说道:“阿土……”

听见这个称呼,周卫国立时想起了两人当初在十全街上的情景,心中顿时一片柔情。

萧雅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这年头竟还有好消息?那就先说这好消息吧!”

萧雅说:“你还记得东北军的马占山将军吗?”

周卫国皱了皱眉,说:“马占山?他不是当了汉奸吗?你怎么还称呼他为将军?”

萧雅笑了,说:“你看看,进了中央军校连这么重大的消息都不知道?马占山将军当初只是假投降,在今年的四月一日,马将军秘密出走黑河,通电反正,重举抗日大旗,并向国际联盟调查团揭露了日本扶植傀儡、制造伪满洲国的内幕。之后,马将军又集合旧部,并联合吉林的李杜、丁超和海拉尔的苏炳文等人,共同组成了‘东北救国抗日联合军’,在绥化、讷河、拜泉等地打击日伪军。”

周卫国“啊”了一声,说:“真的?”

萧雅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当初马将军假投降时谁不以为他是大汉奸?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马将军当初这样做是为了忍辱负重,以待时机!”

周卫国听着萧雅说的话,心中想的却是:“其实,当初也有人看出来了。那就是我父亲!”

记得当初听说马占山投敌后,周老太爷说了句“听其言,观其行。”当时周文和刘远都在场,两人都不知周老太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父亲应该是早已预见到马占山将军的真实意图了,也就是萧雅所说的“忍辱负重,以待时机”,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周卫国突然又想起了陈正伦临死前托那军官带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忍辱负重,以利国家”!想想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到“忍辱负重”,不由心中苦笑,感慨良多。

周卫国突然想起应该还有一个坏消息,便问道:“那坏消息呢?”

萧雅黯然说:“五月五日,国民政府与日本当局签订《淞沪停战协定》,协定有‘双方军队尽其力之所及,在上海周围停止一切及各种敌对行为。’‘中**队在本协定所涉及区域内之常态恢复,未经决定办法以前,留驻其现在地位。’‘日本军队撤退至公共租界暨虹口方面之越界筑路,一如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事变之前。但鉴于须待容纳之日本军队人数,有若干部队可暂驻扎于上述区域之毗连地方。’等五条。”

周卫国愤然说:“卖国贼!签署这份协定的人就是彻彻底底的卖国贼!可怜淞沪抗战无数爱国将士的血都白流了!”

看着情绪激动的周卫国,萧雅突然有了一个冲动,对周卫国郑重地说:“阿土,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周卫国听萧雅这么一说,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两人还像当初一样正站在十全街,只不过这回问话的人从自己变成了萧雅。不由愣了愣,但还是说道:“你问吧!”

萧雅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真要你在为国牺牲和为我留下性命之间选择,你会选哪样?”

周卫国愣住了,心中虽很快就得出答案,但却等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萧雅叹了口气,说:“你不用说我也明白,其实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你总归是要国家而不要我的了。”

周卫国紧紧抓住萧雅的双手,望着萧雅的双眼,深情地说:“小雅,看着我!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生命!但国家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越了我自己的生命!我从不否认,我甚至比爱你还要更深地爱着我的国家!但是我深爱着的这个国家现在正处在重重危机之中,所以我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我可以为你去死,真的!但是,如果国家需要我为她牺牲,哪怕是现在,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退缩!”

萧雅用手堵住了周卫国的嘴,嗔道:“你为什么总提到死呢?我要你好好活着,不但要报效国家,还要好好爱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只要你心中始终能记得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紧紧抱住了周卫国。

周卫国也紧紧抱着萧雅,心中感动,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张治中曾说过,父亲当年曾经发誓若不推翻帝制,终身不言娶!而母亲当时也发了相同的誓言!如今自己跟萧雅和父母当初的情况是何等的相似啊?只是当初的推翻帝制变成了如今的驱除外侮!

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啊!何时才能真正强盛起来?何时才能不被列强欺侮?

良久,两人终于分开,在山坡的一块大石上并排坐下。

萧雅看着周卫国说:“阿土,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周卫国也看着萧雅,说:“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一定为你办到!”

萧雅轻笑一声,说:“无论什么都行吗?骗人!如果我让你从中央军校退学你愿意吗?”

看到周卫国脸色微变萧雅不禁嗔道:“你这人,穿上军装之后连说笑都不行了!我骗你的!”

周卫国正色说:“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让我从中央军校退学万万不行!”

萧雅白了他一眼,说:“知道啦!未来的大将军!”

说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周卫国看着萧雅的笑容,不禁痴了。

萧雅牵着周卫国的右手,将头斜靠在周卫国右肩,轻轻说道:“阿土,我只求你能这样陪我坐着,直到今天的太阳落山!”

周卫国心中感动,将右手轻轻从萧雅手中抽出,再搂住萧雅,从另一边握住了萧雅的右手,又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萧雅的左手。

两人就这样相偎着,不再说话,偶然看向对方的目光相遇之后,都是一笑,心中甜蜜无比。

夕阳渐渐西下。

萧雅眼中闪现着泪光,喃喃地说道:“太阳啊,你为什么如此无情?为什么就不能走慢点呢?我要我的阿土一生一世都陪着我!”

她虽然说的小声,但周卫国还是听见了,不由更加搂紧了萧雅,目中也流下了泪水。在萧雅耳边轻轻说道:“小雅,对不起!”

萧雅抬头看着周卫国,轻轻说道:“阿土,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也不要你哭,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我的笑呵呵的阿土猪!”

看着脸上有如梨花带雨的萧雅,周卫国心情激荡,忍不住低头朝萧雅小口上轻轻吻了下去。

萧雅闭上了双眼。

两人静静地吻着,良久,终于分开。

萧雅脸色已是嫣红。

这时,山下传来了晚饭的号声。

周卫国一惊,现在已经五时半了!

萧雅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回兵营去吧。”

周卫国低下了头,说:“那你呢?”

萧雅强笑道:“我当然也是回去喽。你放心,我这次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伯父不放心,派了人跟着的,就在山下等着。”

说着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她所说的伯父自然指的是周老太爷了。

两人于是开始往山下走。

到了路口,周卫国果然看见了父亲派来的两个保镖,周卫国顿时放心。父亲既然已有安排,那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了。

兵营已经不远了,两人总归是要分开的,周卫国看着萧雅,欲言又止。

萧雅松开了周卫国握着的手,对周卫国灿烂一笑,说:“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还后退了几步,向周卫国挥了挥手。

周卫国忍住眼中泪水,也是倒退了几步,强笑道:“你也早点回去,好好保重。”

萧雅没有说话,只是挥着手,示意周卫国快回去。

周卫国一狠心,转身往兵营方向大步走去。

突然听见背后萧雅大声说道:“阿土!我会永远等着你!”

周卫国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但却拼命忍住不回头,因为他怕自己这一回头就再也没办法离开萧雅了!

萧雅看着周卫国的背影,泪如雨下。

回到兵营后,老兵们看见周卫国的神情都不敢跟他说话。

萧雅找到兵营时为了让王贵州允许自己跟周卫国见面,把自己和周卫国的事情大略说了。王贵州被她感动,于是准了周卫国的假,让他们见面。但王贵州也知道两人这一见面只有更添离愁别绪,所以在周卫国走后就向所有老兵都预先作了交待,叫他们在周卫国回来后不要刺激他。

众人从周卫国的眼神中早已看出他对萧雅离去的不舍,都清楚的知道这时如果谁惹上了这个疯子新丁那还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所以都躲得远远的。

不过让老兵们惊讶并佩服的是,晚操时,周卫国就恢复了常态。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训练还是一天天的进行,周卫国开始一天天的想着萧雅。

每当周卫国想萧雅了,就会将刻骨的思念发泄在训练中,在训练时和老兵们不断比试,尤其是在单兵格斗训练和体能训练中。而每次比试的结果就是打趴下或累倒十来个老兵。没多久,教导连的老兵几乎都被周卫国蹂躏了几遍。教导连周围的几乎所有山也被不再安于跑操场平地的周卫国跑遍了。

现在老兵们已经开始在天天盼望征兵季节快点到来了,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避开周卫国无休止的蹂躏!

盼啊盼,盼啊盼,教导连的官兵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在长时间的盼星星,盼月亮之后,他们终于盼来了今年受训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师两个营的新兵。

老兵们迅速以需要训练大批新兵为由取消了对周卫国的训练。

众老兵终于为自己能从时时承担被新兵全面超越这种精神打击和每次与周卫国比试时都遭受**创伤的苦海中脱离出来而额手称庆。

于是周卫国就开始了放羊。

虽然还是扛着新兵的肩章,但周卫国每天都不用参加新兵的早晚操,也不用参加新兵的集中训练。他的训练计划都是自己制订,自己执行,甚至连监督执行的人都没有!

看着这个佩戴新兵肩章的家伙每天自由自在,新来的两个营新兵们开始群情激愤了,他们派出代表向王贵州提出了强烈抗议,抗议教导连不公正对待新兵!

王贵州看着这些新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表面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组织了这些新兵代表观看周卫国的训练一天。

看完周卫国一天的训练之后,这些新兵代表都不敢说话了,其中有些还有了心理阴影——这哪里是人的训练量啊!

很快,所有新兵不但认可了周卫国的自由,更为教导连没有满足自己当初提出的公平对待新兵这一幼稚的要求而暗自庆幸!如果真要他们按着周卫国的训练量来训练,这些人中恐怕十有**宁可自己上吊!

就这样,周卫国“疯子新丁”的称号也在新兵中迅速流传开来。

新兵们都用一种既敬畏,又羡慕的眼神看着周卫国。能让老兵都服气,自然给新兵们长脸了。

老兵们为防止这次的新兵中也有周卫国这样的人才,刚开始时对待这些新兵还很仁慈,搞得这些新兵感动得简直要哭!谁说军队中老兵会欺负新兵的?这里的老兵可个个都像自己的兄长!

可是一周以后,当老兵们发现这群新兵中若要出像周卫国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做梦之后,新兵们的噩梦开始了。

先是老兵们对队列训练的要求突然严格了十倍,无数因为适应不过来这种突然转变的新兵都享受到了周卫国当初的待遇——跑圈。通过周卫国的事例,老兵们发现跑圈对新兵们的成长还是很有帮助的。接着就是每天不定期的紧急集合,全副武装越野训练,各种战术技能训练。由于受周卫国的成绩刺激,这次受训新兵营训练量明显高于往年,据王贵州私下考察也明显高于其他兄弟部队,这让他心中窃喜,今年的新兵考核,自己教导连训练出来的这两个营新兵一定能脱颖而出!

周卫国在教导连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在损坏了无数沙包、木桩,打坏无数靶标,打倒每一个老兵之后,周卫国终于迎来了入伍生学业期满后的考试,由于考试不仅需要考笔试、野外学习,还需要进行阅兵分列式,所以第九期续招入伍生接到上峰命令准备集中训练一个月,也就是说,周卫国终于要离开新兵营了!

一众老兵在获知这一消息后先是欣喜若狂,但不知为什么,随后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在周卫国走的那天,新兵营全体停训一天,送周卫国。

近千人的送行队伍虽说不上空前,也未必是绝后,但被送行的对象竟然只是一个受训的新兵,这就让来接周卫国的中央军校教员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中央军校第九期续招的一百名入伍生终于在分别近一年之后于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大本营——南京孝陵卫再次相聚了。

只不过这次相聚时大家再不像当初那样傻乎乎的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坚毅果敢,双目炯炯有神,军服笔挺,步伐有力,一句话,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了!

所以至少从军容上看,对这一百名入伍生分开进行的一年的新兵训练的确起到了张治中所希望的效果。

中央军校这次给这些入伍生的住宿安排也跟一年前一模一样,所以当原来的舍友再次相遇时自然又多了份意外的惊喜。不过在高兴之余他们都不禁为对方这一年来的变化而惊叹!他们都还记得一年前在中央军校大礼堂被老学员作弄的事情,当时入伍生们虽然嘴上没说,但自此心中都存了敌忾之心,因此在分到各个部队受训时都是咬牙刻苦,拼命训练,所以个个表现突出,几乎都成了所在部队的优秀士兵,让每个施训部队都很满意。当然了,一个连训练一个人的事情也就只有周卫国才遇上了,别的入伍生顶多就是由一个教官训练,大多还是和普通士兵一起训练的。

这次中央军校将这些入伍生集中起来训练并不是要把他们的军事素质提高到什么程度,而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阅兵分列式,所以主要进行的是队列训练和政治教育。

这一年来这些入伍生在各自受训部队自然都接受了队列训练,这次之所以还要重点进行队列训练更大程度是为了加强他们的团结和协作,毕竟这一年他们并没有像往年的入伍生那样编成入伍生团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训练。这么久没有在一起生活训练,自然需要时间来磨合,而队列训练无疑可以将磨合时间大大缩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看作是张治中对中央军校教学的一种改革尝试,因为这批入伍生如果考核合格,将不再另外成立新学员分队,而是直接与民国二十年招收的第九期学员合编。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入伍生通过考核,他们将与此时已在中央军校正式学习了半年多的第九期学员一起学习!反正军校第一年进行的也是各兵科的基本军士教育。

不过让教导总队的教官暗暗吃惊的是,这一百名入伍生虽然有近一年没有在一起,但只训练了十来天,就培养起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默契!

教官们当然不知道近一年前发生在中央军校大礼堂的老学员作弄新入伍生的事情给这些续招的入伍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这次集中训练开始没多久,这一百名入伍生就达成了共识——荣辱与共,一定要一起通过考核,绝不拉下任何一个!他们要用事实向老学员们证明,他们绝对有资格进入黄埔!

他们证明了!

考核的日子终于来临。

笔试和野外学习当然都没能难倒这些文化素质高又在各自受训部队都是优秀士兵的入伍生。阅兵分列式更是以入伍生们惊人的默契和近乎完美的队列表演而结束,这让考官们极为满意。所以几天以后,教导总队的教官就开始将这些入伍生集中起来,教唱《黄埔之歌》,这也意味着在经历了一年的磨炼后,第九期续招入伍生终于成为了中央军校的正式学员!

考核结束七天以后,中央军校派来了接他们返校的汽车。

中央军校第九期续招的一百名入伍生终于在一年以后再次昂首跨入了中央军校的大门。

不同的是,上次他们进来时还只是一群懵懂无知的青年,这次回来时却个个都变成了精悍的战士!

中央军校特地组织了欢迎仪式欢迎这批新学员。

仪式地点还是在中央军校的大礼堂。

当一百名第九期续招学员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考核第一名周卫国的带领下走进大礼堂时,立刻引起了全场的瞩目。

他们的座位还是被安排在前派正中。

但这回,他们再没有像去年那样出丑!

所有续招学员在来到自己的座位前面立定后,在周卫国的一声口令下全体坐下,然后都是挺胸端坐,目不转睛,纹丝不动。整齐划一的动作使得他们有了一种夺人的气魄。

老学员们不禁暗暗吃惊地看着这批一年前还是一群傻小子的新学员。

他们的变化之大,实在超过了老学员们的想像!

当张治中出现在主席台上时,全体学员在口令声中一起起立,敬礼。随着军乐响起,新学员和老学员们齐声高唱《黄埔之歌》。

新学员虽然人少,但却是声震全场,这给了老学员们深深的震撼!

张治中是带着笑容看着这一切的。这批续招入伍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实现了他们当初立下的誓言,在一年之后一个不少全部回到了中央军校,正式成为了黄埔的一员!

在简短的讲话之后,张治中向结束新兵训练并通过考核的第九期续招入伍生们表示了祝贺,并表达了对他们返校的热烈欢迎,在全场的掌声中,一百名新学员整齐地起立,敬礼,向中央军校的长官和所有老学员致意。

之后,张治中正式宣布第九期续招入伍生成为中央军校学员,并宣布命令,将第九期续招学员与原第九期学生总队合编,而且新学员与老学员将彻底打乱重编分队。

听到这一命令,老学员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尤其是第九期的学员,他们几乎都无法相信张治中这样的安排!这些少学半年多课程的新学员能跟上他们的学习进度吗?

不过等他们发现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新学员队居然还是保持着沉默而且还是纹丝不动时,他们很快就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们不得不承认,至少从沉着冷静这一点上看,他们和这些新学员还是有差距的,虽然承认这一点让他们感到很难堪。

欢迎仪式之后几天,第九期新老学员的合编工作就开始了。

老学员们先是以怀疑的目光看着身边的新学员,但不久就发现了这些新学员对基本军士教育具有惊人的接受能力。

这是当然了,要知道,这批新学员可都是在基层部队中和其他老兵一起接受训练的,这和单纯的新兵集体训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些新学员不但军事素质过硬,而且从基层部队的老军士们身上早就学会了很多军士该知道和掌握的东西。

所以在合编之后不久,老学员们终于认可了军校对新学员的安排。

日子过得飞快,第九期学员们迎来了军校第二年的各兵科专门教育。

周卫国学的是步兵科。

这时,让老学员们无比郁闷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有新学员在步兵科专门教育刚开始不久就全面超越了老学员!

这人当然就是周卫国了。

虽然周卫国在军校安排的日常训练之余还是像当初在新兵营一样保持每天加练,但为免吓着老学员,周卫国压缩了训练量,所以现在他有足够的空闲时间用于学习。

在跟老学员一起上了一段时间课后,周卫国的超强学习能力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先是老学员们都被这个新学员问得哑口无言从而有了自卑感;接着是教官们在周卫国的不断发问下,开始深深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到了最后,周卫国只好从中央军校的图书馆中寻找自己问题的答案。但中央军校图书馆内国文的军事著作尤其是关于当代军事的著作少之又少,这又让图书管理员感到惭愧。不过这并没有难倒精通英文德文的周卫国,他转而在图书馆中寻找外文的军事著作。于是在民国二十二年的中央军校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令人惊叹的现象:许多年轻教官围在学员周卫国的身边,听他讲解克劳塞维茨著《战争论》、德皇腓特烈二世著的《给将军的训词》等等原版书籍!

同一分队的第九期老学员更是时时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这回周卫国想在第九期不出名都不行了!

不过不知这些老学员如果知道周卫国一个人就把88师的一个教导连蹂躏了大半年之后又会有什么感想?

这一天课后,周卫国正在图书馆看古罗马帝国弗拉维乌斯·韦格蒂乌斯·雷纳图斯所著,约翰·克拉克的英译本《兵法简述》时,有人告诉他校门口有人找。

周卫国来到校门口,就看到了萧雅。

周卫国虽然惊喜却并不觉太意外,毕竟中央军校不像他受训的那个兵营一样偏僻,在周老太爷的帮助下要在中央军校见他一面实在算不上是一件难事。

中央军校校门口的哨兵并没有如周卫国受训的那个兵营的哨兵那般没出息,看见萧雅只是一眼扫过,不再停留。

果然不愧是首都的兵,就是见过世面!

两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周卫国并不敢走远,虽然中央军校管理没有新兵营严格,但如果不请假就外出还是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的,当然只是在校门口附近转转又另当别论了。

在两人互诉别来衷肠后萧雅告诉了周卫国一个惊人的消息——刘远失踪了!

周卫国听见这个消息当时就傻了。

好一会儿才记起问萧雅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雅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远在去年从东吴大学毕业后坚决不愿按他父亲刘康的意愿从商,刘康没办法也就只好由着他。刘远刚开始还在苏州的一所中学任教,和萧雅等东吴剧社的成员还有联系,可几个月前突然失踪,从此音讯全无,听说刘康为此急得头发都白了!

不过萧雅所知也就这些,所以两人讨论半天,最终还是对刘远的下落不得要领,只好先将这恼人的消息放在一边。

这时,中央军校晚饭的预备号声也响起来了。

周卫国只好和萧雅往军校大门走去。

萧雅在周卫国快进军校大门时,突然说道:“阿土,明年我会常来看你的,说不定还能天天见面呢!”

周卫国一愣,随即笑道:“傻孩子!”

萧雅要常常来看自己,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他却没明白萧雅为什么会说“明年”会常来看自己,但也没有深究,至于“天天见面”,周卫国就更只是把它当作萧雅的夸张之言了。

两人这次道别倒没有上次那样难过,毕竟南京离苏州这么近,中央军校又不在南京郊区,正如萧雅所说,她还是可以经常来看周卫国的。

不过令周卫国郁闷的是,从那以后,萧雅居然再也没来看过他!

萧雅的信倒是常有,信中写的多是她在东吴大学的学习、生活和在苏州的见闻,不过周卫国看过信后却只有更添对萧雅的思念。

就这样,在民国二十二年年初长城抗战、热河抗战和年末江西“剿共”作战交错的枪炮声中,中华民国迎来了1934年的新年。

当然了,新年元旦的节日气氛照例冷清。

不过在旧历新年快到的时候,也许是为了表明国民政府治下的国泰民安,国民政府第一次解除了过旧历年的禁令,同时解除的还有燃放鞭炮的禁令。所以从民国二十三年2月13日除夕开始,一直到元宵节,南京的鞭炮声就没有停止过!这如果是放在两年前大概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日本兵打进南京的错觉了。

过年了军校当然也要放假,只不过因着当初发下的誓言,现在周卫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回苏州。

就这样,在犹豫中,1934年的除夕就来临了。

萧雅还是没来看他!

舍友们有很多家都不在本省,所以大多没有回家过年。军校长官也很关心没有回家过年的学员,特地将他们集中起来吃了个团圆饭。

周卫国虽然明白过年时萧雅应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但想到萧雅是南京人在回南京过年后居然也不来看自己心里就难受。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按照江南的习惯,正月初一是一定要早起的,因为这表示在未来的一年里你将事事顺利!

周卫国虽然满腔委屈,却还是照例早起训练。

舍友们邀请他一起出去逛街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早饭后,周卫国开始重复假期以来的学习、训练、吃饭、学习、训练、吃饭日程表。

军校周围照例响起了鞭炮声,不绝的鞭炮声虽然增添了节日气氛,却更加勾起了独自坐在教室中的周卫国的思乡情绪。

周卫国心中叹了口气,他在新兵营也过了一次年,但却从没有现在这般想家,想来是当初训练辛苦,又有很多人陪着自己过年的缘故罢,不过想想似乎现在留在军校过年的同学也不少啊?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教室外面大声说:“周卫国,校门口有人找你!”

周卫国放下了手中的书,心中却在想这回找自己的该是谁呢?

应该不是萧雅,因为她家就在南京,如果她要来看自己白天就该来了,哪里会等到这么晚?

想到这里,周卫国几乎没有心情再往校门口走了。

不过出于礼貌和一点点好奇,周卫国还是想见见这个在正月初一晚上来找自己的人。

来到校门口,周卫国往外一看立刻就傻了。

校门口站的竟然就是萧雅!

看见萧雅,周卫国不禁目瞪口呆,此时他心中因为这么久没见到萧雅的委屈早就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待到看见萧雅在寒风中提着一袋东西还在不停地搓手后,周卫国更是心疼,赶紧走过去。

萧雅也看见了他,嘟者嘴说:“我托人叫你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周卫国只是呵呵傻笑。

萧雅看见周卫国的傻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她哪里会真生周卫国的气呢?

看周卫国半天没有反应萧雅不由嗔道:“阿土,没看到我很冷吗?”

周卫国赶紧将萧雅手中东西接过,轻轻放在地上,接着握住了萧雅的双手,萧雅的双手果然冰冷。

周卫国一阵心疼,赶紧将萧雅的双手放在嘴边不停哈气。

萧雅从周卫国手中抽出了双手,说:“我不要这样。”

周卫国愣了愣,说:“那你要怎么样?”

由于长期的艰苦训练,周卫国就算在这么冷的天气也没有穿大衣,所以现在自然没办法脱件衣服给萧雅了!

萧雅看见周卫国的窘态,轻轻一笑,扑进周卫国怀里,将双手从周卫国的外衣边缘伸入,直到周卫国的后背,然后抱住了周卫国,将头靠在周卫国肩上,说:“我要这样!”

看见萧雅脸上幸福的表情,周卫国虽然感觉到了后背的冰凉,心中却是暖暖的,过了一会,周卫国突然对萧雅眨眨眼说:“我也要这样!”

说着就做势要将手也伸入萧雅衣服里。

萧雅还是抱着周卫国,却懒洋洋地说道:“你敢!”

说完闭上了双眼,轻轻说道:“好累啊!阿土,你就这样别动,让我睡一会儿吧!”

周卫国果然再不敢乱动,只是将双手轻轻放在萧雅背后,拥着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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